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方才清瑜感到全身寒冷的话,那么现在清瑜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气,面前这个人真是爹爹吗?
爹爹在娘口里,是天上地下长的最俊俏的儿郎,是学问最好的男子,对妻子温柔体贴,对家人十分关爱。面前这个男子虽然长的也很俊俏,可是他说出的话怎能如此无情?楚氏楚氏,他提起娘的时候话里没有半分留恋。清瑜摇头:“不,我的娘只有一个,她已经死了,再不能活过来,任凭爹您再娶多少个,也越不过她去。”
说着清瑜伸手去拉宋桐的袖子:“爹爹,娘的闺名,您真的忘记了吗?娘当日送您上京赶考时候说的话,爹爹您全忘记了吗?”清瑜话里带有哀求,那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已经打湿宋桐身上所着的厚厚的织锦袖子。
当着林氏宋桐被清瑜这样追问,面上现出几分狼狈来,林氏面上的笑容没变,但手也悄悄握紧。当初宋桐提出要把清瑜接来的时候林氏就有几分不同意,毕竟清瑜和那些庶出子女不同,虽然林家也好,宋家也罢,都说林氏才是宋桐的原配正室,可当日楚氏是三媒六聘进的宋家的门,虽有宋桐的休书,但当时瞧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这么十几年也并没有离开宋家,依旧住在那里。当初宋家可是说过不管孩子也好,做娘的也罢,这辈子都不能踏入京城一步。
现在宋桐突然要接这么个人来京城,林氏怎能同意,可是平日言听计从的丈夫在这件事上却不肯听她的,还搬出许多的大道理来,说父女天性,这孩子也是该议亲的时候了,乡下地方也没有什么好人家,来京城议亲也好。
林氏平日都有贤名,丈夫执意如此,她也不好再过分反对,只得应了。为此林氏还遣人回娘家问了娘家大嫂,她大嫂说的,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又在乡下长大,这样的人没学过什么规矩,见面时候必会顶撞,到时先把她粗鲁名声传出去,最好让他们父女离心,然后再让教养嬷嬷们好好教教,让她吃些苦头才晓得是在谁手上讨生活,过个一两年教的差不多,那时再出来见人,也好择个女婿。
林氏依计而行,虽然清瑜的表现和她想的差不多,可是清瑜左一个楚氏右一个楚氏还是让林氏觉得头有些疼,见到宋桐面上的狼狈神色,林氏扶一下他就对宋桐道:“老爷,瑜儿还小,况且方才失母,有些转不过弯也属平常,等在这里住下,让嬷嬷们好好教教就是,您又何必急在一时。”
宋桐嗯了一声,林氏话锋一转就道:“露儿今儿中午还嚷着说等您回来要给您做道羹呢,也不知道她做得了没?”想起漂亮聪明活泼大方的清露,又看着面前依旧倔强的清瑜,特别是她那酷似楚氏的长相,让宋桐不由叹了一声,对清瑜道:“你也不小了,你妹妹比你还小半岁,现在京中谁不夸她,原先你在乡下,既然你母亲安排了教养嬷嬷,你就好好学着,别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清瑜的手又紧紧握成拳,接着颓然放下,自己怎么忘了,和父亲从没见面,而林氏和她的子女们和父亲是朝夕相处的。清瑜面上的颓色宋桐瞧的清楚,毕竟她方失母,一丝怜惜涌上心头,况且还有…宋桐扶一下清瑜的肩:“你初来有些事情也不知道,你母亲做人最好,瑜儿,我是你的父亲,是不会害你的。”
清瑜努力把眼里的泪忍住,抬头瞧着宋桐:“我只有一个娘,这孝,你许我戴也好,不许我戴也罢,必要戴足三年。”说完清瑜瞧也不瞧他们就冲出房门。
教导
宋桐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林氏努力掩盖住自己的笑意对丫鬟们道:“还不快些去拦住瑜姑娘?”丫鬟们忙出去拉清瑜,林氏扶了宋桐坐下,给他端上杯茶:“老爷休要生气,今儿才是头一遭见面,她孩子家转不过弯也平常,再说她在乡下过的日子和在京里全不一样,慢慢教就是。”
林氏笑容越温柔,宋桐对她的愧疚就更多一些,接茶时候拉着她的手坐下,柔声道:“还要劳烦你对她多操心一些。”林氏笑的更加温柔:“老爷,你我夫妻,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孩子,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只是我之前也没想到,这孩子怎么会这么倔?也不晓得是不是别人和她说了什么?”
