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常知县连连摇头,“只是下官不明白,既是有杀人嫌疑,将那些人都投到牢里送审便是了,为何还要劳烦大人您亲自过问?”
司空曜闻言微蹙起眉头,看向常知县。顿了顿,他不动声色地笑道:“那可能是我不熟悉常知县的办案方式了。虽说应该入乡随俗,但我始终认为在未定罪之前,他们都只是普通百姓。”
“您说的甚是。”常知县心里一惊,不禁伸手抹了一把冷汗,连忙不住点头道,“幸好我这知县府还有几间客房,足够这些人用了。”
“那自然最好,这样既能够将他们都控制在官府的视线范围之内,又不必将他们投到牢里去,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了。”司空曜肯定道。
“我们这种小地方,一年之内,发生不了几桩案子,命案更是几乎没有。下官并无办此案的经验,还望司空大人你能多加指点。”常知县虔诚地道。
司空曜微微一笑,声音低沉道:“这个好说。如有需要,请常知县能配合我。”
“下官定当全力协助。”常知县信誓旦旦地道。
“大家都折腾了一整天,也很是辛苦,我们先去歇息,常知县也去吧,我们明日一早再来分析查问案子。”司空曜说着站起身,向外走去。
“大人您慢走。”身后传来常知县恭敬的声音。
“哼!真是势利小人,那个常知县刚才说什么没有办案经验,分明是想把责任推到大人您的身上。”一走出前厅,皓月便不满地说道。
闻言,一旁的司空曜只是沉默不语,像是陷入了沉思。
“和这镇子的规模比起来,这县衙也未免太过奢侈了。”成风环视着四周,感慨道,“他一个知县的俸禄,一年才有多少?住所竟然这样大。”
司空曜轻轻一叹,似是有些无奈,“此事不可乱说。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如果身后没有人,再怎样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怕他只是冰山一角。我们要拔除这些人,并非一日之功,切记我们此行的首要目的并不在此。县府偌大,不正好为我们查案行了方便吗?”
不觉间,一天在忙碌中匆匆逝去。夜幕低垂,银色的月光薄雾般洒落在常府的院子里。
常府的院落由三部分组成,正中是公务区域,左右两侧是客房院和常知县起居的地方。其中客房院的客房呈前后两排,每排各四间。
孟掌柜、店小二、一对父女和那带着孩子的妇人,被安排住在后排,司空曜三人和柳云则被安排住在前排。
到了客院后,司空曜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忽然驻足,目光飘向隔壁透出摇曳烛火的房间。
“大人怎么了?”皓月不解地问。
司空曜笑笑,“你们两人先去休息吧,我想去拜访一下柳兄弟。”
此时,柳芸儿坐于镜前,手执木梳,正轻轻地梳理着柔顺的长发。虽然烛火隐约的微光映照着她琼姿花样的面容,但她那澄澈的双目中却写满了沉思。忽然外面传来短促的敲门声,柳芸儿手上的动作一滞,随即赶忙放下木梳,将头发重新挽好,又低头理了理身上的男装,这才清了清嗓子,问道:“谁?”
“是我,司空曜。”司空曜应道。
柳芸儿有些意外,但还是缓步走到了门边,然后打开门,让司空曜走了进来。待她与司空曜于桌前坐定,她抬眼望着他道:“不知司空大人前来何事?”
“我是否打扰了柳兄弟休息?”司空曜沉声问。
柳芸儿摇摇头,“有事但说无妨。”
司空曜略一沉吟,开口问道:“早先在火场,我见你分析得条理清晰,且句句在言,想必你也是深谙查案推断之道。”
柳芸儿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警觉,她顿了顿,轻描淡写地答道:“家父以前为仵作。耳濡目染之下,我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文弱的小兄弟,却是出自仵作之家,且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绝不仅是像他所说的略通一二而已。
看了柳芸儿一眼,司空曜面露诧异,“敢问柳兄弟的父亲在何处任职?”
