惺忪地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手指按着太阳穴,坐起身子。
“叮——”
这不是家里微波炉的声音嘛!家里有人?
她立马下了床,刚踏入客厅,就见穿着衬衫的何凌希手里端着三明治和牛奶从厨房走出来。衬衫微敞,露出锁骨的轮廓,袖管撩起,很是随意。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安之当下就大脑死机。
何凌希不慌不忙地将早餐放到饭桌上,自己则拿起财经杂志往沙发上一坐,瞧也没瞧安之一眼。
“快去刷牙洗脸,换身衣服,吃早饭。”
卫生间。
安之被镜子里的景象吓住了。雪白的脖颈上,赫然印着一枚吻痕,紫红色的格外特别扎眼。稍稍拉下大领毛衣,锁骨肩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之眉头紧蹙。
顶着大堆问号,光速般地梳洗换衣,再出现在客厅,安之已是一身清爽。
她在桌边坐下,咬了一口三明治,完全没尝出味道,只是偷瞄着何凌希。他却没事人一样,一本正经地翻看杂志。
“那个…何总…”
“何凌希。”他抬了一眼,纠正道。
“可不可以告诉我,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完全不记得?” 何凌希放下杂志,盯着她。
安之忍着头痛,慢慢地回忆:“昨天晚上我应是在天台上喝酒的,然后你打电话给我说要来…我记得你来了,后来好像…”她想起什么,突然停住了,脸一红。
何凌希起身,走到餐桌边,拿过她手里的三明治放回餐盘,安之抬头,莫名地看着他。
他俯身回望,薄唇勾起戏谑地弧度:“后来怎么?”
安之还未有所思考,温热的嘴唇便封住了她的口,灵巧的舌尖顶开她的牙齿,滑了进去。安之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手脚无措地僵硬在原地。瞬间的大脑空白后,昨日拥吻的意乱情迷便从记忆的缺口处蜂拥而至,柔软的触觉,唇舌相逐的缠绵悱恻顷刻压倒了理智的悬线。
然而,何凌希并没有再加深拉长这一吻,离开她娇嫩的唇瓣,他低笑:“是这样么?”
“你…”安之脸涨得通红,怒目瞪他。
“后来,我把你送回家。你喝得醉醺醺的,拖着我硬不让我走,我就只好陪了你一夜。”
何凌希走近厨房,拿出一个空红酒瓶,放在安之面前,坦然道:“这是你昨天喝的最后一瓶,你说喝完它就会把过去都忘了。你还问我…”
他顿了顿,墨笔勾勒的黑瞳定定地瞧着她,意味不明。
“说。”安之闷哼。
“你问我,像你这样没权没势,我会不会要你。”他将重音放在最后两个字上。
她没说话,只是斜睨着何凌希,柳眉微挑,虽然怀疑,但在何凌希脸上瞧不出任何端倪。
“酒后之言,希望你不要当真。”不论怎样,她此刻只想和他划清界限。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彼此的关系,似乎越来越偏离她所能控制的范围了。
“安之,你不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答案并不重要。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很好,养得活自己,不需要别人要我。昨天晚上真的是太麻烦你了,实在抱歉。失礼之处,还请你多体谅。”
何凌希一只手支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搭住椅背,将她圈在自己的阴影下:“安之,一再逃避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你我之间,已经不是你用两句客套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不过是酒后的胡话和乱行罢了,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你,也一样。”安之突然想刺猬一般,语气强硬。
“那你敢说,在我吻你的时候,你一点心动都没有吗?!”何凌希眼神犀利:“安之,好好问问你自己,问问你的心。”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安之扭过头,呼吸沉重,太阳穴的神经突突地跳动叫嚣着疼痛。从刚认识他起,就刻意要与他拉开距离,那是她知道,他太过危险,太容易让人沉沦。可一步步走下来,却无形中被他越拉越近,近到,心跳都跟着失去控制。可是,生活不是童话,她清楚自己的位置。
“问这些有意思吗?步步紧逼,让我退无可退,有意思吗?何总,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何必非要屈就对方。”她重新对上他的目光,不再有任何的茫然。
“那像你这样硬撑,就有意思了吗?”
