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这些人忙忙碌碌又热火朝天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才是家,往李家院子那边望了一眼,又很快的扭回了头。撑着小腰扯开嗓子很是气派的叫道:“姐,我饿了,煮饭——”
小满本跟着王氏在用买回来的红纸剪窗花等东西,见谷雨这么叫,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笑嘻嘻答道:“哎,这就煮。”
如此忙了几日,不仅刷了墙,贴上了窗花,换了茅草,院子也用锄头细细的整理了一番,气象越发的不一样了。再看看惊蛰写好了晾在桌子上的春联: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很有乡村的气息,却让人觉得甚是温暖。
小满领着谷雨扫尘,本来入住的时候就已经收拾过了,只不过是把屋里屋外的再收拾一番。扫尘之后便是洗尘,小满烧了整整一天的水,一家人痛痛快快的洗了尘。
洗了尘,便换上了新衣裳,谷雨跟小满都穿上了洗得干干净净啊棉袄,谷雨的棉袄之上,下摆缝上了小满绣的一圈桃花,衣领子袖口也如此,看着倒真的像是新衣服一般,谷雨的则是绣着翠绿的叶子,看着倒是衬托得更加的俊俏,惊蛰跟安锦轩的,都是蓝布棉袄,只是那些破了的地方被王氏精心的用一些细布缝起来了,也不能像小满谷雨那般的绣上花,不过针脚甚是细密整齐,比之前露出棉花的样子倒是好了很多,安锦轩之前一直不答应,这个时候也是无话可说了。
王氏看着他倒是有些心疼,“锦哥儿,日后有什么缝缝补补的事情交给婶子做,这别的不敢说,婶子还就会做这个,这棉袄露出棉花了还用绳子绑着,你看这衣裳都这一团那一团的,以后可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安锦轩挠挠头,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手指却一直用力的抓着裤腿,嘴唇也咬得紧紧的。
第八章 二伯父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
这花花,便是指春联窗花一类的,谷雨早早就看着安锦轩踩在凳子上,惊蛰在底下看,把对联贴上了,安锦轩跳下来揉揉脖子,“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之家庆有余,惊蛰,你的字真好。”
在一旁看热闹的谷雨愣住了,这锦轩不是庄里的小子么,怎么会认得这些字呢,况且他刚才读的意味,绝对不是偷偷学来的几个字那么简单。
小满正在贴将一张仙鹤献瑞的窗花,看着谷雨在那愣神,叫道:“谷雨,过来帮看看这位置正不正。”
贴好了花花,剩下的打糕蒸馍,这地方本来就没有蒸馍的习惯,大户人家倒是能够弄回来一些麦子,只是也没有什么人会做。桃庄一般人家,过年都是做的年糕,米磨成浆加上糖,蒸熟便是。
王氏的身子怀上了孩子有些笨,正在用刀剁萝卜。一时间她又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又要弯着腰剁,只好斜着身子,姿势看着甚是奇怪。
惊蛰赶紧跑过去,接过王氏手里的刀,“娘,我听老人家说有了身子不能见这些刀什么的东西,让我来就是,您去歇着。”
王氏站了起来,看着惊蛰的眼神满是欣慰,“哪里有那么多的忌讳,不过倒真是身子笨了,你来吧,切碎一点。”
谷雨小满也过来,安锦轩远远的望着他们。
谷雨有些好奇,“娘,不是说做年糕么,怎么剁起萝卜来了?”
王氏苦笑一下,摸着肚子道:“这倒是想做年糕来着,只是这糖越发的贵了,我就想着家里还有一点点心,过年你们吃那个就行了。这做点萝卜糕,又能解馋又能当饭吃。”
谷雨见娘的神色有些低落,是一种费尽心思过日子的局促,她赶紧甜甜一笑:“年糕有什么好吃的,甜腻腻的,还是这个萝卜糕好吃,不是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嘛,吃了没准可以长寿呢!”
