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壮想了想,阮肃确实没有说这句话:“因为老大觉得,就你这副天长地久的怂样要不能维持到海枯石烂,那也真是白瞎了天王老子的狗眼!”
阮大壮话音刚落,从屋檐下“嗖”地飞上来一只橘子正中他脑门:“阮!大!壮!”
阮大壮“噌”地窜起来飞檐走壁消失在府邸上空。
……
前厅的季微明隐隐地听到阮棠绫在喊一个男人的名字,可惜四周锣鼓喧天,他挠了挠耳朵,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娶两个压根不认识还不喜欢的女人做老婆就算了,居然会在这时候想起身在乔木轩的阮棠绫,幻听,一定是幻听!
“世子,喜轿来了。”季东在一旁提醒心不在焉的季微明。
长乐街不似鹿鸣巷,但凡有点红白喜事就能惹来一堆围观群众,长乐街上都是官宦人家,自然也都是有喜帖的。
季微明挂起标准的微笑,便是春风携露和日旭东般的暖阳,在京城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伪装,似乎没人能看得出他此刻愤懑的内心。
还不如三天前抢阮棠绫那会儿,根本无需他亲自出马,只消给上面看个样子,谁料皇帝不死心,非要给他扩充后院,真当是人人都有皇帝那份翻牌的心,不来点补药迟早精尽人亡。
世子府上热闹非凡,大小官员都送了贺礼,连礼单都堆了满满一撂,从拜堂到入席花了许多时间,阮棠绫听着前边热闹非凡,耐不住寂寞便跑去了世子府后的花院。
酉时已过,天将将黑了下来,月明星稀,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假山假水一地芳华,没有前厅的浮华,多了一份宁静。晚风拂来带着荷塘的清淡花香,阮棠绫不熟悉世子府的结构,一个人在里面摸索了一会。
假山里有个山洞直达山顶,从那里可以看见整个院子的景色,只不过天黑了,除了月光下斑驳的树影和泛着涟漪的池塘,也不知还能数星星或者对月高歌,今个正是十五,希望不要被当做狼人。
阮棠绫踩着脚底不平的碎石路爬了上去,刚冒出一个头,便看见那里有人着一身华丽的红衣盘腿打坐,是季微明!
他不是应该在前厅跟客人们喝酒么?
阮棠绫走过去,季微明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香,闭着眼似乎在警惕着周边动静,她坐了下来,拍了拍季微明的肩膀:“你是在十五月圆夜采纳天地之灵气吗?”
季微明早就看到了阮棠绫,被她那一拍被没有太多惊吓:“你是出来准备吸收万物之精华?”
“不,我是来数星星的。”阮棠绫抬头看了看天,月光太通透以至于周边无星辰,“你不在前面喝酒跑来这里做什么?”
阮棠绫话音未落就被季微明一手蒙住了嘴巴,她正要反抗,季微明已经将她拖到了石洞中:“别讲话,有人。”
阮棠绫瞪大眼点了点头捂着自己的嘴,惶惶地看着透过石洞的月光洒在地上,照出凹凸不平的石纹,风里有细微的脚步声,若非阮棠绫从小跟着阮肃学武练根本无法察觉。
然而看着身边的季微明,她发现自己不但要隐藏技能,还需要隐藏自己的智商。
“从前厅出来通往碧槐轩的。”季微明低头蹙眉,碧槐轩正是秦拂玉住得地方。
“去杀秦拂玉的?”阮棠绫明知那可能是秦拂玉的手下,却装作一脸懵懂不谙世事的傻逼样,“啧啧,她那是得多差的人品。”
季微明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阮棠绫,心道这姑娘演技虽不咋地,但是本质还确实是缺根筋,一般人猜到有人进世子府杀人,府邸的主人还在自己身边,难道不是应该大呼小叫惊恐万分吗?
除非,她知道秦拂玉的身份目的,也知道那人不是来杀秦拂玉的。
这便更奇怪了,阮肃如果有自己的目的,那么将这个演技着实不太好的女儿放在世子府里,难道不担心阮棠绫露馅吗?
