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不解道:“什么还没出来?”
“嘘——”她忽然伸出食指对他噤声,“有人来了。”
西边梧桐树后的房舍,屋门正被人小心翼翼拉开一个缝隙,视线太暗,展昭看不清是什么人,余光却见得一旁的念一全神贯注,目光专注,他便开口问:“是谁?”
“嘘。”念一仍旧没有回答,直等着那人蹑手蹑脚走出了屋子,才低低道:“是陈家的小少爷。”
陈家的小少爷?
是他?
听得此话,展昭又一次探头瞧去,只是天色昏暗,可见之处的确不远。倒是佩服她能看得这么清楚。
一阵清风吹来,头顶遮住月光的云团稍稍散开,这才能见到耳房外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子。
果然是白日所见的陈家少爷。
看他的年纪不过四五岁,大半夜行踪这般奇怪,到底会去作甚么?
展昭心中不明,亦不明白她如何知晓这孩子夜间会出门。
思忖之际,陈家小少爷已悄悄走到后院偏门之处,回头警惕地张望了一番,方小心打开门,挤身进去。
“他去后院了。”念一直起身子来,吃力的瞧了一回,院门紧闭,什么也看不见,只得又转头对着展昭,“你能不能带我过去?”
“可以。”他点过头,一如之前一般隔着衣衫将她拎起来,脚步轻点,片刻后在廊上一处暗角落下。
此时陈家少爷已经把对面仓库的门推开,一面说着话,一面跨了进去。
“我来了!家里的嬷嬷看得好紧,这会儿才睡!”
“你在哪儿?等我先找找灯……”
……
说话间,他关上了门。
虽然离得远听不清他到底讲了些什么,但屋内似乎也有人在对答。
展昭不禁奇怪:“仓库里藏了人?”
念一皱紧眉头,半晌只是摇头:“我也不知道。”
仓库唯一的一扇窗是封死的,无法知晓里面的情况,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两人于是伏在原处静观其变。时间过了很久,大约快一个时辰,门又吱呀一声打开,陈家少爷面上带笑,高高兴兴地往外走,依然是顺着原道,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住处。
但他走后,房中却无人再出来。展昭与念一对视了一眼,不等她开口就伸手一带,一跃上了仓库的房顶。
掀开几片屋瓦,室内一片漆黑,展昭定睛看了许久,却并没看到半个人影。按理说他们一直守在外面,若有人出来不可能看不到才对。
他百思不解,抬头去看念一,后者却是一副了然的模样,对他道:
“没有人的,下去看看吧。”
展昭心中虽是怀疑,也不好多说什么,拉着她从屋顶上跳下来。
房门并未关,仓库里又阴又暗堆满了杂物,几乎无处下脚。
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是正对门的旧妆奁上摆着一面铜镜,镜面照着明月,发出幽蓝的光芒。
既然无人,那屋里说话的,会是谁?
他寻了一圈,没有找到可疑之处,等回头时却见念一捧着那面铜镜若有所思。
“镜子怎么了?”
她眉头皱得愈发紧,良久才把镜子放回原处,摇了摇头,反问他:“你找到人了?”
“没有。”
大约是意料之中的答复,她表情上看不出一点变化:“陈家这孩子瞧上去像是经常夜里跑出来……”脚边有张小凳子摆着,地上还放了不少吃食。
“现在是不是可以相信,我不是陈家宅子里的女鬼了?”念一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食物,然后又直起身朝他道,“其实我同你一样,这几日才到镇上的。”
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并非装鬼之人,但不寻个理由,也没法逼她开口。展昭微微颔首,对着她抱拳赔礼:“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能够见谅。”
“没事。”念一绕过妆奁,回头向外看,“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
展昭颇有些迟疑地颦起眉:“这样就走了?”
念一说得简单:“你留在这里也找不到人,况且……”她忽然有些忧虑地望了望远方,轻轻呢喃:
“天快亮了。”
只道是她担心被陈家的人发现,仔细斟酌后,展昭还是依言点了头。
一路上,两人皆各怀心事,走了许久都沉默不语,直到行至客栈楼下时他才突然开口:
“恕我冒昧,你怎么知道陈家小少爷夜里会出门?”
念一倒没有瞒他:“这也不难。他之所以身体不适,其实并非得病,是沾染了过多的阴气,导致体虚无力。”
“阴气?”
