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来,容…容肆被人打了…我们在小区后面的巷子里。”
2.
陈夙愿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天很黑,后巷那里又没有路灯,他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才找到他们两个。
阮惜扶着容肆靠墙站着,容公子看起来不太好,额头上的伤口血流不止,鲜血把头发濡湿一片,正顺着细嫩的脸往下流。阮惜不知所措地拿手绢给他捂住伤口,可是手绢很薄根本没有用。她很着急,甚至开始撕自己的裙摆,想用裙摆的布给他包扎。
容公子疼得乱叫,看她撕裙摆还在开玩笑:“按照电视剧的剧情套路,男主角英雄救美负伤之后,女主角撕身上的衣服为他包扎伤口,然后就会以身相许的。”
“要我以身相许,也要你有命活到那个时候。”阮惜瞪他,眼神里满是愧疚。
容公子却瞪大眼睛,更加大声地怪叫:“咦,咦,你在跟我斗嘴?你以前只会跟陈先生吵架斗嘴的,啊!莫非我已经跟他处于同一个级别了?哎呀,这一板砖挨得值得。”
“那我要不要再给你补一板砖?”陈夙愿从巷子那头走过来远远听到容公子的话,忍不住嘲笑一句,之后才正色问,“到底怎么回事?大路不走为什么钻小巷子?”
至于大路不走为什么钻小巷子的问题应该从阮惜说起。
晚饭后正在看电视的阮惜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是林美雅打来的,气势汹汹叫她下楼,说在楼下等她,有件事要跟她说,是关于白楚昊的。
阮惜向来吃软不吃硬,林美雅用这么阴损的招数对付她,她本来心中就有气,一度想找她算账,只可惜没她电话号码,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只好作罢。现在她既然找上门来,阮惜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于是抓着手机就出门了。
容肆怕她出事,连忙去敲陈夙愿的房门,可敲了很久都没人应声,他只好自己追了下去。
阮惜顶着邻居们古怪的眼神走到电梯门口,电梯门口有三三两两结伴下楼做美容的小白领,看到阮惜都是一脸鄙夷地指指点点:
“快看快看,那个就是陈宁生的养女,曾经占据各八卦小报头条的小狐狸精。”
“这么说还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呢。”
“只可惜了陈宁生,大才子。我最喜欢他的画了,就是太贵,我全部家底估计都不够买他一张草稿纸的。”
本来就没期望只有自己看到那张海报,阮惜装作没听见,一脸冷然地挺了挺胸,站得笔直,倔强得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的颓废来。这时候有个男人眼神暧昧地挨在她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弄得阮惜一阵恶心,转身走进楼梯口。那个男人还想跟过去,幸好这时候容肆走了过来,拍拍那个男人的肩膀大声嚷嚷:“先生,果然是你,你怎么还敢乱跑,刘医生让我通知你,你的检测报告出来了,HIV呈阳性,你这种状况还是早点接受治疗,或者乖乖在家待着,别出来祸害女性,会传染的。”末了一脸痛心的表情掏出纸巾使劲擦擦拍过他肩膀的手。
男人大窘:“神经病,谁HIV阳性,滚开。”然后转身进了电梯,哪里还有心思去追阮惜。
而刚才还聚在电梯门口的小白领们早已一脸惊恐地跑开,连电梯都不搭了。
这一闹剧的直接结果就是,容肆把阮惜跟丢了。
阮惜跑下楼,正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外套的高个女生朝自己招手。那个女生她认得,是林美雅的死忠,曾经跟阮惜住过一个宿舍,后来搬去了林美雅的宿舍。名字好像叫做赵雪默,不爱说话,但是听说手段很狠,连男生都怕她。
阮惜走向赵雪默,赵雪默冷着一张脸,没开口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大门,然后率先往前走,阮惜只好跟了上去。
走出小区的大门,赵雪默将阮惜带到了后面的小巷口,示意她进去。阮惜当即就感觉事情不对劲,可是已经迟了,赵雪默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抵在她的脖子上,推着她往里走。
林美雅靠墙站在巷子里,看到阮惜过来,冲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打得阮惜眼冒金星。
“贱人!”