比起知道目的的秦拂玉,这个看似迷糊又普通的阮棠绫跟具有威胁性。
季微明拽起阮棠绫走出假山的山洞:“走,去看看。”
阮棠绫被连拉带拖地拽出山洞使劲想把季微明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打开,季微明却纹丝不动:“娘子,你今晚有些太活泼了。”
阮棠绫差点没一步栽过去:“季微明我告诉你,你别耍流氓,那里有杀手我才不去呢,要死你一个人死别拖着我。”
“我死了你得守活寡。”季微明丝毫不在意,“名分上来说,秦拂玉还得叫你一声姐姐。”
阮棠绫深深地觉得季微明可能是个比她更加不要脸的人。不过也对,等明年他回了封地,京城的不要脸事迹都成了往日云烟,总会有人不遗余力地替他擦干净黑历史。可她不一样,这就是京城红人和小老百姓的差别。
“我还是回去睡觉吧……”阮棠绫用力地甩着季微明的手,“还没跟你算抢人的账呢,这是连觉都不让睡了吗!”
季微明停在乔木轩和碧槐轩的分岔路口轻轻松手:“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过去。”
阮棠绫一溜烟小跑回了乔木轩。
碧槐轩,灯火通明。
红罗帐里坐着的秦拂玉端庄优雅,门缝里吹来的晚风掀起红盖头的一角,只露出凝琼肤色和点绛红唇,唇角勾勒起新月的弧度,她听到了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微明,你来了。”
季微明四周张望,全然没有别人进来过的模样,又不想和秦拂玉讲话,便随意应答了一声。
一只脚正要踏出门外,秦拂玉突然站了起来,“微明,你去哪里?”
季微明思忖着自己应该如何应对皇帝堂而皇之安放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时,远处传来阮棠绫一声尖锐的救命!
难道是——
乔木轩和碧槐轩处于正对面,刚才那脚步声是去乔木轩的!
季微明立刻冲了出去:“救人!”

☆、第4章 身份不详

季微明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将秦拂玉一个人丢在了碧槐轩。
“小姐。”季微明一离开,从屏风后出来一个人,“你不该如此莽撞现在就派人去杀阮棠绫。”
秦拂玉掀了盖头赌气地靠在榻檐边,单手托着头看着大红甲片淡淡回答:“不是我布置的。”
“什么?”那人顿时一惊,“我去看看!”
从碧槐轩到乔木轩不过几步之遥,阮棠绫被人掐着脖子透不过气来,心道这世子府也真不是人待得地方,秦拂玉才刚进门就对她这个正室下手,不给点颜色悄悄还真当她阮棠绫好欺负!
“你什么人?”阮棠绫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对方不答,并没有要当即杀了阮棠绫的意思,只是将她往门外拉了几步,看着月色正好,前方还在喧闹,想把她从这里挪出去并不困难。
阮棠绫在走动的时候故意绊倒了门槛,一股巨大的冲力让她突然出手将对方推了一下,两个人一起向门外一侧摔去的一瞬间,一阵风席卷而来伴着鬼魅般的大红身影倏然而至,黑衣人反应极快,是季微明!
阮棠绫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已经被季微明单手抱住,从碧槐轩出来的人掖在乔木轩的墙角,眼见着季微明光顾着去扶阮棠绫而放走了黑衣人,正要去追,听见阮棠绫的一阵呜咽声。
“季微明你个死相竟敢忽悠我,我的脖子快断了!”阮棠绫想要脱离季微明,季微明却大力地抱着她不松开一点儿。
阮棠绫只能被他抱着带着哭腔埋怨,躲在墙角的人听着略带撒娇的抱怨觉得心里被隔夜饭梗得慌,看了一眼黑衣人离开的方向便回了碧槐轩。
“娘子你没事吧?”季微明笑着抚了抚她的额头,“你是伤到了脖子,还是伤到了脑子?”
