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呢。”梅儿挠挠脸,便是不平道:“和咱们同屋的竹儿你可还记得?她被分到太子妃那里去了,虽说是做粗活,但人家有盼头,哪像咱俩倒霉催的,摊上这么个蠢货。”
梅儿偷眼往帷帐那里一瞧,“蠢货”二字咬的极轻。
兰儿愁眉苦脸的道:“姐姐我就怕跟着她受连累,她也太能作了,我和端本宫的小井子是同乡,咱们去提点心的路上他不是来找我说话吗,他悄悄跟我说,咱们这位主儿把魏嬷嬷得罪狠了,让我快想法儿调走,要不然就要大祸临头了,可咱们又有什么人脉呢。”
梅儿白了小脸,禁不住尖声道:“真…”
兰儿一把捂住梅儿的嘴,“仔细把她吵醒了。”
二人屏息观察帷帐里的动静,见梅怜宝不仅睡的死猪一般,还打出了轻微的呼噜声,放心之余,都生轻视之心。
“别管她,她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听见了又能拿我们怎么样。”梅儿满不在乎的道,“你接着说。”
“我想着,若调走就赶紧,是不是去求求文夫人…”
俩小姐妹嘀嘀咕咕一阵,想是商量妥了,把盘子往食盒里一归拢,抬着,二人悄悄的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关上,侧躺着睡的梅怜宝睁开了眼,一沾了枕头她的确是睡着了,却被梅儿那戛然而止的叫声弄醒了。
“文夫人…竟然是她!”
梅怜宝恨的直接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有眼无珠,怪不得连两个小丫头片子都骂你蠢货。”一时,梅怜宝极是厌弃自己。
她悔了,悔不该在家里的时候偷懒,仗着是嫡女,生的又最好,又得父亲的喜欢就不和姐妹们周旋,若早知会入太子府,她就该好好跟着姐妹们学学。
她亲爹梅严德生的风流潇洒,钱多地多,娶了好些美人,生了好些小美人,打小聘了好几位红极一时的老花魁来教养她们,一边把她们的身子养的娇娇软软,一边教导她们怎么伺候男人,怎么跟男人耍手段,怎么跟女人耍手段,月月还有考试,谁得了第一她爹就奖赏一件东西,那么这个月不仅这个得第一的姐妹得意,连同她的姨娘也跟着风光,而谁若是考差了,便会受罚,同样的姨娘也跟着受罚。
打小她们姐妹之间就是争斗着长大的。
后来没事她想想那个养育她长大的亲爹,忽然发现,他爹养她们这些女儿就像在养蛊。
“梅姑娘。”
思绪突然被打断,听着动静梅怜宝一下子坐了起来,身子绷得紧紧的。
不经允许,门被推开,门外站了三个大太监,领头的则是德总管的小徒弟,名唤福顺的,而在福顺身后其中一个太监手心里托着一口碗莲。
“太子口谕,令梅姑娘顶着这盆碗莲在廊檐下跪三个时辰。”福顺板着脸复述完后,笑眯眯的看着梅怜宝,“梅姑娘,您看是不是马上执行?”
梅怜宝扫了一下这三个太监鞋帮子上的雪沫,“外头下着雪的吧,一定很冷。”
福顺笑而不语。
“脱了棉衣跪?”
