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婢秀女李子忻,见过年主子。”李子忻好无奈,只能跪拜下去。
年筱苒听她名字,便知晓她的身份,哼笑一声,“李姐姐真会调教人,这样晚了还让你在宫里乱跑?”继而将玉般润美的纤指指向自己的宫女,“宫里地界儿大,别叫李小主走错了路,梨安,你送一送小主,再带一句话给李姐姐,说她妹子生得极好,我很喜欢。”
那名作梨安的宫女得令,上来笑着对李子忻道:“小主请吧,奴婢给您带路。”
李子忻不置可否,僵立在原地进退不得。
年筱苒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想起这些日子听闻的钟粹宫内之事,便知这李子忻是个欺软怕硬两面三刀之人,心里头不免嫌恶,再不愿多看一眼。遂轻抬手,一应太监会意,稳稳抬着肩舆继续往涵心殿去。
“小主,您随奴婢来吧。”梨安笑靥如花,可在李子忻看来,却那样可怕。
果然,当梨安将李子忻带到李氏面前,并把年筱苒的话传达后,李子怡的脸便如同刷了浆糊般僵凝,待梨安一走,她便把堂妹痛骂一顿。

☆、14.第14章 宣召

本是来找堂姐诉求不满的,却反被训斥,李子忻灰头土脸地回到钟粹宫,偏又遇见带着小太监巡夜的德安,那德安抓着把柄,风言冷语拐着弯丢了一堆难听的话给她,大大出了口平日的积攒的恶气,险些把李子忻气得背过气去。
当第二天小满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告诉两位小主时,舒宁念了句“阿弥陀佛”说:“我才不想要那只翡翠指环呢,她太当回事了。”
嗣音捏一把舒宁的手,笑道:“可见这宫里是多说多错的地方,往后咱们还是小心口舌的好。”
谷雨奉茶,说道:“如今先帝爷和太后的大事都算是都妥当了,再接下来就该是后宫册封。天越发热,奴婢猜想未必急着这个节骨眼操办,兴许要等入了秋。各位小主还要在宫里蘑菇好一阵子,所谓夜长梦多,真真叫人担心。”
舒宁笑道:“谷雨总是这样聪明稳妥,说起话来有板有眼,不像小满毛毛躁躁。”
谷雨笑而不语,撤了茶盘下去,小满笑嘻嘻端上点心来,“若两位小主都能留在宫里,往后奴婢和谷雨也算有依靠,那样该多好。”
嗣音姐妹俩互看一眼,不言语。
不时,谷雨又回来,却见她身后还有一人,正是秀女刘仙莹。
“刘姐姐。”二人起身打招呼。
仙莹落座,没有什么客气寒暄的话,只含笑道:“梁妹妹能不能叫我看看十四爷赏你的手镯?”
嗣音一愣,因无理由推脱,只能答应。
待谷雨将收纳手镯的匣子递到刘仙莹手中时,嗣音看到她眸子里溢出的情绪,竟比那缠绵的丝线还要纠结。
“果真是精细灵巧的镯子。”打开匣子,小心翼翼捧起手镯,刘仙莹赏看后如是说了一句就把镯子放回了原处递还给谷雨。
接着不等舒宁和嗣音说什么,刘仙莹便起身告辞施施然离去。她来去匆匆,所言不过只字片语,但目的明确、爽快利落,更叫人琢磨不透她的脾性。
谷雨收拾了东西回来,轻声嘀咕:“立春姐姐说,这位刘小主平日里极少开口说话,做什么事都幽幽静静的,跟个仙女儿一样,难怪名字里有个‘仙’字呢。”
嗣音不语,心里头则益发对她生了好奇之心,毕竟一个秀女对太后的遗物感兴趣且非出于对物质的渴求,的确不同寻常。
然刘仙莹走不多时,嗣音的屋子又进来三四个人,但见德安打着哈哈低眉顺眼地引导着他身边的人,正是皇帝御前总管太监方永禄,舒宁和嗣音认得他,在钟粹宫再见,不免有些奇怪。
“方公公。”二人欠身打招呼。
方永禄则笑道:“杂家来,是替皇上传一道口谕。”
武、梁二人听闻,忙上前来要叩拜,方永禄轻挑拂尘道一声“免”,继而道:“皇上有旨,宣秀女梁嗣音往涵心殿见驾。”
涵心殿,那是皇帝批阅奏折处理朝务的所在,竟宣召一个秀女…
当嗣音跟随方永禄离开,钟粹宫真真再不能平静,大总管亲自来接人实在违背常理,有人艳羡嗣音被皇帝重视,有人嫉恨嗣音如此好运,零零种种各有心思,唯有一个人与众不同,她立在檐下看着嗣音离去,各种不安涌上心头。
这一边,嗣音跟着方永禄一路疾走来到涵心殿,天气炎热,她不免蒙了一头的汗,方永禄贴心地递给她一方干净的丝帕,说:“小主收拾收拾,杂家去通报后便来带您进去。”言罢留下嗣音,径自入殿。
嗣音轻拭汗水,略绾发鬓,忽抬头,入目“涵心殿”三个苍劲恢宏的大字,徒然生出肃穆之气,连带脊梁都挺直了。