“要比下贱,谁也比不过你。”阮惜被赵雪默抓着胳膊,无法还手,只能用眼睛瞪着林美雅,“要对付我就直接来好了,为什么要把宁生爸爸的事情翻出来?他都已经死了还得不到安宁,你还是不是人?”
“我就是要让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你阮惜的过去,让大家看清楚你的本来面目。”林美雅说起话来咬牙切齿,“特别是楚昊哥,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药,让他那么讨厌我?楚昊哥从小就是个优秀的人,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让他接纳我,肯跟我说话,也不再阻止我跟着他?他去国外留学,我日盼夜盼,盼了好多年才将他盼回来,就是希望能跟他有所发展,可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我一辈子最大的梦想被你毁了。”
阮惜知道林美雅深爱白楚昊,却从不知道她为他付出过那么多,心里隐约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她看着崩溃中的林美雅,语气软了下来:“无论怎么说,这都跟宁生爸爸没有关系,我跟白楚昊也已经分手了,我不会再成为你们的障碍,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宁生爸爸。”
“你夺走我爱的人,我为什么不能伤害你爱的人?”听到阮惜示弱,林美雅冷哼一声,瞬间又变得趾高气扬,“这只是个教训,如果真像你说的不再妨碍我和楚昊哥,我跟你也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被我发现你还缠着楚昊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到底能怎么不客气?”阮惜冷哼,反问林美雅。
“还顶嘴?”林美雅抬手就要打,被阮惜一个偏头躲了过去,林美雅气恼,夺过赵雪默手上的刀就要往阮惜脸上划。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巷子口喊了一声:“警察来了。”吓得林美雅转头就跑,赵雪默也慌忙丢下阮惜跟着跑了。
阮惜转头看向巷子口,哪里有什么警察,只有容肆朝自己奔了过来。没跑多远的林美雅也紧接着发现自己上当了,气得折身回来,随手从地上捡了块板砖就朝容肆丢了过去。那块砖头不偏不倚,正砸在容肆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容肆当即翻了个白眼,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容肆,容肆,你出声啊,你没事吧?”阮惜吓坏了,扑过去使劲摇晃着容肆,但是任凭他怎么摇晃,容肆就是一动不动。
“他…他不会死了吧?”林美雅也吓坏了,指着容肆连连后退。
赵雪默一看情形不对,拉着林美雅就跑,很快就消失在巷子里。这会儿容肆才慢慢睁开眼睛,捂着伤口大声叫唤了起来。
“你没死?吓死我了。”阮惜如释重负地扶起他,让他靠在墙上,慌手慌脚地替他擦血迹。
“当然没死。”容肆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朝阮惜眨巴眨巴眼睛,坏笑道,“吓吓她们。”
阮惜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忙乱间拿出手机拨了陈夙愿的号码。
3.
