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经入冬,以懒人自居的祝久安,原本不愿意冒着寒风来医院见梅南嘉的,不过段赫濯将一切都“在商言商”,为了表现她的“专业性”,避免落人口实,她自然配合他的要求,毕竟“拿人钱财”,就得“与人消灾”嘛!
“她最近病情稳定,状态很好。”
坐姿端正的段赫濯,侧眼看着坐没坐相的祝久安,神态随性自然,仿佛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诉说着她对“及时行乐”的追求,能倚靠半躺绝不正襟危坐,永远都是没心没肺的懒散样,似乎没什么东西会成为烦恼挂心头似的。
在祝久安面前,段赫濯严重感觉他的“认真”是个天大的讽刺。
最初不让梅南嘉和祝久安碰面,是因为不确定祝久安能否成为合格的骨髓供体,他不希望让梅南嘉空抱希望影响情绪起伏。
如今确定祝久安体检各项指标合格,能以最健康的状态提供骨髓做移植手术后,梅南嘉养病的态度也变得积极,配合化疗和日常护理,情绪稳定,精神状态愈来愈佳…所以段赫濯就没拒绝她在手术前与骨髓提供者见面的要求。
“这么说,我可以百无禁忌畅所欲言了?”
祝久安挑了挑眉,斜睨着段赫濯,想起上回他对梅南嘉说的话,他纯粹将她当骨髓供体,那么她也可以纯粹将梅南嘉当骨髓受体,不用考虑千金大小姐的感受吗?
“我相信你会有分寸的。”
段赫濯淡淡道,看向祝久安的眼神多了丝复杂。
自从上回梅南嘉闹开,祝久安非常“配合”地独自完成剩余的饮食调理和运动锻炼,直到体检复查合格,他都被她“自动屏蔽”,没有再单独和她相处过。
此刻两人在病房外等候,段赫濯敏感地发现他和祝久安之间多了无形的距离,祝久安对他明显有避嫌之意,不再像之前随意吐槽他大咧咧地“勾肩搭背”什么的…这让段赫濯浑身觉得不自在,有些无所适从,心生烦躁,祝久安肯定在介意他说只对她骨髓感兴趣的话吧?
“嗯哼。”
祝久安不置可否地哼声,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才不懂什么叫“分寸”呢。
“段赫濯,祝小姐,让你们久等了。”贺其薇适时出现,打破了段赫濯和祝久安之间明显尴尬起来的气氛,“南嘉准备好了,请祝小姐进去吧!”
不愧是千金大小姐,明明是她要求会面,倒是摆足了架子让她等,终于“召见”她了。
“好的,我这就去觐见大小姐喽!”
祝久安拍拍衣服站起身,说着话儿就走到病房前,正要推门而入,段赫濯突然跟上来,按住她的肩膀,目光闪烁了两下,小声道:
“久安,如果她有什么失态之处,麻烦你多担待些。”
她转头,古怪地看着段赫濯,隐隐感觉不对劲。
“你不是相信我会有分寸吗?我会担待的。”
她扬扬手不以为意道,然后便推门进了梅南嘉的病房,入目所见的画面,差点让祝久安怀疑她打开的方式不对。

(3)
那不是普通病房,严格来说并不像病房。
采光极好的客厅,配置齐全的家具电器,空气中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淡淡的花香。
白色真皮沙发中,坐着位优雅美丽的梅南嘉。
她褪去病服,穿着藕色连衣裙和梅红色羊绒针织外貌,戴起黑长直的假发,画上精致明艳的妆容,翘起红色高跟鞋的脚,白皙修长的手正在逗弄着茶几花瓶中的粉色欧石楠。
风吹过飘窗,窗纱摇曳,阳光点缀其间,如梦如幻。
这里没有病人,没有患上急性白血病而憔悴的梅南嘉,只有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正在优雅地进行“插花艺术”。
“祝久安,终于见到你了。”梅南嘉微笑地望向进门的祝久安,优雅地伸手示意,“很高兴你能来,请坐吧!”