“在家乡柳家镇,但家父不久前已去世。”柳芸儿垂下眼眸。司空曜的话略触动了她的痛楚,让她才有些微愈合的心,又裂开了一个口。
“抱歉。”看着面带哀伤的柳云,司空曜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兄弟,面对人时,虽总带着几分疏离与抗拒,却让人心生怜惜。自己父母早亡,此番进京之前,亦是刚刚回家乡祭奠。虽父母已亡故多年,但那失去亲人的痛,他也是感同身受。
沉吟了片刻,司空曜关切地问道:“柳兄弟可是要进京投奔其他亲人?”见柳芸儿轻轻颔首,并无多谈的意思,司空曜也不再勉强,只继续说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柳兄弟能考虑一下。”
“可是与此案有关?”柳芸儿抬头道。
“柳兄弟果然是聪明之人,我想请你协助我查办此案,不知你可愿意?”司空曜恳切地道。
“司空大人就不怕柳某是凶手?若是当晚没有外人进入,那凶手应该就在我们几人之中。这样的话,连我也脱不了嫌疑。”
司空曜抿唇一笑,似是早已成竹在胸,“八间客房中,只有柳兄弟一人的房间在我的房间的内侧。柳兄弟若要去那盐商所在的上房行凶,必定要经过我房间的门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不可能毫无察觉,所以我相信你。”
闻言,柳芸儿垂下眸子,陷入沉思。平心而论,她并不愿被牵扯进这无关的事情之中,但想到司空曜自火中将她救出,既然司空曜开了口,她就一定要还这份人情。更何况,案子一日不破,所有人便会被耽搁在此,她唯有协助他破案,才能早日抵达京城。
想到这,她轻轻点头道:“如果司空大人需要柳某帮忙,我愿尽绵薄之力。”
司空曜面露欣慰之色,愉悦道:“那我在此先谢过柳兄弟了。”
“堂堂刑部侍郎大人无需谢我,更何况,大人于火场中救我一命,柳某不喜欢欠人情。”柳芸儿淡淡地回答,一双盈盈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
司空曜不以为意,反而朗笑道:“如若柳兄弟真觉得欠我一份人情,就不要如此拘礼,我甚感与你投缘,唤我一声子唯便可。”
柳芸儿的目光浅浅地落在司空曜俊朗的脸上。她虽然表面沉默不语,但心中却掀起丝丝涟漪。触及司空曜深邃的双眸,她又迅速低下了头,轻轻叫了声:“子唯。”
“今日多有打扰,天色已晚,柳兄弟早点休息,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司空曜满意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见状,柳芸儿起身,将司空曜送至门口。
这时,司空曜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叮嘱道:“凶手很可能就在这几人当中,柳兄弟要关好门窗,注意安全,我就住在隔壁,如果柳兄弟有事,可立刻大声唤我。”
柳芸儿应了一声,一直看着司空曜走入了旁边的房间后,这才关上门,走回到床边躺了下来。
既然答应了司空曜,帮忙查案,那从何处下手比较好呢?她的头脑中飞快地闪过现场的情形。那里是案发的地方,势必会留下不少的线索,不如明日再去详加探看。思及此,她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司空曜的容颜。他会是自己要找寻的,能够帮助她为父亲申冤的那个人吗?
这样想着,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柳芸儿疲惫地闭上眼,心中千回百转。毕竟人心难测,她无法窥知其中的深意,所以也就不能轻易交付自己的信任。
柳芸儿再度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的疲惫已经消退了不少,于是从床上坐起,向窗外望去,只见天色仍是朦朦胧胧,让她看不出时辰。心中一沉,她快步走到窗边,向外望去,但见天边乌云翻滚,遮住了日光,看样子会有场大雨,她心中暗叫声不妙。
雨水必定会洗刷掉现场的很多痕迹,这是查验的大敌,察看现场宜早不宜迟。略一沉吟,柳芸儿匆匆梳洗了一下,便决定出门。
片刻之后,柳芸儿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司空曜带着成风、皓月走了出来。稍一迟疑,柳芸儿皱了皱眉头,微微苦笑。
她本来还有点犹豫,是叫上他们一起去,还是自己独往?看来现在自己没得选择。
司空曜果然开口问道:“柳兄弟这是?”
