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不肯静悄悄落胎,失贞怀喜一事又被府里的人渲染传扬出去,顾父为保家声要处死顾女儿,却又心疼女儿,将女儿沉河时悄悄安排了人救下女儿,暗中给了银子差了两个家下人送她远走他乡。
“你外祖父也不算绝情,想的很周到,你母子两人怎么还?”林缃绮不忍地问道。
“人心最是难测,外祖父安排护送我娘远走的,是我娘奶娘的女儿夫妻俩,他认为那个贱-女人与我娘的情份比同姐妹,必不会欺我娘,谁知那两人觉得我娘此一走,今生再无回外祖家的可能,弱女可欺,半路上拿走了所有财物驾走马车,把我娘一个人扔客栈里了,那时,我娘已害喜六个月。”
“好狠毒的心肠!”林缃绮恨得攥紧拳头。
顾含章握紧手里的茶杯,咔嚓一声响,手里的茶杯被他捏碎,殷红的鲜血一点点滴落。
“我娘连住客栈的钱都付不起,客栈掌柜见她貌美,悄悄煮了落胎药想骗我娘喝下,我娘机警没上当,那恶贼又逼我娘卖身还债,通共一两银子的住宿费……”
顾老夫人那时腰身沉重,所处地方离陵阳千里有余,便是想回家求助,身无分文亦寸步难行。
她后来到底有没有卖身,顾含章没有说,林缃绮摸出手绢,轻轻地帮顾含章包住掌心的伤口。
“我小时就很美……”顾含章眼神飘忽空洞,“那些女人,她们都说我很可爱,她们用一块饼,一个鸡蛋,一把米,几片枣糕哄我,让我给她们摸,我不想答应,可我不想看着我娘饿得站不住,我给她们摸捏,谁都不拒绝,我还千方百计遮掩着不给我娘知道……”
林缃绮想哭,却哭不出来,她的家仇,是血淋淋的鲜血,顾含章的苦,是日日夜夜累积的泪。
“我娘曾经抱着我回陵阳娘家求助,可是那个时候,我外祖已去世,袭位的家主是我娘的嫡兄,他和他的夫人命下人用棍棒赶不走我娘,就放狗轰我娘,我娘的手臂和脖子上还有两个狗咬痕留着。”
“顾家家财何只百万,我娘也不是回去索要嫁妆,也没有想表露身份,她只是求他们给个下人的活计,让我们母子有个栖身之地。”
“相爷如今位极人臣,有没有把这些人千刀万剐?”林缃绮咬牙切齿问道。
“没。”顾含章微微一笑,漫声道:“纵是千刀万剐,所耗最长时间也不过是几日十数日,我只是让所有人得知,当年他们所负之人的孩子,如今贵为一国相辅天子宠臣。”
“太便宜他们了。”林缃绮牙龈咬得出血。
顾含章淡笑,道:“我娘奶娘的儿女日日夜夜虐待他们想讨好我,那客栈掌柜吓疯了吃脏物钻泥坑,他妻子上吊了,女儿被休回家了,媳妇跑了,家财给人抢了,孙子孙女做着乞丐。”
略顿了顿,顾含章接着道:“顾家那一家子。”
他哼了一声,没有接着说,林缃绮腹中焰火燃烧,脑子里却还有理智,活受罪固然比死更痛苦,可花无百日红,顾含章一朝失势时,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人。’
林缃绮正想冒昧开口,顾含章已笑着道:“你放心,我岂会没半分思量,死士养着的,一朝我出事,那些人半个不留。”
林缃绮松了一口气,心中却还是不能开怀,憋堵得厉害。
再多的报复,也不能消磨掉那些伤害,听顾含章所言,顾老夫人当年绮年月貌有子的,想来此时断断不到四十岁,如今身居锦绣膏梁,看起来却仍五十有余,当年受的苦,给她留下多深的伤害可见一斑。
“你心里埋藏的恨呢?能否告诉我。”顾含章温柔地低语道:“也许,我可以想办法帮你。”
救出两个妹妹的机会到来了吗?这么快!
