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桥的另一边就是八大景的第二处某古塔。张茜初先声明了:“这不是西安的大雁塔。”
莫茹燕点了点脑袋:“看得出来,也不是法国的埃菲尔铁塔。”
嗤一声笑,一直不吭气的墨涵终是破了憋功。
张茜初忍气吞声走进古塔。
莫茹燕朝她背影做了个鬼脸。
郭烨楠睨她:“怎么,这回不傻了?”
莫茹燕双手拉了拉帽檐,笑道:“我挺喜欢她的。我还是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可能因为她不像女孩子吧。”郭烨楠哦了声。莫茹燕晃晃脑袋:“看得出,她不像一般女孩子存有小鸡肚眼,跟她在一起挺快活的。”
张茜初只道带这三人是个累死活,尤其是莫茹燕。走到半路说口渴要喝甘蔗汁,不给,她就在原地喊头晕。大伙只得陪她折回好长的一段路买水。她喝完水焦急上卫生间,大伙陪她四处找地方。上完厕所她又说脚酸走不动非要坐的士不可。张茜初从小到大第一次打出租车,就是陪这位莫大小姐。
一天下来,八大景走了三处,郭烨楠得出结论:大概只有某某山好玩一点。
张茜初忍受不了他们了。那个某某山虽是八大景之一,但是距离古城有几个钟头车程之远。每次班集体组织去爬山,必须早上五点搭车出发。莫茹燕绝对起不了早。预计中午出发,夜晚必是要在山上的旅馆过夜了。而爷爷私下交代她不能让贵客花钱,客人每次消费她都抢着付钱。
郭烨楠他们是感到奇怪,又不好和一个女生在街头争着付费。
张茜初暗自盘算,他们要在山上旅馆过夜是一回事,最唯恐她费了心思花了大笔钱结果是招来莫茹燕一句:没有某某山宏伟,没有某某山风景华丽,这是山吗?张茜初愈想愈是郁闷,非常不情愿带他们去爬山。
这个时候,莫茹燕盼望许久的墨深大哥出现了。
墨深的现身,有点戏剧化——是李潇潇把他带到了张家祖屋。
李潇潇称,自己撞遇他在街头问路便是领他一起来。
莫茹燕看李潇潇的第一眼,带了几分戒备。
郭烨楠吹起口哨:标准的美女。
李潇潇不像张茜初天天穿运动校服。不在学校的日子,她会把父母买给她的衣服拿出柜子。这些衣服大多是名牌时装店的牌子货,款式布料不言而喻。今天她择了D&G的深蓝色T恤衫与牛仔短裤,盈盈的腰间扎了条垂链的皮带。天生丽质的人,稍微打扮更是出众。这一身装扮,又梳了条大麻花辫子,确是有以后热卖电影《古墓丽影》里女主角安吉丽娜·朱莉的味道。
来客们对李潇潇是目不转睛。
张茜初对此见惯不怪,把同桌拉到一旁说:“快帮我想想办法。”
“什么事?”李潇潇看她满头大汗,掏出包纸巾给她。
张茜初撕拉出一条纸巾先搓搓鼻子,一边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埋怨着说:“反正他们黄山华山连阿尔卑斯山都看过了,我们这座破山能进他们眼吗?”
李潇潇喔喔喔地应着,完全感受得到同桌被这群城里来的贵客折腾得够呛。
“你倒是帮着想个法子阻止他们啊。”张茜初跺脚。
李潇潇道:“简单啊,你告诉他们那座山杂草丛生,一点也不好玩就得了。”
张茜初咬咬牙:“那两男生狡猾着呢。我见过的人里头最狡猾的。”
“狡猾?”
“是。一个不近视偏爱戴一副眼镜,一个爱把他表妹当猴子耍。至于那个新来的——”张茜初快速扫了扫后面的男生。墨深五官清秀,眉眼间天生一股子傲气。她皱皱鼻:“物以类聚,我看与他们是半斤八两。”
李潇潇这人,表面是文静的乖乖女,骨子里却是好玩的。经张茜初的一番形容,这群外来客俨然很有趣。她嘻嘻说:“法子啊——”
张茜初这会也灵机一动,与同桌拍掌:“单车。”
于是,张茜初向郭烨楠他们宣布:骑单车去某某山。
“骑单车,好啊。”郭烨楠大掌拍腿叫好,想来是这几日走路搭车烦了。接着他又问:“有这么多单车吗?”
