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生呵呵笑了两声:“因为你今晚比小穆漂亮,所以你走近小穆的时候,那男人其实一早就在看着你了。”
“你一直在旁边?”江晓君揪住重点。
林晓生灵活的手指玩转着一个啤酒罐:“是啊。”
“为什么注意我?”
林晓生停住铁罐,朝她扬起了嘴角:“因为你很有趣。”
这是不是意味他有点喜欢她了?江晓君整颗心端着:“我——很有趣吗?”
“应该说是很天真。我喜欢你这种天真。”
喜欢?!江晓君两只捧奶茶杯盏的手微微地抖。平复心跳,她小声说:“我是来找你的。”
“我知道。有什么事吗?今晚我不是讲师,即使是个人生活问题也可以找我聊。”
“我,我想问一个私人问题。”
“你说吧。”
“你有女朋友吗?”
又是一个直截了当的提问。林晓生不由自主低声笑了起来。
听到这不明所以的笑,江晓君却是紧张了:“不好说吧?”
林晓生收住笑:“没事。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女朋友。”
“为什么?你这么好。”
林晓生撑起下巴颌:“你凭什么以为我很好呢?”
她一对上他亮晶晶锋芒毕露的眼睛,低下脑袋:“你帮助很多人啊。所以是很好的人。”
他又低低地笑了:“这,好像不合逻辑。你说的理由和你所指的好,不是因果关系。”
江晓君暗骂自己,人家一下就听出言外之意了。局促地,她垂下手摸着裙摆。这般自然可爱的神情看进眼里,林晓生脸色一黯。
突然落下的沉静,令她担心地仰起脸。结果,就这么见他的俊脸凑到自己的一边耳朵,然后是一个很轻很冷的嗓音:“不要喜欢上我。”她心一滞,蓦地张大眼,却只能睁睁地望着他飞身离去,如一阵风从自己的视界中消逝。
等不见林晓生再次出现,江晓君孤身离开酒吧。迈出门槛脚脖子一扭生痛,她只觉这疼痛远抵不上心灰意冷的落魄心境。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以至人家一开口就将她三振出局了。
回家她抱着熊宝宝想了又想,突然记起:貌似神父是要守身如玉,不能娶妻的。难道林晓生立志当神父?叹气挠脑袋。难不成自己要与天父抢恋人啊?
心有不甘,她又去了次pla。这回遇到了露丝。她快言快语的问起神父的事。露丝嗤嗤笑答:“晓君,我们是基督教,不是天主教。基督教没有神父,基督教的牧师是可以结婚的。”
江晓君愈是二丈摸不着头脑了:“露丝,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当然不是。晓君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子了。”
外国人喜欢赞美人。江晓君不是很信。
露丝安慰地摸摸她头发:“是不是晓生对你说了什么?”
一想到那句“不要喜欢上我”,江晓君百感交集。
没想到露丝也说:“你最好不要喜欢上晓生。”
“为什么?”