林缃绮一震,心脏抖地一缩一缩的跳得极快。
顾含章注目看着林缃绮,秀雅的眉眼闪过促狭的笑意,似乎在说你假扮鱼娘接近我,我捉弄你一下很是应该。
林缃绮哭笑不得,两人离得太近太亲密,林缃绮有些不自在,站起来不动声色退后了两步。
这样算是治好顾含章的畏色癖了吗?林缃绮寻了机会去见顾老夫人。
“你是阆寰阁派来的人?你进府来也没让我给你安排机会,我以为你真是为了赚银子替爹看病的渔家女儿。”顾老夫人面上满是失望,“老身还想着媳妇就是你了呢。”
不扮得真实,老夫人露了馅,顾含章那里先有了抗拒之意,还怎么接近他?
欺骗了顾老夫人,林缃绮有些赧然,又有些奇怪顾老夫人怎么没有门户之见,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就起了想娶做媳妇之心。
自己这个样子柔弱秀美女人味十足,顾含章都不畏惧,别的女人更加没问题吧,林缃绮张口想说话,顾老夫人摆手止住了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外表香醇柔绵,行事却不尽相同,烧刀子一样爽利浓烈,看着我儿的眼神没有半分迷离动情,别的女人不是这般模样,我怕章儿还是畏色如虎。”
怎么才能算治好顾含章的怪癖?总不能要自己以身相许真嫁给顾含章吧?
顾老夫人沉吟片刻,道:“你再等几日,老身邀请各府夫人千金过来聚聚,章儿若是能不惧其他女人近身,这事就算你办成了。”
邀请各府夫人千金过来!林缃绮瞬间心跳加快。
不知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见一见绿绮?
也只是一闪念,林缃绮暗暗苦笑,绿绮不过是杜威的一个床奴,相府宴客她怎会在被邀之列。
这一日相府相府飞檐长廊间挂满各色萝草花儿,桐影楼衣香鬓影,凤钗横斜珠玉琳琅,夫人小姐们严妆丽容,轻言巧语笑声不绝。
顾老夫人说,林缃绮只要把顾含章引到女宾云集的桐影楼,在夫人小姐们里面呆上一盎茶工夫不离开,任务便算完成。 
闺训内外有别,虽说也有闺阁女子与未婚男子见面交谈的,可那是半隐半露的,顾含章即便没有畏色癖,众目睽睽之下到桐影楼女人堆里也大是不妥。
林缃绮觉得顾老夫人简直就是在故意刁难她,寻借口要把她一直留在相府。
远远地看着桐影楼的桃金漆红木大门半晌,林缃绮有了主意。
今日赴宴的除了各府诰命夫人和小姐,还有一个身份尊贵的客人——皇长子敦王的王妃。
林缃绮进了灶房,跟顾风要了一个剔透晶莹的上品水晶盘,用各种颜色的水果雕刻堆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丹凤。
“真好看,让人都不舍得吃了。”顾风赞不绝口,又道:“明禧堂一桌男客,桐影楼还有两桌女客,一盘不够,再雕两盘出来。”
一桌一盘就不能达到目的了,林缃绮笑道:“我先端去给相爷看看,相爷吃着好,再做了往桐影楼。”
明禧堂里男客高谈阔笑,林缃绮有些不自在,忽想起苻卿书沉沉道来的那句你该忘了自己的出身,脚步微一滞后,毅然迈进门槛。
能不能按自己想的发展只在此举,林缃绮走得很慢,烟柳色轻罗广袖裾摆飘飘忽忽漾出弱柳扶风之姿,束住背后秀发的翠色丝绦越过肩窝在胸前轻荡,清淡素雅的打扮,行走间却透出一股逼人的魅惑,比盛装美人更有繁花锦簇之丽色,绝艳非常。
对上顾含章望过来的视线时,林缃绮对他盈盈一笑,柔美的笑容带着挑逗的媚意。
“你怎么来了?”顾含章微微皱眉,几大步来到林缃绮面前挡住了客人看向她的视线。
“这是我刚做出的甜品,送来给相爷品尝。”林缃绮微微笑,“相爷尝着要是好吃,奴婢就再做两盘送到桐影楼去。”
