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领着人端水进来侍候梳洗,邹衍之也没要人服侍,自己洗刷漱口洗脸,站起来往屏风后而去。
琉璃给苏青婵用花瓣汁液匀脸时,邹衍之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一身窄袖长襟束身丹红银纹锦袍,身段笔直挺拔,甚是悦目。鼻梁高挺,五官性感,虽是面无表情,却丝毫不损那份完美。
苏青婵微微发愣,心道他这般风采过人,又不是真的无能,要娶哪家女子娶不到,却何必强迫自己?
邹衍之瞟了苏青婵沾满红红粉粉的脸蛋一眼,皱了一下眉头,没说什么,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邹衍之一走,琉璃把映碧等人支出门外,窃笑着给苏青婵洗净脸,边给她梳髻边笑道:“小姐,姑爷虽是总冷着一张脸,可奴婢看着,他那眼睛离不开小姐。”
苏青婵淡淡一笑,要探听端静太妃昨日看到白缎的反应,状若无意问道:“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话?”
琉璃梳发的手停了一下,脸上有些愤懑,停了停方道:“奴婢昨晚听说,王爷昨日下午从新房出去后,在太妃院子里与太妃吵了一架,太妃好像说小姐破落户家没有闺训。”
苏青婵没有表情地听着,一双小手却攥紧衣角,纤指指节泛着白,那艳丽软滑的丝绸的嫣红云纹衣角,硬生生被撕攥出一道口子来。


月为谁缺

苏青婵往日衣饰素净,今日是新嫁娘,简朴不得,琉璃给她梳了个朝阳五凤髻,金钗步摇试了又试,苏青婵心情沉重,由着她拔下插上左瞄右看,琉璃搭配了许久,一拍手,道:“哪一样都好看,不挑了罢。”
发髻钗饰妆点好了,琉璃拿了衣裳过来给苏青婵穿,胭脂红宫锦霞彩梅花上衫,配着同色的百褶罗裙,外面披一层绯红的彩蝶百花烟雾云丝罗纱,鞋子也是红色的,嫣红的细罗锦缎鞋面上绣着一双翩翩起舞的彩蝶,栩栩如生的金丝线绣出的彩蝶与一双小足相得益彰,越显得小足秀美纤巧。
“小姐这么好看,一般人也娶不起小姐。”琉璃检查着成果,嗤道:“那些人眼红小姐,也不称称自已有几两重。”
“你还听到什么?”苏青婵问道。
琉璃张口欲言,一股菜香扑鼻而来,邹衍之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姑爷,奴婢来。”琉璃殷勤地迎上前。
“不用。”邹衍之闪身,没把盘子交给她,自放在桌面上,对琉璃道:“唤一人带你去慈心院,打听得太妃起身梳洗好了,就回来禀报。”
“啊?”琉璃呆住,苏青婵也是一怔,琉璃走后,苏青婵低声问道:“咱们不用早些过去候着?”
“不用。”邹衍之沉着脸道,拿起碗盛了两碗白粥,一碗递给苏青婵,一碗放自己面前。
苏青婵有些呆滞,这么个样子,倒有些像小户人家,夫妻两个简简单单过着日子。
可自己分明又不是嫁入小户人家,托盘里精细的小菜,像花朵一般雅致的糕点,都提醒她,自己嫁的是王府。
“咱们这样,传到娘那里,娘会不会生气?”苏青婵小声问道。往常的教导里,可没有过这么个样的说法,小两口丢开婆婆,在房中先吃。
邹衍之心中生着闷气,见苏青婵如此小心翼翼,闷气化为心疼,夹起一块糕点塞进她嘴里,沉声道:“快吃,若是先去敬茶立规矩,这早饭你就吃不成了。”
这是说太妃会为难自己?苏青婵面色青白,含着糕点不动。
这样子的小婵又没有半点心机了,邹衍之疼得慌,拉了苏青婵抱坐自己膝上,安慰道:“别怕,娘为难你时别跟她顶,我在时我给你做主,不在时她做得过份了,我回来了跟我说。”
这是表示他不只不计较没有落红的事,还会一意护着自己?