“第一次去陈家时我就猜出来了。这孩子面色发青,双目无神,而且还很怕生。我想多半是和鬼魅待得太久的缘故,而鬼怪又是夜间出来,因此才准备今晚来看看。”
果然又会是这样的回答。展昭垂眸忍不住暗叹,终于道:“姑娘,古语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就算你认为世间有鬼神,也莫要太过执着为好。”
她颦眉:“你觉得我是在骗你?”
“在下只是以为……”
“你适才问我,我不过是如实回答而已。”念一打断他,“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看来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展昭略感无奈地笑笑:“是在下失礼了。”
抬眼看他的神情里带着敷衍,大约嘴上如是说,心中亦在讥讽她无知。念一暗自摇头,难怪都说世人有千般脸孔,一日换一个。
进了后院,前面即是客房,将上楼前,展昭迟疑了一瞬,忽然望向她: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念一脚步微滞,默了一会儿:“我姓……姓时,双名念一。”
“时姑娘。”他微微一笑,“在下展昭。”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平安夜酷爱乐!!≡ω≡
我这么可劲儿的卖萌你们都不给我留言。。
一个人唱双簧很尴尬的。。。。

 

☆、【时音】

冬日里天亮的晚,即便快到卯时,四周也还是黑压压的。
念一把兜帽摘下来,伸手便推开客房的门,尚未进去抬眼就看到坐在桌边圈椅里的人,宽长的衣袍在扶手上拖着,撑着头,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在桌面轻敲,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没去打量他表情,但心里料到不会很好看,念一取了斗篷放着,走到桌边格外殷勤的替他倒了碗茶。
“你怎么来了,开封隔这儿可有千里远呢。”
“还问我怎么来了?!”他把杯子重重一放,茶水就溅在衣袍上,“上回才叮嘱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凡是等我回来再作打算不就好了……都说不要和那个人走太近,你居然还和他打起来了?”
念一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将桌上两枚耳坠默默地戴回耳边,“我们就是随便过了两招,没有伤到。”
“那也不行!”他拍桌,“你这身子本来就弱,若是坏了怎么办?更何况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对付得了谁?一早不去管这闲事不就行了。”
“说到底,都是那个人太难缠。伤了你还不算,竟还对你这样没礼貌,又是拎又是拽的……”似乎越说越气,他把袖子挽起来作势就要出门,“不行,我要去干掉他!”
“时音——”幸亏拉得快,念一好容易才把他摁回椅子上,“他人挺好的,也没有为难我,算了吧。”
“这怎么能算?”尽管不欲挣开她,他语气上却仍旧不满,“我的妹子,不能平白让别人欺负。”
“他又没欺负我。”她笑得无奈,摇摇头,“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你在这里动静闹大也不好。”
“管他什么不好,谁敢拿我怎么样?”他倒是不介意得很,不过也没再起身,反而是想起来什么,满心欢喜地抬手往念一脸边拍了两下,喜滋滋地明知故问:“对了,你方才怎么不跟他说你姓顾?”
念一并没多想:“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一点好,而且你是我哥,我跟你姓也是应该的。”
“亏你有良心。”时音托着腮,心情大好地喝了口茶水,忽然觉得隔壁住着的几人也没那么碍眼了,他笑吟吟地自言自语:“放他一马也行。”
*
翌日,天刚放亮,用早饭的时候,展昭才坐下,白玉堂就端着碗神色鄙夷地盯着他看。
“……你干什么?”
后者咬咬牙,压低声音问他:“你老实说,昨晚上是不是去过陈家宅子?”
展昭兀自喝着白粥,淡淡应道:“去过。”
“你果然去了!”他这一句嗓音颇大,引得旁的吃客频频后看。
“你不是说不去的吗?”白玉堂深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那你也去了?”展昭不答反问。
“我当然去过了。”他是上半夜去的,由于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大约子时就回了客栈,不偏不倚正巧和展昭错过。
“你查到什么了没有?”
“没什么要紧的。”白玉堂摇摇头,边吃边道,“他们俩夫妻怕鬼怕得要命,夜里睡得很早,睡之前还门外贴了道符,不过我守了两个时辰也没见到什么古怪东西出来……你呢?”
