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回头,青云子等人仿佛并未听见古怪,只是一脸严肃地各自操起家伙一副凝重地紧盯石墙。蝶衣双手中紧抓金月双轮,修长明晃的双轮倒映出她略有雪色的面颊;绯红的紫色长鞭流光似水,蓄势待发;苍怀,恩……恩?苍怀只是抽出腰间那个金属小柄,修长的手指将之轻握——这算哪门子的武器?
随着穆沙罗第二次挥袖,又是一阵一样的重物金属拖拽声,和更明显的哭泣之音。石墙微微震动,“喀拉——喀拉——”地掉下小些碎石。
之后,一切重归宁静。除了在场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再无二异。
气氛有些压抑。
丹青为自己所看见的下一幕目瞪口呆。
只见苍怀略一犹豫,转指轻旋金属小柄,另收取出水囊拔出囊塞。
水囊中的清水如蓝蛇一般成股迅速盘旋而出,在金属小柄之上仿佛有一截无形的圆柱,清水以之为撑攀附缠绕,待攀升到一米左右之时,清水沸腾般发出嗡嗡的声响,下一秒突然全部静止,凝结成一把锋刃的长剑。
一把透明的,水蓝色的长剑。
手腕一动,长剑随之破风忽忽而绕,剑尖指地——上古刀剑名将巧垂的作品,雌雄双剑之雌剑阎水。
苍怀抬手,改双手握剑。剑尖垂直向下高举,眼看就要刺下——
“慢。”
“慢。”
青云子和穆沙罗同时出声。
穆沙罗瞥了眼青云子。
然后沉默。
青云子深呼吸道:“我们进来时,从开井至甬道明明就是辽代“回”字墓型走向,怎会出了棺室便成了梯斗型?这其中必有蹊跷,大家莫轻举妄动!”一口气说完,青云子从破皮背袋中掏出一面黄底朱字的符棋,往地上一插。
这一插竟硬是导入这青石墓砖道几寸,可见青云子武功也并非随便糊弄人之辈。紧接着在棋的周围摆下如方才那个的七枚古币。
当放下最后一枚时,青云子憋红了脸大吼一声:“破!”
只见黄旗摇晃两下,便不懂静立。
绯红冷笑,不屑至极。
又是何等熟悉的手法。丹青忍不住为自己失忆之前的学识渊博略感骄傲。这摆棋为阵地方法源于茅家,是道上弟子测试前方所存“气”之强弱的方式。凡三界之物必带“气”,在不同的场合,“气”有很多解释。而在这个方术中,所谓的“气”专指“煞”。棋子上的朱红字是术者自己应属阴位的血加应属阳位的朱砂石合磨而成,朱墨中含有术者本身的道术修为,与前方的煞气一时相遇,棋子所反映的情况便间接地将前方道路于施术者来说是平是凶表现出来,同时也就测试出前方的路可行与否。
一般棋子的情况分有四种,一为棋立而不倒,表示术者的能力而言前方的生物不成阻碍,大可直行无阻;二为棋倒,棋倒则说明前方之路有凶险却并非一定不克行,硬闯难免受伤,轻则小伤,重则送去半条性命;三为棋折,棋折则前方乃大凶大煞之地,术者至此应立刻转头打道回府,前面凶物起码已有百年修行。加之天时地利,若遇此妖孽必死于其爪牙之下——此情况少之又少,有些修道之人一辈子也遇不上;而第四种情况则略有特殊——棋摇却不折不倒。意思是所测志气若有若无难以琢磨。难以分辨是自然本身特殊地理所致的煞气还是拥有可以控制自身的已经位及神兽仙班却难以仙化的灵邪之物。换句话就是可能比化煞之物更凶也可能什么也没有。
而眼下这摆来摆去的棋子就是这种情况的实际现场观摩。
纵人片刻沉默,略微失措。
作者有话要说:①贪狼奴图:取自七煞贪狼
这章大修完毕。主线出来了。关于咋区分丹青1号和2号。呃。有的。线索是有的。亲们仔细看。
执明卷三
唯苍怀与穆沙罗对视一眼。
下秒苍怀手中剑锋一转,杀意腾起。
穆沙罗捻眉制止。
一边的蝶衣抱膝蹲下,从绣花小囊中取出一块化石在地上哗啦,不时划拉出或圆或方的图形,柳眉轻蹙,偏头思考。
而穆沙罗再次挥袖带过灯架。方才俱灭的烛火瞬间又燃,恢复幽幽跳动的原本状态。
铁链拖动声音三次刷刷入耳,不紧不慢的拖拉声重慢厚沉,在安静的甬道中回响——一只无形的手将人的心脏抓紧,捏扎至窒息。
丹青哆嗦了一下,将身子挪向壁画,小心翼翼贼兮兮地靠近穆沙罗。
教主虽然很凶,但是很给人安全感。
因为他一定武功盖世。
虽然不曾看见他用什么拉风的武器。
但是,你见过一个不会武功的邪教教主?你见过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挥袖就能打得自己嗷嗷直叫痛侧心扉?