☆、15.第15章 犟主儿

“小主,皇上宣召您入殿。”须臾,方永禄折回。
嗣音微微欠身应诺,继而深吸一口气款步跟随方永禄进去。
涵心殿与永和宫有相似之处,皆是极清静的所在,不同在于,永和宫是清幽宁静,涵心殿则肃清严静。
“万岁爷,梁小主到了。”方永禄说罢,嗣音缓步上前,行叩拜大礼。
“起来吧。”隆政没有抬眉,却抬手示意方永禄退下。
嗣音立起,垂首站在御前,不敢动不敢言。如是近一盏茶的功夫,方听皇帝问:“你没有戴老十四赏你的手镯?”
嗣音闻言看了自己的手腕一眼,下意识地抬头,方与皇帝四目相对便怯于他眼中投射的光芒,遂又低下头,轻声回答:“如今阖宫缟素,奴婢不敢逾矩。”
“昨天…”彦琛停了停,凝视垂眉低首的嗣音,却收了话题,转而问,“你是梁富硕的女儿?”
“是…不是…”嗣音的心猛颤,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希望让皇帝知道自己不是梁家的骨血。
皇帝果然质疑,蹙眉“嗯”了一声。
嗣音倏地跪下去,稳了心道:“奴婢本是苏州棠越书院先生宁文铎之女,梁富硕是家母表兄,孝康五十七年奴婢被过继给舅父,从此名梁嗣音。”
“宁嗣音?”过继这样的事并不违反选秀制度,彦琛没有在意,反是问:“名字可有来意?”
“无来意,只从《诗经》里来。”嗣音的心一松,沉静回答,“‘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如是而已。”
“会唱么?”彦琛却问。
嗣音一愣,点了点头。
“唱。”彦琛简单这一个字,又拾起笔来批阅他的奏章。
嗣音木愣愣地看着皇帝,他浓眉微蹙、神情专注,若没有自己的存在,谁敢想皇帝如是还要分出一点心思听人唱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一曲,嗣音会说话起便会唱了,哥哥年少时背《诗经》,她听一首便能唱一首,唱一遍那音律便记在心里。
“不唱?”彦琛合起一本批阅完的奏折,抬起头,面前的女子似乎无视自己的命令。
嗣音微微福一福身子,回答:“奴婢嗓子嘶哑,恐辱圣听,今日不能唱。”
“那何时能唱?”
“不知。”嗣音心一颤,倔强地将这个词说出来,她不想做皇帝的歌女,不想。
彦琛沉默,一指缓缓滑过奏折的丝绒封面,继而将奏折放到一边,又拿起一本新的凝神批阅后,方道:“昨天老十四与你说什么?”
嗣音又一愣,顿了须臾答:“王爷说,该拿的本王已经拿了。”
“朕问你他和你说了什么。”彦琛微怒。
嗣音忙道:“只是说把镯子赏赐给奴婢的话,再无其他。”
彦琛手里的笔停下,不久似在奏折下方画了一个叉,才又问:“他拿了什么?”
“奴婢不知。”嗣音被皇帝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恬着胆子说,“兴许王爷是说他拿了那只鎏金双扣镯,然后…赏给奴婢。”
彦琛的神情定格,嗣音看不出皇帝是怒是恼是嗔是…她只知道,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娘亲那日与舅母讲:“性子是温和的,只是骨子里是要强的犟主儿。”这一点,嗣音有自知之明。
“下去吧。”两人无言对视许久,彦琛终于发话。嗣音如遇大赦,屈伸行辞礼,退出了涵心殿。

