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都七点了,不晓得你怎么带孩子的,有你这么懒的妈么?”
“死去,才七点,你打鸡血了,咱们明天去吧,我想呼呼。”
“喂!不带这么不讲信用不文明不礼貌不道德的!”
这‘四不’青年的帽子有点大,总算在她死磨硬泡的电话骚扰中,成功的将一代懒妈苏大妞轰炸起来,两人约好一小时后在苏菲家附近的公车站见面。
卫吟挂电话,哼着歌收拾东西。背包,水壶,零食,棒球帽,一样不可少,她还将简易的洗漱用品都塞进包里,准备归程后在公共澡堂洗好后再回。
这是毕业工作后头次郊游,她觉得自己宅得骨头都要发酥了,所以前几天才跳了一分钟的舞,翌日居然会浑身疼痛。如果不想身体提早报废,是应该趁着老胳膊老腿前,多使唤使唤它们。
据说八公山有个碧霞元君庙,颇有些香火灵气,卫吟其实就是冲着这个才选了这处离城三十来里的‘踏夏’所在。
如果告诉苏菲,估计要被她说成十恶不赦的封建迷信,所以她聪明的没有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张扬出去。
出门的时候恰巧碰到表妹准备上学,卫吟随口说了声“早晨好!”
吴敏君抓着桌上的豆浆袋,嘴里叼着个牛角面包,含混的打了个招呼:“早!”
卫吟微笑着说:“君君,我出去爬山,晚上可能回来晚,让姨妈不用等我吃饭了。”
“哦”她点头表示知道,卫吟正要拉开门,听见背后表妹叫了一声“姐”,她扭过头:“什么事?”
吴敏君迟疑了下,眼中闪过一丝飘忽不定的犹豫,最终艾艾地说:“没事,你去吧。”
卫吟也没多想,推门而出,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公交车站走去,苏菲住的小区离这里不远,她先到等了一小会儿。快到约定时间,她老远看到辣妈苏大妞牵着儿子无精打采的打着呵欠,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沙发姐!”卫吟招手。这是她新研究出来的绰号,苏菲的首字母刚好就是‘SF’,也是‘沙发’的简称,是网络上回贴常用语,用来描述她懒惰的气质简直绝配,卫吟觉得自己很油菜花(有才华)。
苏菲腰也直了,眼也圆了,腿脚也轻便了,和吃了某牌钙片一般,精神抖擞中气十足的喊:“死银(死人),你找抽啊!”
卫吟格格笑道:“沙发姐,当着宝贝的面要保持形像哇,不能从辣妈变泼妇。”
苏菲还没说话,倒是她牵着的儿子苏彻用那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瞥了卫吟一眼,奶声奶气的说:“不许你说妈妈坏话。”
卫吟蹲下身子逗他:“不叫阿姨好,宝贝没礼貌。”
“妈妈说了,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卫吟囧囧有神的看着苏菲:“大姐,你教育出的儿子的可真够彪悍的。”
苏菲得意的仰着头:“那是,不看看是谁的种!”
卫吟翻了个白眼,为毛自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她绽放了个自认为最温柔的笑容:“苏小彻,来给阿姨牵牵手。”
小帅哥苏彻将手‘嗖’地背到身后,拧着小眉头说:“小吟姨,妈妈说了,不能和女生随便牵手。彻彻的手只给妈妈握,其他人20万。”
卫吟被震翻在地,颤巍巍的抬手指向苏菲:“你太牛掰了。”
苏菲得意的将额际的刘海骚包的撩起:“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额,敢问那两只排你头上的是何方神圣?”
“大河蟹与草泥马呗!”
卫吟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法克鱿!”