“安之。”他放软了语调,但压迫的姿势却没有变,字字句句,都像要刻进她心里:“你放不下的从来就不是哪一个人,也不是哪一段回忆。你心里的高墙,来自于挫折与伤痛。它们让你变得却懦,让你不相信爱情,让你变得过分理智。”
“请不要自以为了解我。”
“很不幸,我就是这么了解你。”
“安之,你已经走进了我的世界。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你一样可以活得潇洒自在。现在,我只希望,你能给我同等的待遇。”
说完,何凌希直起身,拿了西装,便出了安之的家。
餐桌上,只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孤零零地躺在餐盘里,牛奶已是全冷。
安之趴在桌上,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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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行耀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终于在十月下旬出院了。出院当天,一家三口在家里好好庆祝了一番。安之更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父母吃在嘴里,美在心里。吾家有女初长成,岂能不美?
但安行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家女儿这些天总像是有心事似的,好老晃神。联想起住院时候又是送花又是联系名医的男生,他心里便有了本帐。
吃完饭,趁着安之妈严沁喻洗碗的当口。安行耀坐到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安之身边。
安之正在调台,哪知冷不防电视里就跳出何凌希的面孔来,正是一档财经访谈节目。不由地就将遥控器放了下来,电视里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进她耳朵里,可就是无法组成完整的句子。她最近越来越多的发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他无处不在。隔三差五的会议,偶尔有之的出差,甚至在电视报刊网络,她能接触到的新闻媒体里总反复出现FL或是何凌希的字眼。
她烦躁地重新拿起遥控器,噼里啪啦地继续转台。安行耀在一旁默默叹了口气。
“心情不好也别拿遥控器出气。”
“我哪有心情不好?”安之白了老爸一眼,撇嘴。
“都写脸上了。”安行耀转而问道,“为了个男人,刚电视上那个?”
“难道这也有写脸上啊。”
安之定了定,突然偏过身,一脸正经道:“老爸,如果一件事情,你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甚至过程中还有危险,你还会去做吗?”
“这样问,说明你想去做。”
父亲的一针见血让安之无法辩驳,或许在心底里,真的有想要再冲动一回的念头。但这就像一场冒险,她的心境早就力不从心。
“女儿,很多事情如果不去尝试,就不会知道结果,也永远不会成功。”
“什么尝试不尝试的,说什么呢?”
洗好碗的严沁喻端着水果坐到安之旁边。
“我叫我们家女儿要敢于尝试。”
“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怂恿她尝试,尝试出问题怎么办?”严沁喻削着苹果,抱怨道。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女儿也大人了。看人看事的眼光总还是有的吧。再说了,就算碰了墙,我们家的大门永远为她敞开。”
“就你思想先进,还碰墙呢。等碰了墙哭都来不及了她!”
严沁喻削了块苹果就直接塞进安行耀嘴里,堵了他的口。
“安之,你二姨妈见你国外回来也没个对象,所以就想给你安排相亲。我同意了。”
“什么?”安之惊道:“我不要!”