林缃绮有意把声音放得很软,甜糯酥腻,客人中有人咦了一声,往她这边探头,顾含章面色沉了沉,道:“直接送到桐影楼去,送给老夫人品尝,这是丹凤朝阳图案,不,送去请敦王妃品尝。”
等的就是这句话,林缃绮垂下头急忙告退。
有了这句话,敦王妃少不得要谢顾含章的好意。
顾含章秀色可人位高权重,来赴宴的有女儿的夫人都藏了一点小心思,小姐们更是人在桐影楼心已飞到前面去了。
众人艳羡的目光若隐若现飘向敦王妃面前的果盘。
敦王妃在众人的目光中笑了一声,对王府一使女道:“你去请相爷前来,本王妃有事请教。”
敦王妃很善解人意,不用自己言语推动就朝自己想的发展,林缃绮暗喜,复又皱眉,一室的脂粉浓香,顾含章纵没有畏色癖,只要不是迷于色相之人对此也会反感的。
敦王妃身份尊贵,可顾含章地位也不差,男女有别,他只在门外请安亦不为失礼,需得引诱他踏进厅来。
林缃绮退后几步来到大厅帷幔后,那里面有一只高几,上面有备用的盘碗箸子汤勺。
银箸子轻敲在细瓷碗上,刚开始,声音很轻,丝丝袅袅,众人未觉,含笑小声说着,眼睛一直看厅门口。
林缃绮慢慢加力,声音渐渐大了,清灵恬淡,飘缈虚无,似有飞鸟环旋,春山翠幛悠然。
顾含章到桐影楼前想着不进厅堂只在门外请安的,及至到楼下,听到清幽的乐声后心神一振,情不自禁就上楼,又迫不及待地进了大厅,想看奏乐之人用的什么乐器。
乐声在他踏进大厅后蓦地收住,像坐秋千荡到高处,风景正好时又跌落地面。
人已进了大厅,再退回来不及了,顾含章在夫人小姐们爱慕的目光中平静地向敦王妃行礼。
用乐声果然能引得顾含章忘了顾忌,他的畏色癖,其实是心理使然,林缃绮轻吁出一口气。
抱揖行礼后,哪能转身就走,敦王妃温和地嘉奖了几句,跟着就有夫人们过来凑趣说几句,后来,一个个美人含羞带怯过来向顾含章行礼,一柱香时间都过了顾含章方得以脱身。
客人散后,顾含章气恼地找林缃绮算帐。
林缃绮被他黑白鲜明的凤眼瞪得心慌气短,偏他勾人的还不只是凤眸,那两瓣嘴唇饱满鲜嫩,红得诱人极了。
“你故意用乐声骗我上进去的?”顾含章浅浅一笑,风华无边,道:“看到我丢丑舒服么?”
他在用美色勾引自己!林缃绮僵硬的回了一个微笑,小声道:“相爷,这可是好事。”
“好事?我以后再没有安宁日子了。”顾含章冷哼。
听起来没有真的气恼,林缃绮嘻嘻一笑,道:“相爷,我用碗和箸子敲出来的声音好不好听?你要不要试试?”
投人所好这一招用在谁身上都管用,顾含章忘了算帐,兴致勃勃地与林缃绮讨论起来。
笛箫合奏,美食品评,吟诗弄赋,顾含章与林缃绮并肩漫步,面红耳赤争论探讨,两人还合谱出一曲《流水落花意向晚》。
明日就要走了,这一晚林缃绮特意备了香茗茶点,以客邀主约顾含章到粹雪园赏月。
安宁静谧的粹雪园一竿竿翠竹碧绿欲滴蔽覆霜雪掩映淡月,竹影流转中,光滑的石案上鲜嫩碧绿的清茗飘着幽香妙韵。
“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女人近身?”顾含章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动作并不风流潇酒,却让人觉得那么与众不同,别有风味。
林缃绮轻啜了一口茶,大力摇头,笑道:“小女子不敢探知相爷的隐密。”
顾含章似笑非笑么了林缃绮一眼,倾身向前,用咬耳朵般的细语道:“你怕什么?我不会要你以身相许的。”
这话对一个妙龄女子言道委实孟浪无礼,然顾含章眸光如水坦坦荡荡,更兼秀色可人,倒教人生不起气来。
“我小时候过着饥一餐饱一顿颠沛流离的日子……”林缃绮不想听,顾含章却说了,声音平缓无波,如玉般绝美的面庞却染上了苍凉的哀意。
顾家是南昭陵阳城望族,顾老夫人少女时丽色逼人姿容妙绝,求亲者甚众,顾父爱惜女儿挑了又挑迟迟难定亲事。