“我和潇潇去向同学借,没问题。”张茜初答。
听李潇潇也去,郭烨楠更是应好!
莫茹燕偷偷往表哥胳膊上拧一把:色鬼。

第二日,四辆单车借来。莫茹燕说自己穿裙子不好骑车,要坐男生后座上。
墨涵率先坚决表态:“我不载你。”
郭烨楠眼尖抢了辆后座坏的山地车,爱莫能助地说:“你能坐上这后架我就载你。”
“死郭烨楠。”莫茹燕骂一声作罢,反正她的目的是要坐墨深的车子。她笑盈盈走向墨深:“墨大哥。”
“张茜初,你的身材与她差不多,把你的运动校服借给她穿。”墨深看也不看她,直接朝张茜初喊。
张茜初那身土巴巴的橙色运动服?莫茹燕急忙说:“我想起了,我有带一套T恤衫和裤子。”等她换完衣服出来,又耽搁了一个钟。
一行六人出发了。
莫茹燕用高跟凉鞋踩脚踏板,不时踩空。她一面咒骂一面躁急地呼喊墨深等她。
墨家两兄弟并排骑车,沿路观赏田园风景一面小声交谈,可见这两兄弟感情很好。
郭烨楠从启程,就故意把车头挨近李潇潇。一路他叽叽喳喳问李潇潇,上至天文地理小至鸡毛蒜皮只苦于不能直接问人家三围是多少。
张茜初带了大黄慢吞吞地行车,落在队伍的末尾。
两个多钟过去,他们早已远离城区。莫茹燕把单车扔一边,称自己无论如何骑不动了,坐在土墩子上生闷气。郭烨楠仍像只麻雀在李潇潇周旁不停转悠。莫茹燕抓了个空矿泉水瓶抛向他:“死郭烨楠!”郭烨楠没留神,被瓶子砸中了胳膊肘,痛得跳起脚回骂。李潇潇得以溜走。
张茜初折了根草在路旁逗大黄呢。
李潇潇走来小声问:“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放弃?”
“他们的体力不差嘛。”张茜初鼻孔里哼道。
“两个钟了,除了那大小姐,其他三个没叫苦。是有点意外。”李潇潇拉了条纸巾当扇子扇风。公路上几颗砂石被烈日晒的闪闪发光,刺人眼睛。她合了合眼皮说:“得找个落脚吃饭的地方。”
“大黄知道哪里有饭吃。”张茜初不担心迷路的问题。
提到午饭,莫茹燕死活不肯骑车了。三个男生摆明了不载她。莫茹燕跳上张茜初的单车后架,拽拉张茜初的衣服后摆撒娇:“小初,你载我嘛。”
张茜初忍了一肚子火,碍于主人的身份不能拒绝。由是,墨家两兄弟边骑车边拉莫茹燕的单车。后座载了个人,她倍觉吃力。而这般没风度的三个男生,她是第一次遇上。愈想愈气闷,她发了几句牢骚。
李潇潇因乌及屋联想到自己将要去的R市,心中有种不踏实感。
寻到一家小饭馆大伙将就,一人一个饭盒。莫茹燕倒是不闹脾气了,静静地吃饭。饭后小憩,三名女生进去隔壁一家音像店里瞎逛。郭烨楠小跑过来,坐到墨家兄弟旁边嗅了嗅空气说:“我怎么觉得不对劲。我们骑了半天,还没见着风景区的影子。”
墨深便起身去向柜台的饭店老板打听。不会儿,他气势汹汹地回来拍桌子:“我们被骗了。这里离风景区远着呢,坐车要三小时以上的路程。我们骑自行车怕是晚上都到不了目的地。”
郭烨楠与墨涵一听,下巴颌掉下来:“她们为什么骗我们?”
