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摇摇头:“多谢,不劳驾。”

莫愁也不恼,眼睛眨了眨:“见你如此紧张,才刚醒就急着动身,必定是要紧的事情。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有些麻烦吧?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死你一个到无所谓,可若是连累到什么人了,那可就不好说了……”
一语方罢,展昭的眉头皱得更加深。
此话不错,他确实是有要紧之事急于办理,也确实是无法在清醒之时到达吉州,这小姑娘说得不差分毫。死他一个倒是没有什么……

只是,她怎么就确定,带上她这情况就能有好转了呢?
展昭无奈地笑了笑:“姑娘莫非是要有求于我?”
莫愁笑嘻嘻地凑上去:“哪儿的话啊……我不过是顺路。敢问这位大哥是要去何处?”
展昭道:“吉州。”
“吉州?”莫愁笑容愈大,“那可真巧啊!我也是要去吉州的,这不是顺路么?顺路!”

“哦?”展昭挑眉望着她,“姑娘去吉州,是要作何?”
“自然……自然是寻亲戚,有亲人在吉州。”
“哦。”展昭未看她,点点头。
莫愁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表情,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便接着问道:“请问这位大哥是哪里上班……唔,做工?”
展昭微怔,想了想,随即道:“只是在衙门中办事的罢了。”
“衙门?”莫愁一脸喜悦,瞬间沉浸在幸福之中。这古代的衙门可是个好地方啊!给国家办事,吃国家的米,拿国家的钱,派头也大。那么……这不正好可以让她好好敲一笔么?

笑得很是奸邪的莫愁,发现展昭探究的目光,随即轻咳一声,转了表情。
“大哥也知道,现下百姓的生活不太富裕……”
展昭未答话,抱着剑瞅着她。
“小女子只是一贫苦人家的姑娘,成日里劳作辛苦,不分昼夜。上要养老,下要顾小……”
展昭盯着莫愁一身绫罗绸缎,沉默不语。
“身缠重病,却无药医治,花费了家中不少钱财,所以才无奈来吉州寻亲戚……”
展昭回想着方才她一路从溪边追他到北官道上,却也只是微喘的样子,嘴角不禁抽了抽。
“所以……我既救了大哥一命,于情于理,是否能在物质方面有所救济?”莫愁捧着一张如饥似渴的脸,满是期待的望着展昭。

他略一沉吟:“姑娘便随我一同去吉州吧。”
莫愁只当是他默认了,至于钱数量的多少……既是一个国家公务员,怎么说几两银子还是给得起的吧?
如此这般想,心中又是一喜。

未再多犹豫,莫愁几步走过去,便预备去拉他的胳膊。
展昭一惊,后退了几步:“姑娘这是……”
莫愁不解道:“扶着你啊!”
“多谢,在下……”
“你的伤若是再不好生照顾,到时候落下终身残疾,我可不管。”莫愁生生打断他,一席话半真半假。
展昭有些迟疑,可见她已不由分说的把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虽然知道不符礼仪,自己也只好作罢。

莫看这姑娘个子小,力气倒还不似寻常女子。不过看她的穿戴又不像是江湖中人,可有哪个大家闺秀会有这般举动?
展昭皱了皱眉,盯着莫愁,眼神复杂。

莫愁心中倒是什么也没想,就只盼着快些进城,扯住这人的胳膊就搀扶着他往前走,脚下不作停留。
胳膊上毫不温柔地动作扯动腰上的伤口,这股疼痛便是连展昭也不由得咬住了下唇。心中又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小姑娘……果真还是个孩子,半点分寸都没有,手上没轻没重的。真不知是该说她可爱好,还是……
莫愁正偏过头问他:“是往前面走?”
展昭点点头。

*

说起来,莫愁可以算是算半个留守儿童,很少跟父母住在一起,小时候就一个人住,再小一些时候,是跟着祖父母一块住的。
到底母亲也还是担心她,就替她找了些武术馆,从小练家子。她学的东西也很杂,空手道会一些,跆拳道会一些,少林寺功夫也会一些……因为她常常是学个半途而废。有时候,她就想,莫非李小龙就是这样练成了截拳道的么?很有可能……
所以,她的力气自小就要大一些,扶着展昭也不会觉得很吃力。

一路上只听见莫愁一个人无聊地说着话,偶尔展昭会答几句,但多数时候是沉默着。
这般,两个人行进的路程还算快,很快就看见吉州的正门了。

此时,展昭只听得莫愁在耳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眼前却逐渐模糊起来。暗想:毒发的频率似乎变快了,难道他连撑到进城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只是,再如何努力的强撑也于事无补,之后,便是连她的声音也听不真切了,意识渐渐抽离。
“那边就是城门了吗——”莫愁没有注意到展昭的表情,瞅着前方朱红的城门问道。