陈夙愿听完阮惜讲述事情经过,医生也刚好给容肆处理完伤口。伤口很深,在额头的位置,足足缝了五针。容公子捂着包好的额头连喊“破相了”,即便这样他依然不许陈夙愿报警。用他的话说就是,这种小伤即便是告上法庭也顶多是道个歉、赔赔医药费就能了结的小事,但如果不报警,就有可能让它变成大事。
容公子家在这个城市里世代经商,有着一定的地位,特别是他家现在的掌门人,容肆的母上大人更是个吃不得一点亏的厉害角色。她若发现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破了相,还委委屈屈不敢出声,一定会勃然大怒,不闹个天翻地覆定是不肯收手的,到时候林美雅纵使再蛮横也不得不收敛收敛。这样阮惜至少能得到一些安宁。
更何况,林美雅以为自己把容肆打死了,先让她担惊受怕几天,也算是替阮惜报仇了。
陈夙愿想到佘羽琼,眉头微皱,放下了电话。
阮惜哪里懂得这两个人心里的小九九,她只是满心愧疚地连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容公子笑着安慰她:“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是我的小偶像,为你挨板砖是我的荣幸。”
“哎呀,总之我欠你一板砖,以后一定还给你。”阮惜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张口许下诺言,许完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还我一板砖?”容公子使劲摇头,“还是不要了,不要了,这一板砖已经够我受的了。”
阮惜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犹如万树梨花竞相开放,连冰冷的医院都瞬间变得春意盎然。陈夙愿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她这样笑,神情有些恍惚,恍惚间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忌妒将她逗笑的容肆。
交完医药费,取了药,又全程陪护着容公子打完点滴,一通折腾下来天都快亮了。陈夙愿原本想把容公子送回家,可出了医院容公子就连声嚷嚷,怕自己顶着伤回家被母上大人二次攻击,不敢回家,求他收留。他无奈,只好连容公子也一起带回了家,并且在回家的路上打电话叫了外卖。
他们和外卖几乎同时进门,三个人都饿得够呛,一顿风卷云残过后才满血复活。容公子提议既然今天这么倒霉,发生了一连串的坏事,不如就玩点游戏,开心开心。只不过,陈夙愿忙着收拾残局,阮惜显然也没那个心情,只说好累,就回房间去了。
阮惜回房间后,容公子也失去了玩闹的兴趣,说头疼又说沙发睡得不舒服,硬是霸占了陈夙愿的床。陈夙愿没心情跟他纠缠,就收拾了点资料躺在沙发上看,把房间整个都让给了容公子。
回到房间的阮惜一直在想着那张海报,那张海报勾起了她最不堪的回忆,让她痛不欲生。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实在难受也只能独自窝在被窝里小声地哭。
就这么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她又梦到了跟陈宁生一起生活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陈夙愿也在,陈宁生出差的日子里,那栋原本人就不多的大房子会变得空得可怕,她不敢一个人睡觉,就抱着枕头跑去陈夙愿的房间,硬是挤在他的床上。他气呼呼地拿着枕头睡在床边的地毯上,而她则笑眯眯地钻进带有他体温的被窝里。
可是即便这样也还是会害怕,她那个时候是多么胆小的女孩,陈宁生是她全部的依赖和安全感。陈宁生不在,即便床边上就有人,她也会害怕,就算睡着,梦里也会瑟瑟发抖。
这个时候,她就能明显地感觉到有人爬上床,连同被子一起将她搂在怀里,轻轻说,别怕,我在呢。
她就真的不怕了,靠在那个不算宽厚却异常温暖可靠的怀抱中甜甜睡去。
那段时光是她人生里最快乐幸福的时光,可惜幸福总不长久,她终究什么都失去了。
想到陈宁生,她又一次在梦里呜呜哭了起来。也许是哭得太久,也许是太怀念过去,她竟然产生了幻觉,感觉有人爬上了她的床,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直到她不再发抖,那人才悄悄离去。
在那样悠长的梦境里徜徉了好久,阮惜一觉睡醒,才刚到中午,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于是便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到厨房里找水喝。
路过客厅的时候,她看到陈夙愿在沙发上睡着了。沙发不算大,他躺在那里显得有些委屈,身上盖着的毯子也早已滑落,穿着薄薄家居服的身体露在外面,冷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个寒战让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捡起毯子替他重新盖好。这时一些纸片从他身下掉了下来,她弯腰捡了起来,看了一眼,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是林美雅贴在楼下的大海报。
他原来看见了,还将自己撕碎的碎片全部捡了回来…
那么为什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呢?
