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听来,小玫更觉可怖,卖身的银子发的家?邱玉兰后退两步,整个人已经被牡丹挡住,声音听在小玫耳里就跟从遥远地方传来一样:“今儿我就告诉你,方家发迹的银子从哪来。我外祖父去世时候,家里穷的连棺材钱都要去借,值钱点的就两个儿女,儿子不能卖那就只能卖女儿。邱家出了八十两的彩礼钱把我娘买去做妾,方家,就靠的这八十两发的家。什么白手起家,靠的是卖女儿。你说,方家是不是欠我的?”
小玫抬头看着邱玉兰,那声是字怎么都不敢说出口,汗已经湿了一身又一身,看着邱玉兰小玫喃喃地道:“可就算方家欠了你,姑娘您又能做什么呢?您现在…”小玫看着邱玉兰,那声您现在不也要靠方家活吗终于没有问出口。
邱玉兰却像听懂了一样勾唇一笑:“是啊,我也要靠方家活着可我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不然白白从邱家来到方家。小玫,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邱家?”小玫抓紧身后的草,摇了摇头。
邱玉兰的眼里闪过别样的光:“那年我爹死了,家里自然是我大哥当家。我那个大哥,最喜欢的就是十二三岁长的秀美的孩童了。我有个姐姐,张姨娘生的,姐妹里是长的最好看的,可是有一天突然落水死掉了。”
小玫屏声静气听着邱玉兰说话,邱玉兰似乎陷入了什么恶梦之中,下意识地把双手环抱住胳膊:“我娘不许我去看,说看了死人会做恶
梦的,可我偷偷听娘和张姨娘哭,才知道我那个姐姐,竟然是…”张姨娘的哭声似乎又回荡在自己耳边,换衣衫的时候才知道,竟然是全身青紫,鲜血淋漓。还有当时娘紧紧捂住张姨娘的嘴,只说了一句隔墙有耳之后两人就同时哭泣。
然后,又是什么?自己后来醒了高喊自己的娘,娘进来抱着自己不停滴泪,不晓得那些泪有多少是为自己流的,又有多少是为张姨娘母女流的。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家都是莫大丑闻,权衡利弊,只有让死人担了所有的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玉兰其实挺可怜的,爹娘都死了,虽然那个爹活着也不起多少作用。外婆对她感情很复杂,因为她的存在就提醒方老太太当初自己所做的。舅母只是面上,舅舅太忙,下人们口不应心。


、4 合作

邱玉兰虽没有完全讲完,小玫却听的毛骨悚然,手指头已经抠进草皮里面。邱玉兰眼里的泪一颗颗往下滴:“嫡长子和庶出女儿何轻何重,都不用说了吧?大哥做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可我那位贤良淑德的嫡母,口口声声说大哥是酒后被人引诱才做了这种事,不过是让大哥去祠堂跪了几天,又禁足不许他出门。我姐姐的那一条命,仅仅是换来邱府撵走了几个下人,说他们照顾主人不利,让主人失足落水。”
小玫心惊胆战,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看着面前落泪不止的邱玉兰,小玫只觉得喉头被堵住,半个字都吐不出来。邱玉兰看向远方,似乎又听到娘临终时候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舍不得自己,把一封信塞到自己手里,一定要设法交给舅舅,让舅舅带你离开邱家。
娘咽气后,邱玉兰曾打开那封信看过,信上百般哀求,只求舅舅和外祖母看在昔日情分上,不要恨娘玷污了方家名声,带走孩子,让她平安长大嫁人。当时看了那信玉兰着实不明白,被卖为妾不是娘自愿的,怎么就成了玷污方家名声,难道老虎吃了人被吃的人还要反过来惭愧说自己身上的肉太少不够老虎吃吗?
邱玉兰在悲痛,小玫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远处传来蝉鸣,一声声叫的越来越高亢,小玫想捂住耳朵,却没有力气只有低头跪在那里。
这些往事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但今日提起,清晰地就像刚发生一样。邱玉兰的身子又开始颤抖,耳边的蝉鸣似乎又变成邱太太鄙夷的声音,还有娘午夜时压抑的哭声以及,姐姐死去时候张姨娘那撕心裂肺却只能苦苦压抑住的哭。
邱玉兰长呼一口气,眼闭上又重新睁开,此地不姓邱,姓方,自己也不是那个害怕被嫡母和哥哥随便处置的小庶女,而是方家的表姑娘。命运从娘去世舅舅赶来时候既已发生改变,现在三年已经过去,自己就更要抓住些什么,才不让自己随便被嫁个什么人。
看着面前的小玫,邱玉兰声音冰冷平静:“好了,你现在只要选择听我的或者不听。”小玫茫然抬头:“可是奴婢只是个丫鬟,如姑娘所说,连姑娘都不能自主,更何况奴婢,奴婢能做什么呢?”