“滚一边去,别教坏了我家单纯可爱的宝贝儿。”令人发指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公车笨拙的擦着站牌滑出去十米远,两个女人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
“儿子,上!”大力神附身的苏大妞抱着少说30来斤的苏小彻一马当先冲锋陷阵,看得后面的卫吟冷汗直冒。
生活不易,人人都要练就一番飞天遁地的功夫才能在这世界上生存。卫吟想,也许若干年后,自己也会和苏菲一般无二,她现在只是伪装的彪悍,要锻炼到一定境界尚需要时间的磨练。
当下,苏大妞在卫吟眼中立刻上升了个档次——偶像哇,超越神的真实存在。
还没有进入盛夏,公交上没有开空调,即使是早上,仍有些闷热。卫吟找了最后排的座位,刚坐稳就拉开窗口透气。
一路上两个人有搭没搭的胡说乱侃,从尿不湿很容易湿到肉包子没有肉,从艳照门不艳到泼墨门不黑,时间过的也飞快。
卫吟担心苏彻靠窗不注意伸胳膊头出去玩会很危险,于是靠窗的位置让给了苏大妞坐,苏小彻则夹在她俩中间噘着嘴,随着汽车的摇晃,昏昏睡去。
不晓得是否错觉,卫吟觉得苏菲时不时看看窗外,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影响着她,连一向彪悍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卫吟留心朝窗外瞄了眼,看见有辆陆虎不紧不慢的尾随着公车,旁边四车道的大马路不见超车,倒是和她们坐的公交车卯上劲了。
卫吟知道苏大妞是有故事的人,但她并没开口多问什么。朋友不是非要知道彼此的秘密和软肋,而是在需要的时候,提供一个倾听的耳朵。
虽是初夏,山上倒还是清凉。
绿荫葱葱,山涧淙淙,不知名的小鸟在林间穿梭着飞翔,三三两两的驴友背着行囊,一路上倒也不乏欢声笑语。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卫吟特别找这处也是存了心思,海拔240多米,爬起来不算艰巨,还是蛮适合做亲子运动的。她们一行走走停停,小苏彻咬着殷红的唇瓣,虽然小短腿走的慢,却没喊抱抱。
小家伙很有毅力,往往单亲家庭的孩子会比较早熟。卫吟自己深有体会,虽然她父母没有离婚,但很小的时候在外貌合神离在家争吵不断,她是受尽折磨。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就算没有完整的爱,也比无止尽的谩骂来得好。
生活中的遭遇总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谁都不能代替别人的内心感受,只有经历过的人知道,自己渴望的是什么。此之水,彼之鱼,羡慕别人都是无用。
山风猎猎,高处的豁然开朗让人精神振奋,小男孩挥着肉乎乎的拳头,额上是晶莹的汗珠,惹人怜爱。
卫吟知道苏菲的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此生必定会是为了她的孩子,而自己呢?
极目远眺,视线越过脚下的土地直到无处聚焦,她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好像生活了这多年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为了什么生活,平庸而碌碌无为,没有目标和方向,甚至没有等待的人。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前几日的那个夜晚,好像所有青春都燃烧起来的舞台,那些孩子有梦想吧?而自己呢?真该好好想想了…
“发什么呆?前面好像有休息的地方。”苏菲伸手掐了她一把。
“活了二十多年,没能为祖国、为人民做点什么,每思及此,伤心欲绝。”
“噗,你可以再矫情些。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人生最悲哀的事情是青春不在,但青春痘还在!”
“切,你抄袭。”
“这年头抄得好就不叫抄,叫致敬,懂么?向我致敬吧!”
“你个三观扭曲的大妈…”
“没文化真可怕,你没听出来我是在反讽?”
“你就算倒着讽也抹杀不了你歪曲的本质。”
“…”
卫吟她们稍作停歇后,便沿着山顶大道往碧霞元君庙走去,这是一处在历史上曾经由佛道共同主持的宗教场所。自坡下至山顶,戏台、大门、中天门、配殿、主祠等数十间屋宇依次而建,也算气势磅礴。
初夏,桃梨花落,已无春日时灿烂的霞光穿云和醉人芳香,但拾级而上,另有一番肃穆与畅达。
苏菲进来不过是凑个热闹,但卫吟觉得自己衰神附体,很想随着香火驱驱晦气。
正殿的香炉密密麻麻的燃着功德香,袅袅轻烟盘旋在头顶。青灰色的木质牌匾上书“庇佑众生,灵应九州”的金漆字样,殿内身披红绸的碧霞元君面目慈祥,贡案下的一溜团蒲边缘都有磨损,看来虔诚的信徒不在少数。
卫吟正待屏息凝神向前,衣角被一只小手抓住。
“阿姨,我要嘘嘘。”
卫吟蹲下身子,哭笑不得道:“每次阿姨要带你嘘嘘,你不是都不让么?”