“你不也没男朋友嘛,就和人见个面怎么了,能少块肉啊。”
“妈…”
电视机里播放着综艺节目,笑声吵闹声充斥在空气里。安之陷在沙发里,和爸妈并肩。
何凌希这个名字,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安之慢慢开始承认,或许自己是对他动了心思。可是那个男人的世界,不是她这样的小女子可以轻易涉足的。换作当时年少,及时行乐,大也不必担忧太多。现如今,在外漂泊多年的她,最想要的只是一双臂弯,一份宁静,而这,恰恰是他何凌希未必给得了的东西。
但父亲的话,却又似一剂强心剂。不尝试,就永远都不会赢。永远和一辈子,总也需要一个开始。也许,自己可以尝试着,给自己一个机会。之后的事,就听天命吧。

第九章


豪华电梯以7米/秒的高速平稳地到达200多米的观光层,沿着明亮华贵的弧形梯道拾级而上,登上平台,迎面的便是亮丽的迎宾厅,乳白色的墙面连同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反射柔和的灯光。
环形餐厅内,美观的大型自助餐台、鲜花簇拥的餐车上准备的百余种中西式精美菜肴让人垂涎欲滴。大堂内上百盏金属卤素灯大放异彩,将整个餐厅衬托得富丽堂皇、气派非凡。
安之慢条斯理地将挚爱的芝士蛋糕送入嘴里,芝士融融地在嘴里化开,她甜得眯起了眼睛。
对座的何凌希侧目远眺。宽敞明亮的落地球体玻璃窗外,是夜晚的辉煌灯火,一连串地勾勒出林立高楼、纵横大道、卧波长桥、争流百响的绝美轮廓。
眸光流转,落在对面的女子身上。她漂亮的手指执起盘里的樱桃放入口中,全然是享受的模样,慵懒却又澄澈。笑意一点点融开在他墨色的瞳仁里。
她对他,不再有刻意的逃避,交往也不再局限于工作。偶尔一起吃个饭,看场电影,或者只是简单的喝茶聊天。这样的人际关系,在何凌希以前的生活中是未曾出现过的,他如今倒也甘之如饴。
而安之,自然也不想开口去改变什么。这样,且行且安,正是她最喜欢的状态。
“凌希,真巧啊,在这里遇见你。”温柔婉转的声线打破两人的静默。
安之拿起餐巾拭了拭嘴,抬眼便瞧见高傲的美人。淡金的围领毛衣,配着黑色长裤,八公分的高跟鞋更使她本就高挑的身材又上了一个台阶。每一字每一句,都隐着万种风情,安之想这辈子怕是活不了如此风魔了。
“是挺巧。”何凌希礼貌地接口,神色冷淡。
Tina目光淡淡地扫过安之,轻笑:“我只是来打个招呼,打扰了。二位慢用。”
望着Tina远去的背影。何凌希眉头微蹙,而安之不甚在意。
隔着十来米的坐席,韩子峰斜靠在沙发上,见Tina走近,嘴角斜挑。
“看来,何凌希玩真的。”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如此…”Tina就着他边上坐下,樱唇微启:“我也给他们来点真的。”
她从皮包里取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韩子峰不语,只是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
*
吃完饭,惯例的何凌希开车送安之回家。
车里播放着the power of love。Celine Dion的声线精致华丽,堪比乐器。极强的穿透力,好似能穿过耳膜,直达人的内心。
“大学的时候,认识一个学姐,在校园歌唱比赛里就唱的这歌。真的是太好听了,像用生命唱歌一样。第一次,身边有人能拥有这样的声音。”
“The sound of your heart beating/Made it clear suddenly/The feeling that I can't go on/Is light years away/Cause I am your lady/And you are my man/Whenever you reach for me/I'll do all that I can”
她和着音乐哼着。
“我很喜欢这段歌词。”
“the whispers in the morning /of lovers sleeping tight are rolling like thunder now /as i look in your eyes /i hold on to your body/and feel each move you make /your voice is warm and tender /a love that i could not forsake”
他亦念出一段歌词。嗓音入大提琴般动听,发音流畅醇正。
“我更喜欢这一段。”
安之笑开:“嗯嗯,这说明,我需要的是信念,而你需要的是枕边人。”
“我需要的是lover. Because love is the greatest refreshment in life.”何凌希打着方向盘,语气淡然。
安之笑而不语,车平稳地驶入小区,在她家楼下停驻。
“下周五晚有空么?去听音乐会。”他侧目。
“没,那天有事。”她解开安全带:“走了,晚安。”
“晚安。”
何凌希望着她一点点远去的背影,突然浮现出Tina妖冶的面孔,心中滑过莫名的担忧。他立刻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安之。”
她回头:“怎么了?”
