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我们先回去再谈好吗?”他不无尴尬地拉我。
我看看周围,好事之徒竟然围了一圈。我冷哼一声,随他钻进一辆的士里。
一路上气氛紧张,我们谁都不向对方望一眼。在沉默中回到家。
“你今晚喝多了,早点睡吧。咱们明天再谈。”
“我没醉,就算醉过也早都醒了。”我冷然追问:“你根本不打算与我结婚,对吗?”
他疲倦地叹了口气:“我爱你,风筝,我一直希望娶你。”他盯着我:“可我希望你再成熟些,再仔细考虑好。”
“这你不用担心,我还有两年时间。”
“别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我是为你好。我是说,你需要比两年更长的时间。嫁给我,是一辈子的事,陪在我身边是一生的时间,你清楚吗?你应该再给自己几年时间。你要确定你不是头脑发热,心血来潮要嫁我。”
“我不是。”他竟然这样侮辱我的感情,我的心一阵揪痛。
“你要确定你不是在做白马王子的梦,我不是白马王子。”
“我不是在做梦,我知道你不是白马王子。”我木无表情地接口。
“天,风筝,你为什么一定要赶在二十岁结婚?”
我愣住了,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一切似乎都很理所当然,似乎从不需要“为什么”。
“我只是…想早点嫁给你,…我那么爱你,我怕你被别人抢走。”我答的有些语无伦次。
“可见你还是个孩子。”他用双手大力搓脸,“你心志还不成熟,你只要占有我,就像占有你喜欢的玩具。风筝,”他笑的苦涩:“我真的爱你。可我一直搞不清你是不是真如你所说那么爱我。我是说你还是个孩子,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我终于被他激怒了。我对他全身心的爱竟被他说成是小孩子的玩艺。两年来,我所满怀希望真情如今彻底落空了。爱而得不到承认的挫败感,如狂风般席卷我的心。“是这样?”我冷笑,开始口不择言:“原来在你眼里我一直是长不大的孩子!你一直就不把我当作大人,你从来也没平等对待过我。就这样么?我只是个孩子!可即使这样你也会对我产生欲望?哈哈,对一个孩子产生欲望?或者你有恋童的嗜好?”我喊的声嘶力竭。
“啪!”以及响亮的耳光扇在我脸上,打得我眼前直冒金星。我咬牙看着他,恨恨笑道:“说中了吧?林仲钧,你果然被我戳中痛处了。”
不堪他震惊的脸,怀揣悲愤凄楚,我冲入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把他隔绝在门外。
对着镜子,才发觉不知何时,已是满脸的泪水。我轻抚着火辣辣烧痛红肿的半边脸,忍不住失声痛哭。即使是我父母,也不曾如此打过我。
我颤抖着手,换下身上那件红裙,抱着它钻进被里。
怎么会弄成这样?我问自己,半个小时前不是还浓情蜜意漫步街头吗?怎么突然就范了脸。还口口声声说爱我!
越想越是委屈,泪水流了一枕。脸痛得厉害,脸牙床也肿了,可见他是真生气了。我一惊,呀,千不该万不该,怎么能惹他生气呢?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呀。再生气,也不该用言语去伤害他。想到他生气,心比脸更痛。如果他不要我了,我该如何是好?
突然间后悔起来,我对自己太自信了。一定是我伤了他的自尊心,才使他如此生气。可我真是爱他的。
只胡乱睡了一觉。睡梦中,见他大步流星向前走,无论我怎样呼喊哀求哭泣,他都不屑一顾。眼睁睁见他越走越远,只对牢他的背影。醒来后发现泪流满面,哭肿了双眼。
他早已离去,一如既往的上班去。看来伤心憔悴,黯然销魂,寝食难安的始终只得我一人。
“没关系,向他认错便是。他使男人,而且是世界上最最宽容的男人,而且爱我,他会原谅我的。”我安慰着自己。
却无论如何等不及他下班。
我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烦躁不安。不到中午,便披了衣服奔出去。
街上尽是发廊。
我随意走进一家。店主殷勤招待:“小姐,洗头吗?”