祝久安慢条斯理地坐在梅南嘉对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眉开眼笑的梅南嘉,想起之前两次“偷窥”到她闹脾气的模样,与现在相比,判若两人。
“梅小姐气色真好,看起来秀色可餐呢。”
可惜,梅南嘉的待客之道值得怀疑,准备那么久才“召见”她,竟然没有提供茶水,太不应该了。
“想到我的病能治好,心情就放松许多,所以,我真的非常感谢你。”
梅南嘉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不着痕迹地评估祝久安:小家碧玉的姿色,不拘小节的仪态,随性懒散的眼神,漫不经心的气质…就像放养的动物,充满了野生的味道,是与她完全不同类型的女生。
“要谢等你病好后再谢。”祝久安不以为然,不怎么喜欢她与笑容不搭的精明眼光,直截了当道,“看样子,梅小姐不仅仅对我的骨髓感兴趣吧?”
“嗯,我对你整个人都感兴趣。”
面对直接的祝久安,梅南嘉收起了虚伪的笑容,看向她的目光变得犀利尖锐,表情随即倨傲,微扬起下颌。
“这是我的荣幸吗?”闻言,祝久安“扑哧”一笑,故意挑衅道,“毕竟段先生对你说过,他对我本人完全没兴趣,没想到我会得到梅小姐的关注,真是受宠若惊呢。”
她就说嘛,要对她先行表示感谢的人,怎么连茶水都没有给她准备呢?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梅南嘉微微眯起眼睛,不喜欢祝久安提到段赫濯时的自然语气,“我的未婚夫段赫濯,年轻英俊,高大富有,稳重负责,痴情专一…可以说是女孩子们心里理想的白马王子,我相信没有女人不会被他吸引的。祝久安,你跟他接触过,应该对他的魅力深有体会吧?”
段赫濯说他只对祝久安的骨髓感兴趣,看在他为她的病费心费力上,梅南嘉愿意相信,但是她无法相信祝久安对段赫濯没兴趣。所以她要见祝久安,她要亲眼确定祝久安和段赫濯之间没有擦出任何火花来,她不允许任何人觊觎段赫濯。
理想的白马王子?
那个闷骚别扭天天板着张欠抽冷脸极度需要被调/教放松表情的段赫濯?
梅南嘉说的人是他吗?
有那么完美的高帅富吗?
“段先生的魅力…”祝久安若有所思地摇头晃脑,实在看不惯梅南嘉傲慢的姿态,顿了顿才沉吟道,“既然梅小姐提醒了,以后我会好好注意的。”
段赫濯对她的骨髓感兴趣,她也只对他提供的美食感兴趣…魅力能当饭吃吗?
“你不用盯着他注意!”梅南嘉骤然扬高声,霍地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祝久安,眼带警告之色,“你和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靠太近只会自取其辱,我不希望你因此受伤害,毕竟段赫濯是我的未婚夫,等我病好之后,我们就会结婚——”
“等一下。”
祝久安突然打断梅南嘉打击她“痴心妄想”的话语,视线紧紧地盯着梅南嘉的手腕,她起身直立,使得她的腕表滑到她细瘦的腕关节,垂到她的手背了。
那是款高级定制的珠宝腕表:白金表壳嵌镶圆钻装饰,蓝宝石水晶镜面,描金线条盛开梅花纹样的表盘…椭圆表盘中仿佛在傲枝上绽放的梅花,吸引了祝久安所有的注意力。
那朵单色线条组成的梅花纹样,线条带着浓烈的水墨味,古典而舒展,与现代感强烈的腕表组合在一起,有种特别的倨傲味,正如佩戴腕表的主人气质,睥睨众生的傲慢。
以她在贾当铺混了这么多年的资历,虽然没有掌柜的裴尽雅有超凡的鉴定眼光,但也看得出这款定制腕表价值非凡,随便拿去当铺换个百万当金是轻而易举的。
“梅小姐,你腕表中的梅花真特别,倒是很有魅力的样子。”
魅力大到让她无法转移视线,心潮随之汹涌澎湃起来,涌动她无法控制的涟漪和猜想。
梅南嘉狐疑地看着生硬转移话题的祝久安,她的目光死死地粘在她腕表上,两眼发出诡异的光亮。
她抬起手腕,这块造价不凡的腕表是她父母为她量身定制的订婚礼物,随便一颗嵌镶的钻石都能抵上普通人一年的薪水,何况像祝久安这样的“无业游民”,瞧她一脸没见过世面的土样,梅南嘉得意地扬起声音,道:
“自然特别,这梅花可是梅家世世代代传衍的家族图腾,独一无二的。”
原来,那是属于梅家图腾的梅花纹,象征着梅家,果然与众不同。
原来,梅家就是那个高不可攀的豪门。
她模糊的记忆被触动,豁然清晰了。
祝久安紧紧地握住剧烈颤抖起来的双手,极力克制住胃里翻腾起来的恶心感,压制住满脑随之混乱的思绪,缓缓地起身,一言不发地盯着梅南嘉,与她四目相对,四肢百骸间泛起阵阵难以名状的颤栗感。
梅南嘉…拥有家族图腾的梅家千金,的确跟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你…想做什么?”