“口渴,不介意我上去喝杯茶吧。”
安之挑眉:“随便。”
她对他笑了笑,转身顾自上楼去了。
何凌希跟在她身后,楼道里一片漆黑,唯有脚步声经过,才亮起顶灯。安之熟络地掏出钥匙,□钥匙孔。他目光深沉,全身紧绷。
铁门的钥匙只转了一圈就开了,安之皱眉。
“怎么了?”何凌希见她发怵,便问道。
“有点奇怪,两扇门的门锁我一向要锁上三圈,可现在一圈就开了。”
“钥匙给我,我来开门。”
见何凌希一脸严肃,安之便将钥匙给了他,站到他身侧。
也只转了一圈,木门便开了,房内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安之小心翼翼地踩进门,打开了走廊的灯。何凌希则大步走向卧房。
正当安之松了口气时,从卧房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心下一沉,急忙跑到房门口,只见房里何凌希已经和四五个流氓打扮的男人打了起来。她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不正常地颤抖。
何凌希早已没有了平常的冷静淡定,他的眼神太过凶,太过狠凌厉。每一次抵挡和挥拳,都带动空气的快速流动。
虽然身手矫健,他却也双拳难敌四手。黑衣男子的勾拳直朝他面门而来,他险闪而过,脸颊被擦出一道红痕。他趁机,将黑衣男子踢到在地。
不肖片刻,双方都挂了彩。
呆立着的安之脑中有个念头在疯狂地叫嚣,报警!她当下跑回客厅,颤抖着播出了电话,但刚向警察说出地址,电话就被一双有力的手夺了过去,她也被推到在地。
何凌希注意到与他纠缠的人中有人出了房间,于是以最狠的力道最刁钻的角度将屋里的人撂倒,抽身回到客厅。见那人推倒了安之,他上前就是一拳。
“没事吧。”他蹲下,扶起受了惊的安之,僵硬的脸色些许松动。
本靠着他呆愣的安之,突然拽着他的手,惊恐地瞪大眼睛。下一秒,她竟然将他扑倒,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划开空气,贴着两人的身体刺在地毯上,。
安之吓得动态不得,被何凌希一把拖起来,护在身后,朝大门的方向后退。那男子一不做二不休,拔出水果刀。大力将地毯都牵动地移位了,安之好死不死地脚下一滑,何凌希反应及时将她稳稳接住。而就在此时,男子的刀也刺了过来。
时间突然静止了一般,如同电视里上演的可笑剧集。
这一刀,不偏不倚,刺进了安之的左肩。
何凌希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低低唤了一声:“安之。”
安之感到局部肌肉痉挛,并不是很疼,却有明显的麻木感。“Boom shirt.”她咬住了嘴唇,拽着何凌希的衣袖蹦出脏话,她后悔自己因为懒惰没有把果盘里的水果刀收好,更埋怨自己的透顶倒霉。
随后,她只觉得脑袋空空的,被接踵而来的剧烈疼痛所代替。
以至于到后来,眼前男人英俊的容貌和低哑的呼唤都慢慢模糊消散了。
那行凶的男人倒退一步,看着自己握过刀的右手,神情恍惚。房里几个同伴蹒跚着走出来,看到客厅里的情景,心下不好,拖着那男人一道迅速离开了安之的家。
上了面包车,黑衣男子打出一通电话:“欧小姐,搞定了。只是…手下个废物一时昏了头,拿人家的水果刀把那个女的给刺了。”

第十章(修改BUG)


凌晨将至,通往A医院的一路上却不平静。警车顶灯大开,呼啸而过,后头跟着一辆同样极速行使的救护车,一路发出紧急的鸣号。