王氏终于被谷雨逗笑了,“你这丫头,说话开始一道一道的了,什么都是你占理。”
娘三个一边闲话一边看着惊蛰剁萝卜,小满将剁好的萝卜丝归拢了放到木盆里。眼见着差不多了就起身道:“娘,是不是要烧火了。我这就去,等爹在陈伯伯家磨好了米,回来正好用得上。”
突然之间,小满站住了,嗫嚅着叫了一声:“二伯——”话音之中竟然带着委屈的哭腔。
谷雨一愣,扭头看到院子里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红脸汉子,看眉眼跟爹倒是很相像,看来便是二伯李得江了,只是脸庞多了一些刚毅,略微长些,那浓眉大眼高鼻,加上走路带着一阵风,一看就是个爽利人。
这一念之间李得江就到了她们跟前,朗声道:“小满,你爹呢?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使个人跟我说说,你爹也真是,去镇上也不去我那,要不是现在回来过年了听说,怎么知道你奶奶跟着你大伯母做了这等事情!”
语气之间满是不平,说话之间李得江见王氏的肚子鼓鼓的站在一边,又是一阵子的尴尬,仿佛谷雨她们被赶出来是他的过错一般,地上正在剁萝卜的惊蛰刚好这个时候站起来,叫了声:“二伯。”
李得江过去摸摸他的头,“惊蛰也这么大了,这剁这个干什么呢?”
小满道:“娘说糖太贵了,做萝卜糕就行,又能解馋又能当饭吃。”
小满的语气之间甚是委屈,跟前两日完全的不一样,谷雨心里琢磨了一下,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之前被赶出来,一家子的人没有一个是向着她们的,只能自己扛着。二伯一回来就不一样了,小满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此刻终于找到了来伸张正义的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听到这么一说,李得江叹了口气,交代一句:“你们等着。”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了几米远。
王氏有些责怪小满,“小满,你跟你二伯说这些个做什么。”
小满扭头到一边,半晌才道:“二伯是个实诚的人,不像大伯那般只怕大伯母,爹也说过了,这家还是二伯做得了主。”
李得泉拎着一木桶米浆乐呵呵的回来,见她们几个愣着这,“不是要煮萝卜吗?怎么一个个愣在这了。”
谷雨跑过去迎接李得泉,“爹,刚才二伯来了呢。”
正说着,李得江又在院子里出现了,手里拎着一些东西,过来就往小满手里塞:“小满,这个是二伯给的,你们留着过年。”
李得泉忙推辞:“二哥,我们过年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李得江扭身就怒道:“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哥,你从小就是个锯掉了嘴的葫芦,什么事情都藏在肚子里,现在好了吧,一家子人说分家就分家了,小满,别听你爹的,这些都是二伯给的,拿回去。”
小满竟然真的拿着那些东西进了屋子。
一家子坐定,李得泉跟李得江说了大致的经过,李得江沉默了半晌,“你说你怎么就受不住那么两句话,这家里没少让你帮衬,现在回来了没道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李得泉倒是笑笑,“哥,这你也看见了,家里挤吧得很,我原来就寻思就算是不分家也要在外面找个地方住着,这住在二叔公这也挺好,你也知道叔公的为人,离家里又这么近,什么事情招呼一声就行了。”
李得江这个时候才有了点笑模样,“行,这搬出来要回去也难,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缺什么尽管跟二哥说,我看这一家子,大过年的连年糕都舍不得蒸了。”
谷雨在旁边一激动,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现在终于理解小满的表现了,这回家这么多天了,李家先是以为他们带着银子回来那个巴结讨好,之后怕被连累一般匆匆分家,加上那个奶奶大伯母,就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们在外面过的好不好,到底难不难,这安顿下来还缺些什么东西!