福顺依旧笑眯眯的不答话。
“终究躲不过这场劫难吗?”梅怜宝忽然心灰意冷,惨笑一声,往床褥上一躺,破罐子破摔道:“谁爱跪谁跪,我不跪,非拉着我出去跪,就直接灌我一杯毒酒吧。我知道你们的手段,也别想着折磨我就范。”
梅怜宝拔下头上的金钗戳着自己的喉管,冷冷和那三个太监对峙。
“嘿,遇着个滚刀肉。”福顺觉得这趟差事难办了。
第7章 活色生香顶碗莲(一)
太子歪在引枕上,听着只能算是流畅的琴音闭目养神。
一张雕花琴案摆在炕下三尺远处,琴案上摆着一把焦尾琴,一个兽耳三脚紫铜香炉,一线青烟袅袅的从兽嘴里吐了出来,散着幽幽玫瑰香气儿。
梅怜奴素手拨弦,小嘴紧张的微微咬合,一张小脸显得尤为认真而楚楚动人。
“弹得真难听。”被罚顶着碗莲跪在琉璃宫灯下的梅怜宝小声的嘀咕。
太子缓缓睁眼,瞥着梅怜宝,唇角轻勾,“她才学几天就弹成了调子,比你可强多了,你打小有‘名家’教导,孤也没见你弹出名曲来。”
梅怜宝撅起红嘟嘟的唇,泪珠儿在桃花眼里打转,大声辩驳,“章哥哥何必拐着弯儿的羞辱阿宝,请谁教导不请谁教导又不是阿宝说了算的,阿宝就有个那样的亲爹,那能怎么办,只能受着。”
“你还理直气壮的。”孟景灏把玩着一柄小玉如意冷哼。
“又不是阿宝的错,当然要理直气壮的。”梅怜宝挺直身子,醋意浓浓的指着梅怜奴,“她要不是生母得罪了我爹,她也和我一样了。凭什么你那么宠着她,却罚我,她就是那天上云,我就是那地里污泥了不成?也不知哪家的道理。她打小还是狗窝里长大的呢,又比我干净到哪里去。”
梅怜宝小嘴巴巴,说话又脆又快。
“放肆。”孟景灏龙目横起,威严冷厉。
此时琴音儿断,梅怜奴小声啜泣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却是让孟景灏怜惜的抱在了怀里。
“哼,谁不会掉眼泪疙瘩似的,我也会。”看着占了她章哥哥身子的孟景灏抱着梅怜奴哄,梅怜宝嫉妒疯了。
反正不管,章哥哥就是她的,孟景灏去死。
“你怎么跟匹野马似的,挨了那么些教训也不知收敛,再不闭嘴,孤方才允了你的话就收回。”看着不服管教的梅怜宝,孟景灏觉得手心特别痒,他想揍死她算了。
梅怜宝这才住口,老老实实的去想怎么勾搭孟景灏。
事情要从梅怜宝金簪戳喉,福顺不得不回端本宫禀告太子说起。
“连孤的口谕都不遵从?”
“谁给她的胆子!”
“在家里刁蛮霸道也就罢了,到了这里还想学螃蟹横着走,美得她,孤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把她给孤抓过来。”
听着命令,福顺几不曾吓破了胆去,只因他听了魏嬷嬷的话,小小改动了一下太子的口谕内容,这大冬天的脱了棉衣在外头跪上三个时辰,女孩儿那么娇弱的身子哪里受得住,八成就一命呜呼去了,太子日理万机,又厌弃梅怜宝,也没功夫去在意一个不受宠小家姬的死活。
但他万万没想到,听了他添油加醋一番的回禀,太子非但没气的赐死梅怜宝,反而还要召见,这下子福顺急了。
走到半路,福顺没撑住给梅怜宝跪了。避开其他太监,福顺就哭着给梅怜宝认错,“梅姑娘,都是奴婢让鬼蒙了眼,脂油迷了窍了,太子的口谕就是让您顶着碗莲在床下跪三个时辰,并没说让您脱了棉衣,是奴婢瞎了心烂了肺想给您添堵,梅姑娘,您放过奴婢一次,奴婢给您当牛做马。”
手心里攥着金簪子,梅怜宝是抱了必死的心来的,她原本想着,如若有机会她要弄死孟景灏,抱着她章哥哥的身体一起赴黄泉的,这会儿忽的得知那口谕是被改动了的,孟景灏并不想作践死她,不知怎的梅怜宝心里就甜起来。
此处黑灯瞎火,挨着个大水缸,望着跪在地上的一个人影儿,看不到对方的脸,梅怜宝忽觉浑身一寒,她若不同意,这狗奴才会不会把她溺死在水缸里?
待太子问起,只要这狗奴才随便找个理由,梅姑娘怕太子怪罪,畏罪把自己淹死了,又或者一时畏惧用金簪把自己戳死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那时自己已死,也死无对证了。
想到此处,梅怜宝强作镇定,道:“好啊,你欺上瞒下,说的严重点,你这罪行可顶的上欺君之罪了,说,谁给你的狗胆?”
性命相关,福顺也顾不得了,便是把魏嬷嬷咬了出来。
“咚咚咚”结结实实给梅怜宝磕了三个响头,福顺哀求道:“梅姑娘,您饶了奴婢这一次,以后奴婢帮衬您,您生的这样好一定能得太子的宠爱,您缺的只是根基人脉罢了,您别瞧不上我们这些阉人,奴婢能帮您大忙。”
梅怜宝是知道这些狗奴才的大用处的,上辈子她就吃了这些狗奴才的许多暗亏。
此时她和这狗奴才身处暗地,为防他狗急跳墙,必须先安抚,至于他承诺的什么当牛做马的好事,她可不敢想,更不敢信。
眼珠儿一转,梅怜宝便故作惊喜的道:“真的,你能帮我争宠?”