露丝无奈地竖起根手指头:“这是个秘密。你也不要伤心,晓生不会喜欢其她女孩的。”
嘿?江晓君怪异地挤嘴角:什么秘密导致晓生不能喜欢所有的女孩子啊?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她第三次到pla,决定找林晓生摊牌。要她断掉这份感情也行,可是要断得明白。独自躲在BAR角落里的一张小方台,点了一杯果汁水酒。在冬天喝冰镇酒,就是刺激,很符合她此刻想以酒壮胆的心情。饮了两三口,脑袋轻飘飘的,她两手扶住桌沿,吃一惊。俨然这果汁水酒的度数也是很高的,不像菠萝啤饮料。惶惶地环望BAR里,今晚一个认识的人都没见到。怎么办?坚持等晓生吗?她站起又坐下,反复三次。自然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一个沉甸甸啤酒肚留有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走近她台边,叽里呱啦吐出一串不像英文的外语。江晓君睁大了眼睛,视野模糊:“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你。”紧接她举起手唤waiter。然而这男的突然过来捉她的手。她见着他粗壮的手臂上长满的黑毛和刺青,嗅到了他满身的酒气,心喊:糟,遇着酒鬼了。
她只好掉头往外跑。没走两步自己也醉酒了,靴底打滑,一闭眼。她没跌到地上,却是横来了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她的头靠上了对方的衣服,毛毛的暖暖的蹭着自己的脸。一种惬意的舒服感弥漫心上,仰起头见到林晓生平静的脸,她心跳快得像飞。
“杰克,你喝醉了。该回家了。”林晓生对着那男的和颜悦色地说。
服务生过来,把摇摇晃晃的啤酒肚男搀扶走。林晓生又低头对江晓君说:“晓君,你也醉了。我找人送你回家。”
感觉这双手要离开自己,江晓君一慌:“不。我没醉。”
“晓君。”他沉着地放开她,“我去喊露丝开车送你。”
她的脑子仍乱哄哄的,却清楚自己再不抓住机会,就没有机会了。定住神,她跳着脚追随他的影子来到员工休憩的小间门口。他沉默地瞅了瞅低着脑袋的她,伸手一拽。她跌进了房里,他咔地反锁上门。
江晓君背靠上冰冷的墙表,急促地呼吸。看到他在她面前脱毛衣,她惊惶地喊:“你,你做什么,晓生?”
他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脱下了外套转过身,慢慢走近她。
她闻到了他身上令人贪恋的温暖味道,矜持地别开脸。
他眼神微暗,抓起了她垂落的一只手,将她咄颤的掌心放在了自己仅着单衣的胸前。
她的五指害羞地扭动。待触摸到那像是绷带之类的平实东西在束缚他的胸,她猛地回头瞪住他。
“明白了吗?”
她觉得他的声音像是在天上飘。很远很远,当金光璀璨的天堂之门开启,迎接自己的却骤然是一片无望的黑暗。于是泪光在她大眼睛里回旋。他美丽的五官是顽石雕刻的,无动于衷。吸一口大气,她狠狠地将他一推,拨开门锁跑出了BAR。
他对此,仅是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毛衣拍了拍。
走来的露丝俨是目睹了这一幕。她神色忧郁地对他说:“晓生,这样对她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片刻的静默后,答复的是他寻常的一声“嗯”。
露丝叹气:“愿天主保佑你们。”
----
慎重声明:此文非百合文啊。O(∩_∩)O
第五章
屋外寒风刺骨,江晓君双手拉起羊毛披肩裹住自己,弯着半身像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朝公车站走去。家里的梳妆镜里映出她青白无血的脸,唇紫得发黑,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她一刹那不敢确定,这个女人是活着的吗?为了证明是活着的,她朝着镜子用力地拉嘴角,直至拉出一个比较满意的笑容。趁着眼眶里的泪水没掉下来,她赶紧脱衣钻进被坑。
第二天醒来,人仿佛是大病了一场。去到公司,与她较要好的女同事王莉惊讶地低呼:“晓君,你昨晚通宵没睡啊?”
江晓君无力地敲打键盘,凉凉地笑。
王莉斜倚向沙发一边,两指懒懒地敲了敲额角,结论:“前段日子看你一反常态,打扮得漂漂亮亮一下班就走人。今天又恢复往常,是失恋了?”
江晓君十指在键盘上软绵绵地趴住不动了。失恋吗?她怔怔地望玻璃窗,脑子里浮现他的轮廓。举高昨天他捉起的左手,指尖仿佛留有昨晚那束条硬邦邦的感觉。她脸色渐渐发青,使劲甩手想去掉那可怕的触感。
王莉去了趟组长的办公室回来,见她弯腰抱肚子像是很痛苦的样子,推推她肩膀:“晓君,你还好吧?”
江晓君猛喘了口气,回身朝她咧嘴笑:“组长喊你进去说什么了?”