苏青婵心下感动,唤了声衍之哥哥,轻轻地偎进邹衍之怀里。
“小婵乖。”邹衍之醉了,
拿脸轻蹭苏青婵的脸,苏青婵伸了手要搂他,忽一下僵住,身底下一物顶着她,是那让她痛不欲生的硬家伙。
见苏青婵被吓着了,邹衍之有些赧然,那东西憋了这么多年,有些憋狠了。
“我不乱来的,别怕,来,吃东西。”
“我坐那边自己吃。”苏青婵颤颤惊惊道。
以前咱们在一起,你可是天天要我抱着你吃东西的。邹衍之想起那时山林中相依相偎的情景,对比眼下的疏离,心头黯然。
邹衍之慢吞吞吃着,苏青婵可不敢,去得晚了,只怕太妃更要责难。
吃过饭,苏青婵又整理了一下衣裙,漱口匀面,嘴唇涂了丹红,堪堪做好一切,琉璃来报,那边听得太妃梳洗毕了。
邹衍之开始吃得慢,这会却快了,三两下喝完碗里的粥,漱口擦嘴,拉起苏青婵的手,道:“走吧。”
两人来到慈心院,萍儿进去通传,不一会便出来了。
“太妃请王爷和王妃进去。”
邹衍之本以为母亲要三刁四难的,闻言有些意外,虽然如此,也未敢掉以轻心,挽紧苏青婵的手,轻搂着她走了进去。
端静太妃是非常想刁难苏青婵,给她一个下马威的。昨晚一晚无眠,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儿子正与新人火热着,暂且还是忍下,不要明着捋他逆鳞。
邹衍之甫出生,端静太妃为了讨好皇后,也想为邹衍之谋得帝位,把邹衍之送给当时无子的皇后抚养,想不到后来皇后竟有了亲子,儿子没当成皇帝,与她却离心离德了。
敬茶毕,拿着端静太妃给的紫玉环珮,苏青婵松了口气,虽然太妃语气不热络,脸上也没有笑容,可提都没提昨日白缎没有落红一事。
今日不提,以后自然也不会提了,苏青婵喜出望外,半垂着头,温顺地听端静太妃训示。
“你小户出身,想必也不会奢华无度,勤俭我就不说了,只有一事,衍之是王爷,自然不能只有一个正妃,你要有容人之量。”
邹衍之眉头一拧,想驳回母亲,心念一转,不说话,静看苏青婵如何应对。
“娘训的是,青婵自当以王爷之愿为已愿。”苏青婵温婉地回道,面上微带笑容,无可挑剔。
邹衍之暗赞,小婵在自己面前像个炸毛小孩,忽儿哭忽儿笑,忽儿惊惶无措,在别人面前,倒是装得满像回事,这是把母亲的难题轻巧地踢给自己,让母亲无话可说,却又挑不出她的错儿。
端静
太妃听了苏青婵的回话,气得脸都绿了,谁不知邹衍之从不宠幸女人,苏青婵这话听着颇识大体,实则是有侍无恐。
这媳妇看着温柔娴静,却是扎刺球儿,端静太妃心中对苏青婵的嫌恶更甚。
她不寻思自己在媳妇甫进门就开口要给儿子纳新人让媳妇不自在,只一味挑刺,如此这般,不能与苏青婵和睦相处,又怎么怨得了苏青婵?