福顺一听忙道:“能,能。”其实心里对梅怜宝生了轻视之心,这样的心智,她不止是喜怒皆在脸上,那张嘴更坏事,什么都藏不住。这样的人有好处,心思简单,容易掌控;而坏处就是,若投了这样的主子,九成九会被连累死。
“那、那好吧。你先起来,仔细冰坏了膝盖。”梅怜宝亲自把福顺拉起来。
福顺目光一闪,心中诧异,都说这位脾气差,刁蛮任性,使气作妖,捏住了他的把柄,他都做好了被打骂的准备,不想就这么容易过关了?
“若我侥幸还活着,你就帮我争宠,若我被太子赐死了,我就带着你的这个小秘密死。”梅怜宝情绪低落的道。
借着远处的灯光,福顺不敢置信的看着梅怜宝,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手指戳弄着金簪子的尖,梅怜宝苦笑道:“我知道太子不喜欢我。”
福顺挑眉,这一个月来这位为了争宠闹出那么些笑话,他还以为这位不知道自己被太子厌弃了呢。
“可我喜欢他,着了魔似的喜欢。偏偏他就不喜欢我,为何就不喜欢我呢?我那么喜欢他。”梅怜宝迷茫的四顾,仿佛想找谁要个答案,要个解脱。
“只是因为他忽然变成了太子,所以就不喜欢我了吗?”
跟着德总管,福顺是知道梅怜宝怎么被太子弄回来的,这会儿听她说了这些傻话,福顺倒有些可怜她了。
“我说会替你隐瞒就一定做到,倒不是为了收拢你的心,而是大抵我这次去见太子会被赐死吧,这样也好,死在他手里,也算有始有终吧,何苦再弄你一条命去,就当是我为下辈子积点德吧。”梅怜宝抽了抽鼻子,轻声道。
福顺猜着这位怕是哭了,心里也跟着有些难受。
“奴婢谢小主成全,您的大恩大德奴婢一辈子不敢忘。”福顺往地上一跪,真心道。
“我才不稀罕你的谢谢啦,大恩大德啦什么的。咱们走吧。”
福顺听了,心里更是感激,在后边恭敬的跟着。
梅怜宝走在前面,眉梢眼角都是妖艳鬼魅的笑痕。
第8章 活色生香顶碗莲(二)
这个时辰了,整个儿端本殿里只太子所睡的东暖阁里灯火通明。
梅怜宝一进了殿就被两个大太监挟持了,一个扭住她的膀子,另一个则利落的夺了她的金簪。
梅怜宝吓的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张着嘴久久才合上。
到底是她天真了,以为拿个金簪就能自己做主去死。遇着真正掌事儿的,担得起她这条贱命的,自己想死都是死不成的,就比如此时掌握了她的一切的太子孟景灏。
这人就是她的天老爷。
德总管收缴了她的金簪,一个眼色下去,就有两个大宫女上来要搜她的身。
“很不必。”梅怜宝躲开了这俩宫女的手,往旁边一站就主动解下火狐裘扔到地上,她里头穿了一件翠色小鸾凤云肩的袄,下头是一条绯色织金四季花卉马面裙,都是她侍寝后新得的赏赐。
“我这辈子,只我的章哥哥可脱了我的衣裙,拔了我的发钗玉环去,别的人,我可是抵死不从的。”一边说着一边把袄子、裙子都脱了下来,只剩里头一条红绡抹胸儿裹着她沉甸甸的肥嫩。
早在梅怜宝开始脱袄子的时候,德总管并一干太监宫女就垂下了头去。再是低贱的家姬,此时她还能爬上太子的床,那身子便不是他们这起子阉货能看的。
“梅姑娘请进去吧,太子就在那幕帷帐后头等着您。”德总管垂眼躬身道。
却原来梅怜宝脱衣裙的地儿和太子所在的暖阁紧隔了一层厚重的藏青帐子,怕是梅怜宝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里头那男人早一清二楚了。
“那口碗莲呢,把碗莲给我,殿下的谕令,我可得好好遵从才是。”亡羊补牢,希望为时不晚。
垂着眼的小德子微哂,一个手势下去,很快便有一个大太监将碗莲捧了来,奉到梅怜宝手上。
将小小一口碗莲顶到脑袋上,梅怜宝撩飞眼角,微抬下巴,扭着腰身儿,娉娉婷婷的就走了起来,头上那盛着水的碗莲不用手去扶都稳稳当当的。
不过顶盆小莲花,有什么难的,她可是练过的,顶着厚厚一摞书本都能走出青楼花魁的步态和身姿,一扭腰一抬臀都好像能带出一缕靡香儿。
梅怜宝一点也不怯,掀帐子就走了进去,迎头便撞进了太子的眼睛里,去了金冠博带,穿着家常的四爪蟒袍,套着薄底青缎软鞋,背着手,就那么活生生的立在梅怜宝眼跟前,她在他眼里亦看见了活生生的自己,忽的她就笑了。
一笑倾城那靡艳色仿佛能腐烂了谁的心似的。
一股酥麻感从四肢百骸猛烈火辣的往尾椎骨就那么忽然的凝聚了去。
梅怜宝眼尖的看到,那原本平坦坦的龙爪处凸起了一块。
她又笑了,眉梢眼尾都透着一股儿坏气。
什么坏气?