她原本随性慵懒的眼神突然变得晦暗深沉,吓得被盯视的梅南嘉跌坐回沙发,完全弄不懂她突然目光大变的原因,隐隐感觉有黑暗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令她不寒而栗。
“梅小姐,再见。”
祝久安嘲讽起勾起嘴角,拍了拍梅南嘉的肩膀,自顾自地离开病房,她一秒钟都不想和梅南嘉呆在一起。

(4)
梅家…竟是那个高不可攀的豪门…太可笑了。
不自觉地握着挂在颈项下藏于衣服内的玉佩吊坠,祝久安心神恍惚地走出梅南嘉病房,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不想和和梅南嘉扯上任何关系。
这个念头,如同荒烟蔓草在她心间疯长,缠绕着她,令她无法摆脱,快行的脚步越来越急促,仿佛本能地在逃离什么,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
“祝久安,小心!”
直到段赫濯猛地从身后拉住她的胳膊,止住了她的动作,祝久安才如梦初醒,发现恍惚间她走到了楼梯间,一脚抬在半空正要踩下去,如果没有段赫濯阻拦,心不在焉的她绝对会踩空摔落的。
“我在等你,你要去哪里?”
祝久安走出梅南嘉病房,完全无视在休息区等待的他,径直越过他,疾行快走的,段赫濯见状古怪,不得不追上来。
“你…有什么事?”
目光对上段赫濯,祝久安好像触电似的,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眸光流转不定,表情渐渐地复杂起来…他是梅南嘉的未婚夫,他与梅家关系匪浅,她的身体也开始本能地抗拒他了。
“你忘记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吗?”段赫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祝久安明显不对劲的神色,不得不提醒她,“容焕医生已经将梅南嘉的手术时间定为下周四,从后天开始,你要连续打四天细胞动员剂促进造血干细胞生成,正式进入手术流程。所以,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签署正式的骨髓移植协议,我会按约定将酬谢金以现金支票给你,手术后的休养恢复,我也会对你负责到底,不会让你吃任何亏的。”
协议…移植骨髓手术…
段赫濯至始至终,在意的都是她的骨髓,以他最擅长的方式跟她交易买卖,互利双赢呢。
祝久安的双手幽幽地环抱在胸前,带着讥诮的目光,定定地望着一本正经说明“手术时间表”的段赫濯,止不住的恶心感又从胃底翻滚直涌,化作猛烈的暴风雨,冲刷着她的“没心没肺”,露出连她不愿意正视的阴暗面。
“段先生,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心底的阴暗犹如黑洞,不断地吞噬着她的无所谓和不在意,啃咬着她的随意和懒散,只剩下□□裸的人性和本能。一想到拥有梅花图腾的梅南嘉,她就无法控制作呕感,跟梅南嘉扯上一丁点的关系,都让她身体从里到外地排斥,拒绝着与梅南嘉相关的人和事。
“你什么意思?”
段赫濯莫名地蹙起眉头,她眼中骤生的冷漠和厌恶,令他诧异,完全颠覆了他对她的印象,这么强烈的个人情绪,不应该出现在向来漫不经心的祝久安身上,她明明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的呀。
“意思是…”祝久安撇了撇嘴角,冷笑着摇头,“我不会和你签署任何协议,我不想移植骨髓了。”
“你要食言?”