李得江搓搓双手,“二哥,我想着过阵子让惊蛰去念书,早一阵谷雨的病也扔了不少钱去药罐子,这还是得紧着过。”
李得江叹了一口气,“这个想法也好,毕竟在外面见过世面,我看惊蛰这孩子也是念书的样子,只是爹娘不知道听了什么话,还以为你们有银子,等会我就让他们过来看看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正说着话,突然小满在房间里叫了一声。
谷雨跑进去一看,也傻了眼,原来二伯父给的东西之中,除了几包点心之外,竟然还有一包腊肉,一小瓮猪油,这可是金贵的东西,难怪小满会叫出声来。
这下不要李得泉说,小满赶紧捧着油出堂屋,“二伯,这点心我们留下了,这个油跟腊肉还是带回去吧,过年总是用得上的。”
李得江摇摇头,“这是我在那边拿回来的,那边一大家子,说不准煮饭的时候还被大嫂藏起来,倒是不如你们吃了省心。”
正说着话,王氏出来了,也是过意不去,但是见李得江一副诚心诚意又说一不二的架势,只好作罢。去房里拿出一些窗花,“二哥,我们这什么也没有,这个窗花贴着倒是喜气,家里多半也是有的,这些个拿回去,算是我们的心意。”
李得泉接过,一张张看了,赞不绝口,对着一副稚子献桃的窗花看得分外入神,神色有一丝的落寞。
谷雨眨眨眼睛,瞬间明白了,二伯父结婚多年无儿无女,这是睹物伤情了。
惊蛰在一边道:“二伯,家里那边贴对子了么?”
李得江这才回过神来。
谷雨接着话头道“二伯,你来看,你来看,大哥写的字,比街上给人写字的先生写的都好,叫大哥给你写对联,贴门上!”
谷雨脆生生的语气让李得江大笑起来,“得泉,难怪你住这边也不愁,我看有这儿女一群,真是有奔头。这字真俊,又黑又有力道,惊蛰,回头也给二伯写两个对子贴!”
第九章 拜年拜来空红包
除夕夜。李得泉一家跟二叔公他们一起吃年夜饭。
相熟了也不必客气,刚好吃上李得江给的一细条腊肉,锅里炖着猪大骨熬萝卜,虽然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也算是沾上点肉味。
本来王氏还想着用那肉靠些油出来,看着谷雨那瘦弱的身子,到底还是咬咬牙,切碎了一起吃了。
吃完年夜饭,七人围着火堆守岁,谷雨实在熬不住,趴在王氏的膝盖上睡着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谷雨就被小满叫醒了,她揉着眼睛道:“姐,天都还没有大亮呢,再睡会子。”
小满一把拉着就要缩进被窝里的谷雨,“这不行,今天要去拜年的。”
这么一说谷雨更加的不乐意,“拜什么年,到时候说不定被赶出来”
小满坚定的道:“再怎么也是要去的,不仅是去奶奶家,还有三奶奶、五奶奶那边,我们不去被人家挑了理,到时候传出去有理变成没有理,我们去了他们也没有说头。”
在兄妹三人之中,只有小满常跟着李得泉回老家,自然是明白一些庄子上的事情,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谷雨只好懒洋洋的套上棉袄。出得门来,看见惊蛰已经在堂屋里等着她们了。
三个人先去给爹娘磕头,再去给二叔公磕头,分别都得到了红纸做成的小红包。
惊蛰看着谷雨缩着脖子怕冷的样子,过来牵着她,谷雨冰凉的手有些些暖意,拿到的红包的她急急的跑进房间之中,放到枕头底下,又跑出来,一手牵着惊蛰,一手牵着小满,往李家那边走去。
道上已经很多人起来,小孩子居多。
李家离二叔公的家很近,绕过菜园子,这便是了。
大人们也都起来了,李何氏跟李家厚坐在堂屋里,两旁坐着的分别是大伯父一家跟二伯父一家,李何氏身边站着的,想必就是四叔李得河跟小姑姑李巧娥了。
刚到堂屋门口,立秋张开两手拦在门前,穿着大红的新棉袄,头上也戴着一朵绢花,跟谷雨头上的竟然一模一样,这让谷雨恨不得立马把头上的花摘下来。
这还不算,立秋嘴里还叫:“大哥二哥,就是他们,想吃穷我们家,还有脸来拜年!”