邱玉兰弯下腰看着小玫:“你错了,在这家里,你们能做的事太多了,你能成为我的眼睛我的手我的耳朵。你觉得,你还是什么都不能做的吗?”小玫啊了一声却没有回答邱玉兰的话,邱玉兰直起身:“更何况,你是舅母的丫鬟,舅母平日对你们可是多有信任和倚重的。”
小玫看着邱玉兰面上的笑容,终于问出这句:“既然
姑娘要挑个太太身边的丫鬟,为何不挑雨梅姐姐,要知道,雨梅姐姐才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邱玉兰勾唇一笑:“雨梅年纪太大了,十七岁,能陪我的日子不多。”
小玫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邱玉兰话里的轻描淡写和当日的方太太一摸一样。邱玉兰看着小玫面上神色,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放心,只要你忠心为我,以后我绝不会亏待你,绝不会像舅母一样,轻易就把你们推出去。我在此立誓,我活一日就定护你周全。”
小玫额头上的汗更多,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心绪翻滚,等邱玉兰话说完小玫就抬头:“奴婢不要姑娘活着一日就护奴婢周全。奴婢只求姑娘一件事,异日姑娘得偿所愿,嫁得良婿,姑娘能放奴婢自由。”
自由?邱玉兰眉皱紧,心里竟松了口气,原本邱玉兰还以为小玫会求一个妾的位置,毕竟这样事情也常见。此时竟是要求自己放她自由,邱玉兰侧头想了想才道:“你想好了?你难道不知道外面的人,虽然自由,但小老百姓求生活可是很不易的。”
小玫还是毫不迟疑:“奴婢自然知道,进这道门之前,奴婢过的是什么日子奴婢还记得的。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也常被爹娘责骂。可是姑娘方才也说过,姑娘苦苦求的,不过是嫁得良婿,能得自己当家作主。奴婢只是不想像雨梅姐姐一样。”
所以,以忠心为代价,求邱玉兰一旦如愿就放自己自由,小玫隐约觉得,这或者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决定。邱玉兰盯着小玫,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舅舅曾经说过,做生意是有来有往的,那我就答应你。等我出嫁之日就放你自由。”
小玫长出一口气,重新给邱玉兰行礼。邱玉兰看见她面上如释重负的模样,忍不住又道:“你真的想清楚了?要知道…”小玫坚定点头:“是,奴婢考虑清楚了,再艰苦也是奴婢自己选的,日后就算穷困潦倒也怪不得别人。”
邱玉兰眼波一转:“你这丫头还有点意思,我果然没有挑错人。起来吧,我们回去,不然就有人来寻了。”小玫站起身扶着邱玉兰往她屋子走。
快到院子的时候,邱玉兰瞧着小玫:“我们方才说的话,”小玫很恭敬地道:“姑娘放心,奴婢是姑娘的人,自然事事当以姑娘为先。”邱玉兰面上露出笑,两人已走进院内,听到脚步声,有个丫鬟飞快地从屋子里迎出来上前扶住邱玉兰:“姑娘这是往哪儿去了也没和奴婢说一声,奴婢午睡醒来就让小丫头们去找,说是姑娘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后就去了花园,正准备再去花园寻呢就看
见姑娘回来了。以后姑娘去哪儿可务必要和奴婢说声。”
这丫鬟是邱玉兰身边的大丫鬟清儿,小玫见她嘴里说个不停话里却有轻视之意,眉微微一皱。邱玉兰等进了屋才对清儿道:“你把这院里的丫鬟都叫过来,以后小玫就顶露儿的窝。你是我院里的老人了,可要和小玫好好相处。”
清儿正在给邱玉兰倒茶,听了这话差点把手里杯子打了:“可是姑娘,昨儿罗姨奶奶不是说要把奴婢的妹子给姑娘吗?现在怎么…”邱玉兰瞧着她:“小玫是舅母送我的。”清儿虽给邱玉兰倒了茶但嘴里还嘀咕道:“可是罗姨奶奶那儿已经说好了。”
邱玉兰喝着茶都不瞧清儿一眼:“你要舍不得你妹子,就回罗姨娘那去。”清儿啊了一声,看向小玫的眼里有几许怨恨。小玫自然看出清儿眼里的怨恨,垂下眼当没看到,新人初到一个地方总是会受排挤的,特别是像自己这样几乎凌驾于清儿的新人。
邱玉兰把茶杯放下:“不是让你去把丫鬟们都叫来,和小玫见见吗?还有,露儿那间屋子也由小玫去住。”清儿咬牙才对邱玉兰道:“是,奴婢这就去和她们说。”小玫忙道:“姑娘的盛情奴婢心领了,只是奴婢也不是什么初来乍到的,奴婢随清儿姐姐一路去房里收拾收拾,顺路再和这院里的姐妹们见见就可。”
邱玉兰点头,示意清儿带着小玫出去,清儿一等出了屋子就瞅着小玫:“今儿刚来就哄姑娘,我可告诉你,在这院里,我才是头儿。况且我是姨奶奶给姑娘的,可不像你是太太给的。”小玫眼皮垂了垂才道:“不过都是服侍人的,哪来什么头不头的?”