“想也知道。你们几个前几天得罪谁了?”墨深喊自己忒冤枉,一来就被无辜地牵连。
郭烨楠搔搔头顶,烦躁地说:“哎,你知道茹燕那脾性。可张茜初也不该——”
墨深揉揉白骑了半天车的膝盖,怒气冲天:“我是第一次被人骗,还是这种骗法。”
“我也是啊。”郭烨楠同样拍掌叫。
“她们大概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墨深压住怒气,“这样,我们跟她们说累了想回去。”
“那不是顺了她们的意!”郭烨楠突然觉得那美女李潇潇也不可爱了。
“你说怎么办?”墨深叫回去,“这里是她们的地盘。要整她们也不是这个时候,今后日子长着呢。”
郭烨楠和墨涵怏怏然。这三个男生向来自负,忽然遭两不起眼的女生耍了一回,心里窝气。
郭烨楠亲自对张茜初要求回家。张茜初和李潇潇偷偷拍掌,可高兴了。莫茹燕感觉到事情有变,因为郭烨楠答应换骑她的单车载她回程。据她所知,表哥对她的态度一好,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当天傍晚回到祖屋,郭烨楠等人称有急事,向张大爷辞别。挽留不住客人,张大爷喊孙女送客。
临上车,莫茹燕往张茜初手里塞了张名片:“我家的号码。你有空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带你出去玩。”她一脸的真诚触动了张茜初。
张茜初心想,到底这大小姐也不是那般惹人厌嘛。
眼见三男生都上了车,莫茹燕才敢在她耳边悄声问:“你是不是骗我们骑单车去风景区?”
张茜初漏了口风:“你——”
“我哥和墨大哥的脾气我清楚。”莫茹燕叹叹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自为之!”说完不待张茜初接话,旋身上了大巴。

第四章

等大巴离去,张茜初回去与李潇潇把莫茹燕的话一说。李潇潇讶然:“他们识破了?”
“是。”张茜初拍大腿。
“奇怪了,他们怎么不对我们发火?”李潇潇两手抱住膝盖是百思不解。
按照莫茹燕的说法,墨深他们是有仇必报,而且是君子报仇不恨晚。张茜初心有余悸:这梁子好像是结下了。很快她又释然:他们走了,一辈子见不着面,他们想报仇是不可能的。
李潇潇一样的想法,便与同桌谈天说地。过了段日子,李潇潇搬去R市。她的父母开了辆小车前来接她和她奶奶。李潇潇走的急,只通知了张茜初。
张茜初一人前来送别,见到了李潇潇的双亲。
李潇潇的母亲吕纾华握住她的手亲切地笑:“我早听潇潇说起你。以后记得到R市找潇潇玩。”
张茜初连声应好,被吕纾华抓握的双手显得局促。
母亲走开,李潇潇过来与同桌说悄悄话:“我爸妈怎样?”
李家夫妇给张茜初的印象是:身材高大,姿态大方,衣着得体,语言谦和很有礼貌。她羡慕地答:“你爸妈与先前来我家做客的那群人就是不同,这才是真正从大城市里来的人。”
李潇潇笑:“别恭维我爸妈。”
“你爸妈是当什么官的?”张茜初问。
“我爸在法院工作,我妈在科学院分局工作。说穿了,就是都在院里工作。”李潇潇挤挤眼打趣道,反问,“你爸妈呢?”
张茜初耸耸两个肩头:“反正没有你爸妈威风。”
李潇潇笑道:“父母是父母,我们是我们。到时候我们俩要考上同一所大学,就能在一起了。”
“对!”张茜初用力点头。
真正分开的时刻来临,两女生不舍地手拉手。
李潇潇不开心地说:“你有了新同桌可别把我忘了。”
张茜初也说:“你有了新同桌也别忘了我。”
李潇潇念到R市,黯然地松开同桌的手。
送别了与自己一起成长多年的好朋友,张茜初心里很不好受。到了家她蹲在地上画圈圈。大黄在她周围绕来绕去,伸长脖子蹭她衣服想逗她玩。她坐到了地上,麻木地抚摩爱犬。
天空是洗净的白与蓝,遐远不可及,犹如今此一别后她与李潇潇的距离。
张大爷拉了把竹椅坐下,招呼孙女:“小初啊,潇潇去R市了,你跟着去好吗?”