“我想再去查看一下现场。”柳芸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黑沉沉的云层似乎压得愈发低了,忙开口道,“看起来天会下一场大雨,那样的话,雨水就会洗刷掉现场很多的痕迹。”
司空曜点头赞同道:“我同你一起前往,也好有个照应。”他说完又转头看向身后的成风、皓月,“你们二人留在这里,时刻留意那几人的行动。”
“可是…大人,我们都不跟着,恐怕…”成风有些迟疑。
司空曜拍了拍成风的肩,安慰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身手?”
成风慌忙行礼道:“属下不敢,大人的身手在成风、皓月之上,您这样说,实在太过自谦。”
“咳咳,不知我是否打扰了两位的谈话?如果你们打算继续说下去,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毕竟时间不等人。”柳芸儿干咳几声,冷言打断了司空曜和成风的对话。说罢,她忧心忡忡地又看了看天空,也不等司空曜回答,便率先向外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仿佛随时都能拧出水来,让人窒闷得喘不过气来。
在这种黑沉沉的天色下,再度造访这一片废墟,想着眼前这片焦土在昨天以前,还曾经是自己安身居住的地方,柳芸儿的心情不免沉重起来。
柳芸儿和司空曜小心地行走在燃烧剩下的残物之中,脚下偶尔发出吱吱的轻微踩踏声响。当她每次停下来查看时,均是一无所获。
走了一会儿,柳芸儿忽然停下了脚步,随即蹲下身来,仔细打量着地上大火燃烧过后,留下的纵横交错的黑色痕迹,缓缓地开口说道:“火应该是从这里烧起来的。”
司空曜拿出一张纸,摊开在柳芸儿的面前。柳芸儿定睛看去,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继而意味深长地看着司空曜,如水的眼眸中有赞许,也有沉思。
当触及柳芸儿打量的目光时,司空曜指着手上的图解释道:“这是昨晚我根据记忆里怡然客栈的样子,绘出的位置分布图。从方位来看,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应该就是盐商马老板所居住的那间上房。”
柳芸儿闻言蹙起眉,“看来昨日我们的分析有遗漏,盐商并不是因被杀才没能逃出,而是这火根本就是从他的房间里燃起来的。那时候马老板已死,自然不可能再自己放火,也不可能再碰落燃起火的东西,除非有人在马老板死后,蓄意在这房间里纵火。”
“毁尸灭迹。”司空曜沉声吐出这几个字。
“你看这是什么?”柳芸儿拾起一个东西,仔细看着,“好像是挂幔帐的铜钩。”
“床榻之上,被褥幔帐等物最多,也最易燃,看来凶手先点燃了床榻,继而烧了整个客栈。凶手在起火时,应该还在这房内,所以能快速全身而退。这样看来,这客栈一定另有后门。”司空曜细细地分析着。
柳芸儿点点头,刚要开口,却见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听到一阵擂鼓般的雷声。之后,豆大的雨点便急落下来,噼噼啪啪地打在地上,也打在两人的身上,甚至没有丝毫的缓冲,只一瞬间,大雨倾盆而至。
见这情形,司空曜建议道:“柳兄弟,我看今日暂时察看至此吧,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躲雨。”
柳芸儿应了声刚要离开,视线却被某样东西吸引住。随着雨水的冲刷,只见地上的焦黑渐渐消退,随即一个闪亮的尖角露了出来,她蹲下身,试着挪动尖角上面的木头,却没有成功。
司空曜见状,连忙会意地在她身边蹲下,然后微微一施力,轻而易举地便将那木头搬开来。两人对望一眼,只见一支样式简朴却剔透的玉簪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此刻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两人的脸颊滴落在两人的肩头。两人几乎睁不开眼,耳边只听到哗哗的雨声。司空曜将玉簪紧握于手中,当即一把拉起柳芸儿,不容辩驳道:“先去避雨。”
“我想我知道这支簪子是谁的。”柳芸儿手持玉簪,坐在一堆干草之上。
虽然此处距离常府并不远,但要在如此大的雨势中,返回常府,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幸而他们找到了一间看似已经荒弃了的民宅,才得以暂避。
司空曜闻言露出诧异的神色,忙问道:“是谁?”
