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包到一半忽的凑过去,向郭戎沁眨眨眼睛,好奇道,“那个穿白衣服的……是哪个?”
“白衣服的?”郭戎沁替她斟了杯茶,又想了想,肯定道,“是新任的吏部尚书大人的二公子,君子逸,君公子。”
“吏部尚书的二公子……”莫愁皱了皱眉头,吏部尚书?那是多大一品的官?
“他是县太爷,还是知府?”
郭戎沁摇了摇头:“都不是。”

“不是?”莫愁挑眉,“那他来管这里的闲事儿做什么?”
“说是钦差大人派着来的……”郭戎沁顿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问她,“恩公是哪里人?为何要来吉州?”
“哦……”莫愁啄了一小口茶水,敷衍道,“我是来城里找朋友的……”
郭戎沁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刚偏头却看见屋中那些惨白的颜色,心中又不由得一酸,怕莫愁看见,便悄悄抬起素帕拭了泪,言语中带着苦意:“这地方……恩公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莫愁没有计较她这句话,只不清不楚的“哦”了一声,忙着用纱布把手缠得严实。左右看着挺满意,便跳下凳子要跟她告别。
“恩公,你就走了?”郭戎沁愣了一下,没料到她手脚这般快,好意挽留着,“不如留下来吃顿饭吧?”

由于以前经常跟人打架落下伤,包伤口这等子事儿她比谁都在行。
莫愁笑着摇摇头:“不用了,你家里才出了这么些事情,我就不打扰了。嗯……你还是别叫我恩公了,我叫莫愁,你叫我莫愁吧。或者,叫小西也行,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听着她如此亲切的话,郭戎沁心中满是温暖:“好,小西姑娘。我姓郭,名戎沁。是郭家的大女儿。”
“嗯,小郭姐姐!”这个称呼让她一瞬觉得很熟悉,但挠头半天又想不出来在哪儿听过。
“那我就先走了。”莫愁转身朝她挥挥手。
郭戎沁欠了欠身,微笑道:“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好了,我能帮忙的,自会尽力。”

莫愁只乖巧地点点头,却完全没放在心上。这位大家闺秀实在太过薄弱,且看她适才与几个差役搏斗的模样就琢磨得出,不是个软柿子就是个沙袋,只怕作沙袋人家都还嫌……
思及莫愁平日里的作风,她觉得不找她帮忙或许能还能让她多活几日。

*

夜,无声无息降临,吉州城里半点声响都没有。人们早早收了摊,上好门闩,把门掩得实实的。这情景倒像是在防什么东西似的。
春才来不久,好些家门上还贴着春联,挂着灯笼,灯火忽明,微微弱弱。只是那都有些剥落了,顺着风,在空中瑟瑟发抖。
这刻吉州客栈左角的阴暗处却还蹲着个人,手里捧着俩白花花的馒头,身子不住的颤抖。似乎是被冷的。

不用想,此人正是莫愁。
春风虽暖,可夜里也还是刺骨的。莫愁捏紧了手里的馒头,过了好久才狠狠地咬下去,忿忿地嚼碎了,怨念地往着身边那个大门紧闭的“吉州客栈”瞪了一眼,很形象地将它想象为手里的馒头。摸了摸兜里那仅剩的一贯多钱,便禁不住暗骂这物价暴涨的世道。
原来客栈也不是一般人儿住得起的,一两银子……让客栈住她还差不多!
她还真是千悔万悔,早知就听了郭戎沁的话,在她家中住一宿也好啊!她一向脸皮厚,今日却顾着面子上那点东西失了如此好的机会……还真想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
又是一阵阴风吹来,莫愁抱紧了双臂,索性也不啃馒头了,换做呆呆看着手里的馒头,出神。

她的命当着这么苦?花了接近一贯钱才买了仨馒头……这这这,这叫她以后怎么活?典型的通货膨胀啊,这是!
一边想着又准备往馒头上咬一口。还没下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口传来,由远而近。倏地,只见一个巨大的灰黑影子从她面前飞过,马蹄溅起的尘土让她吃了一嘴的泥。
“咳咳咳——”莫愁禁不住咳起来,掩面扫扫灰,朝着那个黑影小声的呸了一口。

才垂下头时,手里的馒头已然沾满泥灰,无从下口。她狠狠咬牙:“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当年摆地摊的时候,城管一来跑得最快的准是她,七年来无人破过纪律。没想到居然在古代混得这样差劲,若是能回去了,这事绝对不外传!”莫愁扔了手里的馒头,更加坚定了那句“家丑不外扬”的俗语。
她还在唧唧咕咕地念叨着,眼前忽然摆了一对马蹄子,滴答滴答地正来回踱着。莫愁抬头一看,却对上一身白色锦衣华服,这身衣服极为眼熟而且极为碍眼。
此人坐在马背上,手里握着缰绳,一双桃花眼微微虚起来瞧着她,脸色却不太好看。

