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维鼻中轻哼了一声,似是无意的说:“果然不错,这药要是想下,就得在这人身边最亲近的人身上下手,实在高明。”
邱心玉掩着嘴,诧异的说:“天呀,难不成是这奶娘下得毒手?!平日里看她老实巴交,还带过锦默少爷,怎么会这样!”
童维轻轻一笑,淡淡的说:“人呀,见好就收吧。阿元,我累了,我们走吧,别误了二夫人休息,伺候老爷也蛮辛苦的。”
“是,夫人。”元姨立刻扶着童维离开。
邱心玉犹豫一下,绞着手中的丝帕思忖了半天,转身向穆若兰的小院走去,身旁的丫鬟立刻紧着跟上,不敢多嘴。
很意外,穆若兰小院的门紧闭着,一个奴才守在门前,坐在石头上,正自无事的用鞋头在地上画来画去。
“怎么关了门?”邱心玉眉头微蹙,问。
第9章
坐着的奴才让吓了一跳,从石头上迅速站起又弯下腰恭敬的说:“是三夫人吩咐的,说是身子不舒服,懒得动弹,让关了门,除了老爷过来外,别的就一概谢了,三夫人说,想好生歇息一日。”
邱心玉轻轻哼了声,“算了,原想过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既然这样,就罢了,我也倦了,一切等老爷回来再说吧。”
奴才弯着腰等脚步声远了才直起腰,在石头上继续坐下,离老爷从朝中回来还要些时辰,反正没事,就得空也歇会。
玄锦默站在关闭的门后,表情冷漠,等到外面安静了,才松开紧握的拳头,缓和了表情回到房内。
“都走了?”房内只有穆若兰躺在床上,范大夫也刚刚离开,安排了奴才去配药,不过是些止痛和延缓毒发的药,“去看看锦颜怎样了,若她醒了,领她过来娘瞧瞧。”
玄锦默轻轻点了点头,进到母亲和妹妹休息的房间。
玄锦颜早就醒了,却没起,大睁着眼睛,盯着床顶雕刻精美的图案发呆,听见哥哥的声音,有些害怕的瞧着,低低的说:“哥哥,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
玄锦默立刻笑了笑,温和的说:“没事,来,去看看娘吧。”
“嗯。”玄锦颜乖巧的点点头。
帮着妹妹穿好衣服,领着妹妹到母亲躺着休息的床前,那张床本是他的,怕吓着锦颜,母亲才暂时歇在他床上。
母亲的脸色苍白,却带着笑,看着一双儿女。
“娘,您怎么了?”玄锦颜有些害怕,凑近些母亲,伸出小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母亲额头的纱布,上面还有微湿的血痕。
“没事,娘不小心摔倒了,头磕破了,过些日子就会好的。”穆若兰微笑着说,“昨晚是不是做恶梦了?娘听见你喊了,哭了,你看外面多好的阳光呀,去院子里站在阳光底下,一会恶梦就晒跑了。”
“嗯。”玄锦颜噘了一下小嘴,有些委屈,差点掉下眼泪来,听话的一个人去到外面院子晒太阳。
目送女儿出去,穆若兰看着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儿子眼中太多仇恨,“锦默,各人的命,别太在意,娘走后,您要照看好妹妹,绝对不许提报仇二字,你要答应娘,绝对不报复任何人。”
玄锦默不吭声,表情悲伤,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锦默,娘的话你也不听吗?!”穆若兰声音提高些,有些生气和失望,“你要好好活着,娘在九泉之下才安心,你不要让娘死不瞑目,奈何桥上走不过。”
玄锦默忍住泪,轻轻点了点头。
“大夫人人不坏,又极喜欢你和锦颜,娘走之后,你和妹妹就随着大夫人一起吧。”穆若兰叹了口气,“二夫人是你两位哥哥的母亲,看在与锦绣和锦程兄弟的份上,也不可多事。”
玄锦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依然不开口。
“至于这玄家家业,你本是庶出,就算是过继给大夫人,也只可孝顺,不可存了夺这家业的心。”穆若兰的语速极慢,“娘只盼着你和锦颜平平安安一生一世,兄妹和睦,彼此关爱,长大后各自成家立业,与家人相处幸福,娘就满足了。”
第10章
一滴泪落在地上,接着又是一滴,晕开,然后,一滴接一滴越来越多,玄锦默低着头,嘴唇咬出血来,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穆若兰叹了口气,儿子不是个轻易落泪的人,在外面受了锦绣锦程的欺负,身上伤痕累累,又被父亲误会责备,也没见他落泪,长这么大,这还是见他第一次如此落泪。
