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淡黄色的木质地板上,像是晕开一片湿湿的泪珠。
*** * * *
那个孩子无声无息地逃走了,一连几天,我的心情都非常的低落。
不知道窗外的天空是不是也受了我的影响,虽然雨滴变得淅淅沥沥,但那份阴霾却像是压在每个人的心上,沉闷得让人无法喘息。
终于又在一天的忙碌中结束了工作,我一边摘下口罩和手套,一边朝罗亚霖打着招呼:“罗医生,我已经帮那几个病人把药全都换好了,也把工作记录交给林护士了。”
正伏在办公桌上写着病历的罗亚霖抬起头来:“已经交班了吗?”
“嗯。”我点点头。
他抬起头看到挂在墙上的时钟,漂亮眸子有些吃惊地瞠大:“哦,已经这么晚了!我还以为刚刚四点,原来已经五点半了。”
我看着他很少露出的孩子般的表情,忍不住抿嘴微笑。
阴霾的天气,是总会给人一总时间过得很快的感觉。仿佛一天还没有开始,黄昏就已经来临了。
亚霖放下手里的笔,似乎无意地问我:“要回学校吗?还是…我请你吃饭?”
我正在收拾的手突然停了一下,但还是抬起头来,朝他微笑了一下。
“不用了,我不回学校,但是今天和朋友约好了见面,所以…谢谢罗医生了。”
“和朋友有约了?”他抬着头看我,依旧是那张温润的脸孔,迷人的笑容没有任何改变。
我有时候很喜欢看亚霖笑,因为总感觉像是春天的微风一样的温暖。但有时候又不太喜欢,就像现在这个时候,我不知道那是发自他内心的笑,还是他堆在表面上的微笑。这总会让我有点距离感,好像摸不透他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嗯。”我点头。
“那好吧。”他没有再坚持,只是回我一个温暖的微笑:“路上小心。有事情的话打电话给我,我保证随叫随到。”
他拿起笔做了一个电话的手势,惹得我的心头微微的一热。
他总是对我这么好,但我却没有办法回报他。甚至在医院里大大小小女医生、女护士的观注下,我只能离他更远一点…
“我知道了,谢谢罗医生。”我努力地对他微笑了一下。
他点头,温暖的笑容挂在他迷人的脸颊上。
但我却不敢再看,只能匆忙地拿了自己的东西,从诊断室里逃了出来。
他是个温润如玉般的贵公子,整间医院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妒嫉我做了他的搭档护士。所以我并不想和他做工作之外的过多接触,虽然他真的是个让人很容易心动的好医生。而且今天我和高中时代的好友约好了见面,她的工作非常忙碌,能让她腾出时间来见我,真的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我换了衣服拿着背包,走出庆东附院的大门。
一股凉凉的冷风立刻就迎面扑来。
啊!虽然天空依然阴霾,但湿湿冷冷的空气,还是比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要舒服得多。
只不过树枝上枯黄的叶子也在随着冷风微微摇曳,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不知道那些贫困的人们…我的眼前突然就跳出了那双冰绿色的眸子…
啊呀!我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那个孩子虽然辛苦,但也不至于让我怜悯到这个程度吧!他那日明明就是自己不辞而别的,我又在这里为他担心什么?那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活,我也只能为他祝福。
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我裹了一下自己的外套,背起背包就朝着与好友约好的地方走去。
名典咖啡,是我和陶倩从高中时代就非常喜欢的一间小店。