祸事在某日无声无息降临,顾老夫人应闺中好友的邀请出府游玩,路上拉车马儿突然发狂,一男子挺身而出制住马匹把马杀死免使顾老夫人被颠出马车死于马蹄之下。
顾父很感激,听得那男子是在陵阳城游玩的居住客栈之中,便邀那男子到顾府小住。
英雄救美美人动了心,那人仪表不凡谈吐风雅,顾父也有许婚之意,打听那人家族出身,那人闭口不谈,住了半个月告辞,顾父颇为惋惜,却不知那人欺他女儿闺阁弱质心志不坚,暗地里已沾染了他女儿并使她女儿珠胎暗结了。
顾老夫人不肯静悄悄落胎,失贞怀喜一事又被府里的人渲染传扬出去,顾父为保家声要处死顾女儿,却又心疼女儿,将女儿沉河时悄悄安排了人救下女儿,暗中给了银子差了两个家下人送她远走他乡。
“你外祖父也不算绝情,想的很周到,你母子两人怎么还?”林缃绮不忍地问道。
“人心最是难测,外祖父安排护送我娘远走的,是我娘奶娘的女儿夫妻俩,他认为那个贱-女人与我娘的情份比同姐妹,必不会欺我娘,谁知那两人觉得我娘此一走,今生再无回外祖家的可能,弱女可欺,半路上拿走了所有财物驾走马车,把我娘一个人扔客栈里了,那时,我娘已害喜六个月。”
“好狠毒的心肠!”林缃绮恨得攥紧拳头。
顾含章握紧手里的茶杯,咔嚓一声响,手里的茶杯被他捏碎,殷红的鲜血一点点滴落。
“我娘连住客栈的钱都付不起,客栈掌柜见她貌美,悄悄煮了落胎药想骗我娘喝下,我娘机警没上当,那恶贼又逼我娘卖身还债,通共一两银子的住宿费……”
顾老夫人那时腰身沉重,所处地方离陵阳千里有余,便是想回家求助,身无分文亦寸步难行。
她后来到底有没有卖身,顾含章没有说,林缃绮摸出手绢,轻轻地帮顾含章包住掌心的伤口。
“我小时就很美……”顾含章眼神飘忽空洞,“那些女人,她们都说我很可爱,她们用一块饼,一个鸡蛋,一把米,几片枣糕哄我,让我给她们摸,我不想答应,可我不想看着我娘饿得站不住,我给她们摸捏,谁都不拒绝,我还千方百计遮掩着不给我娘知道……”
林缃绮想哭,却哭不出来,她的家仇,是血淋淋的鲜血,顾含章的苦,是日日夜夜累积的泪。
“我娘曾经抱着我回陵阳娘家求助,可是那个时候,我外祖已去世,袭位的家主是我娘的嫡兄,他和他的夫人命下人用棍棒赶不走我娘,就放狗轰我娘,我娘的手臂和脖子上还有两个狗咬痕留着。”
“顾家家财何只百万,我娘也不是回去索要嫁妆,也没有想表露身份,她只是求他们给个下人的活计,让我们母子有个栖身之地。”
“相爷如今位极人臣,有没有把这些人千刀万剐?”林缃绮咬牙切齿问道。
“没。”顾含章微微一笑,漫声道:“纵是千刀万剐,所耗最长时间也不过是几日十数日,我只是让所有人得知,当年他们所负之人的孩子,如今贵为一国相辅天子宠臣。”
“太便宜他们了。”林缃绮牙龈咬得出血。
顾含章淡笑,道:“我娘奶娘的儿女日日夜夜虐待他们想讨好我,那客栈掌柜吓疯了吃脏物钻泥坑,他妻子上吊了,女儿被休回家了,媳妇跑了,家财给人抢了,孙子孙女做着乞丐。”
略顿了顿,顾含章接着道:“顾家那一家子。”
他哼了一声,没有接着说,林缃绮腹中焰火燃烧,脑子里却还有理智,活受罪固然比死更痛苦,可花无百日红,顾含章一朝失势时,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人。’
林缃绮正想冒昧开口,顾含章已笑着道:“你放心,我岂会没半分思量,死士养着的,一朝我出事,那些人半个不留。”
林缃绮松了一口气,心中却还是不能开怀,憋堵得厉害。
再多的报复,也不能消磨掉那些伤害,听顾含章所言,顾老夫人当年绮年月貌有子的,想来此时断断不到四十岁,如今身居锦绣膏梁,看起来却仍五十有余,当年受的苦,给她留下多深的伤害可见一斑。
“你心里埋藏的恨呢?能否告诉我。”顾含章温柔地低语道:“也许,我可以想办法帮你。”
救出两个妹妹的机会到来了吗?这么快!