宋桐手里的茶并没放到唇边,林氏话里些微的抱怨他当然能听得出来,楚氏的脸又浮现在他面前,他微微一叹:“说起来,春芳也是个温柔贤惠的,只怕是族里有些小人见瑜儿要进京享福,难免有些吃味,会在她面前说些我的不是也是有的。”
宋桐话里对楚氏有维护之意,这让林氏有几分不悦,但这种不悦并没表现出来,只是笑一笑:“老爷说的是。”听着林氏温柔的话语,宋桐方才因清瑜倔强而起的不悦完全消失,林氏虽生的面容平常些,年岁也比自己大那么两三岁。但这贤惠能干上面真是楚氏拍马也赶不上的,况且她还主动为自己纳了两房美妾,同僚之中提起来,谁不羡慕自己有这么一位贤内助?
当年自己做的选择并没有错,不但得了一房贤惠的妻子,在仕途上也算顺利,宋桐握紧林氏的手:“你教养这个孩子,定是辛苦的,教养好了不但我宋桐要谢你,我宋氏全族都会谢你的。”
这样的话宋桐已经说了数次,林氏越发奇怪:“老爷,教养孩子本是我分内事,只是这宋氏全族怎会谢我?”宋桐张口欲要把话说出,猛然想起当日那道人可是说过这是天机不能泄露,到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似夫人这般贤惠的人世间难寻,你为宋氏一族争光,宋氏一族怎会不谢你?”
这样的话一听就不是实话,林氏还是低头一笑,张妈妈已走了进来:“老爷、县君,瑜姑娘不肯进来,丫鬟们又不敢拉扯,到底要怎么办?”不等林氏站起宋桐已经站起:“等我出去瞧瞧。”
说着宋桐低头对林氏道:“夫人,她虽性情倔强,想来我这个当爹的话她还能听进去几句。”林氏起身送他出去,等宋桐一出门面上笑容就凝固在那里,身边的侍女扶她坐下:“县君,这姑娘就算再争,老爷再疼,也不能越过大姑娘去。”
林氏用手扶一下额头,叹道:“果然是人心难测,我对老爷这般好,为他生儿育女,仕途之中我林家对他也多有助力,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谁知还有这样的事。”侍女给她捏着肩膀:“县君,再怎么说,老爷也不过说她是外室所生,日后的婚事也罢,嫁妆也好,又怎能和大姑娘比?”
林氏当然晓得这些,可是做为一个女人,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对不是和自己所生的孩子百般疼爱,虽则…林氏摇头,那些都是往事了,什么都无法改变现状。
宋桐走出去的时候看见几个丫鬟婆子围着清瑜在劝说,清瑜紧紧抱着一根柱子不肯挪动半步,这样的她看起来倒十分孩子气。宋桐不由摇头一笑,快走到女儿面前,伸手摸摸她的头:“瑜儿,快别闹脾气了。”
闹脾气吗?清瑜抬头望着父亲,眼里有泪,瞧起来没有那么清楚,但清瑜还是摇头:“不,我不是闹脾气,我只有一个娘,为娘守孝三年这是做女儿应做的,谁说不能?”宋桐看着面前女儿那张酷似楚氏的脸,她眼里那种倔强竟没有半点消失,宋桐努力用最温柔平和的声音开口:“瑜儿,宋氏族谱之上,夫人才是我的原配。”
宋桐的话很轻描淡写,见清瑜的反应没有方才那么大,宋桐接着道:“瑜儿,你已进了京,再不是当日在乡下了,京里的规矩就是如此,你要过好日子,就要随着他们的规矩来。”
清瑜瞧着宋桐,声音清亮:“如同你当日一样,明知娘已有孕在身,也一纸休书休了娘,好别娶吗?如果这样才能过好日子,那我宁愿永远过苦日子。”四月的天气已经炎热,清瑜的话一出口,宋桐却像起了一阵寒风一样,面色顿时暗沉,旁边的丫鬟婆子没有人敢说出一个字。
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宋桐的面提起,宋桐的拳头握了又握,看着面前倔强依旧的女儿,十三岁的孩子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清瑜咬住下唇,这样的话已经在清瑜心里藏了很久,从知道娘原来被爹休了时候清瑜就想寻人问,但寻不到,现在终于说出来。
