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他上药的手不住颤抖,拼命忍住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生怕眼泪滴在他伤口上,会灼痛了他。她的手指轻柔抚过纪怀宇背后的每一道伤口,那都是为了她,也提醒着她,当断不断,只会连累纪怀宇受更多伤害。她不能这样做,纪怀宇是她心中最后一点温暖柔软,至少,她不该以这种方式去让他受伤。
想到这里,秦若岚定了定心神,帮纪怀宇重又穿回衣衫,扶他躺回床上,努力使声音听上去平静而淡然,“我把金疮药放在你枕边,每日记得涂上一次,还有,好好休息。”
似是感受到秦若岚要离开,纪怀宇不顾伤口,急切地拉住她,“若岚,别走,你还没答应我,和我走…”
“怀宇。”秦若岚打断他,“我已经嫁给了贺泰哲,便是贺家的人,此生我们无缘,你还是早日忘了我吧。”
“不,不,若岚,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昨日种种,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己现在是贺家少奶奶。”
“我不相信,倘若如此,你为何还来看望我?”
“我是为了让你的伤尽早养好,离开贺家罢了。”秦若岚说着用力挣开纪怀宇的手,“我走了,日后尽量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不,若岚——”
秦若岚不理会身后纪怀宇挽留的喊叫声,转身走向门口,那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疼得鲜血淋漓,疼得肝肠寸断,疼得几乎没有了知觉,但她只能一路向前,再无回头的余地。
突然,门口响起灵儿故意扬高的问候,“二夫人,您怎么来了?”
秦若岚心中一惊,旋即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处,刚要伸出推门的手亦怔在半空中,进退维谷。就连纪怀宇也不自觉蹙起眉,自打决意进入贺家守护秦若岚那刻起,他便早已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可却不能不担心此情此景下,秦若岚在贺家的处境会是如何。
“若…”正想开口唤她,门已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速度之快如一阵风,让人措手不及。秦若岚不自觉退后几步,直到靠在了柜边才算站稳。
“呦,这不是我们贺府的少奶奶若岚?怎会跑到下人房来?还关上了门,同一个男人独处,这要是传出去,让贺家颜面何在?又如何在商界立足?”
黄萱立于门前,一手扶门,另一手则捏着一块丝帕,以手捂鼻,眼底毫不掩饰地带着几分嫌恶打量房内,看似并无踏足之意。只是那一双眼中,不友善的目光如刀,刮在秦若岚身上,冷意自现。
“二娘,我…”
秦若岚正欲辩驳,不承想纪怀宇已咬牙强忍着疼痛自床上起身,走至黄萱面前,将她打量秦若岚的视线遮掩去了大半,目光炯炯,径直盯着黄萱,良久不语。他这般举动打断了秦若岚接下来的话语,秦若岚自身后都能看到他因动作太大,牵扯得伤口又渗出血来,他咬牙隐忍着疼,使得冷汗很快布满了他的额头。秦若岚只觉心中一拧,窒闷的疼。
“看什么看?你一个下人,一点规矩都没有!当心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黄萱尖声叫道,摆出气势十足的架势,可人却迟疑着往后退了一步,不觉脸上略显出些许畏惧。
蓦地,纪怀宇双膝一曲,重重跪于黄萱跟前,就连站在一旁的秦若岚,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纪怀宇沉默着,只用深邃的目光直视前方,此时膝头一片冰冷,更盖过身体上的疼痛。在他心中,跪黄萱这种人,无异于是一种屈辱,可为了心爱之人,就算要他将命给了她,他亦会毫不犹豫。
黄萱见纪怀宇跪了下来,牵唇一笑,换上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仰起头,“下人就是下人,做错了事情就是要受罚,跪有何用?”