“萍儿,使人去把王爷的那些女人招来,跟王妃行礼。”端静太妃决定给媳妇添添堵,用皇帝和太后赐给邹衍之的那些美人削削苏青婵的面子。
邹衍之也没反对。那些女人他一个没碰过,只不过因为是太后和皇帝所赐,不便遣出府,苏青婵作为王府女主人,与那些女人见一面还是有必要的。
端静太妃歪到大靠背椅上,两个侍女半蹲地上给她捶腿,邹衍之也不等她发话,拉了苏青婵到让她坐下,坐之前还不忘把另两张椅子上的软缎坐褥拿过来给她垫在椅子上。
苏青婵微微脸红,心下却有些喜悦,夫君在婆婆和一屋子侍女面前如此宠着她,给她长脸了。
静坐不过片刻,一阵香风袭来,苏青婵朝门外看去,登时眼直了。
她想过邹衍之的那些美人是宫里赐的,容颜应是颇出色,却料不到如此之美,尤其是走在最前面那个。
一袭海棠红的衫裙,袅袅娜娜像一朵红云从云霄上降落人间,艳光逼人的面庞,欺霜赛雪的肌肤,薄面上带着含情脉脉的笑容,赞一声倾城倾国也不过份。
端静太妃见苏青婵看直了眼,怔怔不能言语,暗暗得意,朝那红衣美人招手,笑道:“这是王妃,海棠,带着你妹妹们参见王妃姐姐。”
这些美人邹衍之没有宠爱过,算不得他的姬妾吧?怎么称自己王妃姐姐?苏青婵疑惑不解,眼角看到端静太妃一脸得意的笑容,心头一动,摸出丝帕握在手里,使劲地拧帕子,面上沉沉暗暗,一副恼火闷怒的神情。
“海棠参见王爷,参见王妃姐姐……”那海棠敛衽行礼,饱满的胸脯半露,端的勾人。
“免礼。”苏青婵端坐着不动不去扶她,眼角看向邹衍之,有些疑惑不解,邹衍之野兽一般,轻易就立起那一物,这么一个绝色佳人在他府里,怎么舍得不宠爱。
也不只海棠貌美,后面的那接着行礼的十几个美人,燕瘦环肥,各有姿色,比海棠略为逊色,却也是不可多见的美人,据苏青婵自己看,这些美人,在容貌
上,不比自己差。
苏青婵在打量海棠的时候,海棠也在暗暗观察苏青婵,然后,心中的不忿更甚。
苏青婵有着一种清雅脱俗的韵味,一颦一笑间气质难描难画,算得上绝色,可海棠自信,苏青婵若是月光下碧波里的清莲,自己就是芳香逼人婀娜多姿的芍药。
自己的出身,也比苏青婵来得荣耀,她爹爹是太常寺少卿,正四品官,她是秀女身份进宫的,若不是太后把她赐给邹衍之,她此时很可能是皇帝的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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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面寒霜

邹衍之见苏青婵面有不豫之色,遂挥手让那些美人退下。
“海棠留下来。”端静太妃喊道,看向邹衍之笑道:“你们陪我用膳,人多了热闹。”
几个人来到膳厅,苏青婵寻思,大户人家媳妇依规矩要站着给婆婆布菜盛汤,除非婆婆发话才得以一起坐下吃饭,王府应该也不例外。端静太妃坐下后,她没有入座,站到端静太妃侧后方。
邹衍之眉头微皱,道:“娘,府里只得咱们娘儿三人,儿子想,那些什么规矩,也不必守罢,吃饭时小婵不用立规矩,一起吃,娘看着可好?”
这么着,她这个婆婆的威严何在?端静太妃气得想破口大骂,这个儿子不是娘生的,根本就是老婆养的。
邹衍之是拿定主意不让苏青婵服侍他们的,见端静太妃阴着脸不说话,面色也沉了下去,站起来道:“娘慢用,儿子带小婵去别院玩。”
邹衍之拉了苏青婵就走,苏青婵有些瞠目,虽然感激他的体贴,却有些不安,脚步迟滞,邹衍之拖着走了出厅堂,转过抱厦见她跟不上,以为是腿间受创走不动,停了下来问道:“很疼吗?带你出去玩行不行?”
空旷地儿就问这样羞人的话,苏青婵臊得说不出话,看邹衍之那架式,似乎自己说疼,他就要抱起自己走路了,急忙摇头。
“出去玩能走吗?”邹衍之又问道。
新嫁娘不在家中呆着,到外面乱走动?苏青婵暗暗赞叹邹衍之的随性,不敢像他那样离经叛道,红着脸道:“我得歇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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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的这三天,苏青婵过得不错,邹衍之虽然说话总是沉着脸,罕见笑容,可行动是实打实地护着她,那日早上端静太妃没有同意不用立规矩,后来邹衍之也不给她到膳厅去用膳了,两人就在房中吃,早上要请安也陪着她。
只晚上睡得不好,苏青婵被头两次吓着,想着那刀割似的疼痛,小脸就白了,邹衍之磨蹭许久,弄进去后,她总疼得抽搐,一再哀求邹衍之放过她,于是总是那物在她睡着前进去放着,到她醒来时,邹衍之不知何时已退了出去。
三朝回门,夫妻两个一人坐轿,一人骑马,后面家人挑着礼物,苏青婵揭起帘子,看着骑在马背上邹衍之有些疏神,心中怎么也无法把这鲜衣怒马尊贵出色的男人联系到自己身上,却又不得不去想,这人是自己的夫君。
苏太太怀着心病,这三日坐卧不宁,想着女儿过去守活寡,未免心酸,
心思转动间,又怕邹衍之不是无能,那女儿早已失贞一事,就要被捅出来了。
若是靖王府休了女儿,苏家就抬不起头来了,这么想着,心中又盼着邹衍之真的是无能,家丑就不用外泄了。
下人来报小姐姑爷回门来了,苏太太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小夫妻一起回门,这就不会下休书了吧?