清儿见小玫不被自己吓到,气的双颊鼓鼓:“我可告诉你…”小玫已经打断她的话:“还请姐姐带我去屋里,收拾收拾好住人。”清儿一拳打在棉花上面,赌气扭身想走,但又想起邱玉兰的吩咐,只得带着小玫到了屋里。
这间屋原本清儿以为自己妹妹会来,特意求管事的重新换了床和梳妆台还有桌子,小玫见这□新的倒有些惊讶,再看见清儿面色不由微微一笑:“多谢清儿姐姐这么体贴人。”清儿见小玫面上笑容,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扭身走出去,人既已带到,就随她去,只是以后她就知道,想在这院里过好日子,光哄好了姑娘那可不成。
清儿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往前面来,林妈妈带了两个丫头手里抱着东西进来,见了清儿唤了声,清儿对林妈妈不敢代答不理,招呼了声知道林妈妈是带人把小玫的东西送过来,面色不由有些不好。
林妈妈老成精的人什么不知道,叫小丫头先把东西送过去才对清儿道:“我晓得你心里在想什么,但太太总是太太。”清儿勉强应了,但眼神还是出卖了她,林妈妈叹气,真是什么主人教出什么下人。
林妈妈也不和清儿多说,只是要往屋里走,看见林妈妈要进屋清儿忙上前拦住:“哎,也要我进去通报一声,姑娘的屋子你哪里就能这也闯进去?”林妈妈停下脚步瞧着她:“你还知道规矩?方才我以为这屋里你最大呢?”
清儿被林妈妈说的有些尴尬,想狠狠剜她一眼想了想又不敢,毕竟林妈妈是管家娘子,只得进屋禀报。邱玉兰已透过窗瞧见了,只笑一笑就坐好。林妈妈进屋见了邱玉兰,恭敬行礼后说了方老爷还有几日就回来了。最后话锋一转才道:“现在姑娘屋里的人都齐了,姑娘也出了孝,以后该说的还得说。”


、5 舅舅

邱玉兰盈盈一笑,清儿晓得说的是自己,在旁想怒又不敢怒的样子,邱玉兰仔细瞧了会儿才对林妈妈道:“多谢妈妈提点,我毕竟还小,对丫鬟们有些放纵也是有的。”林妈妈恭敬应是,又和邱玉兰说了几句。
清儿只觉句句说着自己,越发连林妈妈都开始恨上了,原本想着她是个好的,谁知道背了脸就这样?要在姨奶奶面前给她狠狠上眼药才行。清儿还在想着,小玫已掀起帘子进屋,林妈妈不免又叮嘱小玫几句要服侍好邱玉兰这才告退。
等她一走,小玫就走到邱玉兰身边服侍,这越发惹了清儿的眼,上前一膀子就把小玫推开,狠狠瞪了小玫一眼。有自己在一日,小玫别想过的舒心。小玫只是浅浅一笑,邱玉兰瞧着清儿动静也只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
过了几日方老爷从外归来,这在方家是大事,一早方太太就带了全家在厅上相迎。等到方老爷走进来,方太太见方老爷身后并没跟着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心这才放下,带着人上前相迎。
叙过寒温方老爷看向邱玉兰不由皱下眉对方太太道:“玉兰怎么又瘦了,你也要照顾好她。”方太太刚要答话邱玉兰已经道:“舅舅,只是甥女前些日子贪玩才感了风寒,亏的舅母连夜照料,不然甥女今儿还不能出来见舅舅呢。”
邱玉兰这样说的方老爷心中很安慰,对方太太点一点头:“辛苦你了。”方太太正要答话,旁边的罗姨娘已抱紧手里的孩子上前娇滴滴地开口:“老爷,虎哥儿昨儿就嚷着要见您,还说学了首诗要念给您听呢。”
方老爷子嗣艰难,虽房中有数房妾,又有通房数人,到如今只有罗姨娘生的一个四岁的虎哥儿,和陈姨娘生的一个不到一岁的女儿银姐儿。此时方老爷听的罗姨娘这样说,伸手接过她怀里的孩子笑着道:“才四岁的娃娃,能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哪还会背诗?”
