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露丝已是笑盈盈地观察他们有一阵子了,问她:“你和蒋楠认识多久了?”
这么快就被拆穿了?江晓君纠正:“我是他表妹。”
“我知道,是表妹,但又不是真的表妹。”
嘿。这外国人说话挺习惯汉语不合逻辑的逻辑。江晓君本想打马虎眼,对上露丝认真追问的神情不得打消。绞绞秀眉,她回想起与蒋楠认识的经过。从在高志平的店里相遇至今,时间不超过半个月。后来得知蒋楠的公寓与她的出租房是隔壁楼。没事两人常常上彼此家里借碟。聊多了,发觉爱好兴趣相近。一段日子相处下来,竟像是多年的好友一般谈天说地无所顾忌。
她静默思索的态度触动了露丝。露丝感慨道:“蒋楠是个好人。”
“嗯。他为人不错。”这点江晓君认可。
“我第一次见他带女孩子来参加我们的聚会。”
“因为他女朋友——很忙。”涉及敏感问题,江晓君谨慎对付。
“哦,他女朋友。我只知道他女朋友和她前男友还有牵扯。为这事蒋楠很不开心。但是蒋楠是一个心胸宽广的男孩子,他尊重他女朋友的决定。”
江晓君默默然。这是人家两公婆的事,她不好发表意见,也不想知道太多。反正,自己和蒋楠的朋友界线是分得很清的。
露丝咧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今天看到蒋楠带你过来,我很高兴。因为蒋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说明他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嗯。我们是好朋友。”江晓君是聪明人,深知在这问题纠缠下去对自己没好处。她狡黠地挑挑眉,反问:“露丝,你和蒋楠认识很久了吗?”
“蒋楠和我是在America认识的。大概也有两年了。不过,他先认识的是汤姆。经汤姆介绍,他才认识了我。”
“汤姆?”
“汤姆是和我一起来中国的传教士。”露丝打开随身携带的黑色米兰手提皮包,从里面摸出了一张传单。涂着黛红的指甲优雅地点向传单上的文字,她慢慢解说:“我和汤姆在我们的住所定期举办基督教义基础讲解班,主要授课于那些有心皈依天主的新朋友。欢迎你来听。礼拜上牧师讲的东西太深奥了,可能不适合你。”
最后一句话说得江晓君脸蛋一红。八成她在大堂里打瞌睡,被露丝给瞧见了。
江晓君把传单折叠好放进大衣口袋。用完午餐。与蒋楠一同回去的路上,她问起蒋楠讲解班的事。
蒋楠无聊地把双手□太空衣口袋,一阵风吹来他直缩脖子:“露丝他们办的那个班我没去过。”
“为什么不去?”
“我是佛教徒啊。来礼拜纯粹是冲着免费午餐。”
“真有你的!”江晓君觉得这人有本事让人又气又想笑的。
“不过——”蒋楠转了口气,“你可以去看看。汤姆是个大帅哥。”
江晓君踢了一脚砖缝里的小石子,笑眯眯地挑衅:“有汤姆克鲁斯帅吗?”
“哈。汤姆是另一种帅气。他说话很幽默。你与他交谈,绝对感觉不到他是个传教士。他也不会给你讲那些死板的教义。”
这么有趣的传教士?怎么都要去看一看了。前面是家门口了,江晓君悠然转个身,对蒋楠说拜拜:“今天很谢谢你,让我大开眼界。”
蒋楠摆摆手,只问:“你决定去讲解班吗?”
“去啊。你说有帅哥,我当然要去。”
“你一个人去吗?”
“难不成你要陪我去啊?”江晓君随口玩笑道。
蒋楠瞧她无拘无束地笑,忽然感到刺目而合了下眼皮:“到时看情况,有空就陪你。”
“算了吧,陪你的女朋友去。”江晓君像是好兄弟那般拍了拍他的臂膀,掉头往巷子里走去。
蒋楠却是犹豫在了原地,恍惚地遥看她的背影。她走路一向很慢,且喜欢左右顾盼。炽烈的白日打在她蓬蓬短发上夹的紫色蝴蝶夹,反耀出一弧明亮的紫光。这等不调和的亮光与暗色糅合在一起,映在他心头是一种道不清的情愫。他喉咙干涩:他该告诉她的。与她在高志平小店相逢的那天,正是他和女朋友分手的日子。
然,她悠闲的身影一闪消失在了拐弯口。他如梦醒一般,寒风一吹便打了个激灵:他这算什么?对前女友尚存有依恋,怎可以不负责任地去伤害另一个女人?