因为太过狼狈,又与这人有仇,不想失了脸面,莫愁赶紧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那高头大马的人说话有些结巴:“你……你不是白天那个……”
君子逸轻轻拉了拉手里的绳子,沉下声:“怎么晚了,为何不回家?”
莫愁看着地上那已经面目全非的馒头,倔气又上来了,咬着牙:“我回不回家干你何事?”
君子逸轻笑一声,也不接她的话,似乎有些了然:“莫不是,小妹妹没钱住店吧?”
莫愁愣了一下,刚想问他是如何猜出来的,立马又把话咽了下去。嘴上却还硬着,满不在乎故作豪爽道:“此言差矣,姑娘我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四海为家,现在我在我家后院乘凉来着。”

“哦!”君子逸挑眉一笑,接着道,“那姑娘还真是好兴致,能把客栈马厩当做自家后院,实在是难得……”
“……”
莫愁默默地向前走了几步,转头一看,对面一匹枣红马摇了摇尾巴,正闪着亮晶晶的眸子也好奇地朝她看来。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君子逸瞧着她的窘样,心情忽然大好,展开扇子来,掩嘴狂笑。

莫愁自是看在眼里,没好气:“你笑什么?”
君子逸抿了抿唇,仍是止不住嘴边的笑意:“笑,当然是要笑一些很好笑的事情了。”
“你……”

忽的,耳边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就像沉沉的锁链声刺激着耳膜。
君子逸徒然收了笑脸,敏感地转头盯着前方,眉梢微蹙,沉声打断她,口气略带命令:“上马来!”
“上马?”
莫愁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却徒然一花,天旋地转之后,她有些不稳的趴在马背上。腰间还缠着不粗不细的一条皮鞭。

“喂,我……”未等她控诉,君子逸扬鞭一挥,只听马儿嘶鸣一声,撒足狂奔,沿着这条还算比较宽阔的街道一直往前。
骑马?她小时候跟着祖父倒骑过几回。这还算了,现在她可是横趴在马背上的!这马奔驰起来一上一下剧烈的起伏着,马鞍冲击着她的小腹,隐隐生疼。莫愁只觉得白日里吃的包子都快尽数呕出来了,眼前只闪着君子逸那握着马鞭的手,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寂静的街道之上除了马蹄声之外,突然响起很是凄惨的一声叫。
“小丫头!你居然敢咬我?!”君子逸怒目瞪着右手上的那几排锋利的牙齿,恨不得现在就把手里这只跟野兽有的一拼的人丢出去!
莫愁的獠牙紧扣在君子逸的虎口处,这力道大得几乎使出了她吃奶的力气,大有咬不死他誓不罢休的架势。
君子逸因抓着马鞭又不好动弹,只好忍着痛,策马飞驰。好容易到了医馆门口,才像丢垃圾一样把她扯开。
莫愁却不放口,直到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才略微松了一些。瞅着这当儿,君子逸忙忙抽回手来,不由得抽了口凉气。
莫愁一抹嘴角,倒是毫不在意他的伤势,只皱皱眉,问道:“你这人好生奇怪,带我来这里到底目的何在?”

君子逸推开她的头,小心翼翼地审视起自己的右手来。虎口处一排牙印,其中最深的是两个小洞,此人尖尖的小虎牙已经咬得快见了骨头。他气愤抬起头,却看见某人撅着嘴,俨然一副被欺负的样子。
“敲门进去!”他指了指医馆的门,不耐烦地低声道。
“不要!”莫愁拒绝得很干脆,朝他伸出五指来,扳下两指,一本正经道,“不进去的理由有三:第一,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相交甚浅,我没有要听你话的理由;第二,出于伦理与道德,你我皆是未婚男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损我清白。当然,你若是成了婚那就更麻烦;第三,月黑风高,寂静无人,你采用如此暴力行为将我掳来是何意图我尚未问你,怎么还能没头没脑的走进这不知深浅的房子里呢,我又不是傻子。所以,出于这三点理由,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进去的!”

君子逸头疼地抚着手上的伤口,四周看了看,才慢慢道:“这吉州城夜里……不太平。”
“嗯?”莫愁一副深究的模样地歪头看着他,“如何不太平了?”
她刚问完这话,鼻中就飘来一股令人作恶的腐臭味。莫愁正在奇怪,扭头却瞥见街前,一股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淌出来,在今夜皎洁的月光下分明异常。
“这……这是血?!”她一个激灵,刚才那气势半点也没有了,几步跳到君子逸身后,外带还拽着他的衣角。
君子逸没有说话,只是眉头越皱越紧,他转身抬手急促地敲了敲医馆的大门。
“余老伯!余老伯!开门!”