外面有奴才的声音传来,“三夫人,王爷来看您了。”
然后是玄锦颜有些委屈的喊着:“爹,锦颜害怕。”
接着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传进来,玄锦默立刻绷紧身体,迅速擦去脸上的泪水,冲着门口进来的中年男子施了一礼,“爹,您来了。”
玄青暮随意应了声,“嗯,锦默,你出去看着妹妹,爹要和你娘说会话。”
玄锦默点点头,“是。”
然后转身出去,仓促间回头看了躺在床上的母亲一眼,母亲正冲他微微一笑,轻轻摆了一下右手,似乎是在示意他先离开,也似乎是在向他告别。
这一眼,在以后很长时间内都无法在玄锦默脑海中消失,事隔多年后,他总是在想,如果他知道这一眼是母亲在向他告别,他一定不会离开,一定会守着母亲。
因为,母亲只有一个,那是他记忆中有关母亲的最后一个记忆。
听着玄锦默离开的脚步声,玄青暮走到穆若兰的床前,并没有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妻子,这个嫁给自己十年之久,却甚少有过交流的女人,他不太有印象,确切的讲,自打锦颜出生后,他们就没有再在一起。
家中有三房妻妾,初时都是新鲜怜惜的,过了几年就没了心思,常与朝中相交不错的几位在外寻花问柳,青楼中也有合着心意的美貌女子,就更是懒得理会家中这三位。
不过,在家时,到是多半会和第二房在一起,或者陪陪结发的妻子,这第三房就少有过问。
“听范大夫说,你中了噬骨蛊毒。”玄青暮淡漠的说,“这种毒很是受罪,范大夫说,你不过三两日的活头,且要尽受煎熬。”
穆若兰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看着自己的丈夫。
“不必害怕,既然要走,本王会让你走得舒服些。”玄青暮眉头微蹙,“府中出了这种事,不可外传,让人笑话。说到底不过是几房妻妾争宠,竟然用了毒药,皇上一再吩咐,毒药不要轻易使用,府中却出了这种事,传了出去,难逃责罚。”
穆若兰眼中的恐惧加重,似乎想喊,又咽了回去。
玄青暮沉吟一下,继续说:“本王会好好对待锦默和锦颜,你不用担心,小维一直很喜欢孩子,可惜一直未能生育,她平日里就常对本王言及她很喜欢锦默和锦颜,你走之后,本王会将他们兄妹二人过继给小维,比守在你身旁好上百倍。”
穆若兰苦笑一下,轻声说:“原来您怀了如此心怀,若兰可真是要感谢上苍,嫁给王爷这样怜惜臣妾的人。”
第11章
玄青暮淡漠的说:“难不成你还想让本王查出下毒之人?!不外乎是小维和心玉,弄得大了,让人笑话。罢了,本王会让你有个体面的葬礼,会请了和尚法师为你超度,好过捱过三两日再咽气。”
穆若兰闭上眼睛,眼角滑过泪,隐约觉得胸口一阵巨痛,眼前一黑,失了知觉,只是想着锦默锦颜终是心中不甘,眼睛生生睁开死死盯着玄青暮,玄青暮不曾提防,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回头,看到门口一个黑黑的影子,此时阳光正好,灿烂无比,他这一抬头,让外面灿烂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睛,再加上刚刚一吓,竟然没看清楚对方的脸。
玄锦默错愕的看着一脸惊慌之态的父亲,不知父亲怎么了。
他进来想和父亲说一声,妹妹有些不太舒服,额头又有些烫,却只看到父亲站在母亲床前猛得后退了一步,然后再看向他,手迅速背到身后,面上表情既恼又怕。
“你进来干什么!?出去!——”玄青暮高声斥责,然后提高声音对外面的人说,“去请夫人过来。”
外面的奴才们知道,王爷口中的夫人指得只是大夫人童维。
玄锦默虽然不解,却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甚至没来及看一眼离他不过几步之遥的母亲,那双惨烈的双眼,无助的悲苦着。
站在院中,搂着面色潮红的妹妹,玄锦默面色凄楚。
童维正在绣一副鸳鸯,一直跟着玄青暮的奴才阿业匆匆赶来,低声和站在门口的元姨说了几句,元姨点点头进到房内附在童维耳边轻声说:“阿业说,王爷请您过去,只怕是三夫人不行了。”
童维一惊,针戳在手指上,疼得她一哆嗦,低头看,手指肚上有一个小血珠,眉头皱了皱,看了一眼元姨,“怎么会这么快?”
