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绫撇了撇嘴,季微明却觉得,这个老丈人着实有趣。
面蒸白玉丝,捆黄沙,提枪纵马,这是阮肃在告诉他自己的来历,说得不清楚,却也还能猜到;油泼臊子面一首调侃,却亦在提醒他别忘了西怀封地。
看来,这是自己人。
阮棠绫起身去拿筷子,院子里只剩阮肃和季微明两人。
“前辈。”
阮肃斜眼看了季微明,换称呼换得可真快!
季微明也感觉到了称呼得不对:“抓阮棠绫冒充世子夫人实乃意外,我当时听闻皇上欲赐婚秦拂玉于我,可这大抵也不能全怪我,我想,阮棠绫当时出现在那里,乃是前辈相告。”
阮肃笑而不语。
季微明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前辈是何用意,但来年回到封地,我定会还她一个清白。”
阮肃夹了一筷子的面,语重心长:“这世上之事就像这一碗臊子面,光有面,不好吃。”说罢吃了一口继续道:“这世上也不会有白吃的面,你今个抢了我的女儿吃了我的面,就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季微明顿时一愣,他原以为阮肃兴许是季舟派来京城的,这么一说,阮肃并不是季舟派来的!
阮肃看着季微明不变的脸色,心叹这季微明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心中便有了一分怜惜:“面是好面,人是好人。”
季微明何等聪明,光闻着面的香味,就不得不感叹阮肃的手艺堪比专业大厨:“看来,明个我还不得不搬点面粉过来了。”言语间多有赞叹,有这样的父亲,阮棠绫自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这世间的人做事都有一个目的,包括阮肃。
阮棠绫拿了筷子走出来,看见两人和谐的场面也不带一点惊奇,一手将筷子拍在了季微明的面前。自打来京城住到鹿鸣巷,阮棠绫就跟着爱吃面的阮肃天天吃面,在世子府上住了几天,怀念的还是老爹的手艺。
阮肃从来不大意地鄙视着自己的女儿,一开口:“瞧你吃东西这……”
“怂样!”阮棠绫早已习惯了,还顺带撅了撅嘴表示不屑,“你能换一句鄙视我的话吗?”
季微明看了看阮棠绫,又看了看阮肃,恍然觉得有父亲在身边的日子,大抵就是阮棠绫这般无忧无虑的。可惜,从出生到现在,他都没能和自己的父母共同生活。
阮肃哼了一声一筷子挑开了阮棠绫手中的筷子:“瞧你这个逼仄样!”

☆、第6章 脑子不行

阮棠绫能二十四年不出嫁还活得那么滋润,大抵要感谢她老爹时不时的鄙夷让她练就了强大的内心。
阮肃一边鄙视,阮棠绫一边吃,吃相很斯文,一点儿都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的糙孩子。
季微明得不到关于阮家的确切身份,却探到了阮家不是他的敌人,光这样便足够,等到吃完午饭,季微明又将阮棠绫拎回了府里。
外人只看见季微明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两人一骑带着阮棠绫,便觉得这阮家女儿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嫁给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有相貌唯独没“品位”的男人。
阮棠绫一走,阮大壮再次出现在伙房的屋顶上:“老大,季微明带着小姐走了。”
“我有眼睛。”阮肃洗着碗淡然回答。
“老大,季微明是来探口风了吗?”阮大壮问道。
阮肃抬头看了一眼阮大壮:“不然呢?来吃面条?”
“老大,你可以不要那么严肃吗?”
“我叫阮肃。”
阮大壮无语凝噎,这个世界,还是屋顶比较适合他。
……
季微明刚下马便收到了来自相府的邀请函,说是从东隅来了个戏班子,请他晚上过去一同观看。
既然是从相府来的,自然而然地是希望他带上秦拂玉。
请帖是大纪丞相王宣的独子王如衍送来的,王如衍和季微明同龄,这京城的贵公子多是酒肉之交,季微明和他自有三份情谊。
他将请帖递给季东,直径拉了阮棠绫进府,刚进去便遇上了出来的秦拂玉。
秦拂玉照旧是那般婷婷袅袅,远看似开在繁花似锦中的一支牡丹,独有她的妖娆,这臣相义女名动京城,无论是才还是貌,鲜少有不拜倒在她裙下的。
阮棠绫也是看醉了,直至秦拂玉走到季微明身边,低声道:“家兄说晚上去虫二楼,我……”
虫二楼是京城出了名的戏楼子,但凡外头有点名气的戏班子,都爱上虫二楼唱上两曲,那是身份的象征,往后跟同门炫耀,也能抬头挺胸道:“我可是去虫二楼演出过的!”