店面并不大,而且还位于一家西餐厅的二楼,但是店主却非常有心,把整间小店装饰的非常漂亮和温馨。我和陶倩常常会坐在临窗的摇椅上,点燃一根香气四溢的薰香烛,一边品味着咖啡屋里自磨的巴西咖啡,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身边发生的各种有趣的事情。或者有时候就各自拿着一本书,坐在店中消磨掉一整个下午的时光。
但是自从我进了医大,她去了什么戏剧学院之后,我们就很少有时间再聚在一起了。我的课程排得满满的,她的工作更是多得离谱。最近还听说她毕业后直接进了一家什么“天世娱乐”,好像是做起了明星助手的工作,行程更是满世界乱飞,几乎到了半年还见不到她一次的地步。
所以今天我好不容易约到了她,当然不能错过。
不过到了我们约好的时间,桌上的薰香烛已经燃掉了三分之一,我才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对不起对不起,恩瑜真是对不起!”一连串响亮而清脆的道歉声音,打断了店里的宁静。
我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我已经许久未见的好友。
陶倩,小名淘淘的这个丫头,声音依然像是在学校里一样的清亮,只是身上的装扮,早已经不再是学校中的淘气模样。一头卷曲的长发,扎着五彩缤纷的丝带,上半身穿着一件果绿色的毛衣,外面披着一条波西米亚大方格的流苏围巾。腿上配着一条米黄色的紧身靴裤,脚上当然蹬着一双暗红着的漂亮长靴。
真是好时尚的装扮呀!比起我身上的深蓝色的外套,浅蓝色的牛仔裤,还有手边的一只双肩背包来说,她真真已经比我“领先”了好几个世纪。
“喂,大忙人淘淘,你未免也迟到太久了吧!”我微笑着责备她。
“哪有,才半个小时而已!”陶倩挑起她修得细细的眉尖,笑得阳光灿烂的模样。
她见我笑,知道我没有生气,虽然刚刚道歉,这下又嘴硬起来。
“才半个小时…还而已?”我朝她不满意地挑眉,“我可等得肚子都饿死了!”
“啊呀,你知道嘛,我的工作很机动性的,所以…你饿啦?没关系,随便点,今天我请客。”她大方地朝我挥手,带着身上一连串稀哩哗啦的项链、手链、腰链什么的就在我的对面坐下来。
“真的随便点?你发财了呀?好大方。”我看着她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也想不懂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挂那么多链子。
“我发财?有没有搞错,除非天上掉金子给我!你不知道,我带的那几个男孩子不争气极了,让他们去做采访也给我搞砸,害得上面的老板差点要开除我。”陶倩依然像是高中时代一样的爽朗,“不过你知道啦,做我们这行的,外面的补贴总是多一点的。我前天刚从泰国回来,所以手头正好宽松一点,今天给你机会痛宰我吧!”
她一脸英勇就义般的表情,搞得我差点笑出声来。
每次看到陶倩都是特别的开心,总觉得她的生活和我一点也不一样。她永远都是那样的充满活力,生活也是丰富多彩,一点也不像我的,除了学校、公寓、医院就没有任何一点波澜了。
“算了,我也没有那么狠心。”我拿了菜单给走过来的服务生,“我们还是吃咖哩牛排吧?”
陶倩立刻点头。
我知道她最爱吃这个。
点好餐我忍不住就开始问她:“淘淘,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啊?真的在给那些大明星做助手?”
“才不是咧!”陶倩立刻摇头,满头的五彩丝带跟着她摇摆,“我才刚毕业两年耶,怎么可能是给那些大明星做助手,根本轮都轮不上我呢!我现在只能带带公司里的练习生,如果能培养出一两个明星来,我就可以爬上去,做助手或者做经济人。但是如果那些孩子不给我争气,那我就只能…”
陶倩垮下一张小脸,连那些丝带也跟着她一同垂下。
练习生?助手?经济人?
她嘴里的每一个名词都让我觉得有趣,可是我好像跟这些东西都完全没有缘分的。
“好啦,你别不开心了。”我拍拍她放在桌子上的手,“你的生活至少已经比我丰富多了,隔不了多久就可以全世界乱飞。哪里像我,每天都被关在医大和附院里,除了那些满脸痛苦的人,就是泪流满面的病人家属。所以,你已经很幸福啦!”
