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发自内心的赞美,男人显然听出来了,薄唇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低声回应了两个字“谢谢”,又对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先走。
服务生在前面引路,她走中间,而他跟在后面。直到返回自己的包厢,南喻仍觉得不可思议,面对着满桌子的菜肴,一时没有动筷子。
叶非找了一圈都没找着她,如今见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是一副明显恍神的样子,不禁觉得十分诧异:“你刚才溜去哪里闲逛了?怎么失魂落魄的?”
“哪有!”南喻回过神来,喝了口热茶,停了停忽然望向叶非,问,“你认识这儿的老板吗?”
叶非点头:“认识,怎么了?”
南喻说:“我刚才见到一个男人,应该就是他吧。”
“哦?”叶非眼神中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半开玩笑道,“难怪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说什么?”南喻的反应难得慢了半拍,随即才失笑,忍不住瞪他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呀?他虽然长得非常出色,但还不至于让我丢了魂吧。”
叶非见她神色坦荡,说的倒像是真心话,于是便笑着说:“你见到的那个人,他叫萧川。”
初夏的沂市,连续下了几个小时的雨,这时候才传来第一声惊雷。
滚滚的雷声仿佛从遥远的天边席卷而来,很快就到了近前,那样巨大的隆隆声响,震得雕花窗棂都轻微颤动。
南喻抬起眼睛,像是没有听清,不由得又问了句:“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萧川。”
第一声惊雷响起的时候,余思承正在讲一个荤段子,他向来口才好,三两句就引得桌上一帮大男人拍着桌子大笑。有人笑完还不忘提醒他:“余老五,你今晚可还带着女朋友呢,说话是不是应该注意点?”
余思承长臂一揽,作势捂住身边美女的耳朵,转头冲着那人笑骂:“沈郁,你装什么正经!刚才就你笑得最欢!”
他的话音还没落,包厢大门就被人敲了两下,紧接着,门外的人不请自入。
“搞了半天,你们几个都凑在一起喝酒呢,居然也没叫上我。”叶非脸上带着笑,慢悠悠地晃进来。
南喻跟在他后头,这才发觉他与这一屋子的人都很熟。服务员应声过来加座位,叶非摆摆手:“不用了,我另外订了个房间,就是过来打声招呼的。”
余思承的目光朝他身后一扫,脑袋转得飞快,浓眉挑了挑:“叶少,这是你女朋友?”
被他这么一提醒,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来了兴致。有人立马就起哄:“你过来打招呼我们可不稀罕,但要是专程来介绍女朋友给我们认识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另一个人也出声附和:“前一阵我就听那个谁说,你最近经常单独和一个漂亮女孩子吃饭,我还正觉得好奇呢。还不赶紧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
“就是就是!赶紧的!”
……
仿佛满屋子人的注意力都投在了南喻的身上,她不习惯当焦点的感觉,不由得有些尴尬,但又不方便直接开口解释,只好求助似的望向叶非。谁知叶非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对众人的误会既不承认,却也没有否认,然后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直接带上前几步,说:“这是南喻。”
既是跟众人介绍,又是对着主座那人说的。
南喻这才将目光望向主座上的那个男人。
包厢内光线明亮,他姿态随意地坐在灯下,眉目清俊,薄唇边浮着极淡极浅的笑意,却并不让人觉得温暖,反倒隐隐透着客气的疏离。
萧川。她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全场的人都在起哄,只有他一个字都没说过。在叶非介绍过后,他才对她点点头说:“你好。”
他开口的时候,在场的十几个人全都很有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南喻柔声回应:“萧先生,您好。”
叶非一笑,说:“我这朋友很喜欢你的园子,于是就带她过来认识一下,因为恐怕以后会常来了。”
“欢迎。”萧川的视线静静地落在南喻脸上,忽然问,“南小姐是哪里人?”