“我跟着去?”张茜初惊讶地问。
“你爸妈计划要去R市了。”张大爷说,“现在你过去,他们肯定很高兴。”
“不。我不去。”张茜初爬起来抱爷爷的脖子,“我要和爷爷呆在祖屋,哪里都不去。”
张大爷听了这话便是咳嗽起来。张茜初急忙给他捶背。
“小初,你听我说,总有一天你是要和你爸妈住一起的。”
“不要,我就要和爷爷在一起。”
“上大学呢?小初要考大学的。”
“那——到时再说。”张茜初嚷道。在她想法里,三年的日子长着呢。
张大爷双眉不展,暗影落在他削瘦的双颊留驻在深刻的皱纹里。他拎起水烟袋想吸一口,烟嘴碰到唇念及孙女的鼻炎又放下,便是召唤大黄进屋里。
张茜初躺在老槐树底下,想象自己是一只鸟儿,几时想飞就飞,可以一会就飞到同桌身边。
转眼暑假结束,张茜初升上了本城的重点高中。陌生的课室,全新的师生面孔。习惯了有李潇潇的陪伴,她难掩落寞不安。
清早第一个到达课室,择了最尾一排最边角的位子坐下。新同学陆陆续续来到。她知道新班集体里边没有以前认识的初中同学,心里烦躁便把书包带子在指头上绕来绕去。前排邻桌坐的全是男生。她不想与男生说话,只盼望来一个女孩子。可班里的座位渐渐坐满了,就她同桌的位子是空着的。
新班主任踏入教室,个子娇小外貌漂亮。讲台下面的学生们小声议论,说新班主是某某名牌师范大学毕业的优秀毕业生,被学校用重金挖来的,应该有两把刷子。张茜初只烦恼自己没有同桌的事。
新班主不负众望,开场白便是激情昂扬的动员大会。全班学生入神地听讲。
一片祥和的静寂中,突然砰一声重响。
被撞开的课室门里,一名漂亮的女生像个模特儿立着。她烫了满头卷发,戴了一双珍珠耳坠,身上洁白的蕾丝衬衫、玫瑰红超短裙与脚上的邋遢球鞋形成了抢眼的对比。
于是,这人的出现在教室里宛如一颗石子掉入了平静的湖中。
“同学,你是——”班主任询问。
“我叫潘雯丽,是这个班的。”女生的皮肤宛如瓷儿一般地白,五官给人印象深刻,就像一只美丽的洋娃娃。可她声音冰冷,一双剪水清瞳高高在上。
女生们窃窃私语,嘴角翘起讥讽。几名男生吹起了口哨,指尖旋转书本,眼睛则色迷迷地偷窥她裙子下露出的两截白嫩小腿。
新班主一听是本班的学生,严厉地质问:“你没有领校服吗?”
“我没空去领校服,老师帮我拿吧。”潘雯丽淡淡地应答。
大逆不道。班主任一股子火在胸头汹涌。耳听台下的学生叽喳起来,她暂且妥协了:“雯丽同学,请回你自己的位子。”
潘雯丽不看她,进了课室走向唯一的空位。
张茜初紧张地揪书包带。手头如果有只笔,她会挥笔疾书告诉李潇潇自己遭遇可怕的新同桌了。
潘雯丽把书包甩上课桌,拉了椅子坐下,头一扭看张茜初。
张茜初想对她友好地笑一笑。
潘雯丽却是冷笑一声:“你近视?”
“是。”张茜初道。
潘雯丽梨涡里的笑意更浓:“书呆子。”
张茜初平白无故遭辱,忍了忍怒气,回身不睬她。
课间休息,前排的男生掉过头说:“原来你就是张茜初啊。”
“你怎么知道我?”张茜初诧异地反问,她与这男生是素未谋面。
“李潇潇啊。你是李潇潇的同桌吧。”
“你知道潇潇?”
“谁不知道李潇潇啊。李潇潇是一中初中部的美女兼才女,我有个哥们写了封情书给她,藏了两年多不敢表白。听说李潇潇全家搬去R市了,真是可惜。”男生扼腕,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
张茜初被逗乐了,嘴巴笑不拢。前面潘雯丽走回来,张茜初立即收了笑容。
本以为与潘雯丽是处不下去了。未料到放学时,潘雯丽主动问她:“你住哪里?”