摸出口袋里的手机,他稍微一想,拨了前女友石青青的手机号码:“青青,有空出来我请你吃个饭,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不,不是女朋友,只是朋友…”
因此江晓君心里清楚蒋楠是绝不会陪自己去的。若蒋楠陪自己去,她反而会鄙视他。
周四晚,江晓君下了班直接赶往露丝的家。大城市交通阻塞严重,七八个站点塞了一个多钟头的车。寻到地点时,俨是迟到了。露丝住的是市中心的豪宅区,入口铁门有保安和电子眼。楼房底层大门处设有关卡,来访人员必须出示身份证外加登记。坐电梯到十五层,再穿过一条走道转乘另一部电梯到达三十几层,经过如此繁缛的步骤才到达露丝的家。江晓君一方面觉新鲜,一方面嫌繁琐,十足怀疑自己下次是否还会来。
给她开门的是露丝。见到她,露丝咧出个大大的笑容。一部分外国人笑的时候喜欢露牙齿。江晓君早就在打主意:她的牙齿怎能这么白?找机会要讨教牙齿美白秘方。
“很高兴你能来。晓君,快进来吧。”
“我也很高兴。”江晓君回以微笑,闪过她身边进门。
在玄关换上室内拖鞋,她两脚在抹了保养油精显得亮晶晶的木地板上站稳,客厅里传来了吉他声。吉他的弦音很低节奏很慢,缓缓飘来似是要把人带往那宁静虚泊的山谷。一个略显沙哑的嗓音伴着吉他轻轻地哼唱,是一首英文曲子。歌词含糊,江晓君听不懂曲子里唱的是什么,只觉得歌手的声音在极度地扰乱自己的心智。
往前走了两步,待望到客厅里的一群人围拥着的年轻人,她动也不能动了。年轻人脖颈上垂落的坠子——那么一尊砗磲观音,燃亮了她的整个世界: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
第三章
客厅里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仅有吉他和歌手的声音在慢慢流泻。中间用弹片拨着吉他弦的年轻人眉目如画,白净的脸上温淳的微笑似风中的云,清高淡雅,又神秘地捉摸不着。江晓君恍惚着,脑子里的时刻钟往回飞转,咔地一下定格在去年的夏天。
那是个飘溢着芒果香气的夏日,她吃力地拎着沉甸甸的行李上了一辆高速空调大巴,从老家回大城市谋生计。她的位子在右手边第三排,两个并排的座位中的一个。把行李放上顶部的行李架,她解下背上的书包坐下来,并从包里取出一本在报刊亭刚买的时尚杂志低头翻阅。她看得专注,邻座的乘客跨过她脚边也不知情。
车子到点启程,车务生依次发放水和汉堡。江晓君放下杂志,帮忙递矿泉水给邻座。一转头,才知旁边坐的是一位漂亮的年轻人。
年轻人两只手随意地交叉搭在大腿上,短发又直又黑,眉毛如墨,睫毛长长,凝视远方的黑眼珠里几乎没有光灵动。
江晓君是学艺术的,对世上万物往往带有主观的美感臆断。无疑,眼前这年轻人五官精致,活生生油画里中的人儿。然而,年轻人俊美的外貌远不如他身上弥发的宁静气息更引起她的留意。视线往下走,乍见他白色圆领T恤衫上悬挂的砗磲观音,她实在地呆了一阵。听说过,真正信佛的人是不便将信物外露的。走神的档儿,矿泉水瓶便从她手心滑下,触到了年轻人的手背。
年轻人回神接住了水,向她道谢谢。继而发现她目不转睛,他不禁笑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没什么。”她急忙答,有些紧张有些惶然两只手放开了杂志。杂志落了地,咚的一声宛如她迷失的心跳。
年轻人指出:“你杂志掉了。”
她伏下腰慌手慌脚捡东西,为自己的失态羞愧,心里一个劲地暗叹:不得了。这人,不仅美,而且有气质。
年轻人也在看她,瞥见了她手中杂志内页的彩画,眉毛扬起:“你是学艺术的?”