答案是没有。
于是,从某种角度来说,跟着穆沙罗,还是很安全的。
胡思乱想间,丹青脑中又快速地划过一些思路。
忽然丹青脑中灵光一现,鬼使神差地伸手,学着穆沙罗方才一样,慢慢隔空描绘兰陵王的贪狼奴摊面具——“咦?”
再描一遍。
偏头,细数灯架横纵个数。
丹青细细一想,随即惊疑:难道……是那玩意?不能吧?……
突然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自己,抬眼,正对上穆沙罗冷凝的双眸。不带一丝波澜的暗沉使丹青心中没来由地打了个突。
忽然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什么秘密可以瞒过那双眼睛?恐惧,喜悦,愤怒,死亡,渴望,一切的人性仿佛退净了装饰,□裸地铺展在他面前。
丹青有些茫然,却只能仓促对后者一笑,窘迫到极点。
“都过来吧。“蝶衣清灵的声音如一双有力的手将丹青一把从片刻的迷失中拉出。
心神不宁地向蝶衣走去。
蝶衣见纵人都聚集,拾起石子,认真地边画边解释:“我想我大概已知觉这墓的蹊跷,其实道理很简单。看,我们从方才那出来时的甬道两旁壁画并非是以自然人文为主的辽墓惯用葬图,而是以宗教司礼和贪狼人面像为主内容。贪狼人面是北齐高式皇族祭天或求天时候专用的面神摊面。而且从前面得《兰陵王出阵图》及此甬道年代来看,这里是南北朝时期的墓葬绝对无错。但我们刚下来准备取物之前,我一路绝对有留神长明灯油的用量及物件的腐化程度,那确实是真切的辽墓,这也不假。”说话间她已动手画了一个常常的方形, “这是甬道。”语间抬头望了望纵人,除穆沙罗若有所思地蹙眉望着长明灯台出神,其他人都一脸茫然加期待地望着自己。叹气,低头继续道:“那辽墓一无机关二无珍兽守镇,到了主墓室入口做工已变粗糙不敢,仿佛仓促地完成一般,姑且不说执明匙是何等神物,辽后的身份,怎么会屈尊于如此不毛之地?又是什么人,能将执明匙不声不响地放置在辽后棺椁之中?如果为辽皇族,怎么可能不将之据为己有。得四书者得天下,此传说天下何人不知。要合理的解释这些只有一个出口,那就是,棺里的不是辽后——其实在主墓室的时候,所有的物品用料都已经与来时不同,只是我们一心于所求之物上无心顾其他所致。而辽后墓只是修建一半时候与之重叠所以放弃的空壳,这里,棺中,全部都是北齐某皇族安眠地。执明匙,必定是他在遭遇陷害的理由。想必他是抱着天下不容我,奈何我不将天下与人的想法死守此关键之物。正因为他死守也不肯将他交给谋害之人,所以今天我们才可以在这里,找到这位皇族以性命为媒介保存的珍宝。离魂阵只可作用一人,我们能想到,那墓主何尝不是?怎么样才可以将窃取执明匙的贼人一网打尽呢?假设。”她在地上代表甬道的方框后接着画了个简略的圆。“假设这个圆是主墓室,当时我们都在里面,于是当丹青取出紫檀木盒时候。机关便启动了。”
蝶衣浅浅一笑:“不是这道墙从开启变关闭,而是这个主墓室带着一段甬道以谁也未察觉的方式移动了,从原来正常的灵魂通天甬道接到了这里,而原来的来路,就此堵死。”
丹青嘴角抽搐,蝶衣,想不到你想象如此丰富。随即咬着指甲,盯着地上的简单线条,陷入沉思。
“这北齐皇族好生小气,定是放了什么东西于此,才使他安心地盒子放置。”绯红冷笑一声,凉凉接道。
蝶衣将化石一抛,站起身嫣然一笑:“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东西就在……“顺着穆沙罗淡定的眼光,侧过身面朝巨大的彩色绘图墙壁“就在兰陵王入阵图之后。”
丹青点点头。……虽然推理方式有那么点怪异,但是结论是对的——那几声怪异的婴啼,绝对就是所谓的“那东西”。
对于这样一道简简单单的墓墙,如若不打起十二万分警惕贸然突破,换取的结果只能是得不偿失。毕竟对于墓主人来说,机关的用处只有一个——把那些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点抱着不该有的欲望的盗墓贼们,往死里整!