虽是这样说,可心下仍不禁有些纳闷,眼前的城门不似她想象中那么繁闹,城门口稀稀落落站着几个守门的侍卫,皆是黑红相间的束腰长衫,头上带着个玄色官帽,腰间佩了把看不清颜色的大刀。看那身姿也不怎么挺直,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酒,委实没有什么精神可言。
还没走近城门口,一个侍卫才打完了一个呵欠,却在看见莫愁二人时瞬间僵住,脸上的表情徒然一变,竟严肃起来,快步朝他们跑来。
莫愁还没反应过来,侍卫已经跑到她的跟前,二话不说,直接从莫愁手里接过展昭,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嘴里还焦急万分地喊着:
“展大人,展大人!”
“展大人,展大人,你还好吗?展大人!”

这侍卫扶着展昭走到城门口,招呼着周围还在打瞌睡的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他搀进城中。闹腾了一阵之后,城门口又恢复了那份懒洋洋的寂静中。
莫愁看得一愣一愣的,好久才回过神来。她打定主意,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拍拍身上的灰,正准备大步往城里走,哪想一个差役手臂一横,挡住了去路。

莫愁挑眉看着他。
刚刚还睡得那么起劲,现在就立马来了精神?
只见那人揉揉一对细眼,嘴里含含糊糊道:“这位姑娘,城里现在是不许外人进入的,难道你不知道么?”
“什么?”莫愁眯了眯眼睛,这才想起来,方才一路都没看到半个人影。难不成这城中还闹鬼了?
“若是要进城,得有官府的文书才行啊。”
文书?古代都兴这样的么?
莫愁正欲开口,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大个子差役却走来拍开那个细眼差役的手,正色道:“这姑娘是跟着展大人一块儿的,你在这儿瞎挡些什么,还不放人家进去。”

细眼差役收了手臂,又眯了眯看着莫愁一会儿,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原来是展大人身边的人,实在对不住,方才……没看见!没看见……您请,您请!”
看着前面宽阔的大道,莫愁又疑惑着朝四周瞧了瞧,这才慢慢走进城。

 

 


第3章 【吉州·君子】
阳光正好,暖洋洋的,鸟雀啾啾,红砖绿瓦,树木葱葱郁郁。
走在城中的莫愁今日才体会到古代城市的味道,这街道虽比不上现代城市那么宽敞,不过也是非常平坦的,踩在上面倒比她以前住的小村子里的土路舒服得多,不过,唯一……
在城里行走的人不多,路边一些摊位也是零零散散的摆着,偶尔路过几辆马车。街上的行人,似乎都颓颓废废的,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说不清的奇怪。
天气不冷,这些人却还把自己裹得很结实,让她不由得想起契诃夫的那篇《装在套子里的人》来。加上方才城门口差役的那番话,莫愁心中便开始了无限的猜想。

看样子现在要想去找刚才那个人是不行的了。自进了城就寻不到那些人的踪影,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虽然确实是有些不划算,不过她还是很庆幸。多亏了那人她才能找到个城镇落脚,若是再叫她在荒郊野外待上一晚……她就是患上精神分裂都是有可能的。
自她看来,有了城镇自然就有当铺,有了当铺身上的物品也就能换成白花花的银两。吃穿住用什么的就好办多了。
这一般等价物,果真是个好东西。

*

永来当铺门口忽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一个铅白色衣裙的小姑娘略有些狼狈地从里面跑出来。路过地人不明就里地围了过来,只见向来一张死人脸的当铺伙计抄了把扫把站在门口,冷眼看着那小姑娘。
莫愁咬咬牙,左右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而后气急败坏地指着那伙计:“黑店,这分明是家黑店啊!”
伙计把扫帚拿稳了些,摆出一副不小的阵势来,回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还敢血口喷人?黑店?就你那钗子,能有一贯钱就不错了!还狮子大开口要一两银子?存心捣乱的不是?!我可没有闲工夫招待你!”
莫愁毫不客气地叉腰回道:“你骗小孩子呢?一贯钱是多少我还不清楚?这支钗虽然是差了些,可是就按这玉质来说绝对不止一两银子!若不是实在缺银子花我才不会这么便宜就当掉,我好心好意这般跟你说话,你却又是何态度!”