☆、16.第16章 迷路了

“梁小主,皇上这会子心情怎样?”方永禄循例上来询问,每有人面圣出来他都会问一问,以免自己茫茫然进去拿捏不住皇帝的情绪。
嗣音百般无奈,愧疚不已:“公公,我不知道。”
“咳咳。”方永禄无奈地干咳两声,又不甘心地再追问了一遍,“小主,您真不知道?那奴才问您,万岁爷此刻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嗣音无辜地看着他,眨巴了下眼睛,很没底气地说:“大概是不高兴。”
“不高兴?”方永禄急了,抓着嗣音的手站到一边,急急忙忙问,“小主可否告诉奴才,万岁爷找您都说了什么话?”
“没说什么呀…”
“师傅,万岁爷喊人了。”
嗣音正要回答,那里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听见殿内的动静,忙过来叫方永禄,方永禄哪里敢耽搁,再不和嗣音说什么,倏地一下就往涵心殿里跑去。
“那我…走了。”嗣音这句话也不知对谁说,眼见周围几个太监都无异议,她便转身走了。
可来时是方永禄带着的,回去就得自己走。嗣音打小在方向上就是个爱犯迷糊的人,这皇宫里高楼林立、红墙绿瓦,殿阁与殿阁之间或有相似,于是嗣音才转了两道弯,就迷路了。
无助地立在宫道上,嗣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偶尔有宫女太监从边上路过,却个个行色匆匆,弄得人不好意思去叨扰。哥哥从前教过自己以日影时辰来辨别方向,她记得钟粹宫在东边,于是掰着手指细细捣鼓了半天,总算估摸出东边在哪里,便撞着胆子只管往东边走去,心想不论如何方向对了,不至于背道而驰。
如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炎炎烈日下热出嗣音一身的汗,可不仅看不到钟粹宫的影子,好像越发到了陌生的地方。还有就是嗣音记得跟着方永禄从钟粹宫走到涵心殿,并没有花那么多的辰光。
此时,从不远处的拐角走出来三个人,中间走在最前头的男子身形颀长、气宇不凡,却仿佛在哪里见过,叫嗣音感觉似曾相识。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亦步亦趋,低眉顺眼,显然对这位爷很恭敬。
嗣音无处可躲,孤零零立在那里直到他们走到面前。
“是你!还记得吗?我们在皇极殿外见过。”来者正是三皇子泓昀,便难怪嗣音觉得面熟。
“奴婢参见三殿下。”嗣音屈身要行礼,却被泓昀托住胳膊制止,碍于男女授受不亲,嗣音起身后自觉地朝后退了几步。
泓昀也不计较,只是笑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奴婢…迷路了。”嗣音老老实实地回答,又低声询问,“敢问三殿下,这里是何处?”
“这里是我母妃住的翊坤宫。”泓昀回答,见嗣音额头上细细蒙着汗水,不禁笑道,“你是不是走了很久?可是你不好好在钟粹宫待着,出来做什么?”
嗣音心里咯噔一下,恨恨暗骂自己蠢笨,竟然硬生生把东西方向搞错,面上则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将原委说明,末了撞着胆子求泓昀,“三殿下能否请一位公公带奴婢回钟粹宫去?”
“我送你回去吧。”泓昀很热心。
嗣音却慌而摇头,“不好,不好…”
“她迷路了?”涵心殿的书房里,隆政手握一碗凉茶,立在庞大的书架前随意翻阅上头的书籍,这里有历代君王所收纳的书,很快也会堆满他的所藏。因听得方永禄说到梁嗣音迷路,不免多问了一句。