罗姨娘把方太太遮了个严严实实,更是拦着一边想上前和方老爷说话的陈姨娘,笑眯眯地道:“虎哥儿聪明老爷您也是夸过的,再说昨儿我还听他背了呢。”说着罗姨娘给虎哥儿使眼色让他赶紧背诗。
方老爷常在外做生意,虎哥儿见到自己爹的时候并不是太多,况且罗姨娘又经常耳提面命让虎哥儿和方老爷多多亲热,这样才能讨自己爹的欢心。虎哥儿被罗姨娘这么一瞪,嘴张了张才说了三个字:“鹅,鹅,鹅”
罗姨娘的眉高高挑起:“老爷您瞧,虎哥儿这不是背了?”面上虽在笑,罗姨娘已捏了虎哥儿一把,示意他赶紧往下背。虎哥儿被这么一
捏,本来就紧张的心更加紧张,只说曲项两个字后面的就再背不出来。
这下罗姨娘是真的怒了,当着方老爷的面不好呵斥,那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虎哥儿的嘴巴一瘪就要哭出声。见儿子这么不给面子,罗姨娘心头火起,正要去扯虎哥儿,方太太已经伸出双手对虎哥儿道:“来,过来娘这边,再慢慢告诉娘这诗是讲什么的好不好?”
虎哥儿嗯了一声就偎到方太太怀里,那泪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掉下来。方太太轻轻地拍了拍他,对方老爷道:“晓得你盼着虎哥儿成才,只是孩子也才四岁,能认得几个字已不错了,难道还望着出个神童,七岁成诗不成?”
罗姨娘一番做作方老爷怎么看不出来,只是妾室争宠难免各自用些手段,只要大面上过得去,方老爷也睁只眼闭只眼,有时还把这当做一些调剂。听得方太太这么说,方老爷只呵呵一笑就道:“是,我们家也不指望出个神童,雾娘,你也别对虎哥儿管的这么紧,晚点开蒙也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
罗姨娘听了这话眼圈一下红了,委委屈屈地看方老爷一眼,那眼却像带钩子一样勾着方老爷。方老爷哈哈一笑:“好了,我还要去见老太太,虎哥儿,银姐儿,跟爹去见你们祖母。”说着方老爷就接过虎哥儿,陈姨娘听见方老爷点银姐儿的名,笑吟吟地抱着银姐儿上前,经过罗姨娘的时候看了眼她,罗姨娘看见陈姨娘面上那一闪而过的得色,心头怒极,一把从陈姨娘怀里抢过银姐儿往身边的丫鬟怀里送:“好生带着姐儿去见老太太。”
那丫鬟被塞了个孩子,手都抖了,虽下意识紧紧抱住孩子,但眼里透出惧意。陈姨娘想上前说话,但看着罗姨娘的脸色又把脚收回来。方太太回身看了眼,眉微微皱了下给陈姨娘投了个安心的眼神才对丫鬟道:“好生抱好姐儿。”
罗姨娘听了方太太这句下巴才刚刚扬起准备跟着方太太往前走,方太太已经又道:“你们各自回房吧,老太太那儿人多了怕吵。”说话时候方太太还招手让邱玉兰跟着过去。罗姨娘的脚步生生定在那里,见邱玉兰走过去被方太太握住手,方老爷还投给方太太一个赞许眼神,罗姨娘心中的火烧的更深,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外甥女,给她吃住就够了,还这样捧着她,要知道所花的每一个铜板,都是自己儿子的。
既然太太发话,老爷没出声,这厅里其他的莺莺燕燕就各自带着人散去,陈姨娘经过罗姨娘身边时候轻声道:“罗姐姐还是快些回院里收拾收拾,免得等会儿老爷进房又准备不周。”罗姨娘狠狠剜陈
姨娘一眼,就昂起头带着丫鬟走了。