阮棠绫一把推开了季微明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屋。
季微明也跟了进去,关门之前,季东一把抵住了门棂。
季微明点了点头会意,季东便再一次消失在黑夜中,阮棠绫微微一侧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活动了一下脖子倒了杯水,她坐了下来看着季微明在自己的房间里踱步,眼神便随着他的身影左左右右。
“你在看什么?”季微明被她盯得不好意思。
“看你。”阮棠绫很是实诚。
“为夫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你也不用这么老盯着我,我会不好意思。”
“你这么厚脸皮的人也会不好意思?”阮棠绫不啻道,“你就准备用这法子一直避着秦拂玉?”
季微明霎时一震,看向阮棠绫的眼神都有些不可思议。
他和阮棠绫的关系很奇妙,于季微明,他想知道阮棠绫到底是什么身份,于阮棠绫,她受了老爹的命令保护季微明。
于是两人便这么心知肚明地处着,不谈感情,各自做着自己的想做且不得不做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季微明双手撑在椅子两边的茶几上将阮棠绫环围了起来俯下身看着她。
阮棠绫直视着他没有一丝怯意,若真是秦拂玉或者秦拂玉那厢的人指使过来杀她的,刚才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她不抵抗对方完全有机会杀了她。而她不抵抗,也只是因为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杀意。更像是在拖延时间,乔木轩和碧槐轩距离太近,一点儿动静就能传到隔壁。
以季微明的身手,他赶过来救了阮棠绫的那会,完全有机会抓住黑衣人,可他却放了他,这足以说明人是季微明派来的。
新婚之夜不想留在秦拂玉的房里,季微明不得不找个理由,比如,大老婆受惊了,我要去安慰她……
“唔……”季微明托着下巴眯着眼,“娘子,为夫今晚准备在你这里过夜。”
阮棠绫一脚踹了过去,勃然大怒:“流氓!”
“咱两是名正言顺拜过堂的夫妻。”季微明戏谑地打量着阮棠绫,想摸摸她的底线在哪里。
“那秦拂玉,也是你名正言顺拜过堂的夫妻,碧槐轩离这里这么近,我吼一嗓子她就听见了!”阮棠绫愤愤不平,她保留了二十多年的贞操啊,可不想一朝毁在这个流氓手里!
季微明便淡淡地看着他,眼里尽是调侃:“秦拂玉不是傻子,她知道我不会碰她,就不会自讨没趣地出来,倒是你——”
阮棠绫抬头看着半撑在茶几上的季微明,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种冷森。
想来若不是老爹有意让自己来保护季微明,她在去买面粉的路上也不会就这么被人装来,越想越生气,正襟危坐:“你想说什么?”
“你的老家在哪里?”
阮棠绫这便知道季微明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封州谷山城。”
封州便是西怀郡王封地三州十五城的其中一州,季微明顿时愣了愣,阮棠绫竟是从自己家的封地来的?
阮棠绫的意思则很明白,封地子民皆服从郡王的管辖,虽说离开了封州来了京城,但自己绝不会对季微明下手。
季微明怀疑阮棠绫的身份很明显,阮棠绫装得浑浑噩噩心思却极为通透,然而她唯一没猜到的便是,季微明第一天用一大堆名器古玩试探她的时候,那只镯子已经出卖了她。
“你对西怀封地很熟悉?”季微明再次问道。
“我都已经离开那里十六年了,那时候才八岁,现在回去,恐怕连路都摸不着。”阮棠绫侧着头嘟着嘴,“你在调查我的时候竟没有查到我是封州人?”
季微明顿时感觉到了来自阮棠绫的鄙视,调查如此不详细,难怪老爹要派自己保护他。
“咳。”季微明轻咳了一下直起身子,从阮棠绫的房间可以看见对面秦拂玉房间的烛火还亮着,愿意为了命令嫁给季微明,秦拂玉的心思也很明白。
大约还是有些期待……季微明会过去吧?
阮棠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睡了,你呢?”
季微明二话没说将阮棠绫推倒了床上。
“喂!”嘴也被他用手捂了起来。
阮棠绫伸手和季微明扭打在一起,从外面看来,只觉得屋内幔帐飘动床榻摇曳,好一副香闺春暖之色。
人影一晃而过,阮棠绫的余光在窗棂一扫,问上方的季微明:“有人在监视你?”