惊蛰发出一声冷笑,把脸扭到一旁,倒是小满看着过来的两位堂哥有些好笑,站在那里叫道:“爷爷奶奶,我们过来拜年了,没有想到这边还有几个门神守着啊。”
见屋子里的人都不动,倒是巧娥过来说了句:“立春立夏,不要听立秋胡说,快点让开,这拜年可没有拦着人的理。”
立秋那里肯听,指挥着她那两个憨头憨脑的哥哥,“你们要是敢让他们进去,我就让娘再也不给你们吃鸡蛋!”
话音一落,立秋就被提了起来,立秋刚要闹,见李得江望着她,赶紧找张氏去了。
见那立春立夏还守着门口,李得江吼了一句:“你妹妹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都多大了,看人家惊蛰,这对子都能写,你们除了玩泥巴还会做什么!”
两个男孩被这一叫吓得跑到一边,嘴里却还叫道:“立秋,可不是我们不让,是你自己先走的。”
张氏有些恼火的叫道:“真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我自己生的娃儿自然有我教导,别人要是想管,就自己生去!”
李得泉也不遮不拦的就道:“大嫂,这大年初一拦着门口也是你教导出来的么?”
张氏这才住了嘴,不敢再说什么。手里一阵忙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物降一物,谷雨心里暗爽。
兄妹三人上前,端端正正的给李何氏李家厚磕头。
李老头笑笑,“乖——”给他们发了小红包,李何氏脸色一丝笑意都没有,面无表情的递过三个红包,谷雨用力摸摸,放在衣裳口袋里。
又去一一的给大伯二伯他们拜年,大伯母我红包轻飘飘的,谷雨特意留出来,回去看看到底是多少。二伯母看着二十七八岁,眉目端正,就是有些苦相,此时虽然是笑着的,却仍然感到有些收着。二伯父的红包很沉,惊蛰正要说话。李得江说了:“好了,你们先去三奶奶那边,到时候家里还等着吃饭呢,明天再来。”
惊蛰牵着谷雨,兄妹三人出了门,在庄子里绕了半圈,也幸好小满认识,总算是把年拜了。
回到家里,王氏正在煎萝卜糕,细白细白的萝卜糕,扣在竹篮子上,切成一片一片的,此时两边发黄。看着就有些流口水。
那边,二叔公在煮汤料,“三个娃儿回来了,今天尝尝二叔公给你们做的汤汁,保管你们撑了小肚子。”
香味一阵阵的传来,谷雨强按着想吃的冲动,跑进房间里,把红包一一打开,多半都是一两个大钱,有两个甚是特别,一个红包比较沉,打开数数,竟然有二十个钱,另外一个,竟然什么都没有,就一个空空的红包,不是大伯母又是谁?
这下子谷雨有些恼了,“娘——”
王氏笑笑:“谷雨饿了,马上就好,等等啊。”
谷雨不乐意,扯扯王氏的衣角,继续叫:“娘——”
王氏这才扭头过来,看见谷雨撅着嘴巴:“谷雨怎么了,大过年的撅着嘴巴。”
谷雨抖抖手里的红纸片,“娘,我去给大伯母拜年,她给了个空红包。”
王氏眉头一皱,将手里的铲子交给小满,摸摸谷雨的脸:“谷雨乖,可能是你不小心掉了,哪里会有空红包的。”
惊蛰也说话了,“娘,谷雨没有说话,大伯母的红包的一直手里拿着,这不就是。”
小满听这么一说,就笑了,“娘您是不知道,我们去的时候立秋叫立春立夏拦着大门,被二伯父教训了一通,大伯母生气了,给了空红包也不稀奇,我们也不在乎她那一个大钱。”
二叔公哈哈大笑起来,“这亏她想得出来,谷雨别不开心,咱们还真不在意她那个钱,只是这要是传出去,你们奶奶可是要面子的,说不定又是一通闹腾。”
谷雨点点头,皱着小眉头道:“二叔公,谷雨才不会往外说呢,奶奶那边不好,也不能说出去,不跟他们计较了。”
二叔公又是一笑,“哎呦,我们谷雨变成小大人了,冲着谷雨这乖巧,今日这萝卜糕,还得你先吃。”
谷雨也不推辞,笑呵呵的接过来,这煎好的萝卜糕,浇上二叔公特意煮好的汤汁,香中带一丝辣味,甚是爽口,咬一口萝卜糕,只有萝卜的气味,萝卜全部都化了,绵软绵软的,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第十章 分田地
过了年,李得泉花了些银子,将惊蛰送进了田地主家的私塾。庄子里也近,下了学惊蛰就抢着做挑水一类的活计,王氏的肚子越发大了,眼看就要生产。
这分田地的事情就摆在眼前了,经过几次商议,终于定下了今日晚上,李家一家子人,叫上谷雨的三爷爷、五爷爷一起,在油灯之下商量着分田地的事情。