“二娘,其实…”
秦若岚又怎会不明白纪怀宇的苦心?生怕黄萱再次对纪怀宇出手,她忙欲开口,但话至嘴边又心生迟疑,若是她的辩解越发惹来黄萱无端猜测,事情怕是只会更糟。于是,话语终是只在唇齿间转了几转,并未出口。
“他都认了错,你还想狡辩?你堂堂贺家少奶奶,竟和一个下人关在房间里纠缠不清,这成何体统!”黄萱将秦若岚的犹豫看作心虚,厉声指责。
“二夫人,一切皆是我的错,您倘若要责罚,我愿一力承担。”纪怀宇的声音,焦急中流露出坚定。
一身家仆粗布衣的纪怀宇虽是跪着,不知为何,黄萱却自他身上感受不到矮人一头的谦卑,尤其见他明显保护秦若岚的态度,更是使她生怒。正在剑拔弩张之时,一道银铃般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似这温热中的一抹清凉。
“二娘,您怎么也来了?”随即,贺凝羽快步出现,行至黄萱身旁。
黄萱微微一怔,本以为将秦若岚抓了个正着,可以一解方才整治贺泰哲不成的那口气,却不想贺凝羽过来捣乱,旋即面露不悦,冷声道:“凝羽,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我这边有些事,你赶紧回去。”
“二娘,其实我来是有事的。”贺凝羽轻声解释。
黄萱不解地问:“你一个贺家的小姐,来下人房能有何事?”
贺凝羽被黄萱的态度弄得先是一愣,随即又笑得坦然。而秦若岚也静立在原地,想听听贺凝羽是敌是友,前来有什么目的。
“二娘,我听说今天他被责罚,生怕这件事传出去不好听,所以才过来看看。”贺凝羽说着,指向仍跪在地上的纪怀宇,复又转过身看向秦若岚,朝她眨了眨眼,才再次面对面色阴沉,充满不悦之色的黄萱。
“你认得他?”黄萱继续追问。
贺凝羽连忙摇头,“不,只是怕这人会将被咱们家责罚一事说出去,对贺家在外的名声不好,因此想着来劝两句,这事便罢了。可我一人又不敢来,所以就拉着嫂子陪我。”贺凝羽边解释,边来到秦若岚身边,伸手亲昵地挎住秦若岚的胳膊。
“凝羽,我知你一向很听你爹的话,所以今日你过来究竟所为何事,可以慢慢说无妨。”黄萱丝毫不相信贺凝羽一番说辞,尤其是在庭院中看到秦若岚焦急神色之后,“你除了学校,平素很少出门,跟府里的下人更是鲜少接触,又怎会专程为了这个下人前来?”
贺凝羽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眸,状似不解地反问道:“二娘,您怎知我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见黄萱秀眉一挑,明显很是不满,不等她发作,便接着开口,“不过,二娘您话也无错,我与他并无丝毫瓜葛,若非为了咱家,我断然不会走这一趟,莫非二娘觉得凝羽此举做得不对?”
“你…”黄萱被贺凝羽如此理直气壮一问,倒不知该怎么作答,只得气结无语,怒瞪着二人,扯出个生硬的微笑,“看来我们贺小姐也长大了,就连这伶牙俐齿的劲头都增进了不少,但你们别忘了,家中之事,终还是由我来打理,贺家家门大,规矩颇多,马虎不得,这事必须要让老爷知道,你们好自为之。”
语毕,黄萱一扭身,踩着摇曳的步子离开了。

第五章 平地风波
贺凝羽踮脚凝望黄萱背影,直到她消失于回廊深处,才松了口气,放开一直拽着秦若岚的手,撇了撇嘴道:“紧张死我了,嫂子,其实二娘早就跟在你身后了。”
秦若岚心下一沉,暗自反省自己太过大意。她怎会忘了,这里并非她从前那简单的生活环境,她已嫁入贺家,这大院子里的人,足有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段。此处没有秘密,就算再小心,身后皆会有眼睛盯着,就好像有些事情,越是想要隐藏,反而越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谢谢你,凝羽。”秦若岚衷心道,“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怕是二娘不会轻易罢手。”
其实秦若岚心下并不清楚,贺凝羽如果没出现,方才会如何收场,但从黄萱咄咄逼人的态度不难猜测,黄萱的本意并不想善了。她定会抓住这事大做文章,不放过能够打击贺泰哲的任何机会。
“嫂子无须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贺凝羽微微一笑,目光触及另一侧,忙皱了皱眉,上前将费力起身的纪怀宇搀扶住。见他衣服上斑驳的血迹,随即惊呼道:“天哪,你身上在流血,赶快回去躺着!”