被问到痛处,王莉黑着脸切齿道:“我真是越来越讨厌这女人了。”
办公室不比家里。江晓君满腹疑问也不敢随意表态。她整理了下台上散乱的文件,只小声道:“组长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哪天来公司心情是好的。我看她是在家里受了气,到公司来就专门拿我们这些小兵小将撒火。”王莉愈说愈气,屁股下的转椅左右半圈地转,翘起的一只银色高跟鞋像是尖尖的矛头对准了组长办公室大门,“你是没受过她气。我是一进公司就被她盯上了。”
江晓君两手歇停,不苟同道:“不可能吧?”
“你是不知这老女人有多可怕。我入了公司不到一星期,她就四处散播我有了个军人男朋友。”王莉嚷道。
江晓君一时意会不来。王莉模特儿身材,脸蛋又好看,家庭背景不错。王莉男朋友她也见过,个子一米八,人魁梧壮实,最可贵的是其性格憨厚且家世很好,父母皆是军队的高官。王莉唯独不满的,就是现任男友没有她的初恋男友帅气。抹抹鼻子,她心思这王莉是生气组长断了她的桃花运呢,便劝两句:“你现在的男朋友是对你很好啊。”
王莉眉毛嘴角一扬,一声冷笑从她稍昂的鼻间飞出:“晓君,你是傻子吗?未论及婚嫁,我们当然可以尽情选择更好的。再说,组长她有什么权利到处八卦我的私事?而且说不好,人家看中我男朋友那份家世来拜托我办事。如今政府抓反腐败抓得严,我可不想遭牵连。”
江晓君不是很赞同王莉对待恋爱的轻率态度。她也不会去驳斥王莉,这是她不该管的闲事。手里翻文件,她思索的是王莉后半句的顾虑。显而易见,组长在这件事上面是过分了点。而为什么精明的组长要这么做呢?以江晓君尚浅的社会阅历,确实是琢磨不出个道道来。
王莉嘴尖牙利,说话不免刻薄。然她性情爽快,通常是一顿牢骚发完,就丢脑后去了。接下来,她与江晓君兴致勃勃地八起最新化妆品、美容院、哪家商场大打折扣。最后忽然话题一转,聊到了校园。出了社会的人,总是会倍加怀念纯真的校园日子。江晓君四年大学平平淡淡而过,宿舍里的班里的同学很友爱,所以她在校园有压力也不至于遭欺负。踏入公司后,没几天她便是遭人在背后莫名状告了一次,当时她震惊多于愤怒:原来这世界真是有小人的!
王莉说,自己近来不喜去包厢唱K了,男朋友住在部队没办法天天来陪自己。她耐不住寂寞又想寻个干净地方,于是跑回了大学里去听讲座。
“可以随意让校外的人进去吗?”江晓君摁了回车键,转过头问详细。
“可以。”王莉懒洋洋地揪自己的一撮卷发,“现在找个假学生证并不难。而且,有些讲座是对外开放的。”
江晓君知她的性子,踢她的椅子:“该不会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吧?”
“实不相瞒,我在校园里发现了一个我至今见过的最帅的帅哥。你不是失恋吗?恰好,看看帅哥,包准你心情立马见好。”
说到帅哥,江晓君的脸蒙上了一层乌云,不是很想去了。可王莉硬是拉了她走。
两人抱了几本书,卸下办公室套装,换了寻常悠闲装。两人年纪本就不大,行事说话低调一点,手里抱上几本书,佯装成女大学生绰绰有余。进了校园,路灯朦胧,花圃中长板凳上偎依着一对对情侣。王莉触景伤情,忆起自己的大学男友,步子不由加快。江晓君心情也不好,一路跟在她后面跑进了教学楼里的一间大课室。
阶梯大教室面积大可容纳上百号人,密密麻麻的座位却是仅稀拉地坐了几个。她们两人猫低腰,从右边的楼梯走到最末一排,寻了两位子坐。
白发斑斑的老教授在台上讲课,一学生助手打开幻灯机。垂挂的白色屏幕上显出一行讲座的标题。江晓君明白了这讲座是有关电脑网络技术方面的。而往往这类型讲座在外行人听来是很枯燥的,也没有学分拿,来听课的人绝对是不多。
王莉自然不是来求教计算机知识的。翘二郎腿,直挺起背,她俯瞰下面一排子的男生。往下扫见某个偏侧的人头,她一撞江晓君的膊肘:“快看,就我们前排左边数起第三个男生正是我说的。”
江晓君仅嗯了声,没抬头。
王莉这才发现她拿了一支2B画笔在速写本上作画。素白纸面,一张人脸在江晓君的笔下渐富神韵。王莉嘿一声:“你这画的是哪位帅哥啊?”