鲜明的色彩后面,顿时渗出刺人脊骨的冰凉。
往前是唯一的路,墓下一处重重,现下也只是胡乱猜测出大概。若凭着武力乱闯,绝对是既没风度又没技术。
不幸的是眼前苍怀大有强力突破石墙的架势。
见一伙人热火朝天一身干劲,丹青不屑地撇撇嘴,等着穆沙罗阻止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穆沙罗不会强行突破这墓门。
毕竟暴力突破于墓室这个特殊的位置,并非良策。
这里是葬者的归息之所,不是磨炼人武功技法和心里素质的地方。墓主人从未想过要让人进来,也从未想过要让进来的人出去。
——所谓的出路,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土墓葬礼仪自商汉开始中原地区开始盛行并在野史记载。古代皇族贵戚无一不或多或少地巴望这长生不老,颜权永驻。若非得一死,那也要葬于藏风纳水的天灵之地。于殉葬物品更是从金玉青铜到奇花异兽,更有甚者如九五之尊利用妻儿女系陪葬。葬礼规模大操大办行踪却悄然无息。贵族从中年开始便寻找民间方士专门指点选址开凿,再配合一班绝对秘密的凿墓师制定墓葬规模走向和防盗机关,故所成的陵寝内藏便天下奇物不说,连棺椁也精工制造详细划分等级——《礼记?檀弓上》曾有这样的记载:天子棺四重,诸公三重,诸侯再重,大夫一重,士不重。(就是说天子驾崩后,除有贴身的内棺外,外面还套有四重外棺,且外三重必以椴木制成,其他以此为标准按官职档次递减,而像之前那种寒酸白石棺真是少之又少又不符合规模)棺木彩绘制作好后,加以特制的防腐药剂。总之一切的一切为的就是所谓“人或固有一死,只愿羽化登仙”这样遥远而不切实际的想法。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徳归厚矣。”而“万千红尘,逝者为大”的理论基础保留至今,后代对于长者及其祖先的安宁更是费劲心思变着花样保护。对于一波又一波的将先人陵寝开了填填了又开打扰先人安眠的贼人,后辈们自然是恨之入骨——其实主要是因为这些人道德上有欠教育。地下工作者们将“贼不走空”四字奉若圣职,发扬光大。能搬的搬顺手的就顺手,一铲子下去挖到个空陵寝赶了晚车的后辈们只好连棺材板子都拆了抗走,再晚点的,连尸体也给扒拉出来,于是古尸地下交易就是这么兴起的。
结合以上言论,造墓的第二重大戏自然是看防盗。
有先辈掘山掏崖或截流置墓于河床之下或葬藏大漠不封不树,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人知道其安陵之地。这样以地理藏陵的方式可以拦住绝大部分的盗贼。但是自古有俗语云:低级师傅遁地走,中级师傅看水口,高级师傅观星斗。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一个盗贼团伙里有个能观星探龙穴①的好风水师,这点粗略的墓葬技巧没有办法发挥作用。毕竟再怎么藏,也得选一个风和气动的好位置,而寻找这样的位置看的就是天上的星斗分布,此象不如地貌善变,百年后依之而寻,十有八九是稳妥的。所以墓室里面的把关必不可少。从墓门开始的硝火酸,水银河至墓顶的流沙、硫磺再至墓中翻板暗道巫术,从墓葬开始至今,防盗技术随着时代的迁移而上升,更有一环扣一环的机关,若贸然动手破坏某物,换来的结果很可能是死得更快。
对于这样一道简简单单的墓墙,如若不打起十二万分警惕贸然突破,换取的结果只能是得不偿失。毕竟对于墓主人来说,机关的用处只有一个——把那些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点抱着不该有的欲望的盗墓贼们,往死里整!