车内,伏在担架床上半昏迷的安之,后背左肩处,纯白的毛衫已染开一摊血迹,水果小刀只露出一部分刀身和刀柄,扎了人眼。急救医生坐了简单的止血措施,但无法彻底阻止血色渗出。
何凌希坐在她身旁,纯白的衬衫不规则地染上点点血污。他袖子挽起,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和几块淤青都暴露了出来,但更可怖的是他铁青的面色。紧紧握住安之的双手,他一语不发。只是将她的手捧起,抵住额头,心里不断地默念:你一定会没事的。
医院手术室门口。
警察对何凌希做了笔录。
因事关FL亚太区总裁,新闻媒体竟也闻讯赶来。警方随即派人将急诊大厅封锁了起来,只有医生、病人及家属才可进出。
外面的喧闹最终平息了下来,清净的走廊,照射着惨淡白光的顶灯,蓝色成排的座椅,只余下何凌希一个人,雕塑一般地坐着。
安之已经进去很久了,心底里谩骂的声音渐渐隐去,余下的是逐渐扩大的恐惧感。从未有过如此的体会,如此恐惧却又夹杂着无法熄灭的愤怒。恐惧的是他不知道这一刀扎得有多深,带来的伤害有多大;愤怒的是这个女人关键时刻近乎可怕的笨拙,而更另他愤恨的,是他明猜到房里有危险却仍带着她进了屋,甚至让她挨了一刀。如此荒诞的闹剧,仿佛在无声控诉着他的无能。
他从不是个爱回忆的人,可此刻,她的一点一滴不停地在他脑海里涌现。她弯弯的眉毛,乌黑有神的眼睛,微微的上扬的唇角,还有她随意挽起的柔软青丝。
初识时短裤T恤,她淡然随意。而与法商交谈时,她落落大方。他一向尊崇自己的情感,她对他而言,新鲜且具有诱惑力,所以千方百计,他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他喜欢她,他原以为对她的欲望只是比对别的女人稍微强烈了一些。
只是一次次,从宜家之旅,到醉酒的夜晚,甚至是慌乱无比的今夜。她一步步,无形将他困锁。当她躺在他怀里,鲜血染红他的手,手心的温度在他掌中缓慢地流失,他再也无法遏制这种狂热的情感。
他对她不仅仅只有喜欢与兴趣,他要的也不是一时的声色犬马。他想向她索取的,比这些要多得多。
“David,帮我查一下,那群人是不是Tina乔家的人。他们手腕上,都有相同的记号。”
“还有,帮我把ABC路123小区FH栋501家的东西都搬到我在9区的公寓里。”
何凌希挂了电话,目光钉在“手术中”的红色灯箱上,面色阴沉。
天色微亮,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安之被护士推了出来,面色苍白如雪,眼合着,右手上挂着点滴。
何凌希立即起身,几乎是扑上前去,他只定定地看着她,念出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她的呼吸虽然虚弱,却平稳。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主治医师来到推车旁,道:“病人还很虚弱,请家属让一让。”
“医生,请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不舍地放开推车,直起身,他的语气焦虑却仍不失礼数。
“病人的伤口虽接近心脏,但并未伤及主要的静脉血管。手术很成功。不过毕竟流了那么多血,还是要治疗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康复。”
“那她多久能转醒?”