“秦拂玉带来的陪嫁丫鬟个个身手不凡,极有可能是和她一批训练的杀手。”季微明和上衣物用手指拨开一点点床幔的缝隙,“人走了。”
一听闻外面没了人,阮棠绫直接一脚将他踹下床去。季微明一个没注意,落到地上还往前跳了几步。
这个女人,不用这么凶悍吧!
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发现阮棠绫早就卷下了床幔好好地准备睡觉,临睡前坦然说道:“你要是不想出去被发现,可以睡椅子,或者桌子……”
季微明狠狠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从床榻里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阮棠绫已经睡着了。
他当然不可能睡桌子,打开门朝外瞅了瞅,对面碧槐轩的灯依旧亮着,那个站在床边对着一轮皓月长叹的女子的身影被月光拉长地纤细,似乎还有悠悠低吟和月下萧瑟的笛声,将思绪拉得遥远梦幻。
阮棠绫翻了个身,恍惚间听到那苍凉的笛声,不是清远悠长,而是带着点苍凉悲壮,非玉笛暗飞声,倒是有股大荒漠中的徘徊和铁蹄践踏。
她睁开眼,季微明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似乎在倾听笛声,隽秀之姿如清丽长赋,若非被困京城,大抵也是封地上的苍鹰展翅,他大约也是极其期待回到封地,免受京城的俗世纷扰。
然而一想到阮肃让她保护季微明,阮棠绫便微微看低了他几分。她不知道阮肃是怎么想的,十六年前被赶出封州,说来和季舟也是仇人,为何这会儿倒要保护仇人的儿子?倘若阮肃的意思是杀了季微明,阮棠绫一点儿也不会感到奇怪。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阮棠绫才真真睡过去,睡梦中不知季微明去了何处,一觉醒来已是日照三竿。
刚起床,门外丫鬟匆匆进来,本是不敢惊扰她的美梦,谁想这个世子妃自小便不收管教,一睡睡到大天亮。
“匆匆忙忙地干什么?”阮棠绫漱了口洗了脸,看着丫鬟一脸局促地站在她身旁,想催促却有不敢催促。
“玉夫人正在大堂候着夫人奉茶。”丫鬟低声回答。
阮棠绫一拍脑门,大户人家规矩多,她竟把这茬给忘了!
本来秦拂玉的身份就比她高,让她在那里尴尬地候着,保不准一会儿就有好果子吃的!
不过阮肃也说了,秦拂玉那是季微明的对头,无论如何,季微明是会替她阮棠绫撑腰的,反正低声下气或是客客气气都免不了硝烟四起,她也便不急了,干脆慢悠悠用完早膳,一步三摇地溜达去了大堂。
季微明坐在一旁颇有主人的模样,看见阮棠绫来的,对着她微微一笑,倒是秦拂玉面无表情地端坐在角落里,连余光都没有落到她身上。
阮棠绫便大大方方地坐下来,一甩袖子气派十足,偏头看向秦拂玉一副“你好奉茶了”的傲慢表情。
秦拂玉也是无奈做小,起身倒了杯茶水端到阮棠绫面前:“妹妹给姐姐奉茶了。”万般不愿,只是那高贵的大小姐的样子看得阮棠绫只想把茶泼到她脸上洗掉那一层厚厚的胭脂。
阮棠绫接过茶置于鼻下嗅了嗅,茶是好茶,可是这里面掺了一股别致的香味,闻得人一阵一阵的头晕目眩。
季东看着阮棠绫的脸色不对,想着季微明当初说秦拂玉对付她的招数一定是简单粗暴的,以为这茶水里掺了毒药,正要上前制止,阮棠绫已经将整杯茶递还给了秦拂玉,笑意盈盈道:“茶水都凉了,这是要人走茶凉?”语气听着和善,可眼神竟如飞沙走石般飓风忽起,使得秦拂玉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是谁?

☆、第5章 一代名厨

阮棠绫向来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她觉得自己不喜欢秦拂玉,就不会低声下气地顺着秦拂玉的脸色。
秦拂玉顿时沉下脸色,阮棠绫除了早三天比她进门,究竟还有什么能够和她相比之处?