“剪头。”
“剪多少?”师傅拿着剪子在我脑后比划。我盯着镜子中三千青丝,由于起来。
“从没见过这么柔顺亮丽的秀发,像丝绸。”耳边突然闪过林仲钧的话。他不只一次这样对我说过,他常喜欢将脸埋入我的发中,深深嗅着,喃喃吐出温存的话来。终我一生,也不明白为什么头发会对他有这么大的诱惑力。
“不,我烫头。”我改口。
纵使脸色苍白,难掩眼底忧伤,一头大波浪还是令我为自己的妩媚娇美而失神。这样的我还算小孩吗?不算了吧。
换了发型,似乎心情好了许多。我迫不及待让林仲钧看看我的新发型。不想,在他办公室门口竟被陈小姐拦住。
“对不起风小姐,林总正在开会。”
我怒上心头,一夜的恶气全出在她身上:“让开,哪有那么多会好开,下次请换个借口。”这两年来,我进他办公室从不用敲门,何曾见过他开什么会。难道如今当真“失宠”了?连她也来欺负我。我心忐忑。
陈小姐沉默了一下,“那么,请容我进去通报。”她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质问我:“风小姐,你从来都没替他这想过,对吧?”
我一愣。她一推门进去,我只好一头雾水等在外面。
只片刻,门又开了。林仲钧一连疲惫的走出来。我迎上去:“仲钧。”
他看见我一愣:“你来干什么?”态度生硬。“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我来向你道歉。”我硬着头皮说。“你不喜欢我的新发型吗?”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回去再说吧,我正在工作。”
刹那间我如掉进了冰洞,从头凉到脚。再也忍不住,泪水涌出眼眶。只听他继续说道:“回去吧头发弄好,别再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荡妇。”他的声音冷酷的象把冰刀,把握的心划成一片片。
我绝望了,彻底心凉。我的脸色一定可怕极了,我看见林仲钧满脸歉意地向我跑来:“风筝…”
我咬紧牙关,吞回泪水。我发誓今生不再为这男人掉一滴泪。他抓住我的胳膊,嘴里喃喃说道:“对不起,风筝,对不起。”他捧着我的脸。“那不是我的心里话,我不想伤害你的。”
我拒绝看他,心中狂呼:“够了,够了,够了…”我使劲摇头。他紧紧把僵硬毫无反应的我抱在胸前。
他只是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间,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他的声音遥远而陌生,他脸上神情滑稽而古怪。我想笑,笑不出来。不,我必须笑对他的羞辱。
“风筝,风筝!丫头!你怎么了丫头?”他一定被我吓坏了。
“我没事。”我冲他笑,笑得及其平静及其温柔:“你回去工作吧。”
“风筝,我…”他还想说什么,办公室里却传出声音:“小林,快点,还有很多事情…”
我趁他回头,推开他,奔出去。从今后,这男人与我再无关系。一颗眼泪从眼角飞出去,唉,这么快就违背誓言了。

第3章

我一定被当作了疯子,因为我冲着路上每一个行人微笑。
不知是怎么回到离市区二十里的学校的。我无法再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去。我没有坚强到去面对他无所不在的影子。
同屋住的宋婉萍被我的模样吓了一大跳。“风筝,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我伏在她肩上饮泣。精疲力竭的我已无力哭出声。
我哽咽着,把事情原原本本将给她听。婉萍是我唯一的朋友,她知道我与林仲钧的一切事情。再孤僻的性格,两个年龄相当的女孩子朝夕相对两年,也能发展出友谊来。
听完我的叙述,她静静的想了想:“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是吗?”我翻身倒在床上,“或许吧,我已不再关心。”我冷酷地说着,闭上眼。把事情发泄出来后,便是在痛苦,也抗拒不过睡意。只在朦胧间,听见婉萍打电话的声音:“是的,她已平安回来,请放心。”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梦魇连连,常常从睡梦中哭醒,又再哭泣中昏昏睡去。婉平尽心照顾我,替我抄笔记;打饭;带我参加聚会;还热心替我介绍其他男孩。唉,她是好心,可她却不知道对于林仲钧,我是一世眷恋而非一时迷恋。除了他,谁有那双令我魂牵梦绕的眼睛,能直勾勾看入我心深处。
即使被他伤的体无完肤,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我像一具空壳,四处飘荡,渴望找到他的哪怕一丝一缕的痕迹。离开了他,我的全部生活就是一个“空”字。守着空荡荡的身体,探寻空荡荡的心魂。无法想象结识他之前,那十六年是如何度过的。即使时至今日,仍确信我是为他而生的,所以才能理所当然是他为归属。可如今,他不要我了,那我的生存还有什么意义?