陶倩听到我的话,突然抬起头来,睁圆她那双杏仁般的眸子:“恩瑜,你快毕业了吧?我记得你的医大是比我多念…”
“两年。”我微笑着接口。
“对啊,两年。”她的眉尖一皱,“你都快要毕业了,没有交新的男朋友吗?反正简帆也已经…”
“淘淘!”
我突然有些没有礼貌地打断她的话,实在是很怕听到那两个已经离我很远很远的名字。
陶倩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失口,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对不起,恩瑜。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用力地摇摇头。
虽然被绑成马尾的黑发没有陶倩头上那五彩的丝带,但却依然让我觉得有些烦乱。
简帆…倩干嘛又要提起他?
那个伤疤已经被我藏在心底整整三年了,虽然每个听说的人,都对我报以同情的目光;但是我却一点也不想告诉别人,因为当我看到那些同情的目光,并不会觉得温暖,反而会觉得那是一道道尖锐的刀子,只会把我的伤口狠狠地撕开…
“对不起,恩瑜。你知道我总是心直口快的,你别在意哦!”陶倩立刻又对我道歉。
这个家伙心里总是存不住什么事情的,但也因为她这样耿直的性格,我也非常喜欢和她相处。
我抬起头来,朝她挤出一个微笑,“没事,真的没事。反正已经那么久了。”
我知道好友不是有意的,却也只觉得心口闷闷的痛。
幸好这时服务生把咖哩牛排端了上来,打断了我们之间尴尬的气氛。
“好了,恩瑜,我们不说不高兴的事情了。”陶倩努力地想要把刚才的不快推开,“我跟你说点好玩的事情吧,关于我的工作的。”
“好啊。”
这个我喜欢听,她的生活总是丰富得让我羡慕。
“是这样,我们公司里每年都会举行新秀选拔赛,这次我刚刚从泰国回来,时间上比较空闲,所以就让我来整理这次比赛的资料。”陶倩一边说一边拿起刀子,心急地切下一块肉来,就塞进自己的嘴里。
这个心急的小丫头。
我把水杯递到她的手里:“然后呢?”
“然后就有很多人参赛啊!”她灌自己一口水,“恩瑜,你不知道,现在的孩子真是让人吃惊哦!我以前在戏剧学院里已经见过很多俊男美女了,但是现在的小孩子还真的让我吃惊!”
“吃惊?为什么?有那么夸张吗?”我也拿起刀子叉子,准备跟我的牛排“战斗”。
“真的耶!”陶倩很认真地点头,“那些女孩每个都有165以上,又瘦得不到一百,看哪个都是标准的美人胚子。最夸张的是那些男孩耶,你不知道,我们这些评委们都怎么叫他们!”
“叫什么?”我笑眯眯地抬起头来看她。
“叫花儿或者公主!”陶倩瞪着圆圆的眼睛,很认真地对我说。
扑哧!
我差点笑出声来。
“喂,你们太夸张了吧?哪有男孩子被叫做花儿和公主的?”我有点不能相信地看着她。
她们公司里的人实在有够搞笑,花儿和公主…女生还不会被这样称呼,又何况是一些男孩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陶倩的这句话,我的眼前竟然又浮现出那张苍白却像花儿一样漂亮的脸颊…倘若那些男孩子也有着一双那样的冰绿色眼睛,又或者有着他那样的一张脸颊…或许真的可以被称作花或者公主了…
“真的,你怎么不相信呢?”陶倩很认真地看着我,还往自己的嘴巴里塞进一大块肉。
“我不是不相信你啦,我只是觉得这个称呼很好笑而已。”我看着她塞得自己嘴巴鼓鼓的样子,真的觉得很有趣。
“是真的啦,真的!有两个男孩子都长得非常漂亮,我们今天还在讨论到底哪个应该是花,哪个该被叫作公主呢!”陶倩口齿不清地回答我,“我拿照片给你看吧,反正资料就在我背包里。”
她真的转过身去,从她的单肩蓝色大布包里胡乱翻找起来。
“不用了,淘淘,真的不用了,我相信你就是了。”我忍不住微笑。
真喜欢听她讲这些事情,总会让我心情很好。
我也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长得像花儿一样美丽的男孩,反正那天在医院里,我就已经遇到了一个。
“喏,给你看好啦!你看看是不是真的像花一样漂亮?”陶倩终于翻到的照片,吵吵嚷嚷的拿到餐桌上来。
我刚刚把一块咖哩牛排送进嘴巴里,看到她把照片拍在桌上,连忙转过头来看。
呃——
一口气突然狠狠地卡在我的喉咙里,让我差点把嘴巴里的咖哩全部咳出来!