“一两个小时吧。”
“谢谢你,医生。”
欠了欠身,他大步往病房走去。
晨曦破晓,天空被朝阳染成炙热的红。第一缕阳光暖暖地照射进安之的病房。
她睁开眼,阳光在眼前呈现出迷幻的色彩,想抬手遮住阳光,却扯动了吊针。“嘶——”突入起来的疼痛将理性一丝丝抽回脑海。
偶然地一瞥,发现床头正伏着一个人,而自己的左手被他握在掌心。那人本清爽干净的衬衫已然皱皱巴巴,还留着斑斑血迹。那人的头发,本是服帖整齐,此刻却显得十分凌乱。她躺着,无法看清他的睡容,但可以猜测,一定也是狼狈的样子。
唇角淡淡勾起。这,是她一直想要逃开的男人,可为什么在那一刻自己没有丝毫犹豫。仅仅是冲动?她视线移向苍白的天花板。笑容里泛着苦涩。
一阵闹铃划开静谧,是何凌希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浅眠的他顿时抬起头,伸手将闹铃按掉,发现她正瞪着眼睛看他。
“累了就回去睡吧。”她的声音细弱。
“你是傻子吗?”胡子拉碴的他,并没有理睬她的话。
看着他一脸怒气,安之好笑地偏过头,却牵动了神经,她发出轻微的呻吟。
何凌希原本的气愤在她因疼痛而皱成一团的神色里,化作绕指柔肠,蹙着的眉一寸寸放开。
“我去叫医生。”他起身。
“不用…最多…是打止痛剂。”她的话被抽搐似的疼切断。
他和她对视,随即坐了下来。
疼痛渐渐缓和,她开口:“你没通知我爸妈吧。”
何凌希摇了摇头,握住她冰凉的手。
“幸好。告诉他们也只是让他们担心。”
“等出院了住我那里去。”明明是劝说,却全然隐含着命令的口吻。
“怎么,你要对我负责?”她轻笑,“我又不是替你挡的刀子,只是特别倒霉撞人家刀口上了。”
“这件事还没算完,你原先的公寓不安全。”
她顿了顿,叹道:“这么说,那些人果然是冲着你来的。他们手腕上都有相同的记号,又那么能打,根本就不像一般的小偷。”
“你的东西我已经派人搬过去了。”他将钥匙放到床头柜上。
“你先斩后奏。”安之瞪他。
“为了你的安全,我必须这么做。我不会让你再有哪怕一点闪失。”
“其实最不安全的地方,是离你最近的地方才对吧。”安之冷笑。
“你在想什么?”何凌希的瞳仁如同墨笔点出的乌黑色泽,流光犀利地朝向她。
“我在想,本来有过心理准备,和你扯上关系,要遭罪。没想到,来得那么快。”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你的世界,让我很害怕。”
“你一直对我敬而远之。不是因为那个叫程一之的男人。安之,告诉我,你真正想要躲避的是什么?”
“何凌希,你累吗?”她侧目,认真地问他:“整天想着怎么取得更多的利益,说服那些难缠的人,还随时可能有人身危险。你累吗?”
何凌希被这个问句击中了心房。他笑开,如同最耀眼的阳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以前家里也很有钱。年纪还小的时候,我很羡慕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突然有一天,她家里破产了,她爸爸受不了打击自杀了,她也不知去向。那时候我就觉得有钱人的世界特别地危险。”
安之吐了口气,眼中含着笑意:“其实你们说得也对,我就是个小孩子,不喜欢珠宝首饰,只要有一份工作,养得活自己,自由自在的,就行了。这个意外,是该让我清醒了。我想要的平静简单,你给不了。”
“对你的朋友我感到很惋惜。而这一次的幕后黑手,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何凌希不怒也不急,放开她的手,身子靠在椅背上,手交叠支在膝盖上:“但你,也不要妄图从我身边逃走。”
“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把伤养好是你的首要任务。”
他捧起她的脸颊,在她额头印下轻柔的吻,在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义无反顾。
她困倦地拉下眼帘,在他温暖的手掌里,落下一声叹息。而今她走的每一步,都是一次挣扎。

第十一章

十一
在医院里百无聊赖的日子,也过得很快。每天都要吊好几瓶的点滴,很多水,滴滴答答地流进身体里,一天,两天…一个星期,无声无息,只是手背上青青紫紫的一块一块随着时间的流逝,消退又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