段赫濯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翻脸的祝久安,移植骨髓是他们一开始就说好的事,她这样反悔,是想要坐地起价吗?
“因为对我给予的酬谢不满意吗?”
“食言而肥又怎样?”祝久安哼道,不以为然地挑眉,手指着病房的方向,“梅南嘉的死活,与我无关,就算你给我一千万,我也不想把骨髓给她的。”
当年没人在乎过她的死活,为什么现在她要管别人的死活呢?
她从来不是圣母,她只知道“以牙还牙,以德报德”,对她没有任何恩惠的人,凭什么她要在意呢?
“祝久安,不要开玩笑了!”段赫濯脸色大变,抓住祝久安指向的手,恼火道,“你平时喜欢怎么消遣我都可以,但是别拿梅南嘉的病当儿戏!”
另请高明?
祝久安当“骨髓移植”是什么?
是随便什么人的骨髓都可以的吗?
不要开玩笑了!
她知不知道为给梅南嘉寻找合适配型的骨髓,他花了多少心思和精力?
她知不知道在确定她的骨髓适合移植给梅南嘉前,他筛选了多少不符合配型的骨髓?
为了梅南嘉的病,他几乎放下所有正事,连十几年的寻人之事也暂时搁置,就为了尽快治好梅南嘉的病,尽快和梅南嘉结婚完成他的人生计划…怎么可以允许祝久安任性说“不”呢?
梅南嘉的死活,怎么可能和她无关呢?
她现在是梅南嘉的救命草,她怎么能反悔不配合呢?
盯着被段赫濯失控力道抓得泛疼的手腕,祝久安明显感受到他的怒气,但她只觉得他动怒的话语可笑至极。
她的视线从疼得发麻的手腕转向段赫濯,目光瞬间尖锐冷厉,嘲讽道:
“段先生,你别搞错了,梅南嘉可不是我的未婚妻,我不用对她负任何责任。我的骨髓要不要给人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关!”
现在,她一点吐槽消遣段赫濯的心思都没有,她只想跟他和梅南嘉撇干净,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的瓜葛,免得令她恶心。
“那要怎样你才肯呢?”
段赫濯火大地甩开祝久安的手,快速地打开随身携带的公事包,抽出支票簿,签好他的名字,撕下来塞到祝久安手中。
“这是我签发的空白支票,金额任你填,只要你愿意帮梅南嘉,钱绝对不是问题。”
对他来说,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绝对不是问题。
祝久安摊开手中被硬塞来的支票,在空中甩两下,再用手指弹两下,确定是货真价值的支票,她当着段赫濯的面,缓缓地将支票撕碎。
“段先生,钱的确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不乐意。”
支票变成碎片,随着祝久安扬手的动作,在她和段赫濯之间纷纷洒洒。
看着满地的纸片,段赫濯额上的青筋剧烈地浮动。
她用最直接的方式羞辱他,践踏他的诚意,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就算他富可敌国,也买不到她身上一点点的骨髓。
“祝久安,别自以为是了!”
被激怒的血液在四肢百骸间沸腾,冲击着段赫濯的理智,刺激着他的意气,冷静和风度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的粗暴举动唤醒了他久远的回忆,那些彻底扭曲他性格不堪回首的记忆,他怒视着挑衅他的祝久安,双眼染上戾色,猛地扣住她的下颌,声音变得冷飕飕硬梆梆的。
“你以为你谁啊?祝久安,如果不是你的骨髓有价值,对我来说,你就是个废品垃圾,完全不值钱,不值得我浪费任何的时间!”
这个女人,完全把他当猴耍了!
浪费他的时间,浪费他的精力,浪费他的口舌,浪费他的感情,还浪费他的金钱…她的任性让他失去理智,恨不得一手掐死她!
倘若不是看中她的骨髓,他根本没必要伺候她吃伺候她喝伺候她运动锻炼伺候她的好心情,凭什么她想不玩就不玩呢?
她把他当什么了?
不能原谅这样任性妄为的女人!