虫二,顾名思义,风月无边,是谓虫二,那可都是名门望族才去得起的地儿。大纪国民风开放,尤其是京城贵族,无论男女一视同仁。
“可以。”季微明点头应允,“晚上我会让季东来接你。”
秦拂玉一愣,季微明竟是准备不和她一起去?心中愤愤然,看着季微明身边一脸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阮棠绫,竟是有点醋意。
她不是不知道季微明和阮棠绫之间微妙的关系,但那又如何,早三天进门,无论身份贵贱,在西怀郡王世子府上,她就是比阮棠绫矮了三分。
随即抬头微笑,凤眸微扬流光溢彩,轻声回答:“好。”
季微明便不在说什么,拉着阮棠绫去了乔木轩。
待到他二人一离开,秦拂玉身后的丫鬟低声喊道:“小姐。”
“他们刚才去了鹿鸣巷的阮家?”声音顿时沉了下来,和刚才的明媚温婉截然不同。
“是。”
“去跟义父禀报一声,让他们留意阮家的状况。”肃然之中带着点森冷,自小便在杀手群中长大,秦拂玉妖艳皮囊下是一颗沉冷黑暗的心,杀一个人,远比靠近一个人这任务来得简单许多。
身边丫鬟低声回答:“我这就去!”
……
“季微明,我可不去虫二楼,你别拖着我去!”阮棠绫一早便知道季微明一定会带着她,她并不乐意去那些地方,在一众生人面前表演她的荒诞离奇。
她要是去了,那些个贵公子就不是去看戏,而是去看她演戏了。
季微明霎时停下脚步,阮棠绫不妨前方骤停,一头撞了上去……
“你不去?”季微明沉下声问道,“王如衍来请帖,不仅是为了让秦拂玉去,也是想让你一起去。”
阮棠绫的身份说怪也怪,说不怪也不怪。一介平民,季微明成亲那天大抵就有一只手数不过来的人好奇她是谁,可既然连季微明也查不到,何况别人?
“拿我和秦拂玉放在一起,那就是面粉和玉雕,高低贵贱一眼明了,你不嫌丢人,我嫌!”阮棠绫虽受命保护季微明,可也知去虫二楼不会有危险。
“西怀郡王世子妃的身份若还嫌丢人,你是觉得,什么身份才是高贵大气上档次的?”季微明笑问,“或者,你原来的身份?”
阮棠绫心中大惊面上平静,季微明越是想知道她是谁,她就越不能让他发现,“你真的不担心……”不担心万一阮棠绫的身份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猜忌?
阮棠绫一直在装迷糊,就像季微明一直在装庸俗,只是演技不到位,除了十六年在鹿鸣巷活得像个小市民,那点原本带有的张扬随意在不经意间还会出现。
那些个王公贵族看人向来眼光独到,微小的细节中可寻找一个人的出身和教养,阮肃隐居十多年,却从未打算让女儿成为一个粗鄙的人,她可以大大咧咧,却无法愚钝智障。
如果保护成了障碍,阮肃还要阮棠绫在季微明身边干什么?
这些个簪缨士族个个都是精明人,别说阮棠绫了,单是季微明,孤身在这里存活了二十多年,光凭演技可不行:“不担心,”季微明笑答,“倘若是别人兴许还要提防着些,既然是王如衍,我自有办法搞定他。”
说得很有自信,阮棠绫这才答应。
卯时不到季微明便带着阮棠绫出发去虫二楼,到达的时候,虫二楼已是人山人山热闹非凡。
一路进去和季微明打招呼的人多之又多,看他身边的阮棠绫皆是用一种好奇之中带着同情的眼神。
在他们眼里,大抵这个出身贫寒的女子能一步登天这之中必有猫腻,而又有谁,能敌过倾城之颜的秦拂玉?