但看着宋桐暗沉的脸色,清瑜觉得这比村里脾气最坏的三叔发脾气还让人觉得害怕,清瑜下意识地想去寻娘,随即看见自己身上的孝服,娘已经没了,再不会出来保护自己。清瑜把怀中的柱子抱的更紧,瞧着宋桐的眼。
宋桐的拳头松开,接着轻声道:“瑜儿,你还小,内里的情形你不明白,你先住下来好好学,这声娘,你什么时候愿意叫再叫吧。”说完宋桐瞧着清瑜身上的孝服,迟疑一下又道:“这孝你就先戴着,只是…”
看着宋桐的欲言又止,清瑜没有说话,抱住柱子的手渐渐有些松开,有丫鬟眼尖,一捞就把清瑜拉了下来,清瑜虽然放开柱子,但那脚步还是一动不动,宋桐瞧着她:“虽不叫娘,毕竟也是长辈,你也不能…”
清瑜原本瞧着自己脚尖,很快就抬头:“她既是这宅里主母,我也何当拜见,只是这孝,我是必要穿足三年的。”能让清瑜答应拜见林氏已经不错,宋桐伸手去拉女儿的手:“你既有这样孝心,我也不好强求,只是在这宅里规矩和在乡下时不一样,你总要多学些。”
清瑜后退一步,宋桐的那支手停在半空,风吹起宋桐的衣角,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往前走。
拜见林氏时听到清瑜口中那句见过县君,林氏不由微扯下唇角,但当着宋桐,林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道:“大家都是一家人,那么客气做什么?”清瑜没有答话,只是木然站起,宋桐知道短时间内,自己设想的让清瑜如同侍奉楚氏一般对待林氏是不可能的,但看着林氏面上笑容,宋桐觉得最起码林氏会对清瑜很好。
等到清瑜被教养成一个名门淑女,那时就该把自己计划对林氏说出了,她一定会帮自己的,一定一定。
清瑜年纪毕竟还小,又嚷了那么半天,起身坐下之后就觉得疲倦异常,原本等候在外的教养嬷嬷被林氏唤了进来,这位教养嬷嬷姓莫,今年总有五十了,是林氏母亲的陪嫁丫鬟。
莫嬷嬷进来先见过宋桐夫妻,对她宋桐历来很客气,林氏笑着对莫嬷嬷道:“嬷嬷,这就是瑜儿,日后你要多担待了。”莫嬷嬷一双眼很亮,走到清瑜面前作势要行礼:“小的见过姑娘。”
莫嬷嬷的礼在这宅里没几个人敢受的,清瑜一来疲倦,二来也不晓得这些,竟没出声拦阻,莫嬷嬷结结实实行了个礼,虽然被宋桐当即叫起,可莫嬷嬷那张脸顿时有些许不好看起来。
林氏忍住笑意,对莫嬷嬷道:“瑜儿她方从乡下来,规矩礼仪还有些不懂,还望嬷嬷多费心。”莫嬷嬷对林氏所在方向一点头:“是,小的知道。”
宋桐也觉得清瑜这样实在不通礼仪,用手捂住嘴咳嗽一声才道:“瑜儿也困了,嬷嬷带她下去吧。”听到可以走了,清瑜起身就要走,莫嬷嬷叫住她:“姑娘,该给老爷县君行礼后才能走。”
清瑜行礼时候,莫嬷嬷在旁看的有些摇头,不过总算比那种刚进宅子的小丫鬟好一点点。行礼出门,清瑜撒开步子就想跑,莫嬷嬷这次没有叫住她,而是站到她面前,让她去瞧那些丫鬟们是怎么走路的?
清瑜见丫鬟们走路都是细步不出声,眉头皱起:“这样走路不累吗?”莫嬷嬷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问,随即决定第一课现在就要开始,莫嬷嬷沉声道:“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基本,再次走路要端庄典雅,方为上人。”
端庄典雅?清瑜眉头并没松开,莫嬷嬷瞧着她又说一句:“姑娘,此时已不在乡村,种种皆不同,以后休要说以前我是这样的话。随小的来吧。”说着莫嬷嬷在前带路,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清瑜眼里又有几分酸楚,看着沿路遇到的丫鬟们眼里偶尔闪过的好奇。
清瑜把眼泪憋回去,娘,女儿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绝不会再让旁人说你的不是,娘,您一定会保佑我的是不是?