“你还记得那晚我们上楼的时候,从我们面前经过的那个妇人吗?”柳芸儿看着司空曜。
司空曜想了想,道:“你说的是那个带着孩子的妇人?”
柳芸儿点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簪子就是戴在她头上的。”柳芸儿一边说着,一边将簪子递向司空曜。
司空曜接过簪子,仔细端详起来,片刻之后,他沉思着道:“这簪子为何会掉落在起火的房间?说明那妇人曾去过马老板那里,或者说,就是她杀了马老板?”
“调查还只是个开端,我不能妄下结论。”柳芸儿转过头,凝神看了看窗外,半晌,她才轻轻又道,“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闻言,司空曜收起玉簪,站起身来,然后解开衣襟,脱下了外衣,只穿着白色的中衣,站在柳芸儿的面前。
柳芸儿睁大了眼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她磕磕巴巴地道:“你…你干什么?”
“衣服都湿透了,穿在身上很难受。柳兄弟也脱下来吧,不然染了风寒就不好了。”司空曜拧着衣服道。
柳芸儿红着脸别开视线,但转念一想,自己此刻扮作男人,如若百般扭捏,司空曜必定会有所怀疑。思虑至此,她抬眼对上司空曜探寻的目光,一咬牙,便解开外衣,将外衣脱了下来。
“把里面的衣服也解开比较好。”司空曜说着,动手就要解自己的衣衫。
“不要!”柳芸儿忽然脱口而出,情急之下,忘了压低自己的声音。
“什么?”司空曜手上的动作一滞,蹙起眉看着柳芸儿。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柳芸儿垂下眼,不敢直视司空曜如深潭般的黑眸。沉默了片刻后,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平静地解释道:“我是说不用了。”
司空曜没有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柳芸儿,眼中的墨色似乎更浓。
他该不会已经发现了吧?柳芸儿低着头,紧张地看着地面,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领口。但见司空曜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甚至连追问都没有,她这才放下了自己准备解开衣服的手,随即走到干草旁坐下,拿起外衣拧起水来。
“你脖子上的玉佩很别致。”司空曜沉默片刻后,吐出一句并不相干的话语。
说话的时候,他并未抬头看向柳芸儿,这让柳芸儿微微放宽了心。她手抚着脖颈间的平安白玉坠,幽幽答道:“这是父亲的遗物。”说完,她低下头看了看颈间的白玉坠,没想到父亲至死最牵挂的,还是她的平安。
司空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深邃,手下依旧并没停止拧衣服的动作,他用力又拧了几下之后,便把手中的衣服递到柳芸儿的面前,沉声说道:“擦擦脸上的雨水吧!”