阮棠绫这是第一次来虫二楼,在众人的目光中只能揣着一颗打不死的小强心,悠闲地跟着他进去。心中却是愤愤不平,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此刻在虫二楼的,大多知道东隅来了戏班子,王如衍包了场请季微明,秦拂玉是一定会来的。
秦拂玉没和季微明一起来,这也着实让众人大跌眼镜。
“嘿,你看,那个就是西怀郡王世子妃?”
“长得还不错,不过跟秦姑娘比起来却还差了点。”
“听说今年二十四,都和季微明一个岁数了,这才嫁出去,季微明在想什么?”
“美娇娘不抱,偏生带个白丁,你说这是季微明的眼力不行,还是脑子不行?”
“我看呐,都不行!”
……
窃窃私语,阮棠绫听在耳里,竟突然为季微明感到不平。
季微明却一脸无事人的样子和那群人一个一个招呼,而后走到二楼的海天阁,站在了门口。
“在替我打抱不平?”
阮棠绫顿时回过神来:“不,我只是想知道,咱俩谁的脑子更加不行。”
季微明不甚介意,笑道:“脑子这样不行的你嫁给同样脑子不行的我,难道你不觉得这是缘分?”
“可有些人不会这么想。”阮棠绫懒散地笑了笑,海天阁的门从里面被人打开,露出一张陌生的国字脸。
季微明顿时收起他和阮棠绫讲话时的正经模样,堆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作揖道:“王兄!”
这便是王如衍了,阮棠绫多看了他几眼,长得普通,若不是一席华贵的锦袍衬得整个人如财神爷一般,走到路上大抵也是个路人。
王如衍原本称呼季微明为明兄,只是义妹嫁给了季微明,称呼也变成了妹夫。
“这是……”王如衍看着阮棠绫的目光并不友善,他把阮棠绫当做秦拂玉的情敌,哪怕秦拂玉本就是季啸培养出来的杀手,养在相府多年,也是兄妹之情的。
季微明立刻拉了一把阮棠绫,笑道:“内子。”
阮棠绫按耐住心中的躁动也跟着堆起微笑,一言不发。
“小玉呢?”王如衍往外张望,意外得没有看见秦拂玉的身影。
“我让季东带她过来了,一会儿就到。”季微明回答得满不在乎,王如衍的脸上立刻浮起了不悦,季微明却自觉地走了进去,将他的不悦抛在了脑后。
“季微明!”王如衍愤愤地喊了一声,季微明已经坐了下来,插着双手一脸微笑地看着王如衍。
“王兄有何指教?”
“你!”王如衍话在心底口难开,想说季微明竟然如此不屑秦拂玉,可看着他身边的阮棠绫,又觉得不太好,“枉我把你当做兄弟!”
季微明微微叹了一口气,突然沉下眉色一脸无奈:“王兄,我心里苦啊!”
阮棠绫撇开眼,大抵也便知道了为什么季微明说对付王如衍不用介怀。
看王如衍因为没有看到秦拂玉便一副要友尽的样子,便能猜出两三分心思。秦拂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养在相府,外人觊觎,更何况近水楼台的王如衍?到底不是王宣亲生的,若说他对秦拂玉没有意思,阮棠绫是怎么都不会信。
只可惜那是季啸托在王家的宝,王如衍看得见摸不着,如今秦拂玉嫁给季微明,相思之愁难解,唯有请季微明带着秦拂玉过来一解。
若不是顾着季微明三分薄面,阮棠绫大抵是要问他,你这么觊觎秦拂玉,皇帝他老人家知道吗?
季微明含情脉脉地看着阮棠绫,一手揽过她的腰,声情并茂:“我和棠棠自小情投意合……”阮棠绫浑身打了个寒颤,谁特么和你情投意合了?
季微明继续说道:“王兄你可知,为了娶棠棠,我费劲了多少心力,才从……街上把她绑来,如今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可是……王兄你是过来人,你懂的!”