“我态度一向如此,这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伙计向她吼了一遭,忽然不说话了,往前凑了凑。
莫愁立即警惕地握紧拳头向后退了一步,却听他冷哼一声道:“看着面生,是外边儿来的么?难怪不懂规矩,小姑娘,我劝你还是早早出城去吧。没事儿往这种鬼地方跑做什么。”
伙计朝地上啐了一口,收了武器,又朝莫愁丢去两串铜钱,转身走进铺子里。
“这是你那钗子的两贯钱,以后别再来惹事儿了!”
莫愁蹲下身,虽然很是不满但依旧气呼呼地捡起铜板来,拿在手里掂了掂斤两,却听见四周围观着的群众七嘴八舌地好心劝她。

“小姑娘,你还是别再找人家李掌柜了,一支钗子能换两贯钱很不错了啊!”一个大婶道。
另一个跟着附和着:“是啊,是啊。现在城里的东西,用得多来得少。这铺子的生意都不好做了,难怪张伙计会发那么大火儿!”
“真是作孽!朝廷也不出来管管!”
“不是说派了钦差大人来么?”
“哪儿的话!这消息都放出来好几天了,也没看那什么钦差大人的影子,我看多半是朝廷糊弄人的!”
“哎……也不知,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都说是遭了邪了……”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莫愁听着周围的议论,一头雾水,却又插不上话。她正有些疑惑,余光瞥见街边的一个小铺子,她想了想,便几步走到小摊前坐了下来。
摊主是个年纪四五十岁的大娘,此时正埋头捏馅儿,白白的雾气顺着蒸笼往上冒。
莫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才轻声唤道:“大娘……”

且说这王婶子听到有人唤她,偏过头去,却看见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俏生生地坐在凳子上。那模样虽说普通得紧,但不知何为,叫人看了觉得心头暖烘烘的,亲切异常。她不由得连声音也变温柔了:“这位姑娘,可是叫我?”
莫愁挠挠头:“这个……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有一支白玉钗,为何当铺才只给两贯钱呢?这照例说就算是贱价也得有个一两银子啊!”

王婶子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她左右瞅了瞅,这才小心地问莫愁:“小姑娘是外乡人吧?”
莫愁老实地点点头。
“哎!定是死了亲戚才回来看的?这年头,也不知触了哪路神仙……小姑娘,我劝你是早点离开的好!”
“离开?为什么?”
“为什么?”王婶子停下手里的活计,“现在城里的人越来越少,走得多,留的少。留下的都是些我们这些又老又病的,要不是朝廷里头下了令,只怕是全城的人都会走光!现在外头的做生意的也不来了,城里的吃的用的也渐渐耗尽,这钱都不值钱了!当然那李掌柜不会给你一两银子当你那钗的。”

莫愁张了张嘴:“难怪……”北宋时期的物价,她的祖父是教过她一些的,玉石这类的东西一向能卖个好价钱。
王婶子继续捏着馅儿,嘴上叨唠着:“朝廷里头说了,若是没有官府给的文书,外面的人不许进城,城里的人也不能擅自离开。他们说得倒轻巧,不是自己亲身体会,哪知道这事儿的苦处!这一到夜里,家家户户都不敢出门,天没亮就得把门关好了!成日里提心吊胆的,朝廷还说什么,派了钦差大臣过来处理此事,我看,没着落!迟早啊,我这把老骨头也要跟着入土……”絮絮叨叨说了一席,却愣是没说到点子上,莫愁有些急了。
“大娘!”她打断道,问及正题,“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哦哦哦……”王婶子这才把话题扯回来,“还不就是那个……”

王婶子的下半截话,生生被一阵凄厉的哭喊给淹没了。
这声音来得突然,莫愁跟王婶子不约而同地朝东街口看去。只见拐角处站着几捕快打扮的人,一个身着孝衣的女子此刻正抓着一个白色锦衣男子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好不让人怜惜!
莫愁心中好奇,索性跳下凳子,朝那地方走了几步,方才听清楚他们的对话来。

那女子面容清秀,不过似乎是因为白色孝衣的缘故,整个人显得十分苍白消瘦。
“你们不能这样!我不许你们动我爹!”她抓着这男子衣袖的手又收紧了一番。
那男子很无奈地把她的手扳开,后退了几步,声音儒雅清润,倒让人心生好感。
“姑娘,请节哀。这是官府下达的命令,不得不从。在下实在无能为力。”
“命令?命令!”女子哭得更厉害了,声音直冲云霄,“有能力命令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怎么不去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死人不安生,你们往着活人身上动做什么?我爹他一生安分守己,现在过世了,难道还要遭你们这样折腾不成?”