江晓君画笔一顿,嘴咬笔头有些黯然。她一直很想画林晓生,这回终是忍不住手痒痒画了。不是写生,仅凭脑子里的印象也能画成这般,她不知该赞叹自己是天才,还是悲凉自己为何忘却不了。皱皱眉她把画纸揉起,问王莉:“你刚才说的是谁?”
王莉右手一指左下方:“左边第二排第三个男生。”
江晓君随意地望一眼,见两个男生挨靠坐在那,一个些瘦一个些胖。瘦的那个侧过脸,她一见讶异,这人不是在小杨灵堂上见过的人吗。高志平曾说过,他的女伴与小杨出事时在同一趟车上。她眯眯眼发现他胸前挂了个佩饰,是只砗磲观音而且形似林晓生的,便是怔了。手一抖一松,半折叠的画纸从她掌心掉落沿台阶一路往下飞跳。敞开的课室门来了一阵风,托起纸张啪地贴上了男生的胸窝口。
“这是什么?”些胖的小伙子,许是他的朋友,笑嘻嘻地展开了画纸,“哈,辰宇,这里边画的佩戴观音的男人不就是你吗?”
他的朋友念他的名字时嗓门忒大,江晓君想装作听不见也不行。何况,王莉在旁补充:他叫做朱辰宇,是大四生,哪间学校不清楚。只知他经常跑来这边听有关计算机的讲座。
江晓君无意识地咬唇,心里说:这人不是晓生。晓生喜欢黑白分明的衣物,质地体现其不俗的品位。晓生浅浅的笑,是落英缤纷中的一束阳光温暖人心。朱辰宇只不过是一名长得稍微好看点的大学生,却喜欢嘴角斜翘起一边,一副瞧不起人的姿态。
“阿涛,你是不知。如今的女孩子喜欢这样偷偷摸摸画我。”
“哈哈。朱辰宇,你真行。这女孩画你画得还蛮像的。你打算怎么办?”
朱辰宇很烦恼地挖耳朵:“如果是个美女,我就不计较了。若是个丑女嘛——”
痞子!江晓君掰笔杆,一溜小跑奔下了石阶径直到了他们桌前,昂声道:“这是我的。请两位归还。”
两名男生惊异地收住了笑声。见这么一个亭亭玉立蓬蓬短发的女生伫立在他们面前。女生嗓音清甜,尖细的下巴微扬,双眼皮大眼睛活灵活现。
阿涛凑到朱辰宇耳边:“怎么办?这女生既不算丑女,离美女标准也有一截——”
朱辰宇在他话没说完时就推开了他的脑袋,一手拎起画纸对着江晓君的眼睛抖了抖:“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她真想破口大骂:无赖!考虑到四周有人围看,尚不想落个泼妇骂街的恶名。她吞下了这口气,灿然一笑道:“同学,你看错了吧。我画的不是你。为了证明我画的不是你,我可以当场照着你模样作画一张。到时一比较,自然一清二楚。”
围观的人见她如此自信,叽叽喳喳一片。
朱辰宇脸色不好看了。在他眼里,这画中人着实不是很像自己。只因阿涛添油加醋,他才起了玩笑的心思。转念一想,何苦为了一张画与女生作对呢。清了把嗓子,他将画归还:“你画得太粗糙了,我才会认错。”
此等傲人的语气着实令人不爽。她也没想过要这种人道歉。双手收下画纸,她冷冷地牙缝里挤出一声:“谢了。”转身便是从人群让开的通道中穿过。
王莉抱了东西追着她出了校园说:“江晓君,你胆子够大的。如果那人真答应让你当场作画怎么办?”