“嗯。”她抚平杂志的皱褶,答,“从学校刚刚毕业,准备找工作。我叫做江晓君,你呢?”
她这话问得自然,他却是愣了愣,接着笑道:“我叫做林晓生。”
“林晓生?”她大眼睛眨弄眨弄,“和我一样有个晓字啊。算不算我们有缘?”
他又是一怔,笑了笑:“你说话都是这么直接吗?”
她尴尬地跟着笑。
显然,林晓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两个多钟头的车程,她无数次诱使他开口,可他多是用嗯哪这等模糊的语言对答。两三句交流之后,她只有作罢。到达目的地后,各奔东西。本就是陌生人,何能存有奢想。却是万万没有料到,竟是在此等微妙的处境下再次遭遇。
在她为着与林晓生的两次相逢感慨良深,露丝走了过来。拍拍掌打断吉他声,露丝把她介绍给众人:“这位是江晓君。晓君第一次来我们这里,我希望大家能多帮帮她。”
“没问题。”众口同声。
江晓君观望屋子里的这十来个人,全是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紧接听露丝说,每期讲解班的成员皆是有意划分,今晚主要是在校大学生或是刚踏入社会不久的毕业生。之后露丝又把学员分成两班,初级入门班和中级班。中级班由露丝带。初级班的授课老师则是——露丝亲热地按住年轻人宽阔的肩膀:“晓生,新来的学员就全交给你了。”
年轻人笑答:“行。”回过头时像是往江晓君这边望了一下。
触到年轻人温煦的笑容,江晓君立即逃开。她忐忑:倘若林晓生说压根不认识自己…
初级班学员走进食厅,五个人各搬了把凳子围坐在一张方餐桌四边。江晓君习惯地走在人群最末。“晓君。你坐这里。”林晓生拉开他位子旁的交椅。江晓君道了声谢,收收裙摆坐下。
林晓生给每人发了一张讲义稿。江晓君大致阅览,见是一些死气沉沉的信条,便是了无兴致地将单子压在手肘下方回头去看林晓生。林晓生双手交握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在行开课前的祷告。渐渐她把焦点从他宁静的侧脸,移聚在了他白毛衣上佩挂的砗磲观音。如今得知了他是基督信徒,她疑惑更深。一个信仰基督的人,戴的竟是观音菩萨?
林晓生行完祷告睁开眼,见到江晓君两眼瞅着自己的砗磲观音出神,不由回想起了去年与她在大巴上的萍水相逢。他记得她,因她一头自然的蓬蓬短发及一张单纯的笑脸。嘴角微扬,他对江晓君说:“这个不是信物,是我母亲的遗物。”
原来如此。江晓君一面有悟一面又想:岂不是意味他的母亲去世了?这一想她便是心头一恸。遥望他平和的微笑,只衬得砗磲观音默默的黯然愈加灰沉。
翻开圣经,林晓生开始授课。与教堂里的牧师不同,他开场言便单刀直入:“我相信大家是受到天主的召唤而来。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无疑就是如何才能成为基督教徒。那么,这里我可以告诉大家。很简单,只要你相信我们天主是存在的。”
“不是要经过洗礼吗?”有人异议。
林晓生解释:“洗礼是一年后的事了。只是个步骤。毕竟大家想求得的是天父的庇佑,心灵上的平静,而不是洗礼这些仪式。心不在我们天父那,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众人顿悟。唯独江晓君愁眉苦脸:这是简单吗?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无神论。要是她能轻易就相信天主的存在,何必来听课?举起手,她爽快道:“我有个问题。”
“请说。”林晓生答。
“天父他存在吗?”