这样问婉萍,却着实吓了她一跳,以为我要殉情自尽,于是日夜紧随,寸步不离。她又误会了,心魂已死,这皮囊留与不留已无分别,我并无寻死之心。
“风筝,他来了。”
“谁?谁来了?隔壁班的赵三,还是拥有摩托车的二世祖?我都不见。”我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盯着小说看。
“是林仲钧。他在家长接待室等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谁?”我问。
“林仲钧。”
怎么突然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把书扣在脸上,久久做不得声。
“去吧,他再等你。”婉萍柔声说。
我跳下床紧紧拥抱她:“婉萍我爱你。”
她说:“不,风筝,除了林种钧你谁都不爱。”
“呃?”我愕然。
“你的心太小,除了爱情,已容不下别样的情感。去吧,别让他等太久。”
我顾不上细想婉萍的话,一路冲到家长接待室。
在最初的委屈,痛楚淡化之后,我发现自己想他想的发疯,即使他不来找我,我也会去见他的。在他面前,自尊于我并不重要。爱上他,是我一生无法摆脱的甜蜜的辛酸的痛苦的噩梦。
大概由于心碎过的原因,我的躯体已感受不到心脏强烈的跳动。推开门那一刹那,我平静如比丘尼。
林仲钧坐在沙发上,看见我走进去,他没有动,甚至表情也没有变。可我却分明看到他眼中的狂喜,热切,渴慕。他的目光从我一进门开始,就追随在我身上,看着我走到桌边,坐下来,倒水。
他还是他。合体的西装,一丝不乱的头发,时常紧抿的嘴唇和光滑的下巴。他一直以良好的仪表来体现良好的教育。他却不再是那个干练,冷静,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林仲钧了。他…他的眼角眉梢黯然憔悴,严重散布红丝,眼下有淡淡黑影。
他始终不发一言的看着我,直至我将水递到他手中。
“谢谢。”他说,声音暗哑。
我心猛一抽,他…竟如此消沉。可是为我?啊,我不该再如此奢望。
我在他渴切注视下坦然相对,不动声色地掩藏着汹涌清潮。
“你的头发…很美。”他再说什么?他在称赞我的头发美?他竟还敢提这事?我双目一凝,怒气勃发,耳边回荡着他一个月前的评语:“像个荡妇,像个荡妇,荡妇…”
而他却似对我冰冷彻骨的目光视而不见。温柔眼眸在我的大波浪发型上无限留恋。
“你来有事吗?”我冷冷问道。谁说已经无心,为什么我的心在流泪。
他突兀地收回目光,像被人打扰了美梦。把玩手中的水杯,沉默良久。我以为他不打算说话了,他问道:“线断了吗?”
“什么?”我摸不着头脑。
“不,没什么。”他像回过神来:“你很久没回去了。”
“我在准备高考。”
“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我答得飞快。为什么每个人都爱说这句话?
他注视我的眼睛:“希望你真的知道。”
我避开他的目光,把一张表格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接过去看。
“志愿表,需要家长签字。”他的身份是我的监护人。
他惊诧的抬起头:“武汉大学?怎么去那么远?”
因为我想远离这儿。我在心里想,却说:“那学校好考,名气也不小。”
他笑:“风筝,你可以考上北大清华。”
他在上面签了字。
接下去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们相对枯坐了一会儿。
我站起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走了。功课紧。”
“丫头,”他在我身后低喊。我停下来。
“我离开华成了。暂时没定以后的事。”
“为什么?”我大为诧异。
他苦笑:“有些不好的传言,让总公司听见了。”我心头一沉。他继续说道:“你去那天,正好上面下来调查…如果我伤害了你,求你原谅我,我不是真心想那样说的。”
“是什么传言?”我轻声问,害怕听到答案。
他不答,无限温柔地瞧着我。室内静得可以听见我俩的心跳。我迅速穿过房间,走到他腿边蹲下,仰视他的双眸。“是与我有关的,对不对?”