“差不多。”他说得模棱两可,“不过有些猜测罢了,一会儿得再上陈家宅子里问问才会知晓。”
日上三竿,陈家大门前。
“不见不见。”还是昨天扫地的老婆子,今日的态度却截然相反,一手握着扫帚,只是摇头,“我们老爷说了,这几日不见客人。”
“怎么,你们老爷已经抓到鬼了?”白玉堂笑问。
老婆子背过身扫地,“老爷的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
“诶,我说你……”
还没等上前,展昭就拦住他,神色示意:“她不愿说便罢了,我们走吧。”
白玉堂那眼睛瞪了他几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往回走时,他一路怨声不断:“那算什么语气?昨儿还求爷爷告奶奶当孙子,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品行差成这样,怪不得家里不干净。”
听到这话,展昭忽然莫名地问了一句:“你也相信宅子里有鬼?”
“我才不信。”白玉堂想也没想,抱着胳膊不耐烦地踢走脚边的石子,“等我把那个作祟的人逮出来非叫他们家另眼相看不可。”
“对了……”他转头去看展昭,“你上陈家是打算作甚么?”
“原本是想问问陈家老爷一些事情,现在看来只得去别处找线索了。”
“问事情?”白玉堂怀疑地盯着他,总觉得他对闹鬼一事查得比自己清楚。为了不落下风,只得刨根究底地继续盘问:“你要问他什么?”
展昭张口正要回答,抬头时蓦地看见前面有人撑着一把纸伞,日头之下格外显眼。
不远处的榕树下站着五六个年纪相仿的孩童,那人将伞搁在肩头,俯身似乎在同他们交谈些什么。
“喂,问他什么你还没说呢……”等了半天没下文,白玉堂不由着急,顺着他目光看去,正见念一直起身,撑着伞慢悠悠走了。他拧起眉来:“怎么又是她?这大白天打伞的江湖骗子……”
展昭往他肩上一拍,扬起眉:“走,过去看看。”
“啊?”
也不知他这是抽的什么风,白玉堂不明所以地跟上去。
原地里几个孩童捧着一枚鸡毛毽在打鸡,热热闹闹的,恰好有人动力过大,毽子飞出老高,被展昭接了个正着。一群人便一窝蜂地朝他跑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男孩,仰首看了他许久,才道:“这是我们的毽子,大哥哥能不能还给我。”
展昭低头递到他手上。
“谢谢!”
他转身要走,展昭却忽然叫住:“你等等,我问你一个事情。”
男孩莫名其妙地和其他几个孩子对视了一眼,“什么事啊?”
他俯下身去:“方才那个……那个姐姐,同你们说些了什么?”
不等男孩开口,身后一个小女孩就挤出来笑嘻嘻地看他:“你喜欢她啊?”
“……”这个问题问得他颇觉尴尬,展昭摇了摇头,“不是。”
在旁的男孩依言回答:“她问我们认不认识陈三石。”
白玉堂奇道:“陈三石?谁啊?”
另有人出声:“就是陈家的小少爷啊。”
“她还问我们平日里有没有和他一起玩。”男孩耸了耸肩,“陈三石天天在家关着,哪儿会得空出来。”
展昭随口问:“他为什么被关在家,你知道么?”
“不知道。”他如实摇头,“我娘说是他家教严,不能和我们接触。”
说到此处,一边儿折菜的妇人突然插了一句话:“还别说这个陈三石了,陈家自打回来住之后就古怪得很,招惹上邪祟什么的我看也不奇怪。”
展昭望过来,问道:“他们家从前没有回来探过亲?”
“探什么亲啊,老子娘都死了,就剩一个宅子,有什么可探的。”妇人把菜放到一边,也没抬头,“说来也是,陈少爷都快三十年没回来了,这会子怎么突然就说要长住。想必是在外头惹了什么麻烦。”
“三十年?”展昭沉吟片刻,“他当年离开伏雪镇时是多大的年纪?”
“多大年纪……”妇人琢磨了一会儿,“谁知道呢,那时候我也不大,兴许就十岁吧?”
正午时候,客栈内。
“你说陈太常啊?”几个用饭的食客面面相觑,“陈家老爷过世之后,我们也都没见着他了。他小时候跟着个本家亲戚出门做生意,也就是今年回来看到才记起来有这个人。”
展昭皱皱眉:“除了他们,陈家在镇上还有别的亲戚么?”
“好像是没有了,他们家的铺子一早就卖了,不过有几块地租给别人,但也是换了一代人在使。”
“可倒是奇怪得很。”忽然一个食客插话道,“我好像从前听人家说,陈家少爷是有个女儿来着……怎么回来只见得一个小少爷了。”
“女儿?”展昭略一思索,他记得,在陈家宅子里时,有人也问过同样的话……
——“陈老爷有几个孩子?”