莫嬷嬷回头见清瑜面上神色,倒愣了一下,这姑娘不见那种初进宅邸的畏缩害怕,就不知道这样人教出来,是什么样子?
家人
林氏给清瑜安排的住所并不远,出了上房转一个弯就有一道小小角门,推门进去能看见一个小院子。进得院子就有几个丫鬟上前迎接,走在最前面的丫鬟十四五岁的样子,面上笑容恰到好处带着人给清瑜行礼:“奴婢见过瑜姑娘。”
这样的热情让清瑜不自觉后退一步,莫嬷嬷面上有微微笑意,清瑜在短暂的失神后轻声道:“起来吧,你们都叫什么?”领头这丫鬟笑着道:“奴婢名唤茜草,县君吩咐以后就由奴婢贴身服侍,她们两个是专做些琐事的,一个叫夏月,一个叫夏云。”
见自己名字被唤道,夏月和夏云又重新给清瑜行礼,清瑜还待细细瞧了,莫嬷嬷已经开口:“姑娘,这里日头大,还是进去吧。”茜草已经在前引路,过了一棵香椿树,踏上三级台阶,夏云挑起帘子,清瑜低头进了屋子。
这屋里的陈设一眼瞧去十分别致,屋中一张圆桌,桌边数把椅子,在上方摆了几榻,以供主人闲坐,墙上挂了张琴,琴下有书架,上面磊了满满的书,书架旁就是窗,能看到青翠竹叶。
几旁有一花架,上面摆了盆月季,此时正是花季,几朵月季争着吐艳。见清瑜打量这屋子,茜草笑道:“这是专供姑娘起坐的,内里才是卧房。”
说着茜草已经挑起花架旁悬着的杨妃色软帘请清瑜进去,里面小小一张螺钿罗汉床,床边倚了衣架,旁边摆了梳妆台。梳妆台旁放着屏风,想必就是女孩家清洗用的地方。纵然对林氏有敌意,但清瑜也不禁感慨想的周到,茜草见清瑜眼里有赞许之意,忙道:“这里的铺陈和大姑娘屋里是一模一样的,县君还吩咐了,以后凡百东西,家里的几位姑娘有的,姑娘您也不能缺。”
说完茜草就笑吟吟瞧向清瑜,但清瑜面上神色还是一动不动。莫嬷嬷轻咳一声:“茜草,你那么多话做什么?姑娘远道来此,还没沐浴更衣呢,热水都准备好了吗?”茜草用手拍一下自己的头:“瞧瞧,见到姑娘这么高兴,连这事都给忘了,热水和衣衫都备好了,姑娘您今儿要穿什么衣衫,戴什么样的首饰?”
说着茜草已麻利地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几件衣衫来:“姑娘您容貌俏丽,穿这件秋香色的最好看不过,还有这对钗,配姑娘也极好。”衣衫不管是式样也好,料子也罢,都是清瑜没见过的,那些首饰也琳琅满目。
清瑜却只垂目瞧了瞧就道:“不必了,我还在孝期,这些都收起来吧。”说着清瑜往那箱子里望了一眼,见外衫颜色独缺了素色,又道:“若有白色料子给我一匹,我裁成孝服好换。”茜草此时已经不止是惊讶了,哪个姑娘见了这样的衣衫首饰会不高兴呢?但主人的话她是要听的,忙把手里抱着的那些衣衫放进去,然后唤夏云她们提热水进来给清瑜沐浴。
沐浴出来后茜草拿着大帕子给她擦着头发,等发半干时候又拿过头油给她梳头,清瑜一直闭着眼睛,这就是所谓官家千金的生活吗?可是没有一点欢喜,只有疲累,这么多人围绕服侍,但听不到笑声,最起码,听不到那种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声。
屋外响起少女的笑声,接着通往外室的帘子被掀起,夏云走了进来:“姑娘,县君房里的倩云姊姊来了。”接着一个少女脚步轻快地走进来,清瑜回头看她一眼,发现她就是那个一直陪侍在林县君身边的侍女,此时才能瞧出她年纪不是很大,十七八的样子,姿容俏丽,唇边有颗小小黑痣随着她笑跳动,更添几分姿色。
倩云走到清瑜跟前行礼:“见过姑娘,县君命奴婢给姑娘送几样玩意来,县君还让奴婢来说一声,原本今日晚饭时候该让姑娘见见这家里其他人的,只是县君想着姑娘远道而来,还要多歇息几日,就改在十日后,这几日姑娘也无需到县君面前问安,每日三餐都由人送来,安心歇息就是。”