“啪!”
似有源源不断的黑暗气息从段赫濯身上涌出来,扑向了祝久安,她看着他恼怒到近乎疯狂的眼神,感受着他几乎要掐碎她下颌骨的力道,听着他物化她贬低侮辱她的话语,忍无可忍地抬起手,一巴掌甩在段赫濯表情扭曲的面颊上。
“你!”
段赫濯倏然清醒,收回手捂着被狠打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敢对她动手的祝久安,她变成被踩到尾巴而张牙舞爪起来的野猫,对他比起大大的中指。
“段赫濯,废品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再见,再也不见!”
祝久安丢下话,气势汹汹地撞开他,跑出楼梯间,冲向即将闭合的电梯,走人!
段赫濯怔怔地望着电梯闭合的门,已经不见祝久安的身影,因为恼火充血的脑子渐渐地冷静下来,背靠着墙壁,扶着额头,然后狠狠地捶了墙壁一记。
可恶的祝久安!
简直罪该万死!

(5)
与段赫濯撕破脸,代表着段赫濯和东家贾赢之间的协议,也被她破坏了。
做好被责罚的心理准备,祝久安才回贾当铺告知相关情况。令她意外的是,平日里容不得半点忤逆的贾赢,这回异常平静地接受她的任性,只道此事她爱怎样就怎样,然后不耐烦地将她赶回当铺大堂扫地。
反而是掌柜的裴尽雅借机翻出陈年旧事,来挖苦她和贾赢,说当年东家年少无知,初次掌柜收当不懂行情,收的第一个当品就是她。结果,不但赚不到利钱还亏了当金,最后砸在手中成了流当品,扔不掉卖不了,纯粹废品,现在连东家买药的钱都换不来,简直一无是处。
“哪里一无是处?我会扫地会跑腿还会拍戏呢!”
裴尽雅习惯以另类的方式“鞭策”她,她也没被他打击到,没心没肺地回嘴,照样在贾当铺当扫地小妹,无聊打电话给凌云川,得知他为了监制的新片《盐商》正在商业老街采景考察,她忙不迭地跑过去看热闹,以“土著”身份向他介绍贾当铺所在的老街——花信道特色。
“这条花信道可是有上百年历史的商业街,现在还保留着许多其他街道看不到的店铺,比如裁缝店啊棺材铺啊灯笼店啊老当铺啊小旅馆啊弹棉花店…虽说是被时代淘汰了,但用来拍年代剧,就相得益彰了。”
祝久安一扫往日的懒散样,满脸兴奋之色,滔滔不绝地与凌云川分享百年老街的见闻轶事。
凌云川支开其他工作人员,满脸微笑地与祝久安漫步在陈旧破败的花信道,踩着青石铺就的路面,看着祝久安比手画脚地介绍各家店铺。
夕阳余晖斜照,拉长了凌云川和祝久安并行的身影,因为祝久安的兴奋劲,两道身影偶尔重叠交错,偶尔分开平行,在暮色显得特别的生动温馨。
路过小吃店时,路云川买了两大串“番茄橘子猕猴桃草莓”混合水果组成的糖葫芦,犒劳说得“口沫横飞”的祝久安。
祝久安却有些心不在焉地啃着糖葫芦,没了往日一看到吃就忘乎所以的样子,依然近乎“喋喋不休”地说着老街的故事,好像不想让自己停下来似的。
于是,专心聆听的凌云川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说明他手头的新工作,诱惑她的参与。
“我这次监制的新片是部年代剧,由拍历史正剧闻名的程维明导演,作为明珠电视台新年大戏,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要不要来演个角色?我会像耿放歌捧郝如菲那样,将你捧成大明星的,以后山珍海味任你吃,怎么样?”