一直缩在厅角落的赵姨娘这时才敢上前对陈姨娘道:“陈姐姐,你也生了姐儿,比不得我们,何不在老爷跟前狠狠地说一番,免得她连太太都不放在眼里。”陈姨娘轻咳一声才道:“太太平日的教诲你都忘了?既做了姐妹就要和睦相处。罗姐姐性子就这样,我们也只有让着些了。”
赵姨娘暗暗撇一下唇才对陈姨娘道:“陈姐姐果然能容人,这些话我是真的不知道。”陈姨娘含笑应了,那眼里些许的鄙夷却没透出来,就一个机缘巧合被老爷收房后抬为妾又失宠这么久的人还来调三窝四?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方老爷去见了方老太太,行礼问安后方老太太让方老爷坐在自己身边,如问孩子一样地问东问西,不时方太太也在旁边插几句嘴,虎哥儿早已不哭,满地跑着,还不时来到银姐儿那要和妹妹玩。
方老太太瞧着这和乐融融的一幕,拍拍方老爷的手道:“要照我说,我们家现在这样的日子已经过的很好了,你也不必这么辛苦常在外,不如在家给我多生几个孙子才是正经事。”方老爷赔笑道:“娘心疼儿子儿子是明白的,只是儿子子嗣上艰难,就算…”
方太太想到房中那些莺莺燕燕,心中有些发堵但什么都不敢说,面上的笑还是十分温婉。方老太太的眉皱起:“当年我一个还生了你们兄弟姐妹四个呢,只是后来时日艰难,眼前也只剩下你一个了。今日这么多的人,偏偏只有这么一儿一女。”
坐在一边的邱玉兰本来只抱着来看戏的态度,听到方老太太提起这事,不由自主想到自己的娘,那手在袖子里已经牢牢握住手臂。方老爷眼中闪过一丝伤心,当初四个兄弟姐妹,长兄和妹妹夭折,唯一活下来的自己和姐姐,姐姐也因为自己想做生意没有本钱,被娘力主退了当初的亲,去邱家做了妾。
做生意发家本是为了光宗耀祖,现在走出门去谁不知道自家是这城中新富?自己的母亲喜做善事人称活菩萨,可是怎么都难以掩盖当年看着姐姐被邱家接走时姐姐眼里的绝望和伤心,再一次知道姐姐的情形,已是二十年后,熬了二十年的姐姐死在邱家,临终时想办法让人传给自己一封信,没有半个抱怨自己的字,只有拜托自己照顾好唯一的女儿。
邱家在姐姐笔下,无异龙潭虎穴。方老爷叹了声看向邱玉兰,见邱玉兰还是坐的端庄,那张酷似姐姐的面上没有半点表情,若这个外甥女肯口出怨言,或许心里的伤心和后悔还能少一些。
方老爷对方老太
太道:“娘眼前还有玉兰呢,她是姐姐的女儿,娘瞧着她不就跟瞧着姐姐一样?”方老爷说这话时候邱玉兰正好看向方老太太,这张酷似女儿的脸让方老太太心中闪过无数情感,悔恨伤心怨恨都有。
怎么不知道邱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呢?但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出得起价钱,当日收了邱家银子时候,就当女儿已经死了,惟其如此才能告诉自己,所做的没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方家这复杂的一大家子,我最喜欢这种不守规矩的人家了。掩面。


、6 首饰

方老太太突然的沉默让方老爷的眉皱起,当看见一边的邱玉兰坐的依旧笔直,但眼里有隐含泪花时候,方老爷的眉皱的更紧了。自己娘的心结在哪怎会不知道?不就是怪自己不该把玉兰带回来,让她见到玉兰就想起当年的事,夜夜不得安枕吗?