☆、17.第17章 是非之人

方永禄见皇帝神情轻松,便刻意说得有趣:“梁小主站在原地又看太阳,又看身影,掰着手指头不知数了些什么,最后朝西一指,大大方方就走了。奴才猜想小主是在辨方向,可钟粹宫在东面,她偏偏朝西走了。奴才躲在哪里捂着嘴不敢笑出声呢。”
眼前仿佛出现那一副情景,彦琛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又问:“她现在在哪里?”
方永禄笑道:“后来临近翊坤宫了,小主碰见了进宫给李主子请安的三殿下,三殿下本要亲自送小主回去,小主敢从,三殿下就遣了一个小太监送梁小主回去,奴才就来复命了。”
彦琛嘴角的笑忽而就消失了,把茶碗递给方永禄摆手说了声“下去吧”就背过去翻书再没有说话,方永禄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该说的又说了不该说的,遂不敢再多嘴,悄悄然退了出去。
到了外头,他左右想了想,便唤过一个亲腹小太监说:“这些天你多多留意钟粹宫,特别是先前来的那位梁小主,冷了热了任何事都要向我汇报。”
那小太监领命,麻溜儿地就走了。
且说嗣音回到钟粹宫,因见众人目光异样,为免口舌,便低调地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并连德安殷勤送精细的点心来,她也让谷雨挡了。
可如今梁嗣音早就成为皇宫上下口耳相传的是非之人,纵是她百般低调,依然有人能兴风作浪,无事生非。
李子忻看着小太监捧着原封不动的点心跟着德安从嗣音的屋子出来,似捏着嗓子般咯咯冷笑,更揶揄:“如今人家连涵心殿的茶都喝上了,还会在乎钟粹宫里这点粗糙的点心?德安公公还是自己留着点儿,夜里想心事时饿了好垫吧垫吧。”
德安忍气,赔笑反问:“不知小主能否点拨一二,杂家夜里要想什么心事呢?”这句话虽然语调恭顺,但耳尖之人便能听出异样,从前德安对李氏总是以“奴才”自称,如今却替为‘杂家’,显然对李氏不同往日,恭顺不过是表面功夫了。
李子忻不是那细心的人,竟是没有察觉,还兀自嘲笑德安:“什么心事?自然是该算计万一嗣音小主被撩了牌子,您这打错了的如意算盘要如何拨回去。”
她这样毫不忌讳地指名道姓,本有些意思的话竟叫人不敢笑了,一时周遭俱静,所有人都等着看德安的回应。
德安方才是忍气,这回真真是吞声了,凭他这些年在宫里摸爬滚打从一个小太监变成一宫执事积攒下的沧桑血泪,李子忻这一句话是绝不足以刺激得了他的。于是赔笑打了个哈哈,佯说还有工夫要做,便吆喝着小太监们一溜儿地走了,反撂下李子忻在原地尴尬不已。
众人眼见李子忻脸上不好看,哄得便散了。她的宫女立夏忙地来拉她回去,低声说:“小主不记得昨晚主子的叮咛了。”
李子忻面色一凌,心里益发委屈,恶狠狠瞪了嗣音屋子一眼,扭身走了。继而便见舒宁带着小满过来,舒宁轻叹:“她这是何必呢,何必处处与人争长短,何必事事都要优于人,何必弄得自己这样辛苦?”
小满低声道:“她没有您和嗣音小主好看呐,从前带我们的姑姑说,只有处处不如人的人,才会处处要争个长短,这叫不自信。”
舒宁哑然失笑,将帕子轻甩在小满的脸上:“就数你机灵,这话可不敢再说,叫她听见了发起威风来,我可挡不住。”

☆、18.第18章 留下可好?