丹青撇嘴,抱手看戏。果然见穆沙罗伸手拦住准备破坏墙画的苍怀。
后者疑惑地望向自己的主子,却并未多语,稍一沉默后,利落收剑后退。
穆沙罗不急不慢道:“这彩画长期埋于地下,如今通风如此之久依然光鲜明艳,能办到这点的,只有一样东西。门后,必存赤帝流珠,破门的话这将是第一道夺命刀刃。”
赤帝流珠?这是苗术炼丹中专业的用语,意思就是,汞浆。丹青再起皱起了眉。没想是会是这么难办的东西呢。
穆沙罗下意识瞥了眼丹青,嘲讽地抿了抿唇,那样子说不出的刻薄:“《北极七六紫庭秘诀》上记载:‘前凌光,后执明,左孟章,右监兵’。其中有孟章、执明常做镇陵圣兽。将执明匙放置于墓穴中,恐怕也有这样一番用意。这里并不一定是北齐被废皇室成员陵寝,也有可能是自愿葬于此地的齐国国巫。持《四神天地书》者可兴天下,可亡天下,此乃神物,亦为不详。这墓陵位置看象腾龙其实作伏,有山藏水但是来龙无力去路宽广,难以聚气。此处风水正应《四神天地书》的特性,懂得此道理并且愿意以此给后人一个提示,且将生前身份昭示于甬道壁画而不忌讳的,只会是北齐国巫。而非贵族。”
丹青听到这,猛然想起之前壁画上的那些祭祀礼仪图。
突然对那个巫师心生敬意。
青云子此刻却脸色苍白冷汗津津地抬头望向彩绘墓墙。
蝶衣等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样又能说明什么呢?
“所以……?”
穆沙罗再邪魅懒懒一笑:“只有国巫能抓来的,活的,啼声如婴泣且为一般人所不查虚灵之声的东西,你们说,那是什么?”
纵人面面相视。
“上古神兽……”青云子唇白轻颤,喃喃接语。
作者有话要说:我修啊修文啊~~~~
执明卷四
作者有话要说:①:一阴一阳谓之道,取自《易》
z这章是剧情需求。看不懂的亲……跳吧(捂面)
丹青直了直腰杆,目光囧囧。
上古神兽?
值得庆幸的是,想不到方才所闻的细细声音就是传说中的虚灵音——自己竟然可以听见平常人听不见的虚灵声?
不过更值得欢庆的是,在丹青的阅书印象中,凡是有“其声如婴泣”这句的,后面百分之九十五点五会出现三个字——“是食人”。
——丹青觉得自己脑袋一定是被门夹了才会觉得那个什老子国巫有爱。
“知道了墙后面是什么。自然要知道怎么启动这墓墙。”穆沙罗难得话多地做个引导者。边说边伸手点了点不远处的灯架。
丹青已经大半确定方才自己的发现,得意的紧地瞥了眼青云子,那斯却没有看灯架而是呆立在壁画前面对这兰陵王面具发愣。突然明了闪过眼眸,精光四射——“原来是这样!”