小帅哥皱着眉头说:“我也不乐意,妈妈让我过来的。”
卫吟扭头看到不远树荫底下苏菲一张欠扁的笑脸,就知道小家伙是苏大妞特意派来搅和她好事的。果然,苏大妞走过来将儿子抱起来,笑着说:“你拜什么都不如拜我,走啦走啦,逛逛可以,你要去那边卑躬屈膝,我可不认你这个妹子。”
卫吟白了她一眼:“我怀疑就是因为认识了你才这么晦气!”
“切,儿子,走,嘘嘘去,不理你小吟姨,她心理阴暗才要跑去阴森森地地方跪拜。”
“…”
卫吟发誓苏大妞肯定是上天派来拖她后腿的。
一番折腾下来,碧霞元君最终没有拜成。不过卫吟趁着苏大妞带着儿子去洗手间,溜达着绕去殿后。远远看到飞檐下一排签诗柜很是古朴,案几上摆着签筒和还愿的功德箱。
抽签?卫吟眼睛一亮。
笑吟吟的微博:我佛慈悲,请赏碗饭吃吧!

 


不要啊

相对香客络绎不绝的大殿,后殿这处签房显然安静许多。
一排排装着签诗的檀木柜小抽屉上用蝇头小楷写着签头,倒有几分古色古香的神秘。卫吟摩拳擦掌,目不转睛的看着案几上的签筒,要说好玩的心思远远大于最终目的。
“这位施主想求签?”一个身穿青灰色道袍,头顶梳着发髻,下颌无须的小道士,从签房内闪出来,笑眯眯的问道。
卫吟点点头。
小道士将签筒递过去,卫吟接过轻轻摇晃着,左三圈右三圈有点漫不经心,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掉出一根来。她从前没有求签的经历,不知道求签的步骤,按理说是要叩拜,抽签,掷爻确定的,但小道士也没开口纠正。
小道士拿起签看了眼,递给卫吟,桃木签上书‘第二十三签,中平,卢生梦’的字样,却是卫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道长,这个怎么解释?”
小道士瞄了眼案几旁的功德箱,轻咳了两下。无奈卫吟是神经比较大条的人,这番明显的暗示她并没有领悟。
钱是个好东西,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也有化神奇为腐朽的反作用力。
一脸期盼的卫吟向小道士行注目礼,静候解释,而眼前这个怎么看都有一张鞋拔子脸的道士,小眼睛滴溜溜贼亮,背过手下巴朝功德箱呶了下。
这下卫吟才反应过来,惊讶的问道:“还收费啊?”
小道士一本正经的说:“施主,求签自然是免费的,不过功德钱是为福泽苍生捐的。来我们这求签的都是善男信女,都有乐善好施的慈悲心怀,你看…”
“那…捐多少?”
“多少随意。”说完小道士又飞快的补充了句:“心诚则灵。”
心诚则灵自然是越多约好,越多越是上上签啊,可惜这点话外音卫吟依旧没听出来,或者说她其实听了出来但无奈囊中羞涩。
卫吟摸摸了干瘪的钱包,银行卡都挂失了,等新身份证下来才能取钱,而身上的现金是这个月所剩不多的生活费。这番思量下来,她摸出一块钱的硬币,“叮当”一声脆响,投进了功德箱。
心诚则灵么?她虽然没钱,可比谁都诚心的想去掉周身晦气啊!