屋外仍是大雨倾盆,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天际,也映出了司空曜那张俊逸的面容。一声响亮的雷声过后,一阵噼啪的雨声紧接着传来。
柳芸儿愣愣地看着司空曜,直到看见司空曜向她颔首示意,她才慢慢地将衣服接了过来。
此刻她感觉,心底的某个角落微微温暖了起来。
等柳芸儿和司空曜回到常府的时候,时间已近晌午。
司空曜换过衣服后,决定抓紧时间传其他人问话。他才打开门,便看到柳芸儿站在门外,看样子正要敲门。司空曜有些意外,略为迟疑,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是不是要去问话?我和你一起去。”柳芸儿道。
“柳兄…你不需要再休息一会儿吗?”司空曜看着她,顿了顿,将未说完的称呼吞了回去,只简单地换成了一个“你”字。
心里一沉,但柳芸儿也没有说什么,只摇摇头,坚定地道:“我想听听看。”
“你怎么想?”司空曜询问道。
柳芸儿沉思了片刻,道:“虽然我们手中有那只玉簪,但那只玉簪并不能算是充分的证据。我想,还是先查明凶手作案的动机以及作案的方法,然后再顺藤摸瓜比较好。”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司空曜赞同地颔首,“我打算先找孟掌柜谈谈看。”
为了方便起见,询问的地点就被司空曜定在了客院成风的房内。
不一会儿,孟掌柜就被成风带了来,而皓月也请来了常知县。
孟掌柜仍显得有些惊魂未定,此时,正坐立不安地看着司空曜,一脸的哀戚,“司空大人,您可要尽快抓住杀马老板的凶手啊。这怡然客栈开了十几年了,是小人全部的财产,如今不仅被一把火烧没了,而且我还扯上了命案。我什么都没有了,您可要尽快逮住这杀人放火的恶人,为我做主啊!”
“孟掌柜少安毋躁,我们大人必定会查清真相的。”皓月安抚道。
司空曜向成风点头示意,成风立即上前,拿出司空曜绘制的客栈简图,在孟掌柜面前的桌上铺开来,司空曜这才开口问道:“孟掌柜,怡然客栈是否还有后门?如果有,位置在何处?”
“客栈确实还有个后门。”孟掌柜靠到近前,指着图上一角说道,“就在一层最里面的位置。”
“大人,如此说来,当晚就不可能有外人进入客栈。”皓月说道,“我和成风为了守卫您的安全,一直坐在一层的桌旁,直到发现失火,我们才上楼救人。如若有人从后门进入,必定要经过这里,我们不可能没看到。”
“但也要补充一点,这只是在失火前。在那之后,有没有人出去,便没人知道了。”一旁的柳芸儿补充道。
“这…”皓月疑惑道。
司空曜挥挥手,打断了皓月,然后开口说道:“孟掌柜,我来问你,当晚你人在哪里?”
“我?大人您不是怀疑我杀了马老板吧?”孟掌柜吃惊地瞪大了眼,随即指了指成风、皓月,“我从这两位客官在楼下坐定开始,就一直和小二坐在大堂里,我还为这两位添过茶。若果不信,您可以问问他们。”
见司空曜望向自己,成风点点头,“小二中间曾到上房给那盐商送过水,至于孟掌柜,他一直未离开过我们的视线范围。”
司空曜稍作沉吟,片刻之后,缓缓地说道:“孟掌柜,你先回房去吧。如有问题。我再唤你前来询问。”
“那是自然,小人自当随传随到。”孟掌柜恭敬地道。
看着孟掌柜退了出去,一直坐在旁边未开过口的常知县,这才迟疑地问道:“司空大人,您看这案子…”
“我们大人自有公断。”皓月打断了他的话,面露不屑之色。
“皓月,不可无理。”司空曜制止道,随即顿了顿,又道,“你去请那带着孩子的妇人前来。”
在等待的间隙,柳芸儿目光浅浅地落在司空曜的身上。仿佛感受到柳芸儿的视线,司空曜转头向她这边望过来。见状,柳芸儿赶忙低下头,拿起桌案上的茶盏,轻酌了一口,低垂的睫毛扇子般抖动,掩去了眼中涌动的心事。
司空曜的态度,让她心里有了答案。既然心照不宣,她又何必澄清?在这点上,她还是感谢司空曜的。
“柳…”司空曜开口,像是要说什么,却被门外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片刻之后,只见皓月带着那妇人走了进来。
“参见大人。”说着,那妇人刚要下跪,却被司空曜挥手阻止。
看了一眼那妇人,司空曜示意她在旁边坐下,然后问道:“在没有定案之前,大家都还是无辜的,你不必如此多礼,全当做闲谈就可以了。不知怎么称呼?”