王如衍他懂个屁!
可偏偏他还真懂了!
想想自己也是和秦拂玉亲梅竹马,爱在心头口难开,一朝圣旨将秦拂玉嫁了出去,他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同时天涯伤心人,王如衍顿时心软了。
“哎,”王如衍叹了口气拿起身边的酒杯一饮而尽,满眼尽是惆怅,“可是小玉她,也是身不由已啊!”
阮棠绫突然觉得,季微明当初看穿她是装的,并非她演的不好,而是他身边的人普遍脑子不好,以至于她演得不够卖力,季微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王如衍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秦拂玉嫁给季微明是身不由己?虽说西怀郡王世子也是皇室,可和京官比起来相去甚远,若论其他,无论是长相气质内涵还是演技,王如衍从哪里找到的自信觉得秦拂玉是不愿意的?
季微明偷偷握了握阮棠绫的手示意她忍住,阮棠绫看着王如衍那副失落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心疼,她至今和秦拂玉没有过节,光从面上看,她觉得王如衍配不上秦拂玉之一二。
两人兀自伤怀之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落地轻重正好,阮棠绫一下子便听出来是给练家子。
必是秦拂玉无疑!
门一打开,果然是秦拂玉来了。
王如衍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赶忙给她拉了条椅子,秦拂玉二话没说,静静地坐在了季微明的身旁。
阮棠绫看着王如衍一点一点暗下去的眼神,竟是有些惋惜。
情根深种呢,跟话本子似的。
季微明和秦拂玉点了点头,秦拂玉便朝着他扬起唇角,瑰姿艳逸,仪静体闲,实乃京中闺秀之典范,难以让人察觉其中的杀手身份。
人齐了,王如衍便拍手让戏班子上台唱戏。
“东隅来的桃花班,听闻唱戏一绝。”王如衍霎时忘记了季微明娶了秦拂玉那茬,依旧是一副哥俩好的场面,唯独不和谐的是,季微明左右红袖满怀,王如衍孤身形影寂寥。
“绝在哪?”季微明眯了眯眼,想着既然阮肃也喜欢唱个曲儿,若是真不错,改明儿就让这桃花班给阮肃去打个闲。
“你听着就知道了。”王如衍卖了关子,阮棠绫朝着上方一看,顿时傻了眼!

☆、第7章 西怀秘史

戏班子还没上来,道具已经搬了上来,清汤挂面一大撂,阮棠绫差点以为是阮肃来了。
原板一敲,弦琴一拉,只听那人一撩袖子开始唱:“天下分封有个几大州,西怀南原东隅和北侑。且不论那东南北三头,今个来说说西怀郡王季舟。二十五年前黑沙漠苦守,为伍的是天上的飞禽和地上的走兽。平定黑沙漠全是郡王帷幄运筹,却道是还有个说三道四难解的在这里头。”
这桃花班从东隅来,唱得却是西怀,大纪不限百姓议政,季微明眯着眼看似不太介意,王如衍却已经有意无意地瞥了过来。
“妹夫啊,我看这桃花班似乎对你西怀很感兴趣。”王如衍瞅了一眼秦拂玉,满脸堆笑地对季微明说道。
季微明不慌不忙嗑着瓜子,顺带抓起一把给阮棠绫,叹了口气道:“我说王兄啊,老弟我二十多年没回西怀,那里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别说他桃花班感兴趣,就是我,也感兴趣。”
“那敢情好!”王如衍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起伏,只道是平常贵公子哥们聚会的假面微笑,“老弟你明年也能回去了,倒时候可别忘了京城的一干兄弟。”
“当然,当然。”季微明抱拳道,“改明儿还得让人给王兄你送点西怀的特产,我看呐,这桃花班唱的不错,继续唱,继续唱!”