元姨摇了摇头,低声说:“这事夫人千万不可好奇,只怕是王爷这要求着您帮忙,您过去吧。”
童维将手指含在口中吮吸出血珠,起身由元姨陪着跟着阿业匆匆赶去穆若兰的院子。昨天一天的雨,今天天放晴了,秋高气爽,蓝天如碧,一丝云彩也没有,阳光灿烂的耀人眼目。
一进院子,看到一脸凄楚无助的玄锦默紧紧抱着玄锦颜,童维犹豫一下,对跟着的元姨说:“阿元,瞧着锦颜脸色潮红,不会是又起烧了吧,带她去让范大夫仔细瞧瞧。”
元姨立刻点头,她心中也觉得三夫人如果真的不行了,这其中必定有蹊跷,明明还可以再活几日,怎么王爷来了,人就不行了?!正想着待会如何避开,一听童维这样安排,立刻松了口气,面色略带轻松的向那对兄妹走去。
童维并未在意元姨的表情,犹豫一下,看了一眼继续呆立在院中的玄锦默,轻轻叹了口气,走进房内,迎面有一股甜腥的味道扑入鼻中,她下意识一皱眉头。
“老爷,您过来了。”童维轻声打了声招呼,“她?怎样了?”
第12章
玄青暮一直背对着躺在床上的穆若兰,听到童维的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来了。她已经走了,你帮她换身衣服,阿业在外面吗?”
童维点点头,“在,锦默也在,为妻看锦颜不舒服,就让阿元带着去请范大夫瞧瞧,那小脸烧得潮红。”
“嗯,好。”玄青暮似乎不想说话,有些走神,顿了一下又说,“我去安排阿业准备后事,锦默锦颜太小,这地方刚死了人,不吉利,从今晚开始,就让锦默和锦颜与你同住吧。”
童维点了点头。“为妻也正有此意,这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尤其是锦颜,才刚六岁,又是个女孩子,只怕会吓着,原就生着病,你等会出去就让锦默先去为妻那吧。”
玄青暮似乎是急于离开,始终不回头看身后躺在床上的穆若兰,听童维说完,立刻点头,抬脚走了出去。
童维觉得玄青暮有些反常,困惑的皱了一下眉头,又摇了摇头,准备去帮穆若兰换衣服,心中想着,怎么丈夫难过成这个样子,竟然让她做起家中奴才们才会做的事情——
只是,突然间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头顶,童维差点昏过去。
床上的穆若兰双眼圆睁,死死盯着她,或者说,是盯着前方某个地方,皮肤已经有些灰白,表情狰狞,双手紧握成拳。
童维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眼睛呆呆的落在穆若兰胸前的被褥上,刺目的红色,沽沽流出的血已染红了被褥,她不记得穆若兰胸前有伤,看位置应该是在心脏,应该是,一下毙命!