谷雨软磨硬泡的要跟着李得泉去,她实在是怕自己的爹太实诚,到时候分回来一块种不了稻子的地,那就亏大了,再说一家子都等着米下锅呢。
到了那半厦子瓦房那边,看到一屋子黑压压的人,谷雨倒是不怵,跟着李得泉,不声不响的站在他身后的影子里。
李家厚说话了,“这你们也都知道了,老三要分出去过,这家里也没有给他们屋子,我们也老了,这样……”
李何氏见李老头的话头不对,赶紧开口,“这怎么分家的也就不说了,你们三爷爷五爷爷也在,家里就这么点东西,他们分完了我们老头老太太的饿不死就成……”
谷雨差点就想说话了,你母亲的,我们一家子被扫地出门,这个时候反而是欺负了你不成?真是要扯开了脸皮说话吗,这老太太活了这么一辈子,竟然这样对自己的儿子,我爹跟你有关系,我跟你有什么情谊,你要是惹急了,我谷雨可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在谷雨攥着小拳头的时候,三爷爷说话了,“嫂子,这些话可不浑说,当日你不是整日的说一家子都是老三出息么,怎么现在反而如此。这些就不说了,先说说分田地的事情。”
李得江也说道:“对对,先说这分田地的事情。”
这下子张氏急急的跑来,真是为难了她一身子的肉,“对对,这些年我们两口子作死做活,没日没夜的在地里死受,当初老三出门也没有回来,这爹娘也一直是我们在孝敬,地也养得差不多了,要是这个时候分出去,我们这边一大家子的,可怎么得了。”
说话说着说着就歪楼了,谷雨听着一肚子的气。这不就是铺垫,等会关键的就来了。
果然,李何氏道:“也不要说我们偏心,这家子一多共加起来就那么几十亩田地,我想着你们四个兄弟,算四分,我跟老头子算一份,巧娥先算一份,到时候巧娥出门了再说,这样一共六份,老三家里算一份,大致上也让你三爷爷五爷爷算过了,老三家里就是两亩水田多一点水田,加上八亩的坡地,这河旁边刚好有这么一块七八亩的坡地,一块水田,跟两亩也差不离,就让给老三种着算了。”
五爷爷开口了,“这地块大小倒也是没有差得太多,就是嫂子,那坡地太瘦了,估计也种不了什么,再说,也没有姑娘占着地的理儿,巧娥也不小了,何苦受那二份罪,还是一次分了也干净。”
李得江也道:“五叔说的在理,老三家里一共五口子人,那坡地也太瘦了些。”
张氏此时不乐意了,“地受还不是靠养的,没理由我们养了这么多年,一回家就分出去,这我可不依,立春立夏啊,你们也真是命苦,这么小的就要过那吃不饱饭的日月了,我的立秋啊……”
张氏干脆的耍泼了。
三爷爷有些不耐烦,对着李何氏说,“大嫂,既然如此你何必请我们来呢。”
李何氏觉得失了脸面,也出面制止她:“老大家的,既然这样干脆一起分了干净,反正你三叔五叔在也不至于说我们偏心。”
这下子张氏才止住,站在一边的盯着他们。
李得江此时有些无奈,“这地就算如此,娘也说给了河边的那些地儿给老三,可是算了算,要是分成五分儿老三家就是三亩的水田,娘刚才说的那快田两亩都不到,既然说了不偏,家里在河边还有一块一亩多的水田,这样一起给老三,也才算是勉强过的去。”
张氏又不依了,“好啊,那块田那么好,老三你也要说句话,不能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把好处都占尽了,那田放水在河边,收割的时候在路边,做活什么的不知道要轻便了多少。”
谷雨本来就不想说话了,这地分得也算是公道,见张氏说他们家占了便宜一般,脆生生的在阴影之中说了一句:“三爷爷,五爷爷,你们也听到了,大伯母说我们家的地好,要不然把这些田分成五份,地也分成无份,我们抓阄就行了,我们可不能占了这边的便宜。”
李得江大概也烦张氏如此做派,一拍巴掌笑道:“我侄女说得好,要是大嫂觉得不公道,咱们就趁此一起分了,要是觉得不公道就抓阄,终究也怨不得别人。”
张氏哪里想到会来这么一出,她只想着把谷雨一家子弄出去,剩下的一大家子,只有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小的,分家出去可不就是亏了么,她心里又盘算了一通,反正也不是自己家的,日后自己做饭三亩的偷偷拿些鸡蛋跟肉什么的,反正也不能少了自己的好处,也就作罢了。
“我也只是说说,一家子人的,我们少不得自己吃亏一点,既然爹娘没有话,自然我也是没有意见的,只是老四跟巧娥呢?”