你明知道她是个坏女人,却依旧寻着坏气往她身子上凑,这坏气就成了毒,毒里湿津津的是艳,偏偏就想在她一身的艳糜里腐烂,烂了肉,化了骨,瘾头却越来越浓烈。
这一失足,再想做回好人那是不能了。
由佛入魔易,由魔再去做佛,那是不能够了。
背在身后的手是紧紧攥着的,并不长的指尖把手掌心戳出了五个血痕,太阳穴处一鼓一鼓,好像随时都能钻出个什么似的,掩在袖子下的手臂上,青筋也该是暴起的吧。
孟景灏只觉自己看见的不是个女人,五颜六色,光怪陆离,透明的薄膜下一头野兽在呐喊,在吼叫,在挣扎着想要破膜而出,他看见的分明是撑起九条尾巴,光着身子在媚惑他的妖狐…
这妖姬!
“阿奴,弹琴!”孟景灏“嚯”的转身,大步坐到暖炕上,往引枕上一歪,便是看向梅怜奴,他得用梅怜奴洗洗眼睛,净净心。
梅怜奴被瞧的脸红,温顺的应是,重又操起了琴弦。
梅怜奴自小被梅严德厌弃,将她扔在狗窝里养大,两个月前才被太子偶然救出,一见之下惊为天人,遂弃了梅怜宝而疼惜梅怜奴,并决定带回姐妹俩,在发现梅怜奴不仅什么都不懂,纯洁如白纸,连说话都不利索的时候,立马请了四个嬷嬷专门教养她,有时甚至亲自指点她练字、画画、弹琴。
在孟景灏来说,梅怜奴有如今的模样,是他一笔一划,按着自己的喜好在她这张白纸上描画出来的,在很有成就感的同时,对这个白如纸的孩子更多了几分信任和爱护。
更别说,梅怜奴的容貌很像观音,有她在身边时,他心里很平静祥和。
对于一个能给他片刻安宁的女子,他多给几分宠爱又有什么呢。
她比梅怜宝可好多了。
他坚信,如若梅怜宝入宫,必是妲己褒姒之流。
为防有心人发现梅怜宝并利用她,他就把她弄到了身边,他得把这个女人看押在身边才能放心。
他修的是克制的帝王之道,和父皇不同,他坚信自己能够抵抗的了梅怜宝的美色。
与此同时,他还想用梅怜宝助自己修习克制之道,再也没人比梅怜宝适合做他的磨刀石了。
之所以宠幸她,却不是他受不住诱惑之故,而是他坚信一点,堵不如疏,一味儿的把这块艳肉吊在嘴边却不吃便心心念念,念念不忘,越是不忘越是想得到,一旦爆发将不可遏制,而偶尔的宠幸却不沉溺却是正正好。
再有时,拿她磨练自己,自己能忍住诱惑而不动心,克制之道才更加稳固。
身为帝王,整个天下都在掌心,若不能很好的克制自己的妄欲,国将亡矣。
故此,梅怜宝暂时不能杀。
看着梅怜奴的脸,思绪纷飞,想到此处,孟景灏才又看向梅怜宝,这一看却吓了一跳,这妖姬头顶朵莲花,正跪在他的脚踏上眼巴巴的瞅着他呢。
“滚下去。”孟景灏没好气的一指琉璃宫灯下,“那里跪着去。”
身上背着黑锅呢,梅怜宝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的去跪着。
她跪着,梅怜奴却坐着,心里很不平衡,便是撅嘴道:“殿下为何罚阿宝,阿宝那么喜欢殿下。”
“你还有胆问?”孟景灏从那肉嘟嘟很适合啃咬吮吸的小红嘴上移开视线,瞥一眼梅怜奴洗完眼睛后又厉声道:“谁娇纵的你动手打孤的侍妾,真当孤不舍得赐死你吗?孤若要你死,你有九条命也不够用。”
“哪有九条命,就一条,还捏在你的手心里。”梅怜宝嘀咕。
“你说什么,还不认错?放肆的东西。”孟景灏虽气恼,然而语调平淡,脸色深沉,五官不动,一点也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梅怜宝忙道:“这不是一时忘了吗,是我绊的她,我就绊她了,怎么摔不死她,摔不死摔坏那张丑脸也好啊。”