然后,她看到了落在床脚处的匕首,是自己丈夫的。
忽然听到似乎有脚步声,童维立刻俯身捡起地上的匕首藏于自己怀中,然后转向门口方向看着,并没有人,可能刚才的脚步声就是自己心虚自己吓自己的。
有些腿脚发软的去里间房里找了身衣服,幸好穆若兰平时也喜欢素衣淡衫,找件清淡的衣服极是容易,然后硬着头皮帮穆若兰更衣。
那双眼睛总也合不上,试了几次,总是死死睁着,童维也只得放弃。换下穆若兰身上的血衣,胸前伤口处的血仍然在流,童维咬着牙用衣服按在伤口处,却不知下一步要如何。
突然想起刚刚好像在里间屋里看到过止血药粉,匆忙赶去寻找。
玄锦默不肯相信母亲已经过世,拼命的想要冲进房间,玄青暮立刻让几个身体强壮的奴才死命摁着他,怕他冲进屋内闹出事来,棺材抬进去,过了一会又抬了出来,后面是脸色苍白举止迟缓的童维。
“来人,扶夫人回房休息。”玄青暮似乎是松了口气,吩咐手下的奴才,然后不满的看着玄锦默,“锦默,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在这儿再哭哭啼啼,让人笑话,你是个男儿,怎么跟个女人家一般,动不动就哭出泪来。”
玄锦默听不进去,看见棺材出来,想要冲上去扑到棺材上,然后抢了母亲出来,眼中充血,表情激动。
“阿业,把锦默打晕,送去夫人那儿休息。”玄青暮不耐烦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恼怒的吩咐身旁的阿业。
阿业一愣,但没有多话,走上前,出掌击在玄锦默的脑后。
第13章
童维强提精神由人扶着回到自己的住处,在桌前坐下,示意跟来的奴才们退下,隐约听见有脚步声忙乱一阵,想要站起来瞧瞧,却动弹不得,这才发现,刚刚的紧张已经让她腿脚酸软无力。
“夫人。”元姨抱着玄锦颜从外面走进来,玄锦颜趴在她的肩上,昏昏欲睡。
“啊!——”童维吓了一跳,猛回头,觉得脖颈处一阵酸痛,似乎是扭到了筋,一动就疼。
“夫人,您——”元姨看着童维苍白而无血色的脸,因为抱着玄锦颜,她不敢大声,压着声音担心的问,“没事吧?”
童维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冲元姨摆了摆手,“不用管我,你带锦颜去你房间休息,我自己呆会。”
元姨愕然的看着童维,侧头看了看趴在自己肩上的玄锦颜,然后,用极轻的声音说:“夫人,您手上好像,有血。”
童维立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有斑斑血迹。
“你下去吧。”童维盯着自己的手心,口中简单的说,“今天看到的,听到的,猜到的,想到的,全部忘掉。对了,外面怎么那么热闹。”
“是府里的奴才们送锦默少爷过来。”元姨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轻声说,“已经昏过去了,可能是伤心过度吧。”
童维轻轻点了点头,“好了,让人准备些热水,我要祛祛晦气。”
“是。”元姨也不再多话,抱着玄锦颜出了门。
“我娘是不是死了?”突然,一个稚嫩忧伤的声音在元姨耳边响起,同时有温热的泪落在她的颈间。
元姨微微一愣,然后用手轻轻拍着玄锦颜的后背,温柔的说:“不怕,不是还有大夫人在吗?她是极疼你的,锦颜小姐是最乖最听话的,只要大夫人喜欢你,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记得了吗?”
“嗯。”玄锦颜模糊的应着,眼睛再次合上,不知道是睡了还是不想说话。
元姨叹了口气,突然想起范大夫和她说的。
“只怕是锦颜小姐看见了不该看的事情,小小年纪,既害怕又不知如何忘记,心里郁结着,担心着,害怕着,就落了病根,要用中药慢慢调理。”
玄锦颜究竟看见了什么?才六岁,何事让她如此沉默忧伤?