可若不带回来,邱家是什么地方?那位人人都赞的邱太太,会对玉兰真心相待吗?况且当初邱家那位十五姑娘虽都说是溺水而亡,但也有风声传出,说这位姑娘死的蹊跷,并不是溺水而是有人做了乱伦背德的事怕人知晓才被人推入水中。
既能做出这种事又不被追究,此人在邱家定十分重要,甚至会是当家人。有这么一个当家人,一个孤女在这家里能长大吗?而且这是姐姐唯一的愿望,她这一生过的都不好,若连她的女儿都不能照顾,连禽兽都不如。
只是这样的话方老爷不敢对方老太太说,说出这样的话岂非指责自己娘做错?此时见方老太太低垂下眼不说话,方老爷叹一声对方太太道:“带回了些衣料首饰,你先带着玉兰去挑,挑剩下的再分到各房吧。”
方太太坐在那儿也是如坐针毡,夹在丈夫和婆婆之间,方太太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邱玉兰,对她好会戳了婆婆的心,对她不好,会伤了丈夫的意,况且总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方太太不是那种能狠下心折磨孤女的人。
此时看着邱玉兰眼中含着泪花却不说话依旧坐在那儿的单薄样,方太太一来当着方老爷的面要讨好一二,二来也觉得邱玉兰实在有些可怜,伸手挽住邱玉兰的手对方老爷应是后才带着人退出。
方老太太一直低垂着眼,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邱玉兰和她告退。方老爷不由叹气:“娘,您这又是何苦,玉兰她,并没有错。”方老太太这才抬眼看着儿子:“她没有错,那错的就是我了?儿,一件事已做错了,再多做别的都弥补不了。”
方老爷的手握成拳,过了会儿才缓缓地道:“可是儿子不能忍心,儿子不能当做姐姐死了什么都没留下。娘,您就把疼儿子的心放一些到玉兰身上,她已大了,又是聪明知事的人,怎会分不清好歹?”
好歹?方老太太捻着腕上的佛珠,低低念了几声佛才道:“当日我把你姐姐卖了,就立下誓,纵落十八层地狱受遍苦痛也只能当你姐姐当时就死了。”方老爷的眼里也有泪水,喊了声娘就再说不出话,方老太太继续捻着佛珠低声念佛,若死去的女儿对自己有百般怨恨万般愤怒,也全报到自己身上。
方老爷开头那两句方太太听见了,但后面的方太太不敢听
也不能再听下去,只是握住邱玉兰的手道:“天热,我正想说裁两件纱的呢,谁知你舅舅就带回来衣料首饰了,赶紧去挑出来做好了正好这几天穿。”
对这个舅母,邱玉兰秉承尊重而不亲热的原则,此时听她这样的话也只微微一笑应个是字。方太太瞧着邱玉兰这一贯的乖巧疏离,心里不由轻叹一声,才十三岁的小姑娘,本该是最活泼开朗的年岁,而不是这样沉闷不爱说话。
可再想想她的身世,这样的沉闷不爱说话也是情有可原的,别说孩子了,就算是自己在这家里应付婆婆压服妾侍照顾庶出子女都觉得透不过气。更何况她在有些人的眼里不过是孤苦无依前来投奔舅舅的孤女?
想到此方太太不由对她更亲热些,指着雨青整理出来的那些衣料首饰道:“你瞧,你舅舅带回来的这些正好这些日子穿,我瞧着,这鹅黄色的轻纱裁出来,去赏荷的时候穿最好。还有这支簪,红的这么正的红宝石可真不错,恰好陪这个海棠红。”
方太太拿起一匹又拿起一样首饰往邱玉兰身上比,雨青在旁想说又不敢说,等方太太讲完才道:“太太,方才奴婢带人把这些收进来的时候,罗姨奶奶正好看见这根簪子,说就缺这么一根红宝石的簪,想请太太赏给她。”
方太太的眉挑起看向雨青,雨青的面色更有些急促,若不是说太太还没瞧过,只怕当时罗姨娘就直接把簪子拿走了。
邱玉兰忙道:“舅母,既然这根簪是罗姨娘的心爱之物,我就选别的,瞧,这只玉镯也不错。”邱玉兰手中拿的一支白玉镯,上面雕了牡丹花纹。方太太正要点头赞好,雨青又一脸为难地开口:“可是,这支镯子罗姨奶奶也看上了。”
方太太的眉不由一皱,那根簪也好,这只玉镯也罢,在这匣子首饰里面一瞧就是最好的,罗姨娘可真会挑。邱玉兰不由把玉镯放下,眼往匣子里面瞧。方太太见她这样小心翼翼倒更加怜惜一些,把簪子和玉镯都拿过来让雨青包好交到邱玉兰手里:“这宝石够红,这玉的颜色也嫩,正适合你这年轻小姑娘戴。我们这些人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