那个…那个…那两张并列摆在桌面上的照片,我竟然在左边的那张上,看到一双冰绿色的眼睛!
那一瞬间,我几乎像是被人突然扼住了呼吸一般,来不及咽下的咖哩,又呛又涩地卡在我的喉咙里,让我的脸颊都瞬间涨红起来!
“啊…咳咳!”
我猛然转过脸,不敢再看那张照片。
怎么会这样?刚刚还在想那个男孩子真的像花一样的漂亮,哪里知道他竟然会真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对面的陶倩被我吓了一大跳,看着我剧烈咳嗽的样子,她连忙也朝我递过水来:“恩瑜,你怎么了?突然咳得这么厉害?”
“没…没什么!”我捂着胸口,觉得那些怦怦直跳,“大概被咖哩呛到了。”
“那你要小心一点啦!早知道不给你吃这个,平时你就最不喜欢吃这些怪味的东西。来,喝点水吧。”她把杯子塞进我的手里。
我接过水杯,连忙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偷偷地朝着桌子上的照片瞄了一眼,那个花一样的孩子,依然淡淡地绽放在那里。
大概是上了妆的关系,他的脸色不再像在医院里那样惨白,嘴唇也不再泛着虚弱的青紫色,而那双纯净、透明的冰绿色眸子显得更加的明亮,连红润的嘴唇,都像是三月里迎春绽放的樱花花瓣,美丽得让人无法直视。
我只看他一眼,心似乎又要被紧紧握住了。
好奇怪,每次看到这个孩子,都会有着这么奇怪的感觉。
“他…他叫什么?”我尽量平静着自己的声音,不想让陶倩发现我的异样。
“他?哪个他?”陶倩好奇地凑过来,“这两个都很漂亮吧?我们老板甚至说,他们要是生成女孩,不知道会惹得多少男人心动呢!”
可是陶倩的这句话却让我的心里更加的疼痛,我终于指着那张照片心虚地问道:“倩,他…他叫什么?”
“嗯?那个?”陶倩把脸颊凑过来,“啊,你说他啊,他叫宇文曦,今年刚刚…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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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曦。
这个名字似乎一直回响在我的耳边。
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和陶倩吃完了这顿食不知味的晚餐,又是怎么厚着脸皮跟她要来了那个孩子的地址。似乎当心底的冲动彻底平静下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提着满满一袋东西,站在了一栋陈旧而昏暗的公寓楼前。
跟手中陶倩写下的字条一模一样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个孩子的住处。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这么冲动,竟然眼前一直摇晃着那条被扎满了大大小小针孔的纤细胳膊,还有那双纯净、澄澈得似乎没有经过这个世界任何污染的冰绿色的眼睛。
除了简帆,我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男生送过吃的,即使那只是个年纪比我小上三岁的孩子。可是我却不能控制自己心底的那份冲动,我迫切地想要看看他,看看他是否还平安,是否还像那天在医院里一样,依然有着那样一张惨白的脸色。
对不起,帆。
就当我是在关心一个小弟弟,一个病患吧。
下定决心,我提着那装满好吃的纸袋,就朝着那昏昏暗暗的公寓楼里走去。
这栋旧旧的公寓,不知道到底修建了多少年了,竟然连个电梯都没有!而手中的纸条上,陶倩却写着他的公寓在顶楼。
顶楼?这楼大概有十几层吧?