老四李得河摇摇头:“我听爹娘的。”
五爷爷也就站起身,“这就行了,日后河边的三亩多水田,八亩坡地就是老三家的,你们这边是不是也趁此分了过。”
李何氏堆上笑脸,“我们这边先将就着,本来老四不娶媳妇,巧娥没有出门,也没有分家的理儿,只是老三回来的突然,又是个本事的,连儿子都送进了私塾,我们也沾不上什么光,还是分开过得干净,免得传出去还以为我不让他们过好日子。”
这说着又是不知道到了哪里,李得泉有些尴尬道:“娘,这惊蛰有些子底子,就不想耽误了他。”
张氏见有机可趁,插嘴道:“娘,要不让立春立夏也去私塾念念书。”
一旁正在看热闹的立春立夏叫道:“不不,我才不要去私塾,我要去掏鸟窝,念书有个什么好的,坐在里面还被先生打手掌的。”
既然自个儿儿子不肯,张氏只是骂了两句,转而又道:“这能有什么底子,一家子的人,难不成还指望出个秀才不成?”
李得江斜眼看了一下她:“看看我这大门上惊蛰写的字,给个秀才我还觉得辱没了他!”
五爷爷此时站了起来:“这田地也分了,剩下的就是你们的家事了,我这就家去。”
三爷爷自然也是跟着告辞。
谷雨怕再出什么变化,拉着李得泉也要回家,她才不想呆在这里,李得泉也只好笑笑,拉着谷雨出了门。
在月光之下,两人穿过菜地,李得泉一把抱起了谷雨,“还是我闺女聪明,这个抓阄的法子谁教你的。”
谷雨笑笑,“大哥!”
一路回到家里不提。
第十一章 艰难的日月
这田地虽然分了,却也没有到那要耕地的日子,李得泉独自去把田埂修了一遍,单单等着春水下来好放水进去,到时候挖田平整好也来得及,合计着做个竹耙,那就比挖田轻省多了。
他又呆在田里半天,愣是找出什么事情。坐在田埂上半晌没有起身,盯着自己这田看,似乎要看出稻子来。
家里,就快无米下锅了。
一袋子粗米,经不起一家五口人的吃,带回来的钱,一大半的要置办那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跟农具,还给二老买了烟斗跟玉镯子,一小半的给惊蛰念了私塾。手艺倒是有手艺的,只是不知道用不用得上,要是自己出去打家具,这三亩多的水田,八亩多的坡地谁来种?李得泉一个汉子,就这么难住了。
李得泉甚至不太敢归家,看到懂事的大女儿,眼看就要到说亲的年纪,家里穷成这个样子,怕是辱没了她,小女儿谷雨懂事机灵,只是毕竟是刚刚得过大病,还没有好好的补过,惊蛰,无论怎么样也要让他念书,他这么一想,举起手里的镐用力的往田里挖下去,似乎在下决心一般。转念之间又愁了,孩子娘还怀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