说罢不等秦若岚上前帮忙,人已将纪怀宇的大部分重量担到自己肩头,努力将脚步有些摇晃的纪怀宇扶到床边,让他重新躺下。望着眼前虽浑身血污,眼睛却异常清亮深邃的男人,贺凝羽心中一动,不禁感受到他那如磐石般的坚毅。
贺凝羽抬头看向秦若岚,见她一脸焦急地看着躺在床上之人,可拿药的手却迟疑在半空,心下有了些了然,于是伸手将秦若岚手中的药瓶拿起,开口唤道:“灵儿。”
“小姐。”
灵儿应声连忙来到屋里,脸上依旧闪着惊慌,想必因为黄萱的突然出现发难,而仍旧惊魂未定。
“灵儿,这药给你,过来帮他再处理下伤处,我和嫂子先在院子里聊聊。”
贺凝羽说着指了指纪怀宇,自己则起身将手中药瓶交与灵儿,而后拉了秦若岚的手,快步走出房内,还不忘关上身后的门。
“谢谢。”这一次,秦若岚是为贺凝羽的伶俐体贴而道谢。
“都说了嫂子你同我不要客气,我可受不习惯。不过,我倒很好奇一件事…”贺凝羽说到这儿顿了顿,观察着秦若岚的神情。秦若岚紧蹙秀美,微微垂首,仿佛若有所思。贺凝羽当下猜测她必是有何难言之隐,也不再追问,只是话中有话道:“其实也没什么,嫂子你刚来贺家,慢慢就明白在这里日子该怎样过了。”
秦若岚抬眼微诧异地看了贺凝羽一眼,这句饱含沧桑之感的感慨,竟是自比她还要小几岁的眼前少女口中说出来,可以想见贺家的一切,远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和睦光鲜,如遮了阴霾的天空,难见晴朗。
秦若岚自然也明白,贺凝羽对她为何会来到下人房而好奇,她飞快思索着该如何向贺凝羽解释。尽管贺凝羽方才收住了话尾,秦若岚觉得自己还是该给她个说法。思及此,她抬头望着一脸纯真模样的贺凝羽道:“其实,那人长得有些像我一个远房亲戚,所以借着探望之机,想顺便稍作询问。”
“那可有问清了?”
秦若岚摇了摇头,“我刚进去不久,二娘就来了,还未曾有开口机会。”
贺凝羽一脸遗憾,嘟着嘴似也为秦若岚惋惜,“那真是可惜,不过此处嫂子你还是少来比较好,想必这次之后,二娘会越发注意,你要再问便难了。”
“此言不错,想来也是如此。”想到如今自己与纪怀宇,咫尺天涯,秦若岚言语中微带了些失落。她回身看了看下等房关上的大门,直到灵儿走出,复又将门关上,才回过神来,“不管怎样,今日还是要多谢凝羽你,不如到我屋里去坐会儿?”
贺凝羽偏头略一想,挑眉轻笑,这表情竟与贺泰哲颇有几分相似,令秦若岚感叹,即便同父异母,可毕竟是兄妹。她微摇了摇头,甩去贺泰哲的影子,不知为何自己会不合时宜地想到那男人。
“嫂子,依我看不如这样,我比你来此要方便些,二娘再发难,也不能奈我何,如你真担心此人伤势,我替你来探望他,然后将他的消息带给你便是。”
秦若岚闻听贺凝羽建议,也倍感妥当,虽然麻烦了贺凝羽,可总是个让人安心的法子,遂在心里已应了下来,刚欲出言再感谢,却被贺凝羽先行抢白道:“嫂子你若再言谢,我可就不帮了。”
她一番快人快语,尽显少女活泼俏皮,两人相视而笑,心情轻松了许多。
秦若岚见灵儿为纪怀宇处理好伤处,心知不宜久留,便与贺凝羽一路有说有笑地向院子里走去。虽说心下仍有些许不放心,但和贺凝羽拉近了关系,也让她颇觉欣慰。她们年纪相仿,本就易沟通些,更何况贺凝羽还在上学,而她所就读的大学堂,竟是秦若岚曾读书之处,因此有许多话题可以聊。
“少奶奶,小姐。”秦若岚和贺凝羽正聊得高兴,忽被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循声望去,身着碎花布衣的少女翩然而来。秦若岚在记忆中搜寻着这小丫鬟,但无奈贺家人太多,并未回忆起此人。
看出秦若岚疑惑,灵儿及时轻声提醒道:“是二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小琴。”
“没想到这么快。”贺凝羽喃喃自语,眉眼间又带了些许对于黄萱去贺峰面前告状的不屑。
秦若岚还在端详小琴,凝脂肌肤、面貌姣好、玲珑的身段,只是眼底带了几许清冷与清高,即便面对她和贺凝羽,亦是端着架子,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回过神来,秦若岚一时没听清贺凝羽的话,以为是在同她讲话,下意识问:“什么?”