卫吟看到小道士的眉毛像条小蝌蚪突地向上一跳。
小道士连转身去身后的柜子取签诗都懒得动了,随手将案几上师兄闲来无事做得藏头诗抽了一张出来,递给面前这个明显不上道的女孩。
卫吟伸手接过来,低头看去,只见纸上写着‘惹出无心桃花乱,事事难料姻缘绊。生死契阔执手恋,非比寻常情何堪’,看当然能看懂,但不太明白有什么运程上的指示。
“我说,这几句什么意思啊?”卫吟左手拿着桃木签,右手执着小纸片,开口讨教。
小道士本也没留意纸上写得什么,又接了过去。打油诗是竖行从左到右书写的,他看到头行四个字,也懒得多想,准备胡诌点什么将她打发了。
“施主,这签叫‘惹事生非’。”
“就是说你要嫁个姓shi的人,以后生个娃娃名字要叫fei。施主认识姓shi的人么?”
卫吟将桃木签丢了回去,没好气的说:“释迦牟尼算不算?”
这年头,连忽悠人都开始不敬业,瞎说也应该有个尺度。
如果卫吟知道一首被鱼目混珠的甚至算得上错别字的打油诗会左右她后来大半年的生活,她肯定不只是将桃木签丢进签筒拍屁股走人那样简单潇洒。(惹“事”生非应该是惹“是”生非)
事实证明,很多极不靠谱的话,无意间总能影响判断。所以说世界是个大忽悠,忽来忽去的就是命运。
抱着宝贝儿子去嘘嘘的苏菲没有目睹卫吟被忽悠的过程,否则又是本年度最佳笑话——这是后来卫吟唯一庆幸的事情。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卫吟抛到脑后,花了一块钱求来的所谓‘签诗’她随手丢进包中。
山中岁月静好,放松了整天,心肝肺都比常日通透了许多——当然这只是卫吟自欺欺人的错觉。回到城市,该面对的现实依然摆在眼前,她还是那个没房没钱没出息的“三霉”大军中的一员。
和苏菲挥手道别后,卫吟拎着包在城中村晃悠了一圈。小巷道弯弯曲曲,浴池并不好找,因为道路狭窄,送水车不好开,直到紧里头,才让她找到家标榜‘地热温泉’的浴池。
卫吟大步踏入,准备好好‘洗刷刷’一番。
掀开浴池门外的围帘,高高的吧台上一颗脑袋隐藏在电脑后。
卫吟敲敲台面:“老板,洗次澡多少钱?”
电脑后面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看到她愣了下,“噌”得站起来,眼睛像月牙般弯着,嘴角也上扬:“呀,是你啊!”
卫吟搜肠刮肚想了片刻,脑袋里回忆起舞台的拍手加油的瞬间,原来是那日斗舞的队长,看来他们都是在广场附近居住的,无意能遇到也正常,她微笑着点点头。
“哈哈,那天扬眉吐气你可是帮了大忙,你来洗澡啊?我给你开个单间,免费!”猴子满脸笑容。
卫吟不想占人便宜,连忙摆手客气地说:“不用不用!”
“没事,这澡堂是我家开的,地下送水管特方便,你随便洗。”猴子说的忒豪爽。
卫吟窘了下,外面巨大的招贴字不是标榜‘地热温泉’么?果然,广告的可信度总是值得商榷。
推不过猴子的热情,她拿了钥匙和拖鞋,走上楼去。卫吟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开之际,猴子的手立刻点开Q聊天窗口,飞快的打了一行字:石头,发现美女,速来围观。
石思煦正巧下了自习,在家里看视频研究舞步,屏幕上小企鹅跳动地很欢快。
前两天他一反常态没有躲闪吴敏君的围追堵截,绕着弯问了她姐姐在高三几班,可是结果却出人意料。
吴敏君说她没有姐姐在汇英上高中,那天遇到的是一个远房亲戚,因为没地方住,在她家借住了几天。
“她都二十好几了,还喜欢装学生偷穿我的校服,总之就是很奇怪的人啦!”吴敏君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表情也很不自然。