青面獠牙,眉眼狰狞,额挂祥瑞的专属面具,是北齐帝专门为兰陵王摄震敌人所用而打造的,如今,他的战神面被画者稍稍改编或其本身是造面具之人所作,修改成了暗含《易》理得人面图腾。
面具的眉间处有一点小小的凸起,将两眉痕迹分开,其工笔竟可见金属光泽,而嘴唇部分于双眉同深同长,紧紧抿成一条线,仿若带着狰狞之笑。这两处若不细看定看不出其中蹊跷。
忽视面具其他部分但看眉及唇,可发现二者前为“— —”分开,后为 “——”的相连的图案。这便是在《易》中常见的“阴”“阳”二爻。
“一阴一阳谓之道①”《易》中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有此而成。
子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而六十四卦象是由“乾、震、震、巽、坎、离、艮、兑”八单两两相组而成,八卦中,每一卦成含三爻(三画线),下画象征“地”,中画象征“人”,上画象征“天”,三者合称“三才”。既在每一个卦象中,各具六爻位——从下至上称之“初、二、三、四、五、上“。六位六爻阴阳不同各具不同的语意,并由推挂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那长明灯台六排从下至上刚好对应六个爻位,只有猜出其开启所需的卦象,并根据其卦所成将六排中间的灯盏或明火灭,使灯架呈出卦象,石门便会响应开启。
这就是方才穆沙罗熄灭灯台时候总人皆闻铁锁想起的原因了。
铁锁的响声略有奇怪,不像正常有规律开启机关的声音。
丹青略一思考随即释然,暗下鼓掌赞叹设置机关之人心思倒是细腻,若非猜准正确答案而胡乱按顺序尝试是打不开机关的。
这种机关?不会有次数限制吧……
那穆沙罗刚才那下,不是浪费了一次?……
囧……
再说苍怀挺了挺腰板,握紧手中的长剑,皱皱眉,略带急躁地向穆沙罗递了个眼神。
急什么?接到信息的穆沙罗心中稍稍不满平时镇定力不比自己差几分的手下此刻的躁动。冷眸微微一眯,对青云子命令道:“把这里暗含的卦象推演出来。”顿了顿,“你只有两次机会。”
青云子一愣,随后了然点头,抹了把额际冷汗,掏出罗盘盘腿坐下忙乎开来。
苍怀不甘收剑。
大约三炷香时间过去,只见青云子额间汗水渐渐变多,呼吸急促。
“青云子,这就是茅山的诚意?隐藏真相妄想害我等在此,恩?”穆沙罗脸色阴沉几分,嘴角蓄着淡漠的肆笑,刻薄的嘲讽显而易见。
青云子眼神中闪过一瞬间错愕,就像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一样,张张嘴,说不出半个字。
见状,丹青捻捻眉,突然对现在压抑到极点的气氛有些烦厌。
无论是青云子冤枉也好,假装也罢。
这就是人——就算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明天,却还是这样一刻也不停歇的暗算、谋划、计较、提防,伤害。
站得越高的人,越怕失去。
可是,他们害怕的所谓“失去”,又是指“失去”了什么呢?丹青突然想起很久前看过这么一段对话。
陌生人问:请问大侠,哪里才是江湖?
剑客回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丹青自嘲一笑,自己不是也身在这样的世界里,乐此不疲么?不也是每天可以为了这样的生活,展开笑颜么?想到这,丹青不禁叹口气,无奈轻轻点破:“苍怀,你何必吓唬他。茅山教的人,我看也没这个胆子。”何苦拿他来当泄气对象?
啧啧……
苍怀始终凌厉地盯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唇角紧绷,却缓缓放下剑来。
气氛若弦,一触既崩。
青云子下巴微颤,连带稀白的胡子也轻轻抖动起来,想辩驳什么,却只是艰难地仰头,无声望向穆沙罗,又猛转头望向丹青,眼中溢满无奈、绝望。
突然纵人聚焦于己,丹青感觉不自在起来,如果视线是有温度的,恐怕自己已经被烧了个对穿,翻翻白眼。
而第一个收到白眼的苍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挂不住面子,讲手中剑微转倒手插入背后的龙纹刀鞘中,偏开视线,尴尬地手指弯勾掩唇轻咳一声。同时一丝红晕飞快地浮上俊朗的古铜色面颊,又瞬间消失。
穆沙罗则保持将信不信的态度——要说青云子或者茅山道教有这个胆子赌上自己的性命与他忌水教五人相抵,他穆沙罗还真是不信。
但是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过怪异。
不过,让他觉得怪异的是丹青。
方才丹青下意识地将手指凑到自己嘴边的动作他没有放过,就在那个小动作间,他发现了两点奇怪的地方。
第一,丹青素来有在自己指甲淬毒的习惯,虽然本身提防会带着解药,但再如何,毒液也不该自己含去。
第二,丹青还有在指甲涂红蔻以掩盖毒液颜色的习惯,方才举手间,他发现丹青的指甲如平常一般,没有上任何染料。
那么,就算一个人的性情变了,生活习性,又怎么会全然改变?