“没,我的意思是说,没想到爹这么快就叫我过去。”
秦若岚自然明白,定是黄萱已将刚才之事告诉给贺峰,她正要开口,却被走至近前的小琴打断,“少奶奶,老爷让我叫三小姐过去一趟。”小琴说话语气很是淡然,丝毫没有下人见到主子的那种小心胆怯。
“嗯,我知道了。”贺凝羽应了一句,才转过身在耳边轻声对秦若岚道,“嫂子,我先过去一趟。”
“不知爹是否会因此责备于你,这事因我而起,不如我跟你同去?”
说这句话时,秦若岚并无半分虚情假意,而是确实为贺凝羽担忧。贺峰之前才责罚过贺泰哲,那乃是他咎由自取,可贺凝羽若是被罚,则与她脱不了干系。她和纪怀宇之事,连累贺凝羽让她心有不忍。
“没事,你看,爹都没让连管家过来,只是让小琴传了句话,可见不会有何等大事,嫂子你别担心,我先走了。”语毕,贺凝羽朝秦若岚微微一笑,而后转身往大厅走去。一直等在一旁的小琴,则朝秦若岚敷衍地福了福身,连忙跟上。
“灵儿。”秦若岚远望二人离去的背影,继而询问,“那小琴跟了二娘多少年?”
“其实也算不得很长,但不知为何,小琴就是能把二夫人服侍好,让二夫人很是满意。短短几年,便直接晋升成了一等丫鬟,极受二夫人器重,所以在我们这群下人里,她也比人高一点,有时会颐指气使对待我们。”灵儿说着,不自觉嘟起嘴来,流露出些许不满之意。
秦若岚回头看了看灵儿的模样,也猜到一二。方才小琴只是对她稍加恭敬,对贺凝羽却一副冷面表情。若是一般下人,即便是贺家小姐再不得宠,亦不会这般失礼。有了这层认知,秦若岚唇边不禁扬起一抹漠然的笑,大家族也不过如此,更多时候,外表看着光鲜亮丽的大宅门生活,真不如小家小户活得自在。
“灵儿,我们也跟去。”秦若岚说着,便要抬步向前走。
“少奶奶,依我看咱们还是不要过去的好。”灵儿连忙追上,摇头劝阻。
“为何?”
“您看,方才在下人房门口,二夫人那么生气地走了,现下小姐就被老爷叫过去,必定是二夫人已经跟老爷说了,您现在过去,保不齐让老爷一起数落了,哲少爷才从祠堂出来,您若是也被罚了,就没个安生时候了。”
秦若岚思前想后,觉得灵儿说得有些道理,但依旧惦念贺凝羽,只得退一步道:“那我们在院子里等她好了。”
说罢脚步一转,往庭院方向行去,灵儿则快步跟上。
贺峰坐于前厅上座,有些不耐烦地看着黄萱,而坐在他身侧的黄萱,则时不时地看向厅门外,笑容中带着些许得意之色。
不多时,贺凝羽和小琴一前一后走入前厅。贺凝羽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单见她姿态,黄萱便觉她是有些忌惮,心中更感满足。本想借此机会整治秦若岚和贺泰哲,不承想被贺凝羽破坏了,转而给贺凝羽些颜色瞧瞧,倒也不失为好法子。
“爹。”贺凝羽快步来到贺峰身旁,柔顺地轻问,“您找凝羽何事?”
贺峰侧目看了眼贺凝羽,声音流露出几分威严,“听你二娘说,你今天去了下人房,还是探望个男人?”