大伙儿笑。江晓君摸鼻子。林晓生一见她无拘束的小动作,不禁也想笑:“天父当然是存在的。”
“怎么才能证明天父是存在的?”江晓君发扬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
林晓生没有像牧师列举一大堆例子来证明神是否存在,而是合上了圣经,反问江晓君:“那么你为什么来这里呢?”
“我——”江晓君被这一问脑子里逻辑有点绕,结结巴巴道,“我是来听课。”
“为什么来听课?”
“因为——”
近在咫尺的林晓生,那轻柔的语声与散发淡淡光芒的微笑,令她突然间说不出话来。她甚至有种错觉:神是不是就是这样子的?
小食厅骤然鸦雀无声。只见那蓬蓬短发的女孩身子往后挪了挪,待挨到冰凉的椅背,她的头缓缓垂落。
江晓君掌心握出汗了,心想这世上若是有天父,赶紧救自己摆脱此刻的窘境才是真。幸好天父好像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露丝这会走了进来说:“晓生。汤姆回来了,他带了个朋友有事拜托你。”
“好的。”林晓生应声尾随露丝走去客厅。
江晓君大松口气,只觉背出了一层汗。坐在她身旁的一女孩撞撞她:“你胆子真大。居然敢和晓生顶嘴。”
“那又怎么了?”江晓君悠悠地晃椅子。
“这里的人都是冲着汤姆、露丝和晓生来的。晓生很帅吧,我都不敢面对面和他说话。”女孩小声说着这些,眉飞色舞。
“我和许多帅哥说过话。”江晓君认为很平常。
女孩摇摇小脑袋瓜子,吐舌头:“怎么说呢?和晓生说话有一种时常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倒是真的。回想刚刚,林晓生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穿透自己的内心深处。江晓君两脚踩地停止住晃动的椅子,重新拿起讲义稿抖抖:“这个班办多久了?”
“我经人介绍才来不久。汤姆和露丝是去年来到我们国家的。晓生应该也是去年加入他们。露丝在美国有工作的,是一名牙医。到中国后,她和汤姆专心致力于传教。听说教会有生活补助给他们。至于晓生,是一名医生,在医学院一附属医院工作。现今在急诊轮科。”
江晓君对医生的印象停留在很有威严感的老中医。而一名兼有传教身份的年轻医生,她是第一次遇见。伸长了脖颈,她的视线穿过了食厅门。林晓生站在客房门前,在他对面立着的两名白人男子,应是汤姆和他的朋友。她手指头恣意地推开桌沿,视角扩大,瞧见了林晓生的侧面。她猜他有一米七多。以他不是很高的个子,面对身材高大的白人男子,他却是一点也不见得示弱。一手环胸,一手时而琢磨下巴时而有力地比划手势,他口吐流利的英文。语调阴阳顿挫,沉稳的气质与他年轻的外表明显不符。
这真是个不得不让人心生喜爱和敬爱的人。她心中叹。转过头她问身边的女孩:“他——每个星期都来吗?”
“你说晓生?”女孩答,“他不一定的。有时医院值班,肯定来不了。”
听到这答案,江晓君不由自主地失望,鞋子蹭蹭桌脚。一脚踢中拇趾,些微的疼传到她心里,她害怕地想:自己该不会真的对林晓生动情了吧?
如此一想,林晓生和露丝走回来的时候,她急忙低下头。
露丝热情地抱住她肩头问:“晓君,感觉怎样?听得懂吗?”