她捏着那些海报碎片,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总能若无其事,当年也是,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也能若无其事地将她丢到学校,若无其事地开始工作,若无其事地过得不错,若无其事地忘记宁生爸爸,若无其事地把她当作累赘。
这样一个人,该是多么的冷漠啊。
她恨透了他的丢弃,恨透了他的冷漠,那些原本已经被掩盖的恨在这一刻突然倾巢而出,占据了她整颗心,让她痛不欲生。
她站在那里,眼泪一滴滴落在手里的海报碎片上,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中午显得格外清脆。陈夙愿被惊醒,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阮惜站在沙发旁捧着海报碎片流泪。
他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都看到了?”阮惜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么为什么你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陈夙愿躺在那里,客厅的落地窗拉着窗帘,光线很暗。他漆黑的眸子幽幽发亮,如同月光下的池塘,用冰凉的平静粉饰着太平:“不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还能怎么样?”
“你真是可怕的人。”阮惜连连后退两步,声音有些崩溃,“冷漠得可怕,无情得可怕。怕刺激到你,让你难过,而独自承受的我真是可笑。”
她说着走到垃圾桶旁将手中的纸片扔了进去,眼睛里全是眼泪:“我终于明白了,在乎宁生爸爸的人终究只有我一个。”
说完,她拼了命地冲进厨房里,将自己的杯子扔到地上摔得粉碎,接着就进了房间,重重摔上了房门,再也没出来过。
那个杯子是她刚刚摆进厨房的,那是她在这个家里给自己添置的第一样东西。
容肆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走到房间门口,静静看着外面的一切,直到阮惜摔门进房间才走出来,看着沉默的陈夙愿,若有所思地笑:“陈先生,你真是不坦率。”
陈夙愿将毯子拉过头顶,蒙住自己的眼睛,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
整个房子静悄悄的,再没人说话,却也无人入眠。这个僵局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第二天天刚亮阮惜就收拾东西搬去了公司宿舍。
她走的时候陈夙愿已经出门去上班了,容肆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提着行李出来,很是诧异,慌忙上前问:“小惜,你要干什么?”
“搬去公司宿舍。”阮惜环视了下这个家,厨房里的杯子碎片已经被打扫好了,一点痕迹都没留,就如同她一样,也终究什么痕迹都没留下,“这里已经住不下去了。”
“你还在气陈先生吗?”容肆皱起眉头,“陈先生只是不够坦率而已。”
“别说了。”阮惜提着行李往外走。
容肆上前拽住她的胳膊:“联系电话总要留下一个吧。”
“我昨天新买了一张手机卡,号码可以留给你。”阮惜停下脚步,最后说,“如果你不背叛我,将号码告诉他的话。”
陈夙愿回来的时候,阮惜已经走了,询问容公子时,容公子正对着电视机打单机游戏,边忙着砍杀,边义正词严地说:“阮惜当时意识清醒,我没权力限制她的自由,否则就构成了非法拘禁罪,我不会知法犯法。”
“她临走时有没有说什么?”陈夙愿看着空掉的房间皱眉问。
“说了。”容公子杀怪杀到两眼通红,“她说,以后她的事不用你操心,她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啊,死了死了,见鬼了,这一关怎么这么难?”
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吗?