两人之前在幽暗的凉亭中交谈过,南喻深知自己江南口音明显,没想到他对这个感兴趣,于是大大方方回答:“江宁。”
因为是休年假在家,她今天出门时穿得休闲随意。纯素色及踝连衣裙,配平底凉鞋,除了脖子上挂着条细细的碎钻的十字架吊坠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也没有化妆。她是极标准的瓜子脸,五官又格外清秀漂亮,此刻整个人看上去干干净净的,白皙光洁的肌肤在灯光的照射下,仿佛散发着莹莹如玉的光泽。
她的话音落下后,宽敞雅致的包厢内显得过分安静,只余下敲击在窗棂上的零落的雨声。而她就这么直直地面对着他站着,从下巴到颈部的线条柔和优美,仿佛一枝静立在江南池畔的初生睡莲,伴着清脆淅沥的雨滴声,透出一种莫名的安宁和温柔。
萧川似乎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漫不经心地在烟灰缸边弹了弹,然后才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缓清冽:“南小姐,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淮园随时都欢迎你来做客。”
当天午夜时分,南喻莫名从梦中惊醒过来,似乎再也没有睡意。
她在黑暗中摸索到手机,发了条短信,问:“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然后又打开搜索引擎,将那个男人的名字输了进去。
萧川。
这个曾经一度让她好奇得要死的名字,让她费尽力气却始终遍寻不着的人,就在她终于要将他忘掉的时候,今晚竟然以这种方式见到了。
时隔几年,如此发达的网络,仍旧搜不到关于他的半点讯息。南喻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能在沂市这样的地方拥有一座私家园林,想来也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可他怎么就能将自己隐藏得这样好?似乎半点锋芒都不露。
而她晚上见过他,即便不说话,仅仅是坐在那里,他也仍是众星捧月一般的焦点。
南喻初入社会这几年,不是没见过世面,也不是没见过大大小小的人物,却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的特殊之处。
他和她以往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在他的身上,仿佛有一种强大而又危险的气场,让人趋之若鹜,但又不敢擅自靠得太近。
那一年,林锐生被她逼得实在没办法,嘴里吐出的就是萧川的名字。
也许,林锐生说的,与她今晚见到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也许,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但南喻没法这样说服自己。
因为,从见到萧川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曾经与南谨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一定是他。
也只可能是他。

第2章 浮生寄流年完整版
只有年轻才会这样不顾旁人的眼光,恣意妄为,放肆地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幸福世界里。

骤雨初歇,凌晨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潮湿的水气,天空中覆盖着大片浓黑的云层,将月光遮蔽得严严实实。
萧川站在酒店顶层套房的露台上抽烟。
晚上和一帮弟兄朋友闹得太晚,又喝了许多酒,虽然没醉,但两侧太阳穴始终突突地跳痛。
一根烟燃尽了,他才转身回到房间里。客厅外似乎有极轻的响动,他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只见一个陌生女人正站在门口。
不等他开口,那女人急忙解释说:“是余少送我来的……”
女人的眼神怯怯,连声音也是细弱低软的,挨在门边不敢再多上前一步。
他眉头微微一皱:“余思承?”
“嗯。”
净胡闹!萧川在心里低斥了一句,面上却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将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女人打量了一遍,才开口说:“你走吧。”
“可是……”女人的嘴唇动了动,鼓足勇气抬起眼睛,迎上对面那道沉隽似幽潭的目光,想说的话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今天晚上已经被余少花高价包下来了。她入这行还不满一个礼拜,今天是她第一次外出过夜,其实根本没有经验,可也不知为什么,余少偏偏就看中她了,豪爽地一掷千金,要求她来这家酒店的顶级套房服侍一位客人。
可是,现在这位客人却让她走。
他对她不满意。
他似乎连多看她两眼的兴趣都没有,就这么远远地站在那儿,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眼,就让她走。
这样子回去,是不是明天就要被辞退了?
那余少付的钱呢?应该也要全数退回去吧?
她站在门边,进退两难,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住嘴唇。唇上只刷了淡淡一层唇彩,因为余少特别交代过,不允许她化浓妆。她想,大概是因为这位客人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吧。
见这个陌生女人呆呆地戳在那儿,半天没有动静,萧川感觉自己有限的耐心就要被耗尽了,太阳穴疼得更加厉害,摸出手机拨了余思承的号码。
电话响了许久才接通,余思承的声音犹带着睡意,却还不忘“关心”地问:“哥,我送的生日礼物怎么样?”