锦衣男子轻咳一声,理了理衣袍,慢悠悠道:“姑娘,莫要太激动。我们不过只是改变一下丧葬的方式,并非对死者不敬。现在城中的情况,想必姑娘你是知道的,就别再为难府里的差役了。”
听到此处,莫愁不禁瞪大了眼睛,心中暗想:这位姑娘生在古代居然还能说出如此叛逆的话来,精神实在可嘉!却说这位男子,虽然背对着她看不清样貌,但被人指责成这样还不恼不怒,也确实难得!
只见那女子忽然张开双臂护着背后的家门,语气很是坚决:“不行!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踏进我家门一步的,除非……除非踩着我的尸体!”
男子忽然无奈地笑了一声:“恐怕,这由不得姑娘你了。”他不慌不忙地向后小迈了一步,对着那门口朗声道:“你们把郭小姐父亲的尸身抬出来。”
话音刚落,从女子身后就走出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来,一前一后走着,手里抬着的正是一个用白布包裹的人。想必是这位郭小姐的父亲了。

女子见到两人时,眼中顿时写满了惊讶,似乎不解他们是何时进去的,但惊讶之余还不忘扑在她父亲的尸体上,声嘶力竭地哭道:“你们!你们太过分了!居然私闯民宅……!”
锦衣男子旁边的几个衙役似乎不耐烦了,几步上前捉了那女子的胳膊,一把将她拽出来,女子哪里受得起这等力气,一个趔趄倒在右边的柴堆上,尖利的枝丫刺破了她的孝衣。旁人看来这副场景确实够凄凉。
见得这般,锦衣男子也心中不忍,不由得轻叹了一声:“你这是何苦……”

他正准备伸手去扶她起来,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再回神时,却立了一个小姑娘在身前。

莫愁眉一横,唇一抿,拳一紧,把那郭小姐挡在身后,眼睛里就差没喷出火来。
她平生最恨这种仗势欺人的走狗!
因得从小被人欺负过,她眼里就容不得沙子。眼见着这样欺负人,怎的不让她起了这管闲事的心思?
“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你们怎么好意思!”莫愁一面转过身把地上的郭小姐扶起来,一面恶狠狠地瞪着以这个锦衣男子为首的众差役。

见了他的模样,莫愁心中冷哼:却又是一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纨绔子弟。
她虚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衣料是上品货,显然能够抵她支钗子价格的好几倍;这皮肤既然比她的都要细腻,可见其保养程度,这定是哪位富家公子无疑了。
君子逸被看她得有些发毛,不禁苦笑着摇摇头:“这位小妹妹怕是误会了。在下没有要对郭小姐怎样……”
“没有?”莫愁不屑地勾起唇,“方才还把人家推倒在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家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

莫愁故意提高音调,朗朗的声音把街上一些过路人吸引了来。看着眼前的阵势,众人自行猜想了一番,不约而同地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便都朝着那锦衣男子指指点点,议论声音不大不小。
“瞧那公子哥儿长得一表人才,居然做这样的勾当!欺负良家妇女啊!”
“小点儿声!人家可是官府里的!”
“官府里的怎么了!现在把咱大家老百姓搞得成日提心吊胆,总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管他什么官府!”
“就是,现在这些官府里的人,哪里会在乎我们平头百姓的死活!”

正抬着郭小姐父亲尸身的两个衙役僵了手脚,面带难色地看着君子逸:“公子……这……”
君子逸此刻也是满肚恼火,他举目扫了扫,索性从怀里掏出一块亮晶晶的牌子朝四周一晃,道:“都看清楚了,圣上御赐的金牌!还有什么闲杂人等干扰我等办事的,勿需多言,一律关进大牢,听候处置!”
这连皇帝都搬出来了,再有什么话也只好咽进肚子里,众人虽是满嘴怨念但还是不甘不愿地散了伙,一时间街上又变得冷冷清清。
君子逸才转过身来,那眼前的某个人却仍是直挺挺地立在这郭小姐跟前,半点惧色也无。

他走到莫愁跟前,好容易沉下气来,轻声道:“小妹妹,让道吧。”
“不让!别以为拿皇帝老子来就能压得住我!我可不是那些敢说不敢做的愚民。”一句话打死了一竿子人,才散开的群众那怨毒至深的目光朝莫愁扫射过来,不过她倒是毫不在意。
君子逸慢悠悠地把金牌放进怀中,从袖子里取出一把折扇来,“唰”一声展开,凉风似乎有去怒的功效,他在心头暗自咽下一口气,方朝莫愁笑了笑,道:“小妹妹,现下官府有令,但凡死者都予以火葬,不得徇私枉法,我等也只是按规矩办事。”
莫愁皱了皱眉,歪过头疑惑地看着身边的女子:“既是官府下令火葬,那就火葬呗。难不成你父亲尸体是金子做的?不怕火炼么?”
女子被她这么一问,抽噎道:“不是……父亲生前说了,死后一定要入土,长伴母亲左右。而今他们非要将父亲的尸身火化掉……这……这叫我怎么跟死去的爹交代!”