贺凝羽坦然地点了点头,“是的,爹,女儿听说家里责罚了一个下人,而且那下人伤得不轻,女儿怕这事传出去之后会对贺家名声不好,若是说咱们家仗势欺负下人,让不知情的人听了去不免生事,所以女儿就擅自做主,想去跟那下人谈谈,看有什么能帮助他的,希望能让他莫出去传话。”贺凝羽缓缓说着,并小心观察贺峰的表情,见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之后,方又继续道:“女儿今天看过之后,那下人身上的伤挺严重,连下床都颇为费劲,想必最少也得在床上躺一个月。”
“依凝羽你话中之意,莫非咱们贺家连一个下人皆责罚不得?下人做错事就该罚,哪家不是这规矩?”坐在一旁的黄萱显然面露不悦,就连讲话的声音也提高几分,多了些许尖锐,“你堂堂一个贺家大小姐,不仅跑到下人屋子,还带着贺家新媳妇去,关上屋门,这让那帮子下人传来传去的,就不难听了?”
贺峰听了黄萱之言,复又望着贺凝羽,等着她开口解释。
“二娘说的是,这点是凝羽做得欠妥当了些,只不过当时一心想着贺家声誉,所以一些细节之事就没考虑清楚,而二嫂也是我硬拉着过去的,她对此事全然不知。”
“呦,听听,你所做难道还是对的不成?就不曾想到,若是你跟下人搞在一起的事情传出去,就…”
“好了,你给我闭嘴!”
忽然,贺峰开口,不由分说将黄萱的话打断,一脸不耐烦,“你就少说两句,再说,你责罚那下人的事,先前你也提过,要不是泰川那孩子惹事,又岂会生出这些事端来?”
他一句话成功让黄萱住了口,贺泰川轻薄秦若岚时,黄萱就在后面看着,只是在贺泰川被打后,才现身阻止。当时虽并没与贺峰明说,只几句话敷衍了过去,可真要追究起来,毕竟并非好事。
见黄萱不再咄咄逼人说下去,贺峰又转头看向贺凝羽,“你能为咱们贺家着想,也证明你懂事了,人也大了,爹很高兴,只不过,毕竟你冒失地去下人房,此举确实不合时宜,以后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跟连管家说,让他去更为稳妥,你是贺家小姐,就要有闺阁女子的样子,知道了吗?”
贺凝羽见贺峰并没有生气,只是一脸的严肃,于是笑着颔首应道:“女儿明白,下次一定会注意。”
贺峰点了点头,挥手道:“你且先下去吧,我还有事。”
直到贺凝羽身影消失,黄萱才不甘地起身来到贺峰跟前,“老爷,明明是凝羽那丫头做得不对,您应该严厉些,给她些教训,否则如果被下人传出去,那可…”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被黄萱吵得头疼的贺峰原本就耐心即将用尽,眼下看清原来事情是黄萱小题大做,而她又再胡闹,他更是气恼,一时再懒得与她纠缠,于是起身准备往书房走去。可才一转身间,他肃然而又充满警告意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别有事没事眼睛就盯着那些孩子们,有时间好好管管你那宝贝儿子,这么大了就知道惹是生非,不务正业。”说罢,转身往后厅走去。
黄萱看着贺峰离去的背影,皱起秀眉,一脸怒气。在她心中,贺峰这番话明显就是厚此薄彼,要论浪荡不羁,贺泰川哪里比得上贺泰哲?可贺峰却只字未提贺泰哲,每次只是简单责罚他一下,加以惩戒就罢了。现在就连三姨太所出的女儿,贺峰都要护着,她再不为自己和儿子打算,在这贺家哪还能有他们母子安身立命之地?