可看着一边坐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季微明,秦拂玉只能忍气吞声地让丫鬟重新奉上热水倒了一杯。
阮棠绫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接下来怎么做,她只能回头示意季微明。
季微明便站起来二话没说拉着阮棠绫出了大堂,和秦拂玉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阮棠绫看见了她不悦之色中的一丝凌冽,似乎在告诫她:你等着!
阮棠绫天不怕地不怕,能制住她的不过她老爹一人,装傻充愣二十四年,偶尔还会想起曾经在封州地界耀武扬威的日子,只是京城没有可撑腰之人,对付秦拂玉,不过靠一个季微明罢了。
“你干嘛?”阮棠绫跟着季微明到了后院,清风和煦日照生辉,院子里小池塘上荡着粼粼波光,季微明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石凳旁的石桌上,放着一盘五颜六色颇可爱的小玩意。“这是什么东西?”阮棠绫捏了一个起来,软软的,带着一点甜甜的味道。
“这是你啊!”季微明似乎根本没有把秦拂玉刚才的不悦放在心上,随手丢了一颗到自己的嘴里。
“我?”阮棠绫对着季微明叹了口气,很想拍肩问他:兄弟,你几岁了?
季微明笑道:“软糖。”
阮棠绫默了片刻,季微明拿小玩意贿赂她,一定有什么需求:“直说!”
季微明愣:“我在叫你呀!”
阮棠绫这才意识过来,软糖就是阮棠绫。她没有当下就把石桌掀了,那是她脾气好……
季微明看着她一点一点鼓起的下巴略带赌气的模样,立刻伸手摸小狗似的摸了摸她的头:“乖,不气,为夫带你去见见你爹。”
季微明突然要见阮肃,阮棠绫顿时警惕了起来。
“你放着秦拂玉不理,要去见我爹?”阮棠绫看着不怀好意的季微明道,“我脑子不好,你不要玩我!”
“娘子,你要是脑子不好使,那天下就没有几个脑子好使的人了。”季微明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还记得从你家到面粉铺子那条路么?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被我装过来的么?”
从阮家到面粉铺子不过几步之遥,那天,阮棠绫绕了个大圈去买面粉,遇见了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
送上门的货物,季微明大抵觉得不要白不要。
“算你狠!”阮棠绫一咬牙,全然甩掉了平日浑浑噩噩的模样,一旦正经起来,还带着点锐利和桀骜。
“彼此,彼此。”季微明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京城人极少有看清楚季微明的,顶着世子的头衔招摇过市靠得不过是季舟的郡王之名,一时间红遍京城也不过是有一张令人惊艳的皮相,伪装在皮相和身份之下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纨绔形象,大抵让人觉得这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
可阮棠绫并不这么觉得,他若真是那般一无是处,季啸大可以放心地让他回到封地,季舟百年之后西怀封地归季微明管辖,一个没有心思手段的人迟早会落得一身狼藉。
季啸不但不放他回去,还派了秦拂玉过来,这便足以说明,季微明在中央眼里的威胁足够分量。
所以,彼此彼此,客气客气。
阮棠绫起身愤愤咬牙,季微明不是想去见阮肃么?她随即搭上季微明的肩膀,笑得有些瘆人:“相公,那就给我备马车吧!”
季微明却直接将阮棠绫拎到了马厩,翻身上了战膘扬长而去:“娘子,马车太繁琐,不如这马来得好,靠得近些,也好多交流交流感情!”
阮棠绫骑在季微明的前侧握着拳头恨不得一拳将他揍下马去,再一次顶着京城姑娘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重新回到鹿鸣巷。
鹿鸣巷尽头的小屋子里飘着一股面粉的味道,那是阮肃又在擀面条了。
“老大,小姐来了!”屋顶上的阮大壮一看见远处马蹄扬起的烟尘立刻来汇报,“还有季微明!”
“哦?”阮肃迟疑了一阵,手却没有停下来,“来吧来吧,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既然来了,就让他瞧瞧老夫的手艺!”
阮大壮摆一副金鸡独立望月式:“老大,怪不得小姐没文化,脑子这东西,还是随爹的!”