两人说着,已到了嗣音的门前,谷雨见是舒宁,就给开了门。舒宁进屋见嗣音松了衣襟露出半抹香肩歪斜在床上摇着团扇,修软的青丝款款在肩窝里随风轻轻摆动,模样儿好不妩媚。
舒宁拿帕子挡住眼睛,存心笑闹:“小满你快瞧瞧,人家越发没规矩了,这样衣衫不整就见客。”
嗣音那里方将衣襟拉起,招手让舒宁到跟前,姐妹俩团坐在床榻上,舒宁伸手替她绾发,“外头人还当姐姐怎么正经呢,你瞧瞧…
“舒宁…”嗣音甜甜一笑,软软地窝进她的肩头。
“怎么了?”天真的舒宁也感觉到了嗣音的异样。
嗣音软软呢喃:“舒宁,我们一起留下好么?”
时日悠悠而过,到了六月初三,正是年氏所生小皇子泓暄的满月喜,因国丧禁娱,宫里没有大肆庆祝,但隆政帝膝下子嗣不多,小皇子便显得弥足珍贵,皇室宗亲还是纷纷送了厚礼进宫,只是都低调行事不敢铺张。
钟粹宫的秀女们也收到了年氏的赏赐,即每人两件精细点心和一只香囊。但这一次年主子没有给风头正劲的梁、武二人例外的赏赐,反是特特多赏了一把团扇和一对手钏给李子忻。
李子忻面上春风得意,心里则颤得慌。众人不知其中缘故,尚以为是年主子向李主子示好,奉承李子忻几句便散了。
舒宁捧着点心来找嗣音,景阳宫做的绿豆酥叫她吃得很顺口,自己那一份与小满分了吃完,便眨巴着眼睛馋嗣音那一份。
“我给你留着明儿吃,今日再吃就要胖了。”嗣音笑呵呵,让谷雨沏茶给舒宁解腻。
“是是是,明儿又要开始各种修练,胖了不好。”舒宁眼珠子顺着谷雨手里的绿豆酥走,嘴里则嘀咕着,“答应了你要一起留下来,我怎么好输给人家呢。”
“嘘…”嗣音忙捂她的嘴,轻声说,“我只是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皇上这样说,臣妾可当真了。”景阳宫里,年筱苒将孩子交给奶娘抱走,回身来含笑问皇帝,“君无戏言,您可不能逗臣妾玩。”
“皇后也在这里,朕如何能骗你?”彦琛笑一笑,径自吃饭,看着行色有些匆忙,似乎就要走。
原来今日彦琛与皇后相约,下朝后一起来年筱苒这里给儿子过满月,毕竟这孩子临世多少给宫里添了喜庆,是个有福气的人。
“那…臣妾真的是四妃之首的贵妃,那…”年筱苒轻然落座到彦琛的身边,面含微笑,欲言又止。
容澜趁皇帝低头吃饭的空儿,摇摇手示意年氏不要多问,她心里明白,年筱苒不过是想问,那还有没有人会坐皇贵妃一位。
“那什么?”彦琛吃毕了饭,放下筷子。
年筱苒得了皇后的提醒,自然改口,“那臣妾就多谢皇上了。”说罢离了座,福下身子去。
方永禄已上来伺候皇帝漱口,彦琛却推开他,起身来亲手扶了年筱苒起身,握一握她的手,再顺势交到容澜的手里,正色道:“朕把后宫交给你们,希望你们不要叫朕失望。”
“臣妾遵旨。”容、年二人同声答应,随即上前来伺候彦琛漱口洗手,罢了一路送到门外,果然皇帝匆匆吃了午饭,又要去忙他的政务。
年筱苒挽着皇后的胳膊往回走,将满腹疑惑絮絮问来:“我年岁比李姐姐小,暄儿也是个不知事的奶娃娃,我若坐贵妃一位,李姐姐心里该多不平?”