江晓君支支吾吾:“还——行。就是有一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晓生回答不了的,我可以代答。”
“不。”江晓君连连否决,“晓生老师讲的很好。”
露丝似是领悟到什么,咧出那口晶亮的白牙:“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请教我们的晓生。”
林晓生含笑点头:“只要我能帮的。”
“课余也可以吗?”话急切地一出口,江晓君自己都想扫自己一巴掌。
露丝和林晓生相视而笑。林晓生撕下一张纸,写上一串字:“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和工作单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欢迎你来找我。当然,找露丝和汤姆也行。”
当晚,江晓君兜了这张纸回家,觉得不真切像是在做梦。一路抓握公交车扶手,窗外的景物在眼里飞逝,她只记得林晓生的微笑。夜风很冷,她心里热如火烧,半路便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噔噔噔踩着愉快的小步爬上五楼,惊异地见蒋楠杵在她家门口。
“哈。我还在想你几时回来。”蒋楠望到她红扑扑的脸蛋,取笑道,“就怕你被汤姆迷住不回来了。”
汤姆?江晓君傻笑。见了林晓生,她全忘了此行的目的。汤姆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开了门进屋。蒋楠环抱着身子,伸出一根指头指向她隔壁的房门:“我一直觉得奇怪。你隔壁房的人从来不回家的吗?我一次都没见过那人。”
江晓君插钥匙转动门锁:“我隔壁住的是一做生意的女的。她和他丈夫离婚了,近段日子回老家看孩子。”
“我以为你会和一个与你差不多年纪大的女孩住在一起。”
“原来你近来往我这里跑,是想来看有没有美女啊。”
“不是的。”
蒋楠这话答得太爽快。江晓君怔了一下,继而勉强地笑:“你女朋友呢?”
“她啊,过得很好啊。”
江晓君冷起把脸:“你应该对你女朋友好一点。”
“我怎么对她不好了?”
她低声哎:“可听你的口气,就是不够关心人家。”
蒋楠一屁股落到凳上,摩擦着掌心说:“我上个星期,为了她的生日托国外的朋友买了块表,正装瑞士的。”
“你以为钱就能代表心意吗?”
“你谈过恋爱吗,江晓君?”
江晓君给他斟水,闻到这话,哼:“我是没谈过。但是这个道理谁都懂。”
对于她的答案,蒋楠心里头有些怏然。江晓君可不睬他怎么想。毕竟人家有女朋友的嘛,她不会去趟这浑水。给自己泡了杯绿茶,她喜滋滋地取出那张纸,往自己的诺基亚手机输入林晓生的号码。
“这是谁的手机号码?”蒋楠把脑袋凑过来。
江晓君神秘兮兮地笑:“一个神一样的人。”
“世上有神一样的人吗?”蒋楠吃疑她是不是吃错药了。
江晓君仅是笑,不再答他。林晓生可是她心底的宝贝。
蒋楠瞧出了端倪,放下了水杯郑声问:“你喜欢他?”
她迷糊地抬抬眼皮,发现他蓦然变得严肃的表情。舌尖舔了舔牙齿,她小心翼翼地点下头:“你会支持我吧?”
手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口袋里要送前女友的表沉甸甸地压住了他的蠢蠢欲动。过了会儿,只听他很小很小的声音说:“行。”
江晓君笑了,傻乐傻乐地举起手机继续输号码。
第四章
追忆过去,江晓君不曾记得自己有过初恋。
爱情小说和偶像剧里所说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她从来只有羡慕无经历过的份。
至多小时候的记忆里有那么一次,与邻居小孩子们一块玩捉迷藏,一个男孩偷偷亲了亲她的脸。下场嘛,她一脚狠踩上对方仅穿着拖鞋露出的赤脚背。男孩痛得哇哇大叫,之后遇人就说她是恶婆娘。恶婆娘又怎样?江晓君发誓,若再被她遇到那男孩,必定一巴掌扫过去。谁让他自小就犯淫心,竟敢偷亲女孩子的脸。
从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进公司,她遇过见过的男孩男人真不少。能真正为恋情婚姻守住道德底线的,挑不出几个。因此蒋楠对他女朋友的那份心,她以为是很不错的了。而对于简直堪称完美的林晓生,江晓君从心底像崇拜偶像那般的迷恋着。
江晓君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何况,喜欢上一个人又不是罪。她任这种心动的感触侵蚀自己的每一寸毛孔皮肤。投入热恋中的女人是无法满足在枯燥的讲解课上每周见一次心上人。在得知了汤姆和露丝开了一家叫做pla(行星)的酒吧,林晓生若是晚上闲着会去BAR(酒吧)帮手。江晓君见到柳暗花明,乐得屁跌屁跌地一下班就跑去pla看偶像。
Pla是一间清吧,地处幽僻,隐身于住宅楼群的地下室。BAR面积不大,顾客多是汤姆和露丝的朋友,彼此熟络拉起话来没完没了,吧里每晚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江晓君第一次走进pla,只觉天花板好低,黑漆漆的一片中五颜六色的灯光刺眼。待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她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寻找认识的人,没见着汤姆和露丝的影子,却是遇着了上回在露丝家告诉她林晓生身份的女孩。
“嗨,晓君。你果然也来了。”女孩姓穆,个子些矮梳着马尾笑容很甜,外语学院大二生,大伙儿都喊她小穆。
江晓君蹦到她跟前:“你们晚上没有选修课吗?”