听到这话,茜草的眉皱起,县君这话虽透着体贴,可这几日都不见家里人,这不是明明白白的下马威?虽说这府里主母是县君,可现在自己来到姑娘身边,也要提醒一二,不然姑娘日子不好过,自己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茜草就在清瑜耳边小声道:“姑娘,虽说县君体恤您,可是这晨昏省定是做儿女最该做的,您…”不等茜草说完,清瑜已经摇头,这摇头让茜草愣了下,姑娘怎么这么倔?倩云瞧着清瑜的动作,头微微抬了下,毕竟嫩,只晓得依着自己性子胡作,再等几日就晓得了,让你吃好穿好但吃暗亏那是太容易不过了。
倩云心里虽快意,但面上依旧恭敬:“茜草妹妹,既然瑜姑娘疲倦了,你就服侍她歇息吧。”茜草忙叫进夏云来服侍清瑜,自己送她出去。
清瑜觉得头很胀,进这宅子不过短短半日,所见的已经超过在乡下那十来年,林氏所做的一切,清瑜出于本能觉得不可相信,若真是这么一个贤惠的人,又怎会明知对方有妻还让他休妻后自己嫁过来?况且进来这么长时间,清瑜没从她眼里瞧出半分的愧疚。
清瑜用手按着头,这样能好受些,看着帐子上精美的绣花,清瑜闭上眼,娘常说什么事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娘,那我好好睡一觉,等到醒来的时候就有办法了是不是?
清瑜抱住枕头,如同孩童时做噩梦醒来紧紧抱住娘的胳膊这样就可以不害怕安心睡去一样。清瑜睡的很沉,醒来时候外面已红光满窗,不等清瑜掀起帐子,茜草已经把帐子掀起,笑嘻嘻道:“姑娘醒了?莫嬷嬷已经在外等候半日,说从今儿起,就该教导姑娘了。”
口里在说,茜草已经给清瑜穿衣,看着外面衣架上挂着的两件素服,清瑜微微愣住,茜草边给她梳头边道:“这是县君今儿让人送过来的,还连说不够周到没想到,姑娘,县君对您可真是无微不至吗?”
无微不至?清瑜扯起一丝笑,梳洗完了走出卧房,莫嬷嬷已经在那里等着,见清瑜出来她起身行礼后就道:“姑娘,日后辰时初刻小的会准时来到,似今日一般晚,是不许的。”清瑜行礼回道:“是,谢嬷嬷指教。”
这样的回答让莫嬷嬷的眉皱起,但她随即就坐下:“那好,现在就开始吧,姑娘识字否?”清瑜在她面前坐下,听到这个问话轻声道:“我识字的,娘曾经教过我识字。”这又是莫嬷嬷没想到的,从林氏那里得出的是楚氏目不识丁,那清瑜只怕也不识字,谁知清瑜不但识字,还是楚氏教的,这真奇怪。
清瑜想起的却是楚氏教自己识字时候的情形,那时楚氏就说过,原本是不识字的,后来才晓得不识字会吃亏,于是就拿着爹留下的那些书还有写来的书信一点点地学,到后来虽然写的难看,但大概的字总知道了。当时清瑜只觉得娘好历害,今日才晓得,那是娘把对爹的情意全寄托在这上面了。
写字读书学绣花,甚至连走路说话都要重新学起,清瑜学的很辛苦,每日除了学习就只有在傍晚时候去花园里逛一圈,这花园还有几株花可看,也不知道是林氏吩咐过还是什么,清瑜院里也没人来,去花园时候同样遇不到什么人。
这日又从花园出来,刚走到拐角就听到有人在那说笑,茜草让夏云去呵斥,夏云走上前就道:“什么样人在那说笑,这样大声难道不怕惊扰了瑜姑娘?”竹丛后面转出两个婆子来,两人脸都喝的红扑扑的,瞧见是夏云,一个婆子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呸,我还当是什么主儿,原来不过是那个外室所生的,得了县君的喜欢就是姑娘,不得县君的喜欢,给我提鞋都不配。”
另一个婆子酒喝的少一些,忙把她一把拉住:“哎呀,你今儿酒喝多了,胡沁些什么,还不快些回去。”那婆子把她推一把:“不要你这胆小的人来说话,我是谁?我们是林家的下人,姑爷见了我们还要客气,更何况是这么个人?”