张茜初报了个地址。
潘雯丽道:“一起走吧。我家就住你家隔壁的巷子里。”
张茜初向来不记恨。对方既然愿意和解,念及要同桌三年她便是欣然接受。
潘雯丽没有自行车。
张茜初从车棚里推出破旧的28吋单车,拍拍后座说:“我载你回去吧。”
潘雯丽微张口,继而倔强地咬唇。
张茜初明了地一笑:“这样吧。你今天穿裙子不好骑车,明天换你载我。”
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们两人轮流骑着28吋破单车载对方回家。
班里的女同学见她们两个常挨一块,忍不住劝张茜初:“你不知道她有多坏吗?”
潘雯丽是有些坏的样子,烫头发打耳洞戴耳钉,爱钻在男生群里头嬉闹。这些通通符合不良少女的标准。张茜初原本也是同样的看法,只是与潘雯丽接触多了便是渐渐变了想法。潘雯丽并没有犯过不可饶恕的错事,错就错在太过傲然的个性极不讨好他人。为了同桌着想,她私下善意地提醒雯丽要搞好与同班同学的关系。
潘雯丽冷漠地回她一句:“我知道,我是没有你以前的同桌李潇潇好。”
“雯丽,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茜初推着单车追同桌,“潇潇是潇潇,你是你。你们都是我的同桌。”
“你是喜欢她多一点,还是我多一点?”潘雯丽问这话时嘴边挂了个懒懒的笑。
张茜初搓搓鼻子说:“有什么好比较的,你们俩我都喜欢。”
“非要你选一个呢?”
“那我是古代的皇帝,两个都要。”张茜初理直气壮。
潘雯丽嘴唇的弧度扩大,终是大声欢笑。
“你应该多笑一点。你笑起来很好看。”张茜初吐出心里话,虽说男生们都赞潘雯丽是冰山美人。
“小初。”
“哎?”张茜初应,抬头便见同桌挨近的脸。潘雯丽有一双充满异域风情的双眼皮大眼睛,眼珠子清美睫毛很长。张茜初心思,怪不得那些男生说走了个李潇潇幸好来了个潘雯丽。两个都是美女,一个叫做沉鱼,另一个肯定叫做落雁。她想的正出神,脸颊遭来同桌的轻轻一拍。
“你这傻孩子。这种话应该由男生说,而不是女生说。”潘雯丽的指头在她运动服上划道道,教导她,“还有你这身运动服,太像男孩子了。”
张茜初哼哼:“我就是喜欢穿运动服,方便嘛。”
潘雯丽像老夫子叹出一口无可奈何的白气,于是在她身上传来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鼻间蓦地发痒,张茜初猛打了个喷嚏。潘雯丽立刻退了一步,低声道:“抱歉,小初,我忘了你有过敏性鼻炎。”
顾不得捂鼻子,张茜初张口就问:“你那烟味是怎么回事?她们说你学男生抽烟,不是真的吧?”
“你放心,我不在你面前抽烟。”潘雯丽扭过脸,用这一句截断抽烟的话题。
同桌像是只伤痕累累的小动物,太过要强遭人疼惜。为什么呢?没有人天生是冷漠的。有人说,潘雯丽与家人是从R市来的。潘雯丽的家张茜初只进去过一次,一房一厅的平房,地方狭窄家具简陋。
听人说雯丽与母亲生活,父亲则不知所踪。潘雯丽非常反感有同学去她家找她,所以张茜初不敢提出去同桌家玩。这与李潇潇是相反的,李潇潇的奶奶喜欢拿糖引诱她上李家玩。可潘雯丽有一点是与李潇潇一样的,她们两人都爱到祖屋找张大爷说话逗大黄玩。只有在张大爷与大黄面前,潘雯丽经常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雯丽。”张大爷对孙女的两个同桌一视同仁,常变着花样做一些小菜招待她们,“来,尝尝这个。”
“爷爷。”潘雯丽像张茜初李潇潇称呼张大爷为亲爱的爷爷,“你不用忙着给我们做吃的,我会过意不去的。”
张大爷大笑:“傻孩子。你就像小初,有什么可介意的。”
听了这话,潘雯丽的脸蛋竟是浮现出孩子般的羞愧。张茜初顿觉稀奇。同桌走了后,张茜初给爷爷捶肩。孙女在近旁,张大爷熄了水烟说:“雯丽是个好孩子,应是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我瞧她那十根指头,应该与潇潇一样学过钢琴。”
“啊?”张茜初讶异地问,“爷爷你怎么知道?”