“限你两分钟之内,让你的礼物从我眼前消失。”
萧川不冷不热的声音倒吓得余思承一个激灵,瞌睡虫早跑了大半。他最了解萧川,越是盛怒之下,语气越是平静无波。他迅速从床头坐起来,醒了醒神,涎着脸皮嘿嘿一笑,试探着问:“您不满意?虽然没事先征求您老人家的意见,但那女孩是我亲自把关的,长相身材都没的说,应该是您喜欢的那类啊……”
“余思承,”萧川冷冰冰地再度提醒,“你还剩下一分钟。”
隔天上午,余思承照例过来一块儿喝早茶,推门进来先叫了句:“哥。”
“嗯。”萧川正坐在桌旁看报纸,眼皮都没抬。
等到余思承落了座,沈郁一边亲自帮他倒茶,一边冲他挑挑眉毛,漂亮的桃花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奚落的笑意。
余思承本就郁闷了一整晚,这会儿又有点摸不准萧川的态度,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为昨晚的事不高兴。其实自己明明是好心,却反倒像是办了件坏事似的。不但亲自去物色人选,还花了大价钱,结果非但没讨到寿星的欢心,如今就连好兄弟都知道自己办的糗事了,他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毫不客气地瞪起眼睛,用凌厉的眼神警告对方。
沈郁才不吃他这一套,故意慢悠悠地笑着说:“喝杯菊花茶清清火。我看你脸色发黑,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余思承端起茶杯,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哼”字,只是余音未落,就听见对面报纸抖动的声响。
萧川将报纸翻过一面,一边看上面的新闻,一边淡淡地问:“你今天开什么车来的?”
“路虎。”余思承放下茶杯回答。
萧川点点头:“一会儿跟我去趟机场。”
虽然自打进门开始连正眼都没捞着一个,但余思承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看萧川的态度,昨晚他自作主张办的事应该算是过去了。
吃过早饭,趁着萧川回卧室换衣服的空当,余思承十分郁闷地问:“昨晚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郁慢条斯理地吸着烟,笑得高深莫测:“坏事传千里。你没听说过?”
“不可能是哥自己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沈郁弹了弹烟灰,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他,一脸的兴味和好奇:“我说余老五,余大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哥过生日,你大半夜送个女人去他房间?我是该夸你贴心呢,还是该说你没脑子?”
“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余思承愤愤地骂道,遂又朝紧闭的门板瞟一眼,压低声音说:“昨晚你没注意到叶非带进来的那个女人?哥见到她,明显表情和情绪都和往常不太一样。”
“嗯……”沈郁收敛了笑意,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才眯起眼睛问,“你有没有觉得那女的像一个人?”
“废话!我眼睛又不瞎!哥昨天肯定也是想到‘她’了。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费劲地去找个特别的礼物,想让他开心一点。你还别说,我找到的那个妞,嘿嘿,和……”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萧川从里面踱出来。余思承反应快,十分迅速地闭上嘴巴,终止了话题。
萧川瞥了他俩一眼,率先走向门口,一边走一边吩咐:“去机场,老五开车。”
这趟从东南亚回来的航班于中午十二时正点抵达。
林妙挽着手袋,正低头看手机收邮件,身边推着行李车的阿诚突然说:“妙姐,您看。”
她抬起脸,目光透过深茶色的墨镜,很快就落在离出口处不远的那道高大清俊的身影上。
浅浅的笑意在精致美艳的脸上蔓延开来,林妙加快步伐,干脆利落地来到那人面前,微微仰起头,又惊又喜:“你们怎么来了?”
萧川还没开口,余思承已抢先一步调侃道:“哥亲自来接你,我当司机,沈郁当保镖。我的林妙妹妹,你面子可够大的呀!”
“我可没要求你来当司机。”林妙似笑非笑地瞟去一眼,又将视线转回萧川身上,笑道:“怎么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呢?我昨天还让人先把我的车开到停车场来了。”
“车让阿诚开回去,你和我一起走。”萧川说。
正午的机场高速上没什么车,余思承将他那辆定制版的亮黄色路虎越野开得又快又稳,道路两侧的绿化带和围栏极速向后掠去,汇成一段连贯而又模糊的画面。
林妙的心情原本很不错,因为她根本想不到萧川竟会亲自来接机。可是,车子已经开出很远,而萧川自从上车之后,一个字都没说过。他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作声,车厢里安安静静的,只隐约有丝丝冷气从出风口吹出来。
林妙早摘了墨镜,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去觑旁边男人的脸色。那张英俊的侧脸平静冷淡,其实也瞧不出什么异样,却反倒更教她心下不安。
她将目光微微敛下,拍拍前方椅背,抱怨道:“空调太冷了,能不能关小一点?”
沈郁坐在副驾驶座上,没回头,直接伸手调高了温度。冷气小了些,林妙却仿佛仍旧觉得冷,下意识地拢了拢披肩。披肩又宽又大,绚丽妖冶的大花印在轻薄飘逸的丝绸上,与她美艳的外表倒是十分般配。
她这次难得出去度个假,东南亚的国家和小岛上没什么值钱稀罕的东西可买,只得随手挑了些围巾、披肩和充满热带风情的配饰,又给其他人各带了些礼物,最后竟也塞满了几个箱子。
想到这里,她忽然微微一笑,语调轻松地说:“我给大家买了些东西,回头让阿诚开行李箱整理出来,给你们送过去。”
“谢啦。”余思承边开车边应道。
林妙这才转过脸去看旁边的人,她半侧着身,小心翼翼地征求他的意见:“我带了几瓶红酒回来,晚上要不要试试?”