没有办法,只能爬楼梯上去。
昏黄的楼梯间,竟然只有一盏随风摇摆的黄色灯泡,照耀着二三层的距离。再往上面走去,立刻就变得一团漆黑了。我小心翼翼地摸着楼梯扶手向前走着,但还是很不小心地一脚踏空,差点要扭到脚踝。
“啊!”我用力抓住栏杆。
好痛。
这种地方也可以住人吗?倘若不是陶倩写下的地址,我一定不能相信那个花一样的孩子会住在这种地方,而且过得如此辛苦…
我的胸口又有些闷闷地疼痛,总是一想起那个孩子,就有种呼吸都快要被扼住的感觉。或许是我的身边都没有像他这么辛苦的朋友,根本无法接受这样辛苦的生活。如果换作我是他,可能都没有在这种地方生活下去的勇气。
深一脚浅一脚,磨磨蹭蹭的我终于走到了楼梯的最高层。
眼睛已经开始适应了黑暗,模糊中我发现面前有一扇小小的门,以为这个就应该是他家的门了吧?我伸出手指去想要轻轻敲一下,却没想到才刚刚触到那扇门,门就已经被推开了…
吱呀!
轻轻地一声,虚掩的小木门朝后退去,一片宽阔的楼房天台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嗯?天台?”我愣了一下。
是我走错了吗?怎么跑到天台上来了?那孩子应该住在下面一层吧?怎么陶倩还跟我说是在楼梯的最顶层。害我爬楼爬得快要累死了。
我伸手拉过小木门,想要转身下楼,但就在我动手去拉门的那一刻,却突然发现在小木门的背后,竟然还有着一间小小的木板屋!
呀!是楼搭房!难道…他住在这里?楼顶搭起的小木屋里?
我有些不能相信,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地朝着那间看起来已经破旧的小木屋走过去。
四周高楼大厦的广告霓虹照在这间似乎已经搭了很久很久的小木屋上,那斑驳陈旧的木板上,都是雨水浸湿的痕迹。窄窄的房门,低矮的屋顶,秋风卷着稀疏的雨点打在已经破碎,所以糊了几片报纸的窗子上。
我提着袋子的手指在悄悄地收紧,看着这样的屋子,我真心地希望住在里面的那个孩子不会是我惦记的那个他。
我放轻脚步,缓缓地走到那扇已经破碎的窗子旁边,透过仅剩的一块玻璃朝里面看过去——
一张小小的床,就摆在窗子的不远处。
一张苍白、纤瘦、虚弱的脸,埋在一床薄薄的棉被里。
五彩色的霓虹投在他白得像雪一样的脸颊上。
宇文曦!
这个明明代表“太阳”的孩子,却蜷缩在这样的阴影里!那些不停变幻着的,代表着这个世界灿烂绚丽的灯光,却好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即使照亮了他本已经苍白的脸孔,却照不亮他黑暗的前程。
他紧紧闭着眼睛,蜷缩在那床薄薄的被子里。好像即使他独自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也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我的心,突然像被人揪住,又生生地切开一样的疼痛!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泪水没有来由地突然就滚了出来。
很久没再有过这样的心痛的感觉了,除了那个下着雨的黄昏,那个我永远也看不到他,永远也不想再回忆的日子…
他沉沉地睡着。
紧紧闭着的眼睛,让又长又密的睫毛,像是洋娃娃一样的微微向上翘起,在他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打上一圈淡淡的阴影。只是眉尖还纠结在一起,似乎连做梦都不怎么踏实。身子用力地弓起来,像是一只可爱的大龙虾一样,蜷缩在小床上。
我真的很想伸手抚一下他的脸颊。
他尖尖瘦瘦的,像是偶像漫画中最佳男主角一样精致完美的脸颊。这个即使已经虚弱成这样的孩子,却依然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美丽容颜,真的像是在寒风中绽放的百合花,那样的美丽、纯净又惹人爱怜。
也许我不应该用“漂亮”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一个男孩子,可是他的脸颊真的如此美丽,美丽得令身为女生的我都有些自惭形愧。
而且他的美丽不是那样的妖媚,不是那样的娘娘腔,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纯洁和澄澈,即使是窗外五彩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也依然纯洁得像一朵没有融化的雪花。
曦…
这个在夜色中绽放着美丽光环的孩子竟然叫做曦…不知道如果他真的站在阳光下,又会是怎样的明媚和灿烂?