阮棠绫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们讲话,恍然觉得自己刚进来时似乎小看了王如衍。
这桃花班既然是王如衍包下来的,今个儿晚上唱什么曲目他自是提前知道的,唱个西怀秘史,不得不说别有用心。
季微明心知肚明,偏偏还乐颠乐颠地撞上来,都是心思绕着十万八千里还要打个蝴蝶结的人,阮棠绫只保护季微明安全,其他的,她一律不管。
那桃花班唱戏说特色也挺有特色,流水板一打,老生慢步上来,一挂捞起那垂得跟流苏似的面条,朝着空中一甩:“西怀封地黄沙边,黑沙漠是祖根源。三万里路不产棉,土地贫瘠肚子扁。自古常言道得好,食为天来面未先。老夫不羡天上仙,有面就是神仙眷。西怀郡王分封此地将近二十五年,二十五年闹得老夫和那面不能团圆。黑沙漠部落本有十四连,如今只落得西怀守兵一两片。”
“倘若不是季舟来,黑沙漠是我地盘。倘若不是土地旱,水不断来粮不断。倘若不是这一战,老夫我情愿当个懒汉。如今一走封州城,平白无故遭了难。此仇不报非君子,报仇之前先吃饭!”
“手擀面、千层面、刀切面,鲜蔬剪刀面、油泼臊子面、南瓜打卤面、酸辣荞麦面、香辣牛肉面,还有那甜甜面粉粿、咕噜面筋片、玉米面发糕、黑米红豆馅,只要是哪个中夹点面,老夫我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大厨仙!”
“先来个面粉煎。面粉半斤和流水,季舟扛着流星锤……一把糖来一个蛋,一队士兵一个盔……黑沙漠好汉有智慧,黑戈壁里有阴诡,咱又不欠大纪亏,凭什么你季舟一来要降归……五成温油开下锅,好似那季舟把好处挂嘴……老夫我头一昏心有愧,竟信那竖子狂言去追随……悔,悔……翻了个面来加点油……老夫被逐出西怀州……黄金面,嘎嘣脆……面粉煎来咯……”
香气四溢,台上刚说完,虫二楼的小二便敲开了门端了盘面粉煎来。
“吃。”王如衍举着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季微明笑而不语夹了一筷,直接塞到了阮棠绫的嘴里。
不得不说,虫二楼就是虫二楼,做个普通的面粉煎都能做出黄金焗油虾的味道。
可到底,没有阮肃做得好吃。
“王兄,”季微明摸了摸鼻子道,“说到这面粉,我老丈人,”指了指阮棠绫,“就是棠棠她爹,那可是做得一手好面。我有幸吃了一回,真是让人流连忘返呐!”
“有这事?”王如衍好奇,虫二楼除了唱戏的,那大厨可也是举大纪闻名的,阮家那是鹿鸣巷里的小市民,能做出那一等一的高端水准?
“这就是王兄你孤陋寡闻了。”季微明便听着台上的唱词边说道,“我老丈人,一日三餐都吃面,人都说熟能生巧,做了这么多年,哪能是个厨子就能比的?棠棠,你说是吧?”
眼睛落在阮棠绫处,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戏子。
“嗯?”回过神来的阮棠绫应了一声,心中却腹诽着,季微明就见过阮肃一面,说得好像跟他有百八辈子的缘分似的,不过阮肃的手艺确实好,季微明也没有说错。
王如衍顿时哀叹了一声:“那妹夫,你何时带兄弟去见见你那老丈人,也好让我尝尝你说得那天上有地上无的面食?”