“今晚选修课老师因病不能来上课,我就溜出来了。”小穆拉拉她的白色羊毛大披巾,瞅着她的红色小洋裙和漆亮的长筒靴,明了地笑道,“你今儿穿得这么漂亮,是来见晓生的吧。”
“嗯。”江晓君喜欢坦白,摸摸新买的羊毛披巾,“这披巾我刚从商场买的,好看吗?”
“好看。”小穆啧啧赞道,“我就羡慕你们这些工作了有工资拿的。”
江晓君噘嘴:“我才羡慕你们这些学生呢。无忧无虑,不需加班加点。”
“大学生压力也很大的。”
“校园终归比社会好混得多。”江晓君哎叹一声,“等你毕业就知道了。别瞧这披巾挺漂亮的。为了它,我足足等了一年就等它降价打折。不买又不行,出来社会了没有一两件得体的衣服,说不过去。”
小穆新奇地听着,拉了江晓君在一小圆桌边一块坐。
有waiter走来问他们几位喝点什么。江晓君一翻菜单,看到最低消费一百,方记起大多酒吧是有这么个规条。她摸向钱包正想着如何花这一百才值。小穆凑近她耳畔说:“你尽管点。我带了个男同胞来,要他花钱的。”
江晓君扫一眼与小穆一块来的男人:一表斯文,西装领带戴金表,俨是白领金领人士。她恍悟:“你男朋友?”
小穆行若无事地翻菜单本:“没决定呢。要看他今晚的表现了。”接着又介绍,此人姓刘,在贸易公司工作。
江晓君和刘生彼此打了个招呼。Waiter端上了酒饮。江晓君不会喝酒,只喝奶茶。小穆很有经验,喝了一点就此打住。刘生则喝得多了,一罐又一罐的啤酒往嘴里灌。喝到第三罐,这个看起来性格有些内向的男人一张白脸膛浮上了一层薄红。而且他没对着小穆看,尽瞅着江晓君。江晓君觉得这男人有够怪的,为何猛眨眼睛,问小穆:“他怎么了?是不是喝醉了?”小穆冷笑一声,忽的起身:“晓君,抱歉,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说完她径自往吧外走。刘生见状赶紧扔下啤酒罐追上去,脚步些有踉跄。
此等场面使得江晓君目瞪口呆。想想自己是平生初次上酒吧,算是增长见识了。无趣地搅拌奶茶,没料到漾来一声轻笑。熟悉的笑声令她背一僵,掉头见着林晓生坐在可旋转的吧台凳上。今夜的他上身着了一件银灰色的高领大毛衣,下边搭的是黑色皮裤,唇边依然是似有似无的微笑。江晓君不知他是几时出现的,但可以肯定,他是在笑她。为此她头一扬,佯装愠怒:“晓生,你笑什么?”
林晓生跳下凳子走过来,坐到她旁边的位子。
江晓君心慌意乱。酒吧里的林晓生又不同于以往,给人很酷又很温柔的离奇美感。
林晓生捡了颗方糖放进她的奶茶杯,抬起头对她慢慢说:“他在对你放电。”
“放电?”江晓君一会没醒过神。
林晓生手握住下巴:“嗯。就是小穆带来的那个男的,不是对你猛眨眼睛吗?那是在对你放电。”
江晓君开窍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放电啊。她脸一微红,骂:“他不是追小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