“滚你个小兔崽子!”阮大壮被阮肃甩了一脸的面粉疙瘩。
季微明的马刚停在阮家门口,便听见从屋里传来一阵不在调上的粗犷歌声:“清水萝卜面疙瘩,四里无风捆黄沙,蒸得是剔透白玉玲珑丝,拌得是白面葱丝点红花。当年我提枪纵马来征伐,今日我卷袖高歌砧板下,也罢,也罢……面蒸白玉丝咯……”
季微明蹙眉而立,清水萝卜面疙瘩,白玉丝,点葱花,阮肃说得似乎只是一道菜,可季微明听着却觉得有那么些怪。
好巧不巧地在他到来的时候念了一首完整的歌,阮肃似乎早知他的来意,有意无意地提点了些什么。这便更让他确定,阮家,或者说阮肃,来路绝不平凡。
“娘子,”季微明展出一抹笑颜,“老丈人他爱唱曲儿?”
阮棠绫挠了挠耳朵,时至今日她才发现阮肃居然还有这一手,虽然不在调上,可大抵也算得上完整。
于是淡定地拍了拍季微明的肩:“我爹平日里一个人也有够无聊,不然你请个戏班子唱点曲子给他听听?”
“好说,好说。”季微明掸了掸袍子敲开门,只这一小会,鹿鸣巷里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群众。
这等近似贫民街的地方竟会有郡王世子出现,还是那个抢了大龄剩女阮棠绫做了老婆的季微明,大家伙的兴致就上来的。
季微明早已习惯了被人围观的状态,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地拉着阮棠绫走进屋。
屋里是更浓的面粉味,地方不大却干干净净,从伙房里传出擀面条的声音,阮肃便当做自己不知道季微明来了,手中的活始终没有停止。
还挺有个性,季微明如是想。
于是他便直径去了伙房,一打开门便被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逼退了几步,伙房的温度简直就像蒸笼,季微明轻咳了几声:“小婿季微明,来拜见岳父大人。”
阮棠绫抱臂而立一脸鄙夷,看着季微明平时一副人模狗样,装正经的时候还真是有一套,以为她老爹吃这套?太天真!
“搅吧搅吧剁雪花,葱姜蒜菇拌五花。开门不过七件事,茶米油盐酱醋茶。小白菜,加豆芽,油泼臊子面上码,老婆姨娘两手抓。年轻人,体力佳,寻乐莫忘西怀沙……油泼臊子面咯……”
阮肃一手面蒸白玉丝一手油泼臊子面从伙房里出来,出门瞥了季微明两眼将盘子置于桌上,拍了拍手看着自己的杰作感叹:“老夫真乃一代名厨!”
“厉害!”季微明一失他面对阮棠绫时的随意,看见阮肃是毕恭毕敬的,“小婿……”
话音未落,阮肃已经操起筷子丢了一双给阮棠绫:“吃!”
于是爷俩淡定地吃着面,季微明被晾在一边好不尴尬,阮肃却还补上一句:“你继续,我听着!”
阮棠绫想笑不能笑,季微明对上阮肃,阮肃怎么着也多活了半辈子,她阮棠绫都搞不定的人,季微明也太自以为是。
不过阮棠绫亦小看了季微明的厚脸皮程度。
屋子外还有一群人聚集着想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季微明看着阮肃低头笑道:“鹿鸣巷坏境嘈杂,小婿手下有置地若干,岳父大人若不嫌弃,尽可以搬往小婿府中。”
阮肃吸了一长条的面,问道:“你那有面粉吗?”
季微明被这种无厘头的问题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有……吧……”
“最近刚承包了那家面粉铺子,老夫觉得面粉品种不够多,你那有些啥,叫人拿来给我看看。”
季微明被忽悠地一愣一愣的,想这些年在京城也就只有自己忽悠别人的份,对上阮肃竟没有一点还嘴之力:“好……”
“丫头,”阮肃又看向阮棠绫,一脸鄙夷,“瞧你这怂样!”
“我又怎么了?”阮棠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好地吃着,她何时惹到阮肃了?
“你夫君在此坐着,你一个人在这里吃?还不拿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