我突然想起陶倩的话,看样子,他应该已经被“天世娱乐”给录取了。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就可以看到他站在舞台上表演的样子。这样美丽的男孩,注定是应该受到更多人的关注的。
“妈…我好痛…”
他闭着眼睛,突然轻声地呻吟了一下。
我被他吓了一跳,才想要躲开,却被他突然握住了手指!
啊!
我的心头顿时狠狠地一跳。
他的掌心火热,像是正在感冒发高烧。
黑暗中他突然张开了那双大大的眼睛,冰绿色的眸子立刻就在五彩的灯光下绽放开来。
窗外的那些光芒,立刻就被这双明亮的眸子所掩盖,似乎这间屋子里,都被这双水晶一样透明的眸子给点亮了。
“姐姐?”他看着突然出现在床边的我,虽然惊讶,却立刻认出了我。
“你…你好…”但是大他三岁的我,却完全没有了他的那份镇定,“我…我刚好…路过这里,所以…所以过来看看你。那天…你怎么突然从医院里逃走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很虚弱?”
我有些慌乱地组织着自己的词语,完全没发觉自己的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真的吗?”他对着我瞪大他的那双魅力无比的眸子,“姐姐真的来看我的吗?”
“当…当然。”
我被他盯得更加慌乱,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指站起身来。
“我给你买了好多吃的,拿来给你补补身体。不过你现在真的很热啊,是不是发烧了?”
抽回来的手指竟然不受我控制地又朝着他的额头摸去,除了一些薄薄的汗水,我果然摸到他的额头火烫火烫的。
“我没事的,姐姐。”他虚弱的脸颊上,竟然对我挤出一个微笑,“只要姐姐来看我,我就什么病都没有了。”
呃?
他这句话让我的手指忍不住僵直,这么暧昧的话,除了简帆,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说过。
我不知道他高烧不退的小脑袋里正在胡思乱想什么,我终于挣开他的手,站起身把那些好吃的东西都拿过来:“这些都是买给你的,记得要全都吃下去,知道吗?还有我特别要店里帮你煮了紫菜鸡蛋汤,快点趁热喝一点吧。”
我把刚刚在快餐厅买好的餐盒给他打开,一阵香气立刻就扑鼻而来。
“我记得我的包里还有一些感冒药,你一起把它们吃掉吧。”我伸手拿过自己的背包,把朋友托我从医院里买的几盒感冒药全都拿了出来。
我转过身去,却发现那个孩子捧着热气蒸腾的餐盒呆愣在那里,大大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滚动着,但他却努力地抿着嘴唇,隐忍着不让它们滚下来。
“怎么了?是不是…不合你胃口?要不然我再去买一份给你…”我伸手想要去拿他怀里的餐盒。
“不是的。”他却突然挡住我的手,“是心里太难过了…姐姐,我已经在这里躺了三天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来看望我…只有你…”
他的嘴唇抖动,苍白的脸色竟然孩子气地浮起一抹激动的表情。
“什么?躺了三天了?你没朋友吗?家人呢?怎么都没有人来照顾你?”我有些心急地问着。
其实问出这话后,我就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
看看他住的这间屋子,再看看他身上单薄的衣服和被子,如果有家人和朋友照顾他,他还会变成这个样子吗?他还会到要去医院卖血的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