第六章 芳心懵懂
贺凝羽才走出跨院,便看到秦若岚和灵儿站在院中。秦若岚神色中流露出的一抹担忧,映着灿然的日光如此真实而恳切,仿佛洒了些光辉在她身上,让贺凝羽心下一暖,快步走了过去。
“嫂子,在等我?”贺凝羽轻声唤了句。
秦若岚回身,连忙来到贺凝羽身边,急切地问道:“你有没有怎么样?刚才爹可有责罚于你?”说着,紧紧握住贺凝羽双臂,不住地打量着她。
贺凝羽见秦若岚候在此处,果然只为关心她,不禁纯真一笑,“没有,爹就是随便说了两句,无关痛痒,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秦若岚一听,似是心中大石落下,轻呼一口气,“幸亏你没事,不然若真连累了你,我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反正也无事,嫂子你就莫要自责了。”贺凝羽反倒一脸坦然,语气轻松,“即便是没有今日之事,如果有人刻意想找麻烦,终是难以避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此言也有道理。”
早已明了贺家并非安身之地,秦若岚对此也不做多想,心下赞同贺凝羽之言。她心思复又转到纪怀宇那处,黄萱一闹之后,她就算是抱着一丝侥幸之心,想要再去探望纪怀宇,关照他,已是不能了,甚至灵儿也不好总去露面。院子里谁都知道灵儿乃是她身边之人,灵儿再去下人房会让人生疑。
“对了,嫂子你是否还打算去那人处?”见秦若岚笑容之后隐着淡淡的忧思,贺凝羽会意地轻声道,“我看你比我还不方便,若你担心那人伤势,不如我帮你去。刚才爹也已经知晓,只简单叮嘱了一番,也未追究,所以我还是可以悄悄过去看看,待我看完,再将他的伤势告诉你,这样如何?”
秦若岚双目凝视贺凝羽,面露些许惊讶,“什么?你真愿…”
贺凝羽点了点头,“自然言出必行,反正我除了去学堂也无其他事,刚好自己寻些事去做,也是不错。”说罢,又给了秦若岚一个安抚的笑容。
“凝羽,谢谢你。”秦若岚握住贺凝羽的双手,认真道。
虽然她对贺凝羽帮助于她微感意外,可却是从心底感激贺凝羽,毕竟这样一来,也算得两全其美。只是秦若岚不知,贺凝羽之前只能算随口一提,但此刻,却是真心想为她做些事,只为她那份情真意切的担心。
自小生长在贺家,很多时候皆是人心隔着肚皮,贺凝羽虽然年纪不大,可在这方面却看得真切。即便是亲生母亲石晓柔,因着地位关系,在许多时候亦将对她的关心埋在心底,鲜少流露。秦若岚无意中一抹真情,于她来说好似阳光照进了心里,她瞬间便决定亲近这个嫂子。更何况——她脑海中飞快闪过方才那男人坚毅的脸庞,蓦地脸颊微热。
“好了好了,你今天说了好多‘谢谢’了,换一句也好啊。”为了掩饰自己微微波动的心绪,贺凝羽打趣秦若岚道,惹得二人都笑了出来。
“我看不如这样,嫂子你且先回房去,我去看一下那人,因为方才看他身后的伤口又撕裂开了。之后,我便到你院子里找你去。”贺凝羽道。
“好,就这样办。”
秦若岚目送贺凝羽离去,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才缓缓吐出口气。自在贺家见到纪怀宇后,她第一次略感安心,转身向自己院中走去。
仅是短短半日,发生之事太多,秦若岚有些疲惫,只想坐上片刻,让思绪稍加沉淀,再去想其他。
缓步回到房内,见贺泰哲并没有睡在屋内,秦若岚差了灵儿去打听,原来他回来之后便直接去了一旁的书房休息,没有私自出屋,她这才放心下来。若他再任性跑了出去,贺峰那边,必然又起风波。
秦若岚步入房间坐了下来,轻扶额头,靠坐在榻上,边休息边等贺凝羽的消息。
贺凝羽来到下人房,见房门大敞开,不由得皱了皱眉,神色流露出几分凝重,生怕又是二夫人来了。内心斟酌了一下,她还是决定上前。可走进一看,却见贺连带着医生,正在给那男人诊治疗伤。
“连管家。”贺凝羽轻唤了句,人已经来到身前。
贺连转头,见贺凝羽已进了屋,连忙惊讶地起身相迎,“小姐,您怎到此处来了?男女授受不亲,眼下给他医治,您在场怕是不妥,还请先出去。”说着,贺连便挡在贺凝羽跟前,遮住床上****着脊背的纪怀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