“这……”季微明露出为难的神色,“你不知道,老丈人年纪也大了,他要是欢喜,我还巴不得立刻送上一打的下人去伺候着,哪有使唤丈人的事情?老丈人就跟老婆一样,都是宝贝,不能怠慢。”
阮棠绫差点没一口煎饼喷出来,可是没办法,还得装作很恩爱,连连点头。
季微明的一只手根本没从阮棠绫的腰上挪开,至于身边的秦拂玉,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王如衍看在眼里,着实为秦拂玉感到不平,可想来季微明既然不喜欢秦拂玉也不愿意碰秦拂玉,只要秦拂玉愿意,他王如衍有的是办法把秦拂玉从季微明身边弄走。
想到此处,心情甚是美丽,连带看着阮棠绫都觉得这姑娘不错。
阮棠绫本就长得细巧,虽没有秦拂玉那般倾城之貌,但也是清波流盼之眸含丹点绛之唇,若不然,鹿鸣巷的人也不会觉得阮棠绫嫁不出去是因为身体有病根。
女子不愁嫁,偏生这般好模样的没嫁出去,哪能不让人多想。
“怪不得人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老兄我不知这辈子可有着福分。”说罢对着秦拂玉微微一笑,秦拂玉早已挪开眼冷冷地看着地面。
台子上这回换了花样,一盘子面粉一盘子水,似乎那戏子要亲自下厨。
估摸着不会是特别复杂的玩意儿,他一开口,座下的便都明白了。
“再来个简单的面疙瘩汤……将面粉泡打成粉,糖和盐来一起混……就像那季舟一边战来一边装愣,硬是软磨硬泡将我的手下懵……也不过离开那黑沙漠三两年,老部下竟对季舟俯首称臣,老头子不混不浑,千里走单骑从此当瞎眼疯……和吧和吧搅成团,一勺一勺下水烹……一遭一遭心头恨,你季舟一无本事二无后人,敢太岁爷动土老头子我隐忍多少年都得开这瓮……就跟这掀起锅盖头,把这面疙瘩的香味闻……香,真香……你不义来我不仁……听闻你独子一人在京城,哼哼……让你断了香火没人继承!面疙瘩汤来咯……”
门再次被打开,季微明只觉得背后一阵冷风,冷不丁想要站起来,阮棠绫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秦拂玉便把这画面看在眼里,嘴角带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哎呀,说得我心里头都有点怕。”季微明一副我好怕如坐针毡的模样,“嘿,你说这桃花班,今晚是准备来吓唬我么?”
王如衍故作一脸茫然,忽而愤起,一拍桌子:“大胆!”
台上的音乐顿时停了下来,一行人无辜地望着台下。
虽说民风开放辖制少,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跑到郡王世子面前唱让西怀郡王断了香火这种事一般人他干不出来!
季微明并不怒,在京城,想要攀附他的不少,想要他命的更多,说白了,他们唱的没有错。
季舟到西怀封地之后和黑沙漠的一点儿嫌隙人竟皆知,季微明虽在京城也有不少耳闻。只是这曲儿算是艺术又加了点工,夸大了事实到还算是八|九不离十。
“没事没事。”季微明连忙喝止王如衍,“王兄不必介怀,这曲子听起来也挺有意思,倒还提醒了我要注意着点人身安全。挺好挺好,继续继续!”
台上再次唱了起来,季微明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阮棠绫,阮棠绫便只是刻意地笑了笑。
这桃花班是什么来头?
是试探季微明的,还是试探阮棠绫的?
东隅和西怀差了老远的路,同是郡王,东隅郡王的有效封地面积是西怀的两倍,东隅人多富庶,论税收,比起西怀高了四五倍。东隅和西怀之间没有嫌隙,这大老远跑过来挑衅季微明,是个脑子正常的人根本不会这么做。
季微明好似什么都没想,舀了一碗面疙瘩汤双手端给阮棠绫,阮棠绫伸手要接,他却又将碗端了回去。
阮棠绫丢了个白眼给他,敢情是在玩她?
季微明却舀起一勺子置于嘴下轻轻吹了吹,含着一脸笑意递到阮棠绫嘴下:“棠棠,你尝尝这味道比起你爹如何?”
这恩爱的样子,简直羡煞旁人!
阮棠绫低下头轻轻舔了一口,还有些烫,只咬了一半:“我觉得还是老爹做得好吃!”
季微明不甚介意地在阮棠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被她咬过的另一半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说,”王如衍有些看不过去了,秦拂玉还在呢,季微明当众秀恩爱完全是不给台阶下,“在公众场合郎情妾意的,就该被烧死!小玉,你说是吧?”
坐在一旁自进门到现在还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秦拂玉烦闷地瞅了王如衍一眼:“哥哥,台上的戏不错,看戏吧。”
王如衍尴尬地笑了笑,学着季微明也舀了一碗递给秦拂玉,秦拂玉根本没接,只是认真地看着台上。
这西怀秘事一出戏,似乎颇有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