“画就画呗。又不是没写生过。”江晓君无所谓道。然而,当她回家后细致回想整件事,不免后怕起来。幸好朱辰宇明智,配合她及时息事宁人。就是不知朱辰宇是什么来历,佩戴的砗磲观音与晓生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是巧合吧,她猜想。而既是遭受了晓生的拒绝,她是不情愿再接触与晓生有任何关联的事情来伤自己的心,决意忘了今晚的不愉快。
淡忘某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工作麻醉自己。每晚捞了些私活在家做,她忙得天昏地暗。哪一天露丝担心她打电话过来。她竟是愣了许久方记起露丝是谁。放下话机遥望窗外,夜茫茫星光黯淡。露丝晓生他们的世界,与自己毕竟是有差距的。小穆有心追求他们的世界,自己不过是因为晓生,感情一灭热情消散。遥想那时,一场迟来的少女梦而已。
不知不觉,又半个月过去了,江晓君感觉自己是忘了晓生。家里吃喝存货不多了。她拎了钱包便是匆匆跑去市中心最大的购物中心买东西。推了辆购物车,漫步在文具玩具区。她喜爱小玩意儿和毛公仔。拿起一只笨小鸭,手指头一戳鸭子肚皮,发出一串嘎嘎嘎的笑声。她听着也乐。买吧买吧,她对自己说。
“买下来吧。它很像你。”
听到这声音,江晓君几乎站立不稳。双手紧握车扶把稳住脚跟,她一颗心却不得安稳。在嘭嘭嘭心跳声中,她慢慢地抬起了脸。
林晓生一手搭在购物车上,还是一身黑白衣装,只是以往温柔的笑脸变得严肃:“你瘦了很多,晓君。我上回拜托露丝与你通过电话,露丝说了些替你忧心的话。现在看起来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她咬牙:“为什么拜托露丝,你自己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因为我等着你能放下一切,主动打电话给我。”
“我也想,我也想——”她目光灼灼,下唇咬出了血印,“可是,今天看来,这太难了。”
林晓生眼中的光黯淡了,手松开了她的购物车。这无疑刺痛了她。把笨小鸭放回商品货架上,她推起购物车便是往结账台走。知道不能怨他,这是场没有是非的错爱,只有选择淡忘。
拎了两包重物,她逃也似地疾步走下大门的楼梯。真是好巧不巧,几米远停下来的一辆红色跑车里钻出一人,正是朱辰宇。
第六章
“拜。”朱辰宇翛然地甩上车门。今儿的他穿了一件黑色长风衣,里面的高领衬衫打了整洁的银色领带。长长风衣在冬天的风中飘飘,显得人愈发清冷。
红跑车驾驶座里戴着墨镜的年轻女人听到这话,伸出一只手蓦地揪住他的领带,拉下他的头在他颊边印上了一吻。
站在楼梯上的江晓君望到这一幕,脸骤然变冷。这家伙老样子,随随便便当街与女人调情。而这女人呢,貌似也见过,是在小杨葬礼上与朱辰宇一块出现的那名女子吧。这一想,江晓君两只脚不动了,只瞅着那对男女。
女子的吻维持不足两秒,朱辰宇有经验地扭过头,推开她:“够了。夏莎。”
被唤作夏莎的时髦女郎摘下了墨镜,甩甩一头波浪长发,她的指节弹向他的上衣:“朱辰宇,我从几百里远的地方送你到这,你一个吻算什么。”
“所以不是让你吻了吗?”他捉开她的手,嘴边噙的笑不动。
夏莎抚摸被他碰过的手腕,哎叹:“你的手有够冷的。不愧是继承了你老爸——”
“别提我老爸。”他一个厉声,背挺得很直。
她一怔,很快又大笑起来,红发随笑声阵阵起伏像是一团团焰火在寒冷的气流中张扬。
没想到的是,他双手□风衣口袋,嘴角一扬竟跟着她冷笑起来。她脸色一僵,收起了玩笑:“行了。下回你请吃饭。”
“嗯。”他冷漠地应,拉拉袖口和领带。