“民女李氏。”妇人恭敬地点头答道。
“家中还有何人吗?此去京城又是所为何事?”司空曜继续道。
面容露出些许的哀戚,李氏道:“民女的丈夫前些日子刚亡故,家中就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并无其他亲眷。我去京城只为了求得些营生,聊以糊口,养活小儿。”
“李氏,我来问你,你可认识那盐商马老板?”司空曜盯着李氏道。
李氏一怔,略有迟疑,片刻之后,缓缓地摇头道:“不曾见过。”
“那你昨晚为何要去马老板居住的上房?”司空曜追问道。
“莫不是深夜偷会情人?”一旁的常知县讪笑道。
司空曜威严地瞪了常知县一眼,常知县知趣地低下了头。
李氏神情一变,慌忙连连摇头,“请大人明鉴,我乃良家女子,又何来此说?”
司空曜望了柳芸儿一眼,从怀中拿出玉簪放在桌子上,“李氏,你看这是否是你的东西?”
李氏咬着唇,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她颤声答道:“回大人,确是我的。”
“这是我们勘查火场时发现的,你解释一下,它为什么会掉落在上房?”
“大胆刁妇!”司空曜的话音刚落,常知县立即拍案而起,喝道,“刚才还狡辩说不认识死者,我看你们之间分明有隐情,因为一言不合,你就杀了他。”
“大人!”李氏惊慌地在司空曜的面前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我真的没有杀人,没有啊!”
“常知县,这案子究竟是你在查,还是我在查?”司空曜蹙起眉,看了常知县一眼。
常知县本想显示一下自己,不料却碰了一鼻子灰,于是不甘心地又坐了回去。
见状,司空曜转头看向李氏,和善地说道:“先起来再说。”
李氏站起身,却仍然显得忐忑不安,迟疑了片刻,方开口道:“事已至此,我也不隐瞒大人。我确实认识马老板,我丈夫生前是码头的搬运工,曾在马老板的手下做事。有一日,我丈夫回来时,忽然神色很慌张。我询问之下才知,他无意中发现马老板贩卖私盐,他说恐怕自己会遭不测,因此我很担心,可没想到第二日他出门做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当他的尸体从江里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三天后。”李氏说到这里,稍作停顿,似是被触及到了伤心往事,眼眶不禁红了起来,“我怀疑是马老板做了手脚,却苦于没有证据。为了寻到真相,我一路跟着他才来到了这里。”
“那么你昨晚确实去找过他?”司空曜问道。
李氏点头,“昨晚哄孩子入睡以后,我看大家都没有注意,便去了马老板的房间。后来,我对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并质问他亡夫的事情,没想到他很痛快地承认了,他甚至还坦言,我没有证据,无法将他怎样。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他,但想到孩子,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马老板嘲讽了我一番后,便将我赶了出来,这发簪许是那个时候掉落的。”
“也就是说,你去找马老板的时候,发现他还活着。那大约什么时辰?”司空曜问道。
李氏想了想,道:“我回去后心中很是零乱,因此辗转无法入睡。躺了很久,我听到外面喊失火了,于是慌忙叫醒小儿,一起跑了出来。”
“我睡前还听到小二到上房去送水的声音,那时候差不多是子时。我们逃出来,时间大约是卯时。”柳芸儿从旁补充道。
“我是在戌时左右去找的马老板。”李氏答道。
“好,今日就询问至此,李氏你可以暂且回房去了。”司空曜点点头。
李氏闻言又抬头望了司空曜一眼,这才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