☆、19.第19章 永巷的尽头是冷宫

容澜道:“你们总会有个高低,难道你愿意屈居她之下?”
年筱苒毫不掩饰,摇头说:“不愿意。”
“那不就结了。”容澜淡淡一笑,“你就安心做你的贵妃。”
又一转眼到了六月末,暑气还顽强地炙热着万物,久久不肯退去。景阳宫要做贵妃的事也风传了好些日子,旁的没什么,独独翊坤宫那里似乎因此害了病。
这日李子忻从翊坤宫回来,德安故意问她:“李主子的身体可好些了?”
李子忻明知他刻薄自己,却不能发作,冷冷说:“主子说了,你们这些奴才少惦记她,她自然就好了。”言罢回自己的屋子去,闭门不见人。
德安挺直了腰杆好不得意,佯装教训几个小太监指桑骂槐了一番,便走了。
日落后,教习嬷嬷来领秀女们练习行路仪态和规矩,因恐天热叫她们中了暑气,便把大家带到了永巷,取此处宽阔、有风比别地儿凉快。却也有秀女低声说:“永巷的尽头是冷宫,皇宫里最幽怨的地方,所以这里凉快,是有阴风呢。”
此话弄得几个胆小的秀女心中发毛,央求教习嬷嬷换个地方,那老嬷嬷本不信鬼神,且是脾性耿直而严厉的人,便呵斥众人:“好心儿给你们找一个凉快的地界儿,偏嚼这样的舌头,罢罢罢,明日里顶着大太阳练习,我一身老皮不怕晒,回头你们个个晒黑了退一层皮,可别哭鼻子。”
众人静默不敢言,她叨咕几句,便又重新开始训练。如是往复走了几遍,看日头西沉,便要回钟粹宫去。
一行人走不过半程,却在宫道上遇见进宫来的三皇子泓昀,老嬷嬷带着众人立到一边,便见那泓昀目不斜视匆匆忙忙地走了过去。
“这便是三皇子呀,头一回这样近得看,真是英俊非凡…”
“三皇子还没有妻室…”
“你说我们之中谁会被指给三殿下…”
泓昀的出现,激起了宫女们心底的涟漪,于是回钟粹宫的路上,任凭嬷嬷几番呵斥,秀女们仍管不住嘴,絮絮索索地说着各自的悄悄话,很显然,颇有一些人不想留在宫里,更期望被指给年轻的皇子或王爷。
嗣音和舒宁一直没有多嘴,只管安安静静地走路,但即将拐过宫道时,她回眸看了一眼,却见泓昀的背影好生忧愁,与他前番说话的光景很不相同。嗣音猜想,大概是为了他的母亲。
果然,泓昀进宫是来探望病中的母亲。翊坤宫里缭绕着汤药的苦涩气息,给闷热的空气里又添加了一味烦躁。
他到时,李子怡方吃罢了药,见儿子来,却嗔怪:“我这病了好些日子,你才记得来瞧一瞧,还说人心凉薄,连我辛苦生养的儿子都不来看我一眼,我还能指望谁?”
“母妃何苦这样说,您不知前朝的事务有多么繁忙,父皇从来都是严肃细致的人,我哪里敢摸鱼偷懒,每日早出晚归,到今日才匀出些辰光进宫来见你,坐不得片刻又要走的。”泓昀走了一身汗,说罢便从宫女手上接过凉茶一气饮下,随即拿了毛巾擦汗,边说:“您精神看着不错,儿子也放心了。”
李子怡把儿子拉到身边问:“你这样忙碌,都是你父皇的安排?”
“是啊,父皇让我清查六皇叔和九皇叔一党的所有文武官员,七月初一要把折子放到他的桌上,我一刻都不敢放松。”泓昀回答着,又要凉茶吃。
宫女静燕端上一碗胭脂红的百花蜜,笑道:“凉茶多饮伤神,三爷还是喝碗****祛暑吧,这是主子收藏的好东西,轻易舍不得拿出来吃的。”
泓昀接过牛饮了大半碗,说:“果然香甜。”
李子怡示意静燕让闲杂宫女下去,继而拉着儿子的手说:“你父皇要办老六老九他们了?”

☆、20.第20章 男大当婚

“是啊,迟早的事。”泓昀虽这样说,眼角还是掠过几分不忍。
李子怡叹气道:“天下竟没有比你父皇更无…”那一个‘情’字她终究没说出口,只幽怨,“不是有老七在么,做什么要你这个孩子来弄这伤了宗室情分的事,叫你往后如何得皇室人心呢?”
“父皇如今才登基,正是用人的时候,我这个儿子不冲在最前头,还叫谁?”泓昀倒更偏向父亲。
李子怡想了想,也道:“是啊,他信任你重用你我该高兴,往后的事往后再做打算。”
“母妃别想这有的没的,保重身体要紧,父皇昨日还问我,‘你母亲病了也不见你进宫探望’,所以今日怎么也要来看看您,可见父皇是惦记你的。”泓昀说着,喝下那半碗百花蜜,“好的东西别总藏着,要受用才好。如今你是皇帝的女人了,还以为会像从前那样么?”
提起当年彦琛被先帝关入宗人府的两年,李子怡仍心有余悸,却叹:“难为他还记着我,我以为如今他眼里只有那小妖精了。”
“说到底,母妃还是为了年母妃要做贵妃一事生气?”泓昀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