“手指又瘦又长,指关节有些粗,手腕小。你奶奶早年弹过钢琴,就是过世的早了。”张大爷说到这因想念老伴,喉咙带了一丝哽咽。他怕孙女见到他掉泪,赶紧进了房里。
爷爷这两年仿佛伤感了许多,张茜初心头酸涩地想。
潘雯丽对她道:“小初,你爷爷真好。我见过的男人里面最好的。”
“那是。”张茜初骄傲地说,“我爷爷很痴情。我奶奶去世时我爷爷还年轻,很多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拒绝了,坚持不再娶妻。”
“现在还有这么痴情的男人吗?”潘雯丽低头踢路边的小石子,“你爸呢?”
“我爸?”说到父亲,张茜初语气中夹了嘲讽,“我四岁时他与我妈离婚了,过两年他找了另一个女人又结了婚。法院把我判给了我爸。这么多年来,我爸难得来看我一次,这几年他更是一次都没能来。我亲妈自离婚后就从没来看过我。刘阿姨对我比较好,她是我继母,逢年过节会拎东西上门来探我和爷爷。其实,他们来不来无所谓,我只要和我爷爷在一起。”
“还好,你有个爷爷。我是什么都没有了。”潘雯丽轻轻地道。
“你妈不是跟你一块住吗?”张茜初问,“你爸呢?”

第五章

潘雯丽不作答。
这时候已是临冬的日子,夜落的早,苍白的路灯圈出她们慢慢行走的影子。听那寒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风里带了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
张茜初缩了缩肩头,留意到了同桌仅穿了件短袖运动衣。风一吹来,潘雯丽面色更显青白,嘴唇蜕皮唇色发暗。张茜初马上联系起下午发生的事。今天是校运会第二日,潘雯丽参加了八百米赛跑。张茜初本想去给同桌加油,临时被班长抽去学校大礼堂搬桌椅。她干完活比赛也结束了,听人说潘雯丽拿了第四。
传话的人口气非常不屑:“她想与李潇潇比,差远呢。”
一中初中部当年有个李潇潇,实验中高中部有个潘雯丽。加上,李潇潇去R市,潘雯丽从R市来,都有个同桌叫做张茜初。太多的相似点使得很多人喜欢拿她们俩作比较。
张茜初不喜欢那些不了解的人随意地评论。
停住单车,张茜初拉下运动衣拉链,脱了长袖外套递给同桌。
“这做什么呢?”潘雯丽感到好笑,不接。
“下午运动会你不是跑八百米吗?你穿了短袖就去跑,拿了个第四。班里的人不睬你,我被班导叫去帮忙搬凳子,也不知道这事。赶紧穿上吧,明天我找体育委员和班长说去。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呢。”张茜初生气地说。
“像你说的,无所谓。”潘雯丽把衣服推回去,
“你穿着。”张茜初把衣服塞进同桌怀里,板起脸,“你不穿我跟你生气了。”
潘雯丽拿衣服的手有些抖,双眼如流光溢彩忽亮忽暗:“你给李潇潇写信了?”
张茜初心思同桌介意潇潇,马虎道:“很久没有通信了。”
潘雯丽扭回头,光下的半张侧脸清清冷冷的。
张茜初踢开单车的车脚架说:“气象台说今晚有寒流,我们快走吧。”
先走到潘雯丽家的巷子口,隐约见着有个人站在路灯下等人。这里的街灯昏暗,张茜初远远望着,就见那人穿了一件白衬衫和深蓝西裤,高瘦的个子使得地上的影子斜长。风刮过他额前的长刘海,好像右边眉心有颗红色的蛛痣。然而,他似乎是个害羞的人,怕是他人知道他在等人,看见有人走来便是急忙背过身。
“这人是在等你吗?”张茜初好奇地张望着问。
潘雯丽摁住她的车头,挡住她视线道:“小初,你送到这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