苏太太放了心,眼前有些昏黑,差点撑不住晕倒过去。
“娘你怎么啦?”苏青婵进门见母亲摇摇欲坠,急忙抢前一步扶住。
“娘有些头晕。”苏太太低吟,安排了苏绍伦陪妹夫,让苏青婵扶她入内室。
“青婵,王爷与传言一样吗?”苏太太盯着女儿问道。
苏青婵红着脸摇了摇头,苏太太跌坐椅子上,面如死灰,复又坐直身体,颤抖着问道:“王爷没发脾气吗?”
为什么要发脾气?苏青婵看向苏太太,苏太太也在看她,眼神又疼又怨又无奈,还有惊惶忧愁。苏青婵先是不解,突然想到一事,整个人瞬间站立不住。
苏太太见女儿神色不对,想着是奢望落空,登时急得哭起来,拿了帕子拭泪,边哭边问:“王爷发现了,还能陪着你回门,是不是不会下休书了?”
王爷发现了,还能陪着你回门,是不是不会下休书了?
苏太太的话在苏青婵耳边像山谷的回音般久久响着,苏青婵想开口问为什么,挣扎了许久,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苏太太接着哭道:“你总怨娘想把你嫁给清弘,娘也明知清弘喜欢的是紫萱,可娘有什么法子?你已非清白之身,嫁到别的人家,被拆穿了可如何是好?娘总不能看着你因这个缘故被休,一辈子就那样毁了吧?
清弘性情温厚,纵是发现了,也不会说出去,即便说出去,你姨妈总会顾念着亲戚情谊,你不会落个失贞被休回家的恶名的……”
苏青婵呆呆地看着苏太太沉痛悲怆涕泪交流的脸,神情一阵恍惚,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可能会失贞?
“娘,我怎么一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苏青婵嘴唇哆嗦,好半晌颤抖着问道,声音沙哑干涩。
苏太太住了哭泣,脸上现出悲愤的神色,微有褶皱的额头皱纹更深,神色之间布满深沉的恨意和耻辱。
“你记不记得,你十三岁那年重病了一场,昏昏沉沉人事不醒近一个月……”
苏青婵只觉得
头晕目眩,抖然间明白,母亲比姨妈小了两岁,却比姨妈老了不少,以前总以为是爹早逝,娘亲压力大,没想到,还有这段沉重的心事压在她心头。
苏青婵十三岁那年,宣和六年五月七日,苏太太带着女儿到西山准提庵上香,不料晴空生变,一伙黑衣人闯进庵中,香客们四处逃窜,事后苏青婵失踪了,两个月后有一猎人在捕猎的陷阱里发现苏青婵,适逢苏家人到山里寻找,苏青婵才被寻了回来。
虽是寻回来了,苏太太在给她洗擦时,却发现她下-身有血污,细细察看,分明是被辱了。
“那段日子,娘想死的心都有了,你爹去世了,你哥是混帐,你又那样了……”
苏太太絮絮叨叨边哭边诉说,苏青婵木呆呆地听着,为什么失踪那两个月里发生的事,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有。
“我怎么什么了不记得?”苏青婵无力地喃喃道,强自挣扎着,不愿相信这个让她崩溃绝望的事实。
“大夫说,你跌到陷阱时撞到头部了,失去先时的记忆了。”苏太太哭泣着伸手按到苏青婵头部左侧,比划着道:“这里,当时寻回来时,流满血,还有这里,大夫看了道,先时也受过重伤,能活命已是万幸。
苏青婵想不到,自己头部后侧和左侧各有两道长不出头发的疤痕,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
“娘本来想送女儿进宫搏一搏圣宠光耀门楣的,自那后却提也不提,便是这个缘故?”
“可不是。”苏太太哭得更伤心,道:“你病好后,娘见你自已忘了,也不敢问起,怕你要寻短见,只悄悄儿开始为你的未来打算,左右看来,没有一个有清弘那么温和宽厚的。”
苏青婵心头凉凉的,涩声道:“所以那年你回乡给我爹修葺坟茔,把我送进姚家,是有意的,是想让我和清弘表弟培养出感情来?”