但是若硬说眼前的人不是丹青,那出色的轻功和了若指掌的用毒配丹知识,又怎么解释?那张永远面色阴暗,平淡至极,无一出众的脸,慕容兄弟何德何能,能让她变成如今这样?配合着丹青被带回来时身上的伤痕,答案呼之欲出。
争取穆沙罗走神的时间,青云子可算才是把正确的卦象推演出来。长出口气——自家道长及长老都在忌水贼子手中,任何一个闪失错误都是灭门之灾。
此时,青云子不禁想起半个月前的事。
话说半个月前,青云子正在江南西湖一代云游。
那晚,信使夜访,张口便是忌水教主有请,定眼一看,一身暗色衣服后背一副龙纹空剑鞘,心中略奇。但老了老了羞耻心尚在,顶顶茅家弟子怎可与江湖邪教厮混,下意识间青云子张口便拒绝当下摆手送客不当此人一回事。岂料那人阴阴一笑,说教主早有预料,已经请现任道长和各长老前行在本教做客以待青云子前辈前去汇合。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听不懂的人就可以回家种田了,青云子听到时候大袖一甩背手冷哼,表示不信——诓人恐怕是邪魔外道入伙法则第一条,归入基本常识类。
那人见他不信,只是翻手掏出一枚流光四彩的琉璃貔貅紫纹佩,这下,青云子方才脸色大变。
不用说,那自然就是历代道长从不离身的茅山传派令。这宝贝东西都到了他们手里,道长老大他们还能有个好?
青云子见穆沙罗随手将此等宝贝塞给一随便信使,戏谑之意明明白白,恼怒间操家伙就要硬夺。
只见那信使身形悠然地与他走了两招,全无惧意,之后慢慢掏出腰间的短小配饰,一手持着貔貅玉佩,一手翻掌送气将那小配饰送至湖上,变掌为爪一个聚气,下一秒,一把晶莹欲滴的冰蓝透明长剑便飞驰入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迅速。
直到这秒,青云子才恍然,这个行使其实不是很“随便”。
这个信使正是咱英俊动人,武功高强,阴沉闷坑的忌水教大护法,苍怀。
那闻名天下的阎水剑就是他身份象征。
阎水剑,上古铸师巧垂之作。
凝水成剑,遇水可兵。
天下第一雌雄双剑中的雌剑。
雄剑名曰阎冰,运用方式与阎水相同,只是传闻锋钝身阔,大起大张,迟钝无比,与阎水的锋利轻巧完全背驰——其名虽在江湖响亮存在,却略有微词。
一直到十五年前,人们看见九岁的穆沙罗如何将巨大笨重的阎冰如绳带般戏耍,唤龙引蛇地与当时阎水剑持有者踏水居士凌谣一战,那时天地仿若都在微微震动共鸣,飞沙走石间,双剑共舞如同相隔万年的爱侣相会。少林方丈竟然泪流满面,大念:“善哉,缘。”
于是关于阎冰的谣言,不攻自破——不是剑本身不好,只是你不会用。
比武之后,凌谣失踪,再未出现。
七年后,有一俊美青年腰间持挂阎水被收入当时正起步的忌水教中,那个少年,名唤苍怀。
至于为什么阎水会在苍怀手中,那是后话,原因绝对狗血,先暂且不提。
回到正题。
不得不承认,百分之十左右的原因青云子就是被那把阎水勾引得乖乖跟苍怀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