石思煦从小身边就有很多女孩围绕,但他并不喜欢和女孩牵扯不清。早恋已经是普遍的话题,他一心喜欢跳舞,这方面反而少根筋。其实追问卫吟,也没存别的心思,只是觉得这个女孩挺仗义,那天拖累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无论如何,他们都算欠了她一个人情。石思煦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他有珍藏的迈克尔?杰克逊的光碟,想做为补偿送她——那天看出她蹩脚的跳着太空步,应该也是喜欢迈克尔?杰克逊的。
他以为相见很容易,以为隔日在学校就能送出的礼物,却找不到那个人。
失落么?似乎谈不上,有很多人都陆续从他的生命中淡出,石思煦觉得自己早就习惯。
而过了两天,他觉得自己已经忘记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的时候,猴子发来眯着眼捂嘴奸笑的表情,后面跟了猥琐的话。
“什么美女?不感兴趣。”他漫不经心的回复。
“就是替我们斗舞的那个啊!你不感兴趣我可上了,我喜欢仗义的妞。”
“她在哪儿?”这句话打的倒飞快。
“哈哈,在我家浴池。”
石思煦站起来,从抽屉里翻出那张光碟,他对自己说,这只是报答。
报答她在他挨打的时候挥着包冲出来为他解围。
单间,靠墙的地方有张床,墙壁上挂着艺术的人体彩绘装饰画,怎么看都觉得十分暧昧。
卫吟锁好门,放下扎起的头发,褪去衣服放进宽大的背包。
白瓷的浴缸,她瞧了眼,并没有打算放水,只打开上面的莲蓬头,挥洒的水雾立刻弥漫开,微凉。
水温渐渐升高,她站进去,浸湿的长发在肩后披散开。自打那日姨妈啰嗦后,她都在洗战斗澡,还是隔三差五,人在屋檐下的那种委屈心情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体会到。
学生时代最美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人都要学着长大。
毕业前父母就要求她考家乡的公务员,回去安定的生活,她没有听从,所以后来的生活完全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不如意,她也不能抱怨。
温暖的水流包裹着身体,洗发液的香气萦绕在左右,卫吟一扫这些日子的烦闷,情不自禁的哼起歌来。
哼着哼着觉得不对劲,似乎隐约还有了伴奏,她停下凝神仔细一听,隔音效果不佳的墙壁那头,传来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
“嗯…啊…不要…不要啊…”
卫吟手一抖,那块薄薄的香皂掉在浴缸壁上,哧溜地滑出老远。
魔音贯耳的高低声穿透了墙壁,压住水流声,如此贴近的现场直播,打乱了惬意洗唰唰的心情。卫吟也没顾上去捡香皂,迅速的将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
于是,她再一次‘被战斗澡’了。
匆匆拿着毛巾在高低音中包着头发,卫吟跨出浴缸,穿上拖鞋,正准备朝床边走,悲剧发生了。
耷拉着的毛巾遮住视线,卫吟忘记脚下还有一块被她无意中遗忘的香皂,无巧不成书的一脚踏上,身体顿时遵循了自由落体的科学法则,‘扑通’一声挺尸在地,脑袋‘咚’地撞在浴缸边缘…
苍天啊,大地啊,不带这样忽悠人的,她不是心诚则灵的投了功德钱么?为什么衰神如此坚定的不离不弃追随着她啊!
“不…要…啊…”陷入昏迷前的一秒,卫吟伴着隔壁的动作片,微弱的哀嚎。
笑吟吟的微博:周末,太阳当空照。别人的‘不要啊’是性福的呻吟,我的‘不要啊’是痛苦的呻吟。人和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脑震荡

“都两小时了,给大象洗澡也差不多该完了吧?怎么还不出来啊?”猴子挠挠头,站立不安,十分纳闷的冲着倚在门边专心看舞蹈视频的石思煦说。
“女孩不都喜欢磨蹭么?”他头也没抬,随意搭腔道。
“我说你眼里除了跳舞,还能有点别的不?”猴子不满的絮叨。
“眼屎。”石思煦回答的言简意赅,很找抽。
猴子啪的将电脑屏幕关掉,“我说你怎么就不着急啊,真枉费我一番苦心!”