他轻摇头,我却早料到了答案。其实,我潜意识里是知道的,只是我一直拒绝去细想。
我问:“因为我你丢掉了前程,对不对?而我却在那个时候出现,对你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我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形。堂堂华成总经理与一个女中学生关系暧昧。这种事向来能引起好事者的兴趣。那天陈小姐对我的指责,大概也是因此事而起。而我们俩的情形正好给捕风捉影者以口实。
“对不起。”我说。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对于我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其实给他增加了多少不必要的麻烦。“对不起,对不起,…”我所能做的就是抱着他的膝头一遍遍祈求他的谅解。泪水在次不受控制的滚滚而下。我自责的抬不起头。
一双强壮的臂膀把我拉起来,他心痛地将我锁进怀里抚慰:“傻丫头,这与你无关。爱上你是我心甘情愿,离开华成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别哭,嘘…”
他俯下头吻去我脸上的泪水。我像他呈献我的唇。仿佛天长地久,那两片唇终于与我的贴在了一起。
我心狂喜,这一吻缠绵温柔,甘美绵长。他的舌与我的抵死纠缠,似要借这一吻把心底的爱意彻底像我倾注。
当我们终于分开后,紧紧依偎在一起,努力平复这喘息。我仍觉眼晕目眩,飘飘然以为拥有全世界。他细细摩挲我娇羞无限的脸,目光温柔深情。
“要真不愿上大学,来帮我吧。跟我一起闯天下。”他说。
“不,”我摇头,细抚他鬓角发丝,“你说得对,我应受最好的教育。”我没说出来的是,我突然发现我们对对方的期望都太高,经此一役,身心俱疲。我们应该各自躲开休养生息,而不是继续纠缠下去,最终怀怨分手。
那一年,我高考成绩是全市第一,出乎所有人预料。然而于我,却没有太多的欢喜。整个夏天,我都沉浸在淡淡离愁中。林仲钧显然心情矛盾。对于成绩,他是为我骄傲的,但他曾经不经意的问过我需不需要找关系把档案调到北大去。我摇头。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他赌气。
不,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得,可他并不明白,即使我留下,生活已经不可能恢复到从前那样了。
从此,他再不提此事。
在我走那天,他没有送我,只是调侃道:“你这只风筝终于要高飞了。”
我望住他,“不管飞多高,风筝线始终在你手中。”
他叹息:“差点断了…”
“永不会断!”我强调。

第4章

大学生活比我想象中更乏味。事实上,没有林仲钧的日子,总是那么漫长又无奈。
我退出了一切活动,只把时间消耗在学习和想念林仲钧这两件事上。我在校外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一个人住。独来独往,形单影只。婉萍说得对,我的心太小,容不下别的感情,也容不下别的人。我对于大学男生追求女生的各种把戏不屑一顾。久而久之,得了一个老土外号“冰山美人。”
大三的第二个学期,一日正在上课,我被教务出处的人叫出来。
“你认识风子强吗?”
我一愣。咦,好熟的名字。
“此人自称是你的父亲。”对方一脸狐疑:“可是我们在登记表上查不到这个人。”
啊!我的父亲!我已经忘了这个人了。
我答:“是的,他是我父亲。我自小由别人收养。”
“他在门口,要求见你。”对方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来到校门口。门外是条繁华街道,路上人来人往,我根本不知道谁是风子强。
“你是风筝吧?”有人在我身后问。
我转身。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谢顶,有两层下巴,腰间一圈赘肉。气色倒是很好,油光水滑。身后停这一辆黑色轿车,车旁立着一个年轻人,毕恭毕敬为他提着包。
他看着我,道:“你一定是风筝,长的与你母亲一模一样。”
我静静望着他,一言不发。
他说:“我是你爸爸呀,不认得了吗?”
是,我的确不认得他了。我脑中早已没有了他的影子。我微笑。
他叹谓:“你长高了,又漂亮了。”
我客气地说:“哪里哪里,你过奖了。”
他说:“怎么?不带我们去你宿舍看看?让爸爸看看你的环境。”
我低声说:“我在校外住。”
“那更好,一个人住,舒服。”
那年轻人走上来道:“我看见附近有家饭馆不错,不如到那儿去坐坐吧。”
风子强道:“好好!小筝,这是爸爸的得力助手钟亮。”
我冲他点点头,不欲多言。
这并不是我心目中与父母重逢的场面。我们应该包头痛哭,互诉别后情形;或是横眉冷对历数当年恩怨才对。可我此时既没有心情激荡也没有满腔怒火,只是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看他的表演。
一桌的菜,我一筷子也没动过。面前的碗里,风子强夹给我的菜比山还高。
“当年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跟你妈去了东欧,后来你妈打电话来找,才知道你并不在她身边。”
我什么也没说,面带微笑望着眼前碗里的鸡鸭鱼肉。
“咦?吃呀,你为什么不吃?”他问。
“我并不喜欢吃荤。”我淡然道。
“哦,对了。你自小就这样。我忘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问。
“那个姓林的,叫什么…林仲钧,他告诉我的。”
仲钧?!