孟景灏胸腔起伏,“嚯”的起身,大步走近梅怜宝,捏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一双龙目正对着那被红绡抹胸儿裹出的深沟…
转身,孟景灏捏了捏手指,背对着梅怜宝已是恢复了平静,重又歪腻到引枕上,拿过放在炕头紫檀木矮柜上的玉如意把玩,羊脂玉的材质,摸起来油光水滑…
油光水滑…那沟壑…那玉山红缨…
打住!
孟景灏垂下的眼睛里森森杀意爆满又克制的隐去,再抬头云淡风轻,一派高深莫测。
“敢做敢认,孤倒也欣赏你这不知吃了什么得来的底气,但孤赏罚分明,对朝政如此,对内帷诸小事亦如此,你所犯之罪,足矣赐死数次了,只孤念你、念你…”孟景灏想不出来梅怜宝有什么长处可以让自己网开一面,总不能说:念在你长的很妖孽,有助于孤修炼克制之道吧。
孟景灏无语,气氛一时凝滞,虚空里点了点梅怜宝,但也不好直接骂她没个贤惠处,那般就暴露了他想饶她一回的心思,便是囫囵过去这个“念在”,直接道:“你若能在不碰孤的情况下,让孤宠幸了你,孤就饶你一命,否则,一杯毒酒少不了你的。”
第9章 吞金珠命悬一线
有活命的生机,梅怜宝自然高兴。
还没笑开嘴呢,整个人便是蔫了。
“想来殿下定然是巴不得阿宝死的。”梅怜宝委屈的一瘪嘴,桃花眼横着梅怜奴,不掩嫉妒,“阿宝又不是殿下爱的什么似的梅怜奴,如何好生坐着也能引得殿下宠幸,可见殿下是有多厌恶阿宝,既如此,阿宝就顺了殿下的意,死了去。”
话落,登时爬起来就要往柱子上撞。
琴音一乱,梅怜奴惊呼,坐在凳子上,伸着手,悲痛的喊,“姐姐不要——”
头皮离着红漆大柱子就一寸的距离,梅怜宝险险刹住脚,丧气的回转头来,鼓着眼睛瞪孟景灏,“殿下怎么不拉着阿宝啊,阿宝这么漂亮的脸蛋撞个血烂模糊多暴殄天物,殿下真真一点也不怜惜阿宝。”
孟景灏哼笑,小小的玉如意在他骨节清俊的指间翻飞,看一眼哀怨的梅怜宝便对梅怜奴道:“偏你天真,信她会撞柱子,她那么爱美又怕疼的人儿岂会撞柱子,不过是女人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手段罢了,孤早把她看的透透的。”
屁股黏在绣墩上未曾离开的梅怜奴,悲痛的表情还留在脸上,闻言尴尬的红了脸,垂下了精致的头颅,怯怯的道:“是、是阿奴大惊小怪了,原来姐姐是和殿下闹着玩的啊。”
梅怜宝又乖乖的跪下,扶了扶脑袋上的碗莲,用眼角瞥着梅怜奴道:“别假装好心,真若想拦着我寻死,你屁股下面的绣墩至少得慌的让膝盖碰歪,或者你站起来才对啊,你瞧瞧你,屁股何曾离开过,只脸上的表情摆出来好看罢了。”
梅怜奴心里咯噔一下子,遂即拿手背抹眼睛挡去了自己大半个脸,发出仿佛病猫般的啜泣声。
孟景灏怔了一下,但见梅怜奴已是被梅怜宝凶的哭,便是道:“还有个女孩儿的样儿没有,说话提着个嗓子,显你嗓门大还是怎的。”
“你又向着她说话!”梅怜宝气疯了,摔了碗莲,一股烈风似的刮向梅怜奴,一把抓了她的发髻,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扇的梅怜奴惨叫,也不还手,就护着自己的脸啼哭。
孟景灏惊的僵住,待反应过来梅怜奴已被狠狠掴了三四个巴掌,哭着喊殿下救命。
“小德子。”