“我为什么要着急?她又不会插翅飞掉。”石思煦对猴子这类似拉皮条的热诚很无奈。他知道猴子为什么如此激动,按照很早设立的队规,每个队员交女朋友都必须请大家搓一顿,至今尚未实现零的突破。
猴子其实只比他大一岁,大名侯敬,高考没考好,在同城一所民办学校念大学,但没事就往家里跑,对他们俨然一副老大哥的样子,经常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说,要不我们上楼看看?”
石思煦白了他一眼:“你爸妈不是回奶奶家了么?上去谁看店?再说你姐姐也不在,我们两个男人去女浴室门口张望,你觉得正常?”
猴子艾艾地说:“没在女浴室,我给她开了单间。”
“你真大方,我来的时候怎么没这种待遇?”
“大老爷们的,你计较这个!”
说话间,猴子将‘暂停营业’的牌子朝门口一摆,不容分说的拉着石思煦朝楼上带。
长长的走廊,感应灯亮起来,猴子停在2号门外,贴着耳朵。
“奇怪,怎么没声音啊?”
石思煦一把将他拉开,“瞧你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说完举起手朝门上拍去,声音在走廊里传开。
半响,依旧不见动静。
“我说,我怎么瘮地慌啊,前几天看报纸说有个人洗澡心脏病发作,直接在池子里就嗝了,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啊?”猴子摸索着胳膊说。
“你确定没看到她出来?”
“你这不废话吗,出来要还钥匙的,这我还能不知道?我眼睛又没被屎糊住!”
“备用钥匙有吗?”石思煦皱起眉头,遇事显然比大他的猴子要沉着。
“有,我去拿。”
拿了钥匙过来,石思煦犹豫了,他转头朝猴子说:“要不等女浴室出来个人,让她过来开门吧?毕竟我们不方便。”
猴子是个急脾气,“那边都是刚进去人,谁知道要等什么时候啊!万一出什么事情…我可不想明天我家浴池上报纸,钥匙给你开吧,大不了你以身相许。”
石思煦对这种出卖朋友的行为坚决的鄙视了他一眼,但手中的钥匙还是没入了锁孔——他不想真有意外,时间也是耽搁不起。
弥漫的水汽经过时间冷却下来,室内的灯光照得明亮。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浴缸旁有塑钢玻璃的隔断,石思煦隐约看见地上有个横卧的身影。
他飞快的推开门,下意识又随手甩上,身后紧跟的猴子‘咚’地撞在闭合的门上。
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同样是浴室,他仿佛透过时光的缝隙回忆起些不好的过往片段。迟疑不过是几秒的时间,或者更短,石思煦瞅见地上的香皂头,眉毛微皱,迅速将床单掀起,劈头盖脸的将地上的人包裹起来。
呼吸,还有;体温,温热;心跳,平缓…
就在这时,猴子也揉着鼻头开门进来,看见地上躺着人还盖着床单,脸唰的苍白起来,说话也有点不利落:“石,石头,怎,怎么回事?”
“不知道,可能洗澡滑倒摔晕了,赶紧送医院吧。”石思煦附身用力想将昏迷不省人事的卫吟抱起,身子一歪,没抱起来。
“看什么,过来帮忙!”这家伙看着挺瘦,骨头却蛮沉的,石思煦脸皮微红。
“打,打120吧…”猴子有点慌神,为自己刚才乌鸦嘴一语成谶十分不安。
“巷子窄,救护车开不进来,出了巷子拐弯就是航空研究所的附属医院,赶紧!”
猴子手忙脚乱的将人弄到石思煦背上,光裸的脚丫荡在他的身旁。石思煦一路小跑,汗水顺着他白皙的脸颊滑下。他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只是那时他的身体还背负不动一个人的重量。
猴子还算机灵,带了卫吟的包,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走的时候还从柜台里掏了一把钱。
化验,拍片子,折腾了两个小时,夜已深。
“轻微脑震荡,还有些贫血低血糖,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一晚上再做个CT复查下。”急诊的医生说话很利索。
“那她怎么还不醒?”猴子着急的问。
“打点滴补充点葡萄糖,等下就会醒。”
猴子跑出去买了两瓶矿泉水,抛了瓶给石思煦:“今天把我小心肝吓得扑通直跳,我说你小子行啊,遇事还蛮沉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