陈夙愿走到窗前,手伸进口袋里将里面的几张纸揉成一团,那是他托了朋友找的一些好的公司的简介,其中不乏外资名企。他在一天的时间里一直在考虑她的事,外面乱七八糟的工作总让人无法放心,还是他亲自安排个工作给她比较好。就这样打了一天的电话,没想到最后换来的是这么一个结局。
果然,是她做事的风格。任性妄为不计后果。
只不过,阮惜,你既然说了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那么就不要再让我看到如此狼狈的你,不要再让我如此…放不下。


第4章 来自前男友的恶意
1.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夙愿都没有阮惜的消息。他也曾经试图找过她,但是她手机打不通,也没回过之前的学校,曾经的同学也完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偌大一个城市,想找一个人,真的没那么容易。
另一方面,他辗转从容肆那里得知,林美雅伤了容肆,容母没有善罢甘休,直接冲去林家理论。林业雄虽然爱女心切,但也不能不买容母面子,将林美雅禁足,后来又因为受不了她的哭闹而将她送去了国外做交换生,这件事才就此平息。
林美雅暂时不会骚扰阮惜,这让陈夙愿稍微放下心来,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每天不停地工作、加班,直到把自己累到虚脱才肯罢休。
与他相反的是,隔壁办公室的容公子却过得异常惬意。他大概是交了新女朋友,每天短信电话不断,更过分的是,有时候班都不上跑出去约会,一去就是一天半天的,时常气得陈夙愿暴跳如雷。
就比如此时,陈夙愿在埋头整理上庭资料,前段时间有个第三者坠楼案已经判下来了,被告对死者的死虽有责任,却是间接的,不负法律责任,判处被告赔偿原告精神损失费二十万元。
被告是个富二代,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当庭就给了支票,只是原告不服,现在提出了上诉。
有了第一次的胜利,陈夙愿理所当然地继续担当被告的辩护律师。虽然案件很明朗,但是网络上渐渐开始流传出他这个黑心律师,为了钱什么都做的谣传,响应者不在少数,说他完全没感觉是假的。
而被告更是砸下一大笔律师费,扬言势必要赢这场官司,这让陈夙愿更是压力倍增。
而在这个时候看到容公子如此悠闲,脾气有点大是肯定的。
“容公子,拜托你上点心。这个事务所你也有份的,作为投资人,请你敬业点,为自己的钱包多考虑考虑,别整天泡妞玩游戏好不好?”陈夙愿打电话到容公子的办公室,问他林氏的尾款收据签好字没有,电话接通叫了他几遍他都不理,于是就亲自去了隔壁的办公室。一进去才发现他将电话架在肩膀上,正对着手机专心地打着字,似乎在跟谁聊天。
听到开门声,容公子抬起头来,嘴角还带着笑,似乎聊得十分愉悦,问面色不善的陈夙愿:“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什么?”
“林氏的尾款收据,今天要签好字给财务入账的。”陈夙愿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微微的不耐烦。
“哦,林氏啊。”容公子放下手机,在凌乱的桌面上一通翻找,才在文件夹中找到那张回执单,看都不看就在上面签了字,然后递给陈夙愿,满脸讨好的笑,“这点小事让小马盯着就是了,陈先生你金贵的身体是用来做大事的。”
“小马已经催了你几遍了,你都没反应,人家没辙才跑去我那里求救的。”陈夙愿一把夺过文件夹,咬牙切齿地走了。
门外传来年轻的女助理小马的道谢声,容肆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抓起手机继续打字,打到一半又嫌太慢,于是拨了电话:“惜惜,吃饭的时间到了,今天你想去哪里吃饭?”
电话那头的阮惜正在外面画一幅手绘广告墙,浑身油彩,含混不清地答着:“哪里都行,哦,脉脉咖啡厅出新套餐了,要不要去试试?”
“好啊好啊。”容肆说着收拾着根本没看过的文件,心情大好地晃出了事务所。
其实,这并不是阮惜和容肆第一次相约出来吃午饭,自从那天在陈夙愿家分开后,他们就一直有联系。刚开始只是容肆单方面骚扰她,后来,渐渐骚扰成了习惯,阮惜也开始有事没事主动约他出来聊天逛街或者喝咖啡,两个人俨然成了一对闺密。
容肆开车,阮惜坐公交车,所以每次都是容肆先到,点好了餐等着阮惜。这一次也一样,阮惜一进咖啡厅就远远地看到容肆坐在老位置上冲她招手,她走过去,端起面前的冰水咕咚咕咚灌下半杯。
“慢点喝。”容肆替她拍了拍背,眼神里不无心疼,“每次见你都是这副又累又饿的模样,你们公司不给饭吃吗?”