林缃绮一震,心脏抖地一缩一缩的跳得极快。
作者有话要说:


低眉浅笑最销魂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好,上一章字数太多了我匀了一些放到这一章来了。
救出两个妹妹的机会到来了吗?这么快!
林缃绮一震,心脏抖地一缩一缩的跳得极快。
贸然说出来怕是不妥,林缃绮笑道:“相爷会听心吗?怎知我心中怀恨?”
“心中只怀花月之人,听不出我曲里的哀伤,你深藏心中的恨愤虽竭力掩饰,却无法消忘,固,你吹比翼双飞白鹭飞曲还能吹出感伤。”
林缃绮怔住,看来,自己的修为还不够,回阆寰阁后,还得向苻卿书请教。
顾含章关切地看着林缃绮:“我信你是坦荡之人,你的仇人定是十恶不赦之辈,除了杜威,别的,即便是治罪三公亲王,我都能设法办到。”
除了杜威!她偏偏就是想从杜威手里救人。
林缃绮周身的热血被冻住,失望难以言表。
“三公亲王不应该比杜威更尊贵吗?为何杜威得除外?”林缃绮露了好奇之色,轻轻地笑道:“你是一品,他也是一品,听说,你甚得皇上宠信呢。”
顾含章摇了摇头,轻叹道:“杜威英武盖世劳苦功高,他的护国大将军爵位,是拿命搏来的,听说,他的身上刀伤箭伤几百道不止。”
他的言谈里对杜威有着掩饰不住的敬佩与惋叹,林缃绮心头打翻了醋缸喉间吞了苦胆,妒恨悲愤翻搅。
“杜威若只是军功,也不是撼不动。”顾含章停了好久,也许是在斟酌说与不说,林缃绮含笑看他,眼里带着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媚杀里学到的让人失魂的眸波。
顾含章在她的目光里得到鼓励,缓缓地又接着说了下去:“杜威以军功挤身朝堂后,把自己的姐姐献给皇上,琳贵妃进宫十年,至今一直独宠。”
林缃绮笑了笑,兴致盎然看着顾含章。顾含章面上浮起粉色,眼神带了痴意。
“先皇后所出二皇子敏王爷聪敏果敢,文武双全智计无双,皇上甚是喜爱,册立其为太子之意甚明。琳贵妃进宫两年后,皇后与敏王爷突然中毒,皇后身亡,敏王爷虽救了回来,却从此卧病在床连见阳光都不能,皇上当时大怒,命彻查,可是后来,此事却不了了之。”
顾含章没有再说下去,林缃绮听出隐藏之意,心脏被木楔子钉住无法跳动。
皇帝始则大怒,其后却让这事不了了之,显然,这事是荣宠无限的杜家姐弟做的。
即便皇后早已失宠,敏王可是皇帝甚喜爱的儿子,皇帝后来却让此谋害皇嗣毒杀中宫皇后的案子不了了之,可见皇帝对杜威兄妹的宠信纵容到了何等程度。
夜凉如水,许久的沉默后,林缃绮低声问道:“朝中没有臣子为敏王仗义执言吗?”
顾含章摇头道:“敦王爷是皇长子,也是皇后所出,可性情仁弱木讷,甚不得帝心,敏王爷卧床不起,于储君之位无望,朝臣虽有不平,却没有拼了身家性命犯颜进谏的,皇上将对敏王爷的喜爱转移到琳贵妃所出皇五子身上后,此事慢慢便无人提起了。”
“相爷,那你当时呢?”林缃绮很想知道,顾含章是不是那种察言辩色见风使舵之辈。
“那是八年前的事,我那年十二岁。”
十二岁,他那时尚未入朝呢!林缃绮惭愧不已。
“我听过很多敏王爷的事迹,他若不是生在皇家,跟杜威一样有机会从军,如今功勋震天的,不一定是杜威。”顾含章长叹。
如果那位敏王爷得以沙场驰骋杀敌,自己家也不会惨遭此横祸吧?