我接着问:“你又怎么找上林仲钧的?”
他一怔,“不,是他找上我的。”他说:“大概是三年前,开始有个叫林仲钧的人写信来告诉我你的近况。”
我震惊的无以复加:“他写信给你?”
“两个月一封吧,也有二十来封了。”
“你一直知道我在哪儿?”
“我知道你在上大学呀。信的地址只有‘风林’两个字,我也不知道上哪查去。”
“那为什么你今天才来找我?”我问。
他没有即时回答。我大奇,他也有扭捏的时候?
“我离婚了。”
我怔了一下。半晌才明白过来。当年之所以不认我这女儿,不就是因为我那后娘吗?
“怎么?她父亲不再是你的上司了?”
他苦笑:“风筝,你真不给人留情面。”
我不动声色。
“他父亲退休了。不过我与她离婚是因为感情不和。风筝,她最终知道了你的存在。”
我笑起来,“我到底还是拖累了你。”
“你还在恨我,对不对?”他问。
“恨你?”我又笑了,“不,我不恨你。我一个朋友说过,我的心太小,容不下别样的感情。我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伤神的。”
他终于听出我语气中的不屑了。脸色由红到青的转了几转,“我竟是无关紧要的人。”
我答:“这总好过我恨你。”我站起身向外走,不要再与他同坐一张桌子。
“至少我是你爸爸。”始终我没叫过他“父亲”。
“对,所以我来见你一面。”我回头笑答,瞟了在旁边噤声的钟亮一眼,说道:“慢用,我还有课,不奉陪了,”
“风筝,你妈妈死了。”
我脚下一空,几乎摔倒。
“什么?”我问,必须扶着墙才能立定。
“你妈妈去年死于车祸。”
我呆立当场,手足无措。过了很久才想起来生气:“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早知道,却不来告诉我,只为了你那个该死的老婆?”我暴跳如雷,过去揪住他的衣领责问,不在乎旁人的侧目。
他悻悻地说:“看来你对你妈比对我关心。”
一阵厌恶感憋在胸口,我扭转头不去看他的嘴脸。
我松开手,冷冷道:“那是因为她死了。你要想得到同等待遇,就去死吧。”
言罢,我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到住处,我坐在窗前,怔怔出神。流光飞舞,一直坐到深夜,才觉腰酸背痛,手脚发麻。蹒跚爬上床,立即睡过去。
第二日照常去上课。一堂英文课上完,才发现手里拿的是历史书。
叹了口气,我收拾东西回去。对着窗口发呆。此时特别想仲钧。
听说他自己开了一间公司,仍做进出口生意。仗着这一行的老资格,很快创出局面来。原来在华成的老部下纷纷投靠,人气急升,订单如潮。他给公司取名:“风林”。风筝的风,林仲钧的林。
三年来,我不曾回去过。两人之间甚至连电话也不曾通几个。我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生怕一个把持不住,就飞奔至他面前,就此认输。因此,即使寒暑假,我也是在外游荡,不敢稍越雷池半步。
我翻身坐起,从桌上抢过电话。风林的电话号码虽从未用过,却早已烂熟于心。
有人接电话:“哪位?”声音低沉浑厚。
“风筝,是你吗?”他问。
我奇怪:“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电话为你而设,除出你之外没有别人知道号码。”
我眼眶一热,四肢百骸窜过一股热流。
我说:“仲钧,仲钧,仲钧,仲钧…”声音凝噎。
他柔声问:“怎么了?”
“我想你。”
他笑:“我还以为你在那儿乐不思蜀。”
“仲钧,父亲来找过我。”
我说:“你不该写信给他。”
“我放心不下你,又不方便去。我希望他能照顾你。”
我禁不住微笑:“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如你般体贴。对我而言他只是个陌生人。”
没有人能比仲钧更了解我的心思。他任我去做任何事,从不干涉,只在一旁关照。不能不感激他,尽管从来未开口说过。他像一个高明的风筝匠人,用最好的材料,造出美丽精良的风筝,是它能高飞上天,既企望它能飞的高些再高些,又怕有朝一日风筝线断,从此一去杳杳,再无回音。
“仲钧,我妈妈死了。”我流着泪说,只有在对着他的时候,我才能尽情发泄自己的情感。
他说:“哦,风筝。”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明天就过你那去。”
“不,别来。”我的声音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