“以前都还好,今天特别饿。”阮惜拿起餐盘里的火腿三明治大嚼了起来,没几口就吃下去一个,俨然饿死鬼投胎,“今天公司接了林氏的活,林氏那帮人难伺候死了,从早上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林氏啊。”容肆若有所思,“我记得你跟林氏的大小姐不太对盘,接林氏的活真的没关系吗?”
“林大小姐在国外呢,管不到公司的事。”阮惜连吃了两个三明治,总算缓过来了一些,吃东西的速度变慢了一些,“再说了,公司也不是我开的,我拿老板的薪水就只有听从安排的份。”
“真的没事?”容肆又问了一句。
“放心放心,我没那么傻,真要看到林大小姐我会躲的。”阮惜吃着东西,笑着安慰容肆,神情和语气都很放松,看来她已经完全将容肆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阮惜公司的午休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所以阮惜快速地吃完饭又匆匆赶回了公司跟前辈们会合,一起去施工场地。
下午的活依旧是林氏的手绘广告墙面和广告牌。其实现在的广告牌和墙面大多数都是喷漆或者印刷,很少有人要求手绘。而林氏为了突出自然环保的风格点名要手绘,所以公司就派了画工扎实的阮惜和另外一个前辈去。
阮惜负责的街区的广告牌,对方的要求是要以素净的花草做点缀,主题是一大片的雪绒花,要跟林氏新推出的一款新型墙纸融合在一起,要时尚还要素雅。广告图样和方案是设计好并且通过审核的,她只要照着画就行。
这个要求并不能说多苛刻,但是画雪绒花她还是第一次。这种花长在山崖上,稀少而珍贵,见过的人极少,她也只是听陈宁生说过,说这种花代表着为爱牺牲一切的决心。传说奥地利许多年轻人会爬上高山只为摘得一朵雪绒花献给心上人,雪绒花王会指引勇敢的年轻人找到雪绒花,但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将花连根拔起,连根拔起雪绒花,它便会失去生命,而那个拔起它的人也将受到雪绒花王的惩罚坠入悬崖,为雪绒花陪葬。
这也就是说,爱要勇敢,却不能贪婪;爱要无畏,却不能蛮横。这话也是陈宁生说的,自此她也喜欢上了雪绒花,一心盼望着能有人也为她摘一朵。
只不过那都是少女时期的幻想,现在再想起这句话,看到雪绒花的样稿,心境已经跟那时完全不一样了。
她穿着工作室的工作服,宽大又松垮,头上戴着帽子,像个小男生一样蹲在地上调颜料。颜料刚刚调好,就听公司的前辈说,有个什么白副总要来跟她沟通下样稿,让她等下再画,却没想到等来的人却是白楚昊。
白楚昊是阮惜的前男友,两个人分手后就很少联系,那天在学校里不愉快的见面恐怕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之后阮惜的手机号码换了,就更加没联系过了。
她之前只知道白楚昊是林美雅喜欢的人,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是林氏的高层。
白楚昊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酷模样,看到阮惜显然也十分意外。
“你没回学校?”他问,面容冷峻,“我记得学校已经发了声明,恢复了你的学籍。”
“是吗?没人通知我。”阮惜愣了一愣,随即又自嘲地笑了,“也对,我换了号码,学校也没法通知我。不过算了,反正我也不准备回学校了。”
“不准备回学校?”对方皱了皱眉,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眼角却有一丝冷意,让人不寒而栗,“我记得你给我的分手理由是说想好好学习。”
“这你也相信?”阮惜本来想笑的,可是在对方那样的眼神注视下竟然有些无地自容,而且反正都已经分手那么久了,她也不想再继续骗他,“那是骗你的,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分手,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
“为什么?”对方的脸孔更冷了。
“没什么为什么,又不太合适,何必在一起浪费时间。”阮惜退后一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低头将手里的那张样稿递了过去,“这是样稿,你看看哪里不好,不好的地方可以提出来,我立刻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