莫愁看着他一脸焦急的模样,又盯着那街角,总觉得这似乎是还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一样。
果真不出所料。
东街口处,几个歪歪倒倒的人影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面走出来,脚下“啪嗒啪嗒”作响,像是踩在泥沼中行路一样。
“那是什么?”莫愁拍拍君子逸的肩,好奇地问道。

只见那些人毫无生气一般机械地缓步前行着,渐渐离莫愁他们越来越近了。
君子逸没有接她的话,的额上显出几滴汗珠,他愈加大力地敲着门。
“余老伯!余老伯!!”
一道月光洒在那些人影上,莫愁赫然看见了那暴露在空气外的腐肉。尸体腐败的恶臭扑面而来,已经没有血色的烂肉旁,一群又一群嗡嗡叫唤着的苍蝇在盘旋着。

莫愁微微蹙了蹙眉,倒是毫不害怕:“是死人?”
正在这时,月光不偏不倚地转移到莫愁的方向,而这一瞬,那些僵尸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行动突然迅速起来,仿佛上了电池的机器,飞快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扑来。
莫愁一愣,本欲躲开来,脚却不听使唤,僵得要命,动也动不了。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那群僵尸快要逼近莫愁的时候,她偏偏脚下闪了一下,差点没摔一跤,手臂上却被人用力一拉,猛地推进了一个光亮的地方。
“砰”一声重响,那群僵尸便被阻截在外。但莫愁对着这木门,似乎都还能听到那种类似于指甲在刮划门板的声音。

屋中传来一个声儿。
“君少爷。”
“嗯……”有人低低应着。
莫愁转过身时,只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翁立在门前,衣衫挺素,还带着浓重的药香味儿,倒消散了她鼻中那些恶心的腐臭。
这老翁便是余伯,吉州城中“济世药堂”的大夫。自然,这家铺子也是君家的产业。
君子逸揉了揉手,漫不经心问道:“那只猫怎样了?可还有得救?”

余伯忙笑着答道:“南侠福大命大,老朽看过,已无大碍,只是暂且昏迷了而已。”
“哼,什么福大命大,没听说过猫有九条命么?”君子逸冷笑道,“他倒是安逸,把麻烦事儿都推给我了。”
“少爷!”余伯一见他手上的伤,脸上颇为惊异,“您这手……”
被他这么一问,只觉得疼痛又加剧了些,君子逸抿抿嘴,咬牙切齿地瞥向莫愁:“某个黄毛丫头咬的!”

余伯这才瞧见立在门边的这个年纪尚小的小姑娘,后者则是满不在乎的四处观望着。
“这位姑娘是……”
“我捡来的。”君子逸随意拿了些药往手上涂去,又把药瓶在桌上放好,“我去县衙里一趟,这丫头你先照看着。”
“少爷小心!”
“知道了。”

走到门边,莫愁很乖巧地闪到一边给他让路,一副识相的样子。君子逸狠狠地看向她,本想发火,只见她笑得一脸无害,却又仿佛是自己欺负了她似地,一时找不出话来说,最后只得隐忍着摔门出去。
“砰”一声重响。
等他出去了,莫愁才抽抽鼻子,办了个鬼脸。
余伯看着莫愁的表情,撮着胡须微笑着点头。这丫头倒是可爱机灵得紧。
他转过身把桌上的药瓶收拾好,往药柜里头放去,一边还朝莫愁笑道:“姑娘去西厢房歇息吧,在房子里头那些东西是不会进来的。”

莫愁不解的眨眨眼:“老伯,你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么?是死人?”
余伯摇摇头,又点点头:“差不多算是。”
什么叫差不多算是?
莫愁迷茫地皱皱眉:“是僵尸?”
“……算是吧。”
僵尸么?
莫愁一下子来了兴趣。

“难道是这地方风水不好?或者是风水突变?”
余伯眯眼微笑,从药柜里又取了些药草出来:“这鬼神说……老头子不太信。”
又补充道:“不过,却有人流传,说是咱们知府大人惹了地仙。所以,遭了天谴了。”
“知府?”莫愁走到余伯旁边,讨好地倒了杯茶递在他手里,一边还不住探究地问道:“他是如何惹了地仙的?”
“这个么……”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里间房中传来,余伯一听,慌忙放下手里的茶壶,把手边的捆好了药草一抓。

“是展大人醒了,我得去看看!”说着便往里间房中跑去。
莫愁愣了一会儿,随即跟上去。
“我来帮你!”