“可不是,不如此,如何把紫萱挤掉?”苏太太放声大哭道:“娘本来只是搏一搏,可喜清弘待你虽说没有与紫萱亲厚,也很不错,娘回故里半年后回来,想把你接回来,他却不同意放人,娘也便顺水推舟,把你一直留在姚家。那么巧,妙瑷得了圣宠,你姨妈在姚府里说话能顶事了,你与清弘的婚事,差不多是板上钉钉了,谁知你哥又惹出这样的祸事,害了你……”
自己不是无辜的,没有落红竟是真的失身过。
这样的事实让苏青婵从心底蔓延出深深的恐惧来,浓浓的血色迷雾将她包围,她竭尽全力也挥之不去。那个污辱她的人是谁?自
己为何什么也记不得?


旧恨新欢

苏太太还在哭,悲苦难抑地哭着,嘶声道:“娘这几年,每每想起这事,日夜不安……”
“娘,你放心,王爷发现了,也没有发脾气。”苏青婵抬起手给苏太太拭泪,脸上带着微笑,可那笑是失魂落魄毫无生气。
苏太太苍白着脸抬头看苏青婵,震惊地问:“真的?王爷知道了却不追究?”
“真的。”苏青婵肯定地点头,补弃了一句:“太妃也知道了,跟王爷吵了一架,王爷铁了心护着女儿,娘放心,新婚这几天不提,以后就不会提起了。”
苏太太身体摇摇欲坠,泪眼模糊看苏青婵,泣道:“我儿是三生有幸,得遇王爷那么宽厚的夫郎。”
苏青婵点头,心头苦泪涌动,邹衍之是什么心情?他忽儿温柔忽儿冷若冰霜,以后会一直这样吗?
苏青婵睁大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在苏太太面前落泪,漾起笑容宽慰苏太太一番。
“娘,洗洗脸,重新上妆吧。”
“好,好。”苏太太忙不迭拭泪。
苏青婵也不喊丫鬟进来服侍,自己给母亲绞了毛巾擦脸,看看母亲心情好些,明知说出来母亲会生气了,还是开口了:“娘,王府送来的聘金,娘打算怎么办?”
那些古玩珍贵,要留着往后亲戚间送礼往来,可那五千两黄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大哥拿出去胡花。
“你大哥此番悔过自新了,昨日跟我说,他科考仕途无望,要学着做生意,门路也摸好了,去琼州那边进香檀木,到京中找了作坊做在家具卖家具,据他说,利润能有本金的五成,很可观。”
苏青婵听得顿足不已,看着苏太太问道:“娘给了他多少金子?”
“娘没敢全部给他。”苏太太见苏青婵面色不豫,急忙道:“只给了他五百两金子,余下那五百两,娘收着。”
五百两金子!昨日就给的,只怕现在已所剩无几了。苏青婵悔之不迭,靖王府送了聘金过来那日,就不该只伤心着,应该早些嘱咐母亲的。
“娘,往后大哥不拘说他要做什么,都别给他银子,剩下那五百两金子,你交给二哥去做营生吧。”
“青婵,你大哥再不好,是你一个娘肚子出来的,你怎么胳膊往外拐,尽替景轩说话。”苏太太变了脸。
苏家二少苏景轩是苏青婵父亲侍妾柳氏所出,柳氏原是苏太太的陪嫁丫鬟,苏太太怀着苏绍伦时,苏父把柳氏扶作姨娘的。
苏太太对于自己的丫鬟未经自己许可,与
夫君有了苟且之事怀恨不已,苏父在世时,碍着苏父的威严,对柳氏母子尚还可以,苏父去世后,对柳氏母子就没个好脸色,借口要给柳氏母子方便,许了他们自个儿开火弄膳,月银米面却克扣着不给,要使得柳氏过不下去,求了她出府嫁人去。
偏柳氏是个能吃苦的,粗粮糙米也能活命,熬到苏景轩大了,也争气,先是给人当帐房先生,每月一二两银子的入息养活柳氏与自己,后来越做越好,如今是城里有名的东和钱庄的掌柜,虽没大的体面,听说每月也有五十两银子的薪俸,比起只知胡混海花的苏大少,不知强了多少倍。
柳氏那边越过越风光,苏太太这边克勤克俭,日子越来越艰难,妾生的庶子,却比嫡子更有出息,怎不让苏太太恨上加恨?