说着那婆子就斜眼看向清瑜:“就她,一个外室之女充什么姑娘,我听说她连走路都不会走,果然是乡下来的。”说着婆子大笑起来,茜草在旁急得满面涨红:“你胡说八道什么,等我去回了管事嬷嬷,让她狠狠打你一顿。”
啪地一声,那婆子面上已经挨了一巴掌,婆子的笑声顿止,瞧向出手打自己的清瑜,满脸不可置信:“你,你竟然打我,这是哪家姑娘能做出来的事吗?”清瑜收回手,瞧着她道:“你出言辱及我娘,难道我还假手他人吗?二来,你方才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充什么姑娘吗?那我现在打了你,你不服,打还我啊,就瞧瞧你打不打得过。”
茜草被清瑜说出的顿时惊的瞪大眼睛,那巴掌下去,另一个婆子酒已经全醒,忙上前拉住清瑜的袖子:“姑娘,姑娘,她不过吃多了两杯,您要骂就骂几句,别生气伤了您的身子。”
姐妹
一直愣着的茜草也回过神来,扶住清瑜道:“姑娘,您金尊玉贵的,不值得和这些人生气。”清瑜并没理会她们,只是冷冷瞧着那婆子,那婆子被打了这巴掌,已经恶向胆边生,往地上吐口吐沫:“呸,你是个什么样的主儿,外室所生的贱|货罢了,也是我们县君可怜你,收留你,不然你这样的见了我,给我提鞋也不配。”
另一个婆子听她这样骂,吓得忙去捂住她的嘴:“佛天菩萨,这样的话是能对主人家说的?”清瑜双手紧握,瞧着婆子一字一句地道:“我娘不是什么外室,你给我记好了。”那婆子又羞又恼,她也是有几分体面的人,况且都是当日林氏带过来的陪房,索性借酒装起疯来,嚷道:“果然是外头人养的不懂规矩,哪家的姑娘似你这般路不会走,话不会说,你娘就是外室、外室、外室,不然你瞧瞧,这家里可有她的地儿。”
茜草见清瑜满脸涨红,又要扑上去打这婆子的样子,忙紧紧拉住清瑜,对夏云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这疯婆子拖下去,交给管事的狠狠打几板子才是。”夏云年纪要小些,被吓的更厉害,一直愣在一边,听到茜草的吩咐忙上前去扯婆子,只是这婆子那是夏云扯的动的?
另一个婆子也忙去按那婆子:“还不快些跪下给姑娘认错,姑娘宽仁,定不会把这话放在心上。”说着这婆子也已跪了下来,对清瑜道:“姑娘,姑娘,她不过多吃了两口酒,真送去见管事的,这差事可就丢了。”
清瑜被茜草紧紧扶住,分不出手去打那婆子,只对跪地的婆子道:“你起来,事不是你做错的,你跪下做什么?”跪地的婆子被清瑜这话说的竟不知怎么做,这姑娘果然和见过的后宅年轻姑娘们一点也不一样。
那婆子不肯走,还在和夏云拉扯,已有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在这拉拉扯扯的,难道不怕惊扰到人?”接着有人拢起杨柳拂下的枝条,倩云走了出来,瞧见这跪的跪,拉的拉,怒的怒的情形,倩云只微微一愣就走到清瑜跟前:“定是这两个不成器的冲撞了姑娘您,这值得什么,不过就是让他们去管事的那里领几十板子罢了。姑娘您金尊玉贵的,为这样人动气不值当。”
那个婆子见倩云出来,声音小了许多:“倩云,虽说我不该在姑娘们面前嚷,但也没有姑娘们动手打人的理儿,这传出去,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倩云妙目一转,已经看到那婆子面上印着的那个巴掌印,沉下脸对婆子道:“姑娘面前,许你们开口说话了没?还不快些去寻管事的领几板子。”
这婆子怕倩云,不敢分辨什么就下去了,那个跪着的婆子也一咕噜爬起来,打算追着那婆子走,倩云已经叫住她:“姑娘面前,可不许这样胡闹,这次罢了,下次若再让我瞧见,你也去挨几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