——“你没有女儿?”
吃过午饭,白玉堂捡了杨枝剔牙,冷笑道:“看来这个陈家当家的也不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若没那么多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何必对我们避而不见?”
“但凡事都得讲求证据。”展昭喝着茶,抬眸提醒他,“你我无凭无据,只是猜测而已。”
“哼,他不让我们从正门进去,咱们偷溜进去不就得了。”他倒是无所谓,把杨枝一扔,拍手道,“走,正好比比咱们俩的轻功到底谁更高一筹。”
展昭暗叹口气,放下茶杯,起身拿了剑随他往外走。
两人从客栈厨房经过,后院中有一人刚收了伞,低头进来,几乎是在同时,店小二抱了只大白雄鸡从庖厨里出来,边走边骂。
“小鸡崽子,可让大爷我好找,下次再乱跑就让王厨子把你宰了……”
话音未落,耳边骤然听得一声惊叫。
展昭和白玉堂惯性反应摁上腰间佩剑,猛地抬头。
只见门边,念一脸色苍白,望着那小二步步后退。
“诶?”店伙一眼的迷茫,“客官,您怎么了?”
眼看他抱着鸡,甚是好心的走进询问,念一连忙摆手:“我没事……你、你别过来。”
“啊?”
“……麻烦你,先离我远一些。”
小二只得停住脚,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怀中白毛红冠的雄鸡歪头注视着她,目光炯炯有神,似乎带了点好奇。
念一慌里慌张退到外面,不想脚踩了个空,手上没有扶稳,拌着石阶就摔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节快乐!!
神秘莫测的男二君已经粗线啦!!!
介于我还没有考虑好是让老白安静的在一边打酱油还是安静的成为一个存在感爆棚的男三,目前也就只能让他安静的打酱油了。。
啊,啊,这本的节奏真的好慢,我自己都快被自己憋疯了。。
没办法,偶尔大家也来一起慢热慢热吧……
【说着我就顶起了锅盖。。

☆、【鸡鸣】

小二看得一愣,本想上前去,怎料念一又抬起手直叫他别过来,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表情无比迷茫。
此情此景,白玉堂抱着臂觉得有趣,抬眼朝展昭扬了一下眉,“想不到这姑娘还怕鸡?”
“但凡是人都有害怕的东西,这也不奇怪。”
“是吗?”他好奇起来,“那你展昭怕什么?”
后者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没有答话,倒是走到念一旁边,俯身去扶她。
“没事吧?”
“没事,还好。”脚踝使不上劲,大约是扭到了,回去还得再看看。
念一不动声色拂开他的手,正在这时,院子里的黄狗忽然站起身,咧着嘴直朝她吠叫,神色凶狠。她吓得浑身一颤,忙又把展昭的手抓住。
这是特地养来防偷儿的,甚是凶猛,若被咬上一口只怕得掉一块肉。
小二赶紧把鸡放回笼子里,走过去拿手撵狗。
“唏唏——这狗东西,平日里吭都不吭一声,这会儿吃错药了在这儿瞎叫唤……”
然而无论他如何吆喝,那看门狗却一动不动,还越发显得暴躁起来,望着念一来回踱步。
瞧她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大约是真的怕得厉害,展昭垂眸看了一眼,随后俯身捡了几粒石子儿,动作也不很大,“嗤嗤”两下,正中狗的脑袋。
黄狗吃痛地晃了晃头,呜呜几声,望着夹起尾巴跑开了。
眼见小二赶着狗走了,念一悠悠松了口气,回头朝展昭颔首道:“多谢帮忙。”
看她尚能走路,展昭也不欲多问,“不客气。”
念一向他略略施礼,仍转身往楼上去了。
听到客房传来的关门声,白玉堂这才不怀好意地拿手肘捅了捅展昭。
“你们俩的关系……几时变得这么好了?”
“白兄。”他淡淡转过头,“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女子?”