黑线渐渐垂了下来,莫愁略微不爽地撇撇嘴:“就为了这点事儿?”她满以为是所谓的强抢民女压做小妾什么的,倒把她一腔江湖豪气浇了个冷淡,不由得泄气地耸耸肩,脱口而出,“我还以为他们是要抄你家,卖你的人呢!又没说把你送到窑子里去,多大点事儿呢……原来就这样啊。”在她看来,古代女子能哭的,最大也不过就为了这个事儿。
卖……到窑子?
女子没料到她说这样话,只惊惊地往着她,半晌竟说不出话来,偏偏这人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君子逸在一旁打量了她许久,正在摇扇子的手忽的停了下来,他环胸看着眼前的这小丫头,摸了摸下巴,问道:“这位小妹妹看着很面生么……似乎不像是城里人啊?”
莫愁很老实地点点头:“是,我是今天早上才进城的。”

“今天早上?”
他忽然冷冷一笑,划破空气的声音,凌厉的气势把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
只见他一手收了扇子朝身边的一个差役狠戳了一顿:“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说了外城人不许进入,莫不是胆子大了,还抗旨么?”
那差役被骇得不轻,忙忙跪下身子来:“君公子哪里的话啊!小人也不知这姑娘是何人放进来的……这……这……”
莫愁还在迷糊,只见右边那个差役单膝跪下来,解释道:“君公子,这位姑娘是早日跟着展大人进城的,小的以为是包大人派来查案子的,就斗胆放了她进来。请君公子勿要怪罪!”

“哦?”君子逸挑了挑眉,瞥了莫愁一眼,方听见他不屑道,“又是那只猫!还真真多事!”
差役虽是听了这句话亦不敢多言,垂下头默默无语。

正在众人把目光都放在莫愁身上的时候,她背后的那个女子趁其不备,却忽的扑向那两个抬着尸体的差役,且张嘴就咬住了其中一人的手。
只听那差役惨叫一声,没料到这女人竟会有这样的举动,本能地就去拔腰间的刀。众人都还没反映过来,那刀刃已经直直朝着女子劈了来。
“住手!”君子逸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却看见一个瘦小的身躯徒手将那刀刃摁住,锋利的刀片顺着她左掌割下去,鲜血瞬间浸满了死尸身上的白布。

“姑娘,你……”

莫愁咬咬牙,右手握住受伤的左手,恶狠狠地朝那差役看去:“你这是想要杀人么?”穿越第二天就见红了,看来以后有的她受了!
那衙役显然也愣住了,提着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这是因为她……”

扑在尸身上的女子讶然地望着莫愁手上深深的口子,眼泪不知不觉流满了一脸。她急忙走过去抓住她的手:“姑娘,抱歉……是我连累了你……还害你受了伤,这……”
莫愁瞪了那差役一眼,却转头过来开朗地朝她一笑:“没关系,不碍事的。”

那衙役看着对面的君子逸,踯躅道:“公子……小人并非有意,只是这姑娘她……”
君子逸头疼地摁了摁额头,朝那摆摆手里的扇子:“罢了罢了,把尸身给她们放回去。”
身旁的几个衙役都有些不解:“公子,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的,反正也多不了这一具。”他转身看向莫愁,冷声道:“我劝你们最好是早点把这句尸身处理掉,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可别赖在我身上!”

说完便一个轻巧的转身,招呼着周围离开。
莫愁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朝着那背影吐了吐舌头。

 

 


第4章 【策马·僵尸】
郭戎沁的屋子里很简陋,不过倒还干净,莫愁坐在椅子上东瞧瞧西看看,时不时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没一刻消停的。
郭戎沁从里屋走出来,把药放在桌上,正预备替她包扎伤口,莫愁抬手挡住她,反朝她乐呵呵笑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郭戎沁也不多推辞,方腼腆地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
“恩公,多谢你了……”
“呵呵,客气,再说我也没帮你什么,不过就是挨了一刀子而已。”莫愁满不在乎地扯开纱布来包扎伤口,那伤口处鲜血淋漓,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