穆若兰的葬礼很是盛大,比她活着时光鲜多了,玄青暮请了京城最好的法师做法事,还让和尚们日日诵经超度。朝中不少官员前来祭拜,甚至皇上也派了人过来。
玄锦默一直跪着,守灵,拜谢前来祭拜的人。机械的磕头,再磕头,一日下来,额上已经血痕累累。
“哥哥,你这样,锦颜怕。”跪在一边的玄锦颜也陪着哥哥磕头再磕头,额上也有了青淤之痕,眼睛哭得肿成一条缝,声音也哑了,“你和锦颜说说话好吗?锦颜怕哥哥不理锦颜,不要锦颜了。”
玄锦默只在夜深人静时才抱着妹妹让她靠着自己睡一会,而他,是不睡的,在灵堂不眠不休的守着,不吃不喝,形如行尸走肉。
第14章
玄青暮在灵堂之上,吩咐家中的奴才们将棺木封死,并且日夜派人守着,直到下葬之日。皇上怜悯他痴情,准了他几日假不必上朝,他便也在灵堂守着,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郁。
他不走,童维和邱心玉也不能走,只得硬撑着,守着。
死掉的奶娘拉去野外草草的埋掉,她在京城并无亲戚,在乡下生下一子后就到了玄王府做了奶娘,这府中的三位少爷一位小姐,全是由她养大,呆了十三年,到把自己的家给忘了。
童维私下里让人送了些银两给她十三年不曾来往的家人,奴才回来说,照着夫人的话说的,奶娘因着患病不幸去世,府里葬了,念着她十三年一直勤勉,所以送些抚恤的银两于她家人。
奴才又叹了声说:“她的丈夫早已经娶了新妇,生了孩子,可怜奶娘的孩子如今也已经十四,在家受尽欺负,看着很是可怜。”
童维心软,就让奴才领了那孩子入府,虽然已经十四,比玄锦默大上四岁,个头却只到玄锦默的肩膀之处,而且瘦到皮包骨。
这孩子自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吃着清汤寡水长大,得知母亲离世,竟然全无悲伤之意,只是闷头吃饭。一抬头,看见额头上缠着纱布的玄锦颜站在门口,好奇的看着大口吃饭的他,憨厚的笑了笑,继续低头吃东西。
玄锦颜觉得好奇怪,她这几天一直没有胃口,怎么这个男孩子吃得这样香甜,这饭菜真的这么好吃吗?
“锦颜,过来。”童维冲玄锦颜招了招手。
此时离穆若兰过世已经有一个半月的时间,玄锦默执意要为母亲守墓五年才肯回府,玄青暮扭不过他,只得答应,吩咐了府里的奴才好生伺候,便由他在祖坟外守着。
穆若兰是妾室,入不得祖坟,但可葬在祖坟外围。离墓穴五十米处有一家寺院,本就是替玄王府照看祖坟,上香,诵经的地方,玄锦默就暂时住在那儿。
但,才刚刚六岁的玄锦颜却被玄锦默留在了府中,由童维照看。
“大娘。”玄锦颜已经按着父亲的吩咐改了称呼,她胆小听话,极似其母,眉眼却和父亲一般,细长的眉,眼睛是单眼皮,却极可爱,一笑,微弯,如同月牙,只是,现在几乎不见她笑。
“这是冯大柱。”童维笑了笑,说,“原本想帮他改了名字,可是这名字虽然俗气些,他却听了十四年,改了只怕反而不习惯。从今天开始,他就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也就是你的奴才,独有的奴才。”
玄锦颜看着正在拼命吃东西的冯大柱,眼睛眨了眨,不太放心的说:“大娘,他好瘦,好矮,还没有我哥哥高,他能保护我吗?”