德总管一直守着呢,听着传唤立时进来,见梅怜宝悍的什么似的,也是惊住。
“把这个、把这个悍妇给孤拿下。”孟景灏气的脸青。
“是。”
梅怜宝精着呢,见德总管进来,她立时松了手,猴儿似的满屋里蹿,蹿来蹿去,见着个紫檀木大柜子,便是一骨碌藏了进去,死死关了门。
“这…”德总管颇觉哭笑不得,这怎么跟家里孩子犯了错怕长辈责骂就藏起来似的。
这梅姑娘也太天真了些,这里可不是她家,由着她欺负姐妹。
孟景灏气笑了,亲自去踢柜子,“你给孤出来,你以为躲柜子里孤就奈何不得你了吗,给孤滚出来。”
孟景灏没注意,他的心神皆被梅怜宝牵制了去,连梅怜奴这个他宠爱的侍妾都忘了抚慰。
梅怜奴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捂着脸孤零零的站在旁边,望着一个劲踢柜子的孟景灏,呆愣着出神,好像吓坏了似的。
“梅怜宝,你再不出来,孤就让人劈了这柜子,把你一劈两半。”孟景灏威胁。
“咣当”一声,梅怜宝忽的撞开了柜门,已是满面泪痕,小脸惨白着,显见也是吓的不清。
孟景灏又是一怔,他何曾见过如此模样的梅怜宝呢,打从他认识梅怜宝,他就将这个女孩看的透透的,贪慕虚荣、争强好胜、胆大心狠,还在家时,她哭她闹都是为了和自家姐妹争他的注意,到了府里更是如此,把那套从市井花魁手里学来的本事一一演了个遍,闹了多少笑话出来。
她纵对他有一分的喜欢也夹杂着九分的攀附荣华,这样的女子他的太子府里多的是。
只是如今,看她这般形容…
“劈死我吧,劈死我吧。我就是想打死她,你拿了我这条贱命去陪她吧。我爱着你,你当着我的面儿向着她说话,搂着她安慰,我嫉妒死了,恨不能掐死她,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就这样做了。章哥哥,我悔了,我不该爱上你。”梅怜宝哭的不能自已,伤的狠了,气上不来,小脸更白几分。
“你!”孟景灏真被这个死不悔改的女人气着了,胸腔剧烈起伏。
“我知道你的打算了所以才敢这么闹。”梅怜宝一抹眼泪,从柜子里钻出来,站在孟景灏跟前,就那么仰头看着他,眼神狠戾如小兽一般,又夹杂着那么炽烈似火的爱意。
“我一入府便是家姬,何为家姬我已是弄懂了的,被你彻底厌弃打发去陪别的男人只是迟早的事情。当我想明白为何她一入府就是侍妾而我却是家姬,我真是恨极了你。”梅怜宝高高抬着下巴和孟景灏凶狠对峙,“只是你做梦!我这辈子,除了你谁也不能再脱我的衣裳。”
说罢一口往嘴里填了个东西,一仰脖就要往下咽。
“不要!”孟景灏慌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抵住那卡在她喉咙里圆圆的凸起,他越抵她越是往下咽,眼睛仿佛在笑又在哭,又被吞下的那东西折磨的五官扭曲。
孟景灏信了,梅怜宝是真的要寻死。
忽的,这个叫梅怜宝的女人就在他心里用刀子刻下了自己血粼粼的名字,这名字被她用炽烈的爱烧过,用浓郁的恨浇过,又用命森森刻下,纵是梅怜宝就此死了,已是彻底的不能消亡了。
她将在他心里活一辈子!
这女人真狠!
“七姐姐。”梅怜奴吓哭了,慌脚鸡似的扑来。
“你滚开。”孟景灏急着把梅怜宝吞下去的东西弄出来,见梅怜奴还摇摇晃晃扑来捣乱,很是烦乱,就此一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