白玉堂微仰起头,轻轻理了理发丝:“要论长相,自然有人赞誉过我,说是连女子见了也会羞愧难当。”
“不是。”展昭微笑,“你像女子一般,爱,管,闲,事。”
“你……”
不等他开口反驳,后者已经闪身出了门,大步流星,连头也没回。
白玉堂对着那大门口伸出指头来,恼了半天才蹦出几个字:“哼,脾气还不小。”
说完,他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去。
忙了一天收获甚微,夜里两人各自回房,早早睡下。
大约是白日太过劳碌的缘故,展昭睡得很沉,直到辰时刚过,方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客栈走廊上脚步零碎,像是来了不少人。他取了衣衫一面披在肩上一面去开门。
“你倒是好梦,这么大动静还不起来。”白玉堂站在外头,把剑往手上一带,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知道么?昨儿晚上,陈家小少爷忽然发疯,拎了把刀把她娘杀了。”
“什么?”展昭赫然抬起头,“你此话当真?”
“骗你不成。”他转身向外,“这不,陈太常天还没亮就跑过来了,只说想见女法师,眼下正赖在楼下不走呢。”
难怪四下里这般混乱,展昭未及多想,即刻穿戴好衣裳,提了剑随白玉堂往客栈正厅而走。
楼下围观的人已经把能坐的位置全部占满,个个伸着脖子张望。人群之中,陈太常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嘴唇尚在发抖,直对着面前立着的女子说个不停。
“姑娘,如今都出了这样的事,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从来没说不救你。”念一环顾四周,又收回视线看他,“那日我就对你说过,倘若你一早离开这个地方,如今也不会有这些无妄之灾。这是你自己种下的因果,找我也没用的。”
“我、我留在这个地方……自然是有道理的。”陈太常咬咬牙,“你只要能帮我祛除邪祟,钱不是题。”
“你给我多少钱我也没有办法。”她摇了摇头,神色平静,“解铃还须系铃人,况且我本来也不会驱鬼除妖,你找错人了。”
说着便抱了伞准备回房,不承想这陈太常却不死心,几步上前挡住她去路。
“今日姑娘若是不答应,我就不走了!”
念一皱起眉,“陈老爷,你不要逼人太甚。”
“我家中都闹出人命了,若不是不得已,我也不会这样来求你的!”他现下已是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许多。“姑娘,你就当是积德……”
“积德?”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满嘴的谎话还叫我怎么帮你?”
陈太常微微一怔,随即又有些不明。
“我几时……”
“你说你没有女儿。”念一抬头直视他,“但我认识一位名中带镜姑娘,正是你们陈家人,不知道你可知晓?”
闻得此言,陈太常登时变了脸色,双目瞪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你……”
远处看热闹的白玉堂也是一头雾水,低声道:“奇怪,不是说陈家只有个小少爷么?”
“啧啧……看那陈老爷面色更难看了。说不准是家丑。”
觉察到周围异样的目光,陈太常只觉头皮发麻,再也不敢呆下去,忙灰溜溜地走了。
“陈家老爷果然是有隐情啊!”
“可不,否则他心虚什么?”
待得他走后,客栈里的食客立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此刻展昭心中亦感到几丝困惑,陈家老爷定是有许多事瞒着众人,而且这些事她是知道的。但为何不能说出来?
刚移开视线,余光便瞥得念一从楼梯间转了步子,正朝自己走来。
“时姑娘。”他抱了抱拳。
念一往门外望了一眼,“他夫人的确被杀了,否则也不至于有那么重的血腥味。”
白玉堂只当是她不相信,耸肩笑道:“闻到了,不过这种事也瞎编不出来。”
念一没有搭理他,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压低了声音,告诉展昭:“他们家宅子里有一只结怨而成的摄青鬼。原本还不能附在人的身上,只怕是吸了陈家小少爷不少精气,如今已经不同往日。”
“你是说……是它杀了陈夫人?”
“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是没有任何防备的。”她垂下眼睑,“我还不知道它有多厉害,总而言之,你们当心点。”
白玉堂略有不解:“摄青鬼?”
“是心怀仇恨与怨气死后而成的厉鬼,这种鬼和寻常小鬼不一样,人眼也能看见。”念一顿了片刻,皱眉道,“倘若不能令她超生,她魂魄不灭,恐怕会伤及人的性命。”
他不以为意:“听你说得这么神神叨叨的,既然如此,请个高僧来不就行了。”
“高僧?”她神情闪躲,眸中明显迟疑,“还是、还是不必了,这地方方圆百里都不见寺庙,若寻到也不知是几时。”
“你又不愿帮他,请高僧也觉得不妥。”白玉堂冷笑道,“岂不是放任他去死么?”
听到这里,念一忽然正色道:“他那样的人,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诶,你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