 

 


第5章 【南侠·展昭】
展昭才睁开眼时,就瞧见两颗紫葡萄似的眸子,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看。一时间大脑竟然都有些板滞,然后才回想起来。
只见那眸子却弯成了一个月牙儿,似乎是欣喜异常。
莫愁笑吟吟地看着他:“真真是缘分啊,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又是这般的场面。”
展昭也不由得淡笑点点头:“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哪里哪里,客气客气。”莫愁颇为豪迈地朝他摆摆手,心里却另有一番计较:何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现下叫她寻得了,那银子的事儿,还怕没有着落么?

余伯把手里的药放好,见得他两人这副模样,疑道:“展大人,原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展昭微颔首,淡淡道:“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
这四个字在莫愁耳中十分不中听,眉头轻轻蹙起:都说过河拆桥,兔死狗烹,这人莫非是因为受了伤被官府开除了,给不了她银子想赖账?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那时确实太傻,早知道应当开个借条,空头支票实在太难兑现了!

余伯却也没太在意莫愁那变幻数次的表情,自顾洗了手拿好布条正准备给展昭上药,转过头却看见还呆在一旁的莫愁,便轻咳一声。
“姑娘……”

“嗯?”莫愁自还在想那银子的事,听他这么一唤,于是抬头去看他。
余伯笑笑:“老朽要给展大人上药了。”
“哦。”莫愁很是理解点点头,“老伯,你可是有甚么要我帮忙的?”
“不是不是!”余伯偏头看了一眼展昭,仍旧耐心的接着补充道,“这……展大人伤在腰间,上药是要褪下衣物的。”
莫愁恍然大悟,更加理解地看着他:“没关系,我帮你拿着衣裳!”
“……”余伯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觉得这似乎是有越扯越麻烦的趋势,不由得又向展昭那处看去。见他虽是闭目养神,但灯光下耳畔微微泛红,倒不知是何缘故……

四周安静下来,气氛突然变得无比尴尬,只有莫愁一个人犹自不解地看着他。余伯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这才岔开话题:“哦,对了!我记得这上药之后得需用热水敷一敷,那个,姑娘你若是不麻烦的,不知可否……”
还不等他说完,莫愁乐呵呵地站起身来:“烧水啊,这个我会!你等等!”说着就端了铜盆推门出去。
“姑娘,厨房在厅东南……”
莫愁走得极快,却也不知听到没听到。不过,至少是出去了。
余伯这才松了口气,回身褪下展昭的外衫细细替他敷药,嘴里打着哈哈:“这姑娘,还当真是……天真烂漫得紧啊。”斟酌了好久才找出这么一个词儿来。
一把年纪了,他着实拿这位姑娘没办法。
展昭并不多言,微微一笑,睁开眼朝门边看去,而后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丫头的举动,他不是没领教过,完全可以理解此刻余伯的心情。

初春风微凉,带着还未消散的稀露,落在人脸上,朦朦胧胧的有一股清新。
冰凉的药膏涂在已经开始生肉的伤口上,那皮肉却还是微微向外翻卷着的,乍一看去很是骇人。余伯生怕弄疼了展昭,下手一直是放得很轻的,时不时也去瞅瞅他的表情。他若也有儿女,想必也是这般年龄了,只是,不会有他如此多的伤。
正有些出神,却听得此人轻声道:
“余大夫尽管敷药便是,不用搭理展昭。”
余伯的手停了停,终是微叹口气:“展大人若是疼了,便说一声吧。”
展昭只是笑:“倒不觉得很疼。”
余伯抬眼看着这背脊上大大小小的十余处伤,新伤旧伤皆有,心中暗自叹服:都说展大人曾出生江湖如今却在包相爷手下做事,清正廉洁常为百姓着想,现在看来此言果真不虚,想来这些伤痕也不知道是在多少险境下,多少刀口上走过的,又有多少次是死里逃生,是身处险境……

余伯把绷带给展昭缠上,见他穿好了衣服,方才搓身收拾。
展昭将衣带系好,恍惚想起什么事来,方沉声道:“余大夫,这病……”
“哦!”余伯忙转身看他,“我已照大人吩咐说与我家少爷,他并未生疑。”
“嗯。”展昭点头,“如此便好。”
余伯见他却是一副轻松的模样,愣了半晌,方叹道:“展大人……您这是何苦呢。这毒若是一日不解,终有一日会危及性命的。”
不料展昭却笑得风轻云淡一般:“无妨,船到桥头自然直,现下,展某不想因为自身给大家再添麻烦。”
“可……”余伯犹豫着,“此毒蹊跷万分,老朽也没有把握能不能解啊!”
“余大夫不必忧虑。余大夫医术高超,若是连余大夫也解不了,那就只能说是展昭的命数。不会怪罪任何人。”