“能!”冯大柱突然瓮生瓮气的说了一声,嘴里塞得满满的,“我虽然瘦,可在家,什么农活都能干,我能一个人种家里所有的地,收粮食的时候,我也一个人就行。”
“真的吗?”玄锦颜不是太相信,看了看冯大柱再看了看童维。
“他在乡下吃不饱,要干好多活,到了这儿,大娘自然会让他吃饱,他很快就会长得又高又胖。”
“那好吧。”玄锦颜有些勉强的答应了一声。
第15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穆若兰去世三年的日子,早早的玄锦颜就收拾利索,母亲过世后,哥哥就一直在外面,只在百日坟见过一面,觉得哥哥瘦得厉害,也沉默的厉害。
后来,也只在清明的时候去扫墓说上两句,只觉得哥哥又长高了,很帅,还是不爱说话,对童维到慢慢不再抵触,大约是见妹妹一直被照顾的极好的缘故。
因着年纪小,若没有大娘陪着,父亲是不许她离开王府半步的,而大娘只在每年清明时才会陪她去扫墓,只不过,大娘和父亲,以及二夫人是去祖坟为爷爷奶奶上坟,她在那之后可以得了一盏茶的功夫去母亲坟上看看。
要去上三年坟,今年清明扫墓时正好碰上她生病,没能赶去,这一下子就隔了近乎一年多。
父亲很少过去,偶尔一次,也只是站站即走。
“锦颜小姐,车子准备好了。”冯大柱在外面中气充足的说。
三年了,他的个子窜得极快,已经和锦绣锦程一般高,甚至还稍稍猛些,也胖了,每日在府中除了跟在玄锦颜视线之内外,就是帮着府里其他人干活,挑水,劈柴,扫地,干得不亦乐乎。
童维给他请了师傅教他习武,也让他跟着玄锦颜认识些字。
玄锦颜已经九岁,还是如以前般温柔和善,甚得童维喜欢,所有衣食住行皆由元姨照应,视同己出。
童维没有跟着,这是第一次,到不是她不想跟着,是她娘家今日有事请她回去,她推辞不掉,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娘家瞧瞧,可有合适的人,给锦默锦颜兄妹留着。
前次清明节上坟,见到了已经十三岁的玄锦默,一年只见一次,只觉得每一次都有惊艳之感,虽然只有十三岁,却生得比同年龄的孩子高出半头还多,肩宽背直,举手投足间稳重内敛,极有气势。
偏偏又生得极是英俊,皮肤总也晒不黑,凝脂般,一双剑眉,漆黑如画,鼻梁又直又挺像极他的父亲,却又生了一双和他母亲相同的眼睛,眼眸如星,眼角轻挑,不笑也有三分笑的桃花眼。
盯着人看时,专注而深情,让人心跳不止。
每次看到总是一身的白衣,虽然有守孝之意,到底是王府的少爷,用料是极好的,穿在他身上,实在是好看。
童维想,如此人才,一定要看看娘家有没有出类拔萃的女儿家,肥水不流外人田才是正理。
刚进门,就听到里面有热闹喧哗之声,童维微蹙起眉,想起玄锦颜离开时脸上的忧伤,觉得这喧哗有些刺耳,下了马车,她让元姨陪着锦颜,带了府中另外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丫鬟。
早有人过来迎接,领着进到前厅。
“小妹,回来了。”一个豪爽的声音响起。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着和她打招呼的男子,童维意外又开心的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
“为了一个区区邱心玉?”童克笑了笑,“这都哪年哪月的事了。”
第16章
“说得好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当时还能哄骗过去,后来才想起来,那种噬骨蛊毒岂是寻常人可以有的,难怪当时你妹夫那般做法。”童维想起旧事,有些恼意,“现在才知道,亲情抵不过私情,你竟然为了那个邱心玉对付你的妹妹,——”
“没有,没有。”童克立刻摇头,“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哪里知道我会喝多,会说出噬骨蛊毒之事,又被邱心玉偷走,后来才知道她用在了穆若兰身上,她应该不知道那种蛊毒可怕到何种地步,我也是出于好玩才会偷偷弄出来一些。”
童维撇了哥哥一眼,正在说话。
童维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说了声:“你等我一下,我给你一个好东西瞧瞧。”说着,转身匆匆离开。
童维懒得理他,远远瞧见大嫂,刚要过去打声招呼,刚刚离开的童克却突然跑了回来,笑嘻嘻的,怀中抱着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孩。
“你什么时候又要了一个女儿?”童维自己不能生育,却极是喜欢小孩,眼见这女孩子生得粉雕玉琢般可爱,立刻伸手抱了过来,“怎么没听大嫂说起过?不会是瞒着大嫂在外面偷偷生养的吧?”
“当然不是,你大嫂娘家势力那么大,我可不敢生事,这孩子不是我的,是我一位朋友的。”童克忽然放低了声音,附在妹妹耳边,低低的快速说,“这孩子的父亲是大兴王朝的人,他游历乌蒙国的时候与这孩子的母亲相识相恋,偏这孩子的母亲性格倔强,知道两国不通姻,怀了女儿就藏了自己的行踪。我与她在路上相遇,当时她已经性命不保,哀求我替她照顾好这孩子,若是有机会请找到孩子的父亲,因为我只听她描述这孩子父亲的大概长相,何处找去,只得算了,想起你膝下无嗣,就特意留了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