话音落下许久,并没有得到回应。林妙不敢随意挪开视线,更不敢转回去重新坐好,于是只能维持着方才询问的姿态,直到那双深邃的眼睛终于转过来。
萧川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遍,看不出喜怒,却令林妙的心陡然急跳了几下。
她莫名地有些慌,手指下意识地抠住披肩的一角,那冰凉顺滑的丝料绕在指间,仿佛缠住了某根通往心脏的血管,让她在那平静冷冽的声音里渐渐乱了心跳和呼吸。
萧川看着她,突然问:“你出国的这段时间,公司的事谁在管?”
“林斌代管日常业务。如果没有紧急事件,他每隔一天向我电话汇报一次。”
林斌是她的堂弟,跟在她身边做事也已经有五六年了,讲义气,为人非常豪爽,和手下员工的关系一直很不错,只不过性格太火暴,做事有些冲动欠考虑,平时也没少给她捅娄子。
林妙见萧川这样问,还以为是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林斌又闯了什么祸了。如果真是这样,反倒让她松了口气,不禁试探着问:“是不是他做错什么了?”
“那倒没有。”萧川转回头去,不再看她,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做错事的人应该是你。”
他的语气很淡,却让林妙一惊,旋即勉强撑了个笑容,向来伶俐爽脆的声音难得有点嗫嚅:“我不太明白……您说我做错什么了?”
结果萧川却不再说话,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薄唇微抿,只留给她一个沉肃的侧面。
林妙看着他,心终于彻底地沉了下去。
跟了萧川这么久,他的脾性她多少还是了解的。平时,他将事情交给他们去做,极少认真过问。大家尽心尽力,却也难免有所错漏,可是如果没有证据,他从来不会轻易开口质疑。而这一回,他甚至亲自出现在机场,原来不是为了来接她……
车厢里瞬间又静了下来,似乎有嗡嗡的振动蜂鸣声,不知从哪个角落隐约传出来。林妙发了一会儿呆,才下意识地去翻手袋。
是她的手机一直在响,林斌锲而不舍地打了五六通电话。
她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了,闭了闭眼睛,到底还是接起来,却不给林斌开口的机会,简短地说:“我一会儿就到公司。”然后挂断电话。
车子已经下了高速,转入绕城环路。前方有一个出口,从那儿离开环线去林妙的公司最近。余思承在去机场之前根本不知道萧川的真正意图,刚才在半路上听到那样的对话,才知道大约是出了事,于是便放慢车速,主动问了句:“我们现在去哪儿?”
他等了一会儿,也没得到答复,不禁去瞥后视镜,只见萧川脸色冷肃,也正通过镜子在看他。两人的视线在镜中对了个正着,余思承感觉自己仿佛触到一座冰川,下意识地一打方向盘,直接从前方环线出口进了市区,直奔林妙的公司而去。
公司的办公地点在一栋商业大厦里,租下了一整层。看似面积不大,办公职员也不多,但其实公司旗下主营的是几家高端KTV和夜总会,分布在市区最繁华的区域,这几年被林妙打理得有声有色,生意好得不得了。
萧川上了楼,径直进入林妙的办公室。没过两分钟,门板就被人大力推开,林斌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他只听说林妙回来了,事出紧急,于是连门都没敲就这么直接闯进来,嘴上嚷嚷着:“姐,出事了!我们……”
似乎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那人就这么闲闲地站在窗边,正冷脸看着他。
林斌吓了一跳,后半截话堵在嗓子眼儿里,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说下去了,只好拿眼神去向林妙求救。
林妙却不看他,只是望向窗边那个高大的男人。
“去把去年和今年的账拿来。”萧川说。
林斌本能地迟疑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林妙。林妙的心早就坠到谷底,知道今天是逃不过了,强忍着担忧惊惧,冲林斌一皱眉:“你还愣着干吗?叫你去拿账簿!”