月光下,展昭淡蓝色的衣衫被映得盈盈如玉,背脊挺直如松,脸上却有着与这年龄完全不符的淡然,其实细细想来,他不过才二十出头而已……
饶是余伯早已年过半百,看遍了这红尘俗世,也为他感到丝丝痛惜。行走于江湖与庙堂之间,他舍弃的东西又有多少,只怕除了他自己,无人算得清。亦或是连他自己,也算不清。

“水来了!”
余伯的失神并没有持续多久,莫愁便破门而入了。

她才走进房间中,就明显发现有些不对劲。把铜盆放在桌上,莫愁歪头问道:“药可上好了?”
余伯点点头:“已上好了。”
“老伯,你眼圈……红红的。”莫愁好心提醒他。
“唔?什么?”余伯不自觉地用手抹了抹眼角,竟发现有星点的泪花。只觉得有些尴尬,便别过头去,干笑,“许是沙子尽了眼,出了些泪罢。”
莫愁却笑着,摇摇头:“往往说自己是沙子尽了眼睛而流泪的,都是假话。老伯,你唬我呢?”
余伯僵了僵,不再说话,低头在铜盆里换洗巾帕。
气氛一下子冷了许多。

莫愁却没怎么注意,转头瞥见展昭正深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觉得他这人很是奇怪,禁不住就打量起他来了。
蓝衫素带,一把锋利的剑,谈吐间不像是普通跑江湖的,话说这扮相……怎么就是如此的眼熟呢?

展昭本在思量着白日里的公务,却见莫愁盯着他瞧了许久,好像已经出神了,不由笑问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莫愁也干脆,答道:“我姓莫,单名一个愁。莫愁,我祖父说我出生的时候太阳正从西边落下,又正值酉时,是吉兆,所以就唤我小西。”
莫愁?莫愁……展昭微微一笑,倒是个有趣的名字。
“多谢莫姑娘那日搭救。”
“你也别谢了!”莫愁笑着打断他,叹气道,“我是实在没钱花了,你若是手头宽裕的话,不如赠我些银两如何?也算是报答我救你这一场。”

余伯拧干了帕子,抬头朝她看了一眼,心中顿时对这个女子的好感少了一大半。
虽说她确实在紧要关头救了展昭一命,但出口便谈钱这事,让人听了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展昭也不在意,只问她:“不知莫姑娘想要多少银两?”
莫愁撑着下巴,想了一想,竖起五个指头:“五十两!”
“五十两?!”余伯不禁脱口而出,“这也太多了吧?!”
莫愁不说话,偏头看着展昭的反应。

展昭却淡笑着点头:“如此,那便就五十两吧。”
这么干脆?
莫愁愣了愣,没想他豪爽到这个地步,一时却有些结巴了,好意提醒他:“那个……贵了其实可以还价的。”
“不用了。”展昭勾起唇角,“展某自觉得自己的命,还是值些钱的。”这话听着打趣意味甚浓。
但这一笑,着实让莫愁有些不自在了。五十两在古代可不算个小数目,这人即便是在官府头当差的,一口气要他五十两似乎也太不仁道了些……她挠挠头,满心纳闷却还是慢吞吞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她可没有逼迫他。

“是。不过在下如今身上没有现银,姑娘可以拿着这个——去开封府领银子。”展昭递给她一块牌子。莫愁接过,也看不懂,只在手里左右翻了一下。忽然才想起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便问他:“倒是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轻轻一笑:“在下展昭。”

“展……昭?”这两个字听来犹如炸雷一般,莫愁吃惊的张了张嘴巴,有些不可置信,“展昭?你叫展昭?”
余伯靠着门,轻轻叹了一声,语气中似乎在埋怨她:“姑娘怎会连展大人的名讳都不知道呢?”
莫愁挑挑眉:“难道我应该知道他吗?”

展昭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余大夫言重了。”

“噗——”
却听见门口有个人喷笑出来,莫愁转身一看,那门前站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华贵的衣衫都快把一路夜色照亮了。便是那方才出去的君子逸。
他笑得很不给面子:“没想到,堂堂南侠也有人不认识的。我算是平衡了。”
展昭只是眼帘低垂,神色间波澜不惊。
莫愁却更加迷茫了,她承认她的历史并不好,但确实从未在史料中见过有展昭这号人物。只是电视上却看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