苏青婵无力地扶住额头,柳氏当年怎么爬上她爹的床,她一概不知,不过这些年冷眼看着,柳氏也算安份守已,不然,苏太太刻薄先夫遗妾与庶子的恶名,外间早传遍了,苏家的名声哪还得留存?
“太太,柳姨娘过来向小姐问安。”外面苏太太的贴身丫鬟梧桐的声音响起。
“不见,跟她说小姐心领了。”苏太太冷冷道,梧桐地脚步声往外传时,苏太太又猛喝一声,道:“且住,让她花厅等着。”
苏青婵看着母亲面露讥色,暗暗苦笑,知母亲因自己得嫁靖王为正妃,又听闻得邹衍之不是无能,要在柳姨娘面前扬威。
“娘,爹已经不在了,大哥无心无肺,女儿嫁进别的人家,就是想照顾娘,也是鞭长莫及,娘还是抛下过往,与柳姨娘好些处着罢。”苏青婵规劝母亲,苏绍伦是混帐,母亲的晚年,只怕还得依靠苏景轩。
苏太太冷哼了一声,不想在女儿回门这样的好日子与女儿争执,顾左右而言他道:“青婵,你帮娘看看,眼睛红不红?头上的玉簪有没有插歪?”
母亲不答应,苏青婵也无可奈何,替苏太太扶了扶发簪,挽着苏太太去见柳氏。
花厅新摆了汉白玉雕成骨架的九曲河图屏风,落地青窑蓝大肚花瓶插着怒放的鲜花,一式镂花镶银檀木家具,都是靖王府送来的聘礼,富丽奢华,一扫之前的寒酸样。
“给太太请安,给大姑娘请安。”柳氏低眉顺眼屈身行礼,又递过手里的食盒道:“这是妾自己做的,给大姑娘带回去尝尝。”
食盒里是几色糕点,精巧细致,苏青婵在母亲不屑地撇嘴拒绝前接过道了谢,关切地问道:“二哥呢?去钱庄了?”
r>“今日是大姑娘回门的好日子,景轩没去钱庄,太太和大姑娘若得空,我去唤他来给太太和大姑娘请安。”
苏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苏青婵顾不得母亲生气,抢着道:“请二哥过来,与王爷见个面,亲戚认识认识。”
“青婵,你……你怎么这么糊涂?”苏太太候得柳氏走了,气咻咻指着女儿额头骂道:“让景轩与王爷见面,你想让王爷抬举他?”
“娘,王爷肯不肯抬举他,哪是见一面就能得的?娘别生气了,咱们说了那么久话,也该开膳了,咱家有两位少爷谁不知道?也别让王爷看着咱们一家子不和睦。”
苏氏噎住,想着女婿是自己的,苏景轩怎么也比不得自己的亲儿子,邹衍之要抬举,也是苏绍伦,心结稍微解开。
汤菜上桌,宴席要开时,一声清亮的表姐在厅门口响起。
邹衍之冷硬性感的嘴唇瞬间紧抿,眉目阴沉,勃发的怒气不说苏青婵与苏景轩,连苏太太都感受到了,心下暗暗叫苦,想来女儿先前要许婚姚清弘一事,邹衍之也知道了。
众人看出邹衍之不喜姚清弘,苏绍伦却一无所察,站了起来迎过去,拍了拍姚清弘肩膀,大笑着道:“前几日不见你,今日青婵回门,你就来了,是不是想青婵想得紧?”
往日苏绍伦也常常这般说话,苏太太是心中暗喜,今日却吓得脸色煞白。
“是呀,想表姐了,表姐嫁得如此匆忙,我都不知道,这不,刚从西山别院回家,就过来了。”姚清弘嘴里回答苏绍伦的话,眼睛却看着苏青婵。
姚妙瑷能得皇帝宠爱,不肖说相貌是极好的,姚清弘比自己姐姐更加出色。
一袭浅蓝色的蜀缎长袍,乌发束顶,定着碧玉发簪,因走得急,袍裾翻飞,眉眼洒脱飞扬,整个人飘逸清雅,气质如兰似玉,阳光从厅门口照进来,淡淡的金黄色光芒为他俊秀的容颜度上一层闪烁的光彩,更显得翩如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