十分钟后,电脑打印的账目清册整齐地摆放在办公桌上。高大的男人靠坐在转椅中,看似漫不经心地随意拣了几本出来翻阅。
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匀称,缓缓翻过账页,偶尔停驻在某一处。他的动作明明舒缓优雅,仿佛无害,但他的手指每动一下,都像是叩拨着林妙心头紧绷着的那根细弦。
其实她触摸过这双手,在很久之前的某个夜里。那也是这许多年以来,她唯一一次有机会那样地贴近他。他的手修长有力,带着微凉的温度,虎口处有一层薄茧。曾经她握着他,像是握住了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可是如今,此时此刻,她看着他手指微动,仅仅是一页一页地翻过账册,就已经令她不寒而栗。
林妙知道,对于萧川来说,自己或许一点也不重要。
所以,她忐忑地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怀疑自己是否能渡过今天这一关。
“啪”的一声轻微响动,让她倏然回过神来。
萧川将手中的账簿随意扔在桌面上,十指在身前交叠,微微皱眉看着她,问:“这是谁出的主意?”
林妙还来不及开口,一旁的林斌已经抢先认道:“是我!我就是想大家闲的时候有点事干,好多客人又都爱赌个球什么的,正好公司又有现成资源,顺带做了也没什么关系,还能多赚点……”
“你们平时很闲吗?”
“不,萧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是说,我这些年让你们赚少了?”萧川微眯起眼睛,语速越发地慢条斯理:“无论是谁,想赌两把没问题,沈郁那儿有的是场地,想玩什么都可以。我只是没想到你的胆子会这么大,敢背着我私下干这种事。”最后这句,是朝着林妙说的。说完他便站起身,吓得林斌连忙向后避让了两步。
萧川单手插在裤袋中,不疾不徐地走向门口。在经过林妙身边时,他稍停了停,侧过脸深深地看她一眼,冷淡地丢下一句话:“谁出的主意,谁滚蛋。”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被关上的同时,林妙才像脱了力一般,用手撑住桌面,重重地喘了口气。
林斌犹豫着问:“姐,萧先生的意思是……”
林妙闭了闭眼睛,声音微微干涩:“既然这事你认下了,从今天起,你就不能再出现在公司里了。”她转头看着这位堂弟:“我会替你安排后路。”
“我怎样都无所谓,一个大男人到哪里不能混口饭吃?最关键的是,这次事情没把你牵扯进来。”仿佛是为了宽她的心,林斌反倒豁达地笑笑,又说,“姐,看来萧先生对你挺特殊的!”
“别胡说八道。”林妙沉声打断他,脸上的气色仍旧不大好,停了停才说,“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林斌听话地走了,她才慢慢地在桌后坐下来。
这是萧川刚才坐过的位子。他在这间办公室里,总共只待了十几分钟,可是这样短的时间,对她而言却仿佛有半个世纪般漫长难熬。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即便林斌主动承担了所有责任,萧川也未必会相信。毕竟她才是这里的主事人,没有她的允许,谁又敢擅自行动?
她跟着他这些年,从来不曾违背过他的意思,而这一次他对她网开一面,恐怕也不会再允许她有下一次了。
林斌说,他对她特殊。
她觉得实在是可笑又可悲,只有外人才会这样觉得。在萧川身边的那些人,包括她,其实都知道他只对一个女人特殊过。而她守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的目光却从没在她身上停留过,哪怕半秒钟。
自从那场雷雨过后,沂市仿佛在一夜之间正式进入夏天。
一大清早,炽烈的日光便透过轻薄的窗帘照在床沿上。南喻被短信声吵醒,拉下眼罩去看手机,下一秒钟就立刻翻身坐起来。
她等了足足两天,南谨终于回信息了。
“明天。”
南喻看着屏幕上再简洁不过的两个字,显然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了好半天才回想起来,自己之前问过南谨何时回来。
她靠坐在床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回拨过去。
宽敞明亮的会议室内,因为手机早已被调成了振动,搁在桌面上正不停地发出低闷的蜂鸣声。来电者似乎很有耐心,大有一副机主不接电话便不肯挂断的架势。
大家暂时中断讨论,直到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过去,干脆利落地挂断了来电。
“我们继续。”南谨低头翻看着手上的资料,同时跟身边的人确认:“车子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离开庭还有一个半小时,大家还有没有什么疑问?”
这栋大楼朝向很好,会议室的一整面都是落地玻璃。
清晨阳光斜射进来,而她的位置恰好有些逆着光,大半张脸和身体都陷在浅淡的阴影里,于是从额头到下颌,再到优雅修长的颈部,所有线条都显得模糊又柔美。
问话的时候,她抬起眼,将在座的每一位都扫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