前些天她说要请假准备手术,可今天看她的样子完全不像那回事,话多得像麻雀,和平时“好吃懒做”的她差太多了。
他喜欢看祝久安大快朵颐的满足样,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妨碍她作为“吃货”的快乐,而不是像此刻“味同嚼蜡”地啃着糖葫芦,似乎在说“她有心事她很困扰”,凌云川不得不在意。
“骗人,当了明星一举一动都会被狗仔盯着,根本不能大吃大喝。”
祝久安不假思索地拒绝,凌云川提到的耿放歌和郝如菲,都是和贾当铺有关的人。一个是当铺专门处理流当品的拍卖师,一个是不得不将自己典当来保全自家事务所的“当品小姐”,为了增加“当品”价值拍卖出好价格,耿放歌通过各种方式炒作郝如菲顶着“星二代”的名号出道,她闲着没事还给他们当过助理呢。
后来因为耿放歌和郝如菲的特殊身份,得罪了娱乐圈的龙头老大——傲世传媒,于是请明珠电影的凌云川出面帮忙,她才认识凌云川的。
现在,郝如菲和耿放歌已在影坛混得风生水起,胸无大志的她就在凌云川身边打打酱油,完全没有成为大明星的野心。即使凌云川有很好的平台和资源捧她,她也不愿意,出风头成名只会影响她享受美食的乐趣。
她的答案,令凌云川莞尔失笑,然后才戳破她佯装的若无其事,正色地问她:“那要不取消假期,回来继续客串‘美食搜索员’吧?”
祝久安正疑惑凌云川突然这样问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时,一辆红色跑车倏地在他们身边紧急停下,侧耳的刹车声划破老街寥落暮色的寂静。
祝久安不以为然地正眼看去,那是辆限量版的法拉利458跑车,骚包张扬的模样与老旧的商业街格格不入。
“祝小姐,终于找到你了。”
祝久安还来不及吐槽司机素质严重拉低豪车品质时,贺其薇和解颐从跑车里冒出来,她急急忙忙地拉住她的手,唯恐她消失似的。
“祝久安,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解颐有些恼火地瞪着祝久安,语中带有责怪,“拜托你不要乱开玩笑,小南嘉正等着你救命呢!”
“你们——”
惊讶于贺其薇和解颐的出现,听到解颐的话就知道他们为何而来,祝久安冷下来脸正要拒绝时,却被凌云川突兀地打断,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到一旁凉快了。
凌云川震惊地挤到贺其薇面前,一脸的难以置信,眼中却有无法抑制的狂喜,颤抖着双手按住贺其薇的双肩。
“蔷薇,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贺其薇怔怔地对上凌云川欣喜若狂的眼睛,脑子瞬间空白,整个人怔住,全身僵硬无法动弹,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难以名状的悲伤在她的身体中流窜中。
“我终于找到你了,蔷薇。”
凌云川激动地抱住泪流满面的贺其薇,拥抱她的双臂依然在剧烈地颤动着。
祝久安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戏剧化的一幕,凌云川和贺其薇两人贴合的身体,密密实实的,没有任何的空隙,仿佛是谁也无法介入他们之间。
她第一次看见这样失态的凌云川,脸上惯有的微笑不见了,只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化作他最用力的拥抱,锁住了贺其薇。
急转直下的情景,让祝久安和解颐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然而,当她看见喜不自禁的泪水从凌云川爱笑的眼睛滑落,好像重锤狠狠地砸在她心头,震得她心慌意乱,有种酸溜溜的味道在身体里弥漫开。
那种酸味,一点都不美味。

第四章 为了她不择手段
(1)
平复了情绪的凌云川,要求借一步说话,就直接带走因他泪流不停的贺其薇,留下搞不清楚状况的祝久安和解颐,面面相觑。
暮光漫过萧索的老街,晚风拂过惹眼的跑车,落叶潇洒地从半生不熟的两人脚边卷过,气氛渐渐地诡异尴尬起来。
贺其薇和凌云川是什么关系呢?
祝久安望着凌云川带着贺其薇从街角消失的身影,疑惑的视线再次转到解颐身上,他知道些什么吗?
对上祝久安探寻的目光,解颐才从诡然中晃过神来,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问:“他是谁?你男朋友吗?怎么可以那样带走其薇呢?”
贺其薇是他即将订婚的青梅竹马,在解颐的印象中,她的感情世界很单纯,突然在陌生男人怀中那样失态,泪流满面不能自制,令他大为震惊,震惊得忘记他应该阻止她被带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