林缃绮想着自己在苦海里沉沦的两个妹妹,一直插在心头的那把钝刀随着思绪牵动又细细密密地拉锯起来。
半垂下头,林缃绮将悲苦的血泪闷梗在喉咙里,生生抑制着没发出悲意来。
新月如钩,竹影在迷离的月色中渐渐带了轻愁。
顾含章没法帮她,只能咬牙强忍着,等阆寰阁帮她想万全之策。
明明只是一个任务,离开相府时,林缃绮还是胆怯得没法找顾含章面别。
她在顾含章上朝时去向顾老夫人辞行。
喜欢顾老夫人的慈祥,更敬佩顾老夫人在艰难困苦中把儿子抚育长大的坚强,林缃绮面对顾老夫人时,除了孺慕,还有毫不掩饰的敬重。
她没有使出媚杀惑心术,对于真心尊敬的人,她不想渗入虚假。
“好孩子,你能不能留下来?做老身媳妇或女儿随你意愿。”顾老夫人轻摩着林缃绮的双手。
泪水猝然而至,透明晶莹落在洁白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
林缃绮微咬住唇,无视顾老夫人慈爱关怀的目光,屈身深施一礼,坚定地转身离开。
林缃绮回到阆寰阁时,苻卿书正在修剪阶前花木。
“宗主,缃绮幸不辱命,已完成任务。”
苻卿书唔了一声,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的手很巧,手里小剪翻飞,一盆绿凤尾很快形成抱月入怀的形状。
林缃绮静静站着,苻卿书剪完,退后两步欣赏了片刻,侧脸看向林缃绮,微微一笑,道:“半个月不见,你的心境又进了一大步。”
他的眸子深邃鲜明,沉若深渊,此刻带着笑意,别具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林缃绮微微闪神,复又平静地半垂下眼睑。
“把过程讲给我听听,顾含章那个人,什么风浪什么美人没见过,我很好奇你怎么半个月就治好他的畏色癖。”苻卿书缓缓地往起居厅走去。
林缃绮跟在他身后,把顾含章的秘密隐去,其他的详尽讲了出来。
林缃绮讲到自己吹《白鹭飞》后顾含章便朝她走过来时,苻卿书突地停下脚步转身,林缃绮收步不及,一头撞进他怀里。
林缃绮急忙后退,躬身请罪。
苻卿书似是一无所觉,只紧盯着林缃绮问道:“你于乐器上的演奏甚是出色?比顾含章不遑多让?”
“论技巧与意境表达在伯仲之间,但是,缃绮在离尘绝俗方面,比顾含章略有不如。”林缃绮斟酌着道。
苻卿书半眯起眼,目光停在林缃绮的脸一动不动。
看着像是在看她,可林缃绮感觉到,他是在透过她看遥远的不可知的未来。
许久许久后,苻卿书轻轻地叹了口气,细若浮尘,林缃绮从他的叹息声里,莫名地感到怜惜之意。
不想被癔想乱了心神,林缃绮启口道:“宗主,顾含章从我的笛音中听出我心中怀恨,缃绮请教宗主,如何才能做得更好?无论何时何地都不给人感觉得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苻卿书淡淡道:“顾含章剔透玲珑,除非不存在你心中,否则,他不可能听不出来。你此番能完成任务,最大的原因是,你与他同病相怜,他被你潜藏在心中压抑翻腾的恨意打动。”
原来如此么?想到顾含章连羞耻的隐秘都对自己直言,自己却不告而别,林缃绮有些心虚。
苻卿书说顾含章和自己同病相怜,看来,他对顾含章的隐秘也有几分了解的。
两人踏进厅中后,苻卿书拿起桌面上的一个油纸包递给林缃绮。
“西宁人在京中开的锦福斋的甜饯,拿去。”
故国的食点!林缃绮怔住,默默地接了过去。
苻卿书接着又道:“下去休息,教坊司那边安排好了以后,我会带你去看你三妹。”
“是,谢宗主。”林缃绮没有行礼告退,说得这么几个字,急忙转身走出去,略迟得一迟,她怕自己就会忍不住掉下泪来。
苻卿书默看着林缃绮远去的背景,眸瞳深处似有晶钻般明亮的星星在闪烁。
兰薰远远便看到苻卿书视线随着林缃绮移动,心里又妒又恼,方才从教坊司出来的那点不安和害怕消失得无影无踪。
“宗主,事情都安排好了。”兰薰今日是奉命去教坊司打点好一切,使林缃绮去探望林紫绮时不要出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