她无趣地回过身。丹凤眼扫视到侧边楼梯上的人,她用贝齿咬住墨镜柄嗤嗤地笑:“话说回来,你傲也有傲的本事,至少长得有模有样。瞧那女人站在那里看着你,有很久了吧。”
于是朱辰宇也望见了拎了两个购物袋杵在阶梯上的江晓君。
“你认识她吗?”夏莎问。
“不认得。”他答得干脆,一双犀利的眼睛却笑眯起。他记得这画画的女生,印象里最深的是她走起路来飘扬的碎花棉布裙,细致的美腿勾人遐思。她适合穿短裙,而她好像也喜欢穿短裙。今天她又着了条黑色的窄裙,裙的左下角绣了一朵金牡丹,女人的韵味十足。
夏莎还想问。他立马扬手:“有交警过来了。你快走吧,免得被扣车罚款。”
见前方真是走来了交警,夏莎叹口气:“好吧。这回先放过你。”指甲又弹了弹他衬衫,硬是在他白衣裳上划下一条痕迹才作罢。
他笑容未减。戴回墨镜。她拉操作杆踩下油门,红色跑车飞速离去。
等跑车驶出了一段距离,朱辰宇拉拉衣领跑过来,截住了正要走去公车站的江晓君。
“嗨。同学,我还不知你叫什么?”
江晓君漠然地扫他一眼:“我不认识你。”他离她太近。她只好把两购物袋放到一边手,腾出的另一只手想推走他。
他没闪开任她推,赖皮地笑:“我只是想问,你的画多少钱愿意卖?”
“我不是卖画的。”她推他不动,歇口气瞪道。
“不。我的意思是,你给我画张肖像画,我付你费用。”
她狐疑的目光停留在他皮笑肉不笑的脸:“我不是画家。你可以去画廊找人给你画。”
“没关系。我只要你画。多少钱我都可以给。”
她冷冷地扫量起了他白衬衫的扣子上刻有的字母,是上千档次的名牌货。这人俨然是挥金如土的花花公子爷了。怒起,她一脚踢中他的小腿,趁他吃疼弯膝的时候绕过去:“抱歉。我没空。”
想来从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对他。朱辰宇很有兴致地冷笑,左手揉腿,右手迅速抓住了她一只袖口。
“你放手。不然我喊人了。”她用力拍打他的手。
“怎么?让你给我画张像很难吗?还是,这画里有什么秘密?”
她低着脑袋,两边落下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他辨不清她的表情,只感到她抡起的拳头愈加使劲地锤落他的手背。很疼很痛,从没有人这么打过他。他应该放开她或是还手的,因为没必要。他与她是陌生人,不过是因她画的一张肖像引起了他的好奇。因此他说的最后一句,真是刺伤她了?他心思不定,手指头连带迟疑地扯她的袖口。
始终掰不开他铁钳一般的手指,她气喘吁吁地扬起了头:“你错了。你根本就不像那个人。我给你画,证明给你看!”
接到这话,他松了手,咧出口白牙:“好。”
江晓君抢先往前走,两手甩着购物袋,心想自己真是倒霉透底了,怎么会被这么一个人黏上。
路的尽头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多处安有长板凳。天冷,寒流打得小花坛里含苞未放的花骨朵支支摇摇曳曳。行人拉高领子把脖子藏在里边,一条长长的围巾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摸到长板凳冰冷的表面,他们情愿花个钱入大厦里的咖啡厅,或是加快脚步回家。最不怕冷的是那些小孩子,小手拉着气球四处奔跑,小脸蛋红彤彤的小嘴吐白气,仍是笑个不停。
朱辰宇想,她应也是个半大的小孩。走到卖气球的,她要了一个。走到卖棉花糖的,她要了一支。走到卖冰糖葫芦的,她要了一串。他跟在她后面,反而替她担心,她两手拿这么多东西能行吗?她贝齿咬了口棉花糖,舌头舔了舔冰糖葫芦,大眼睛一直笑着,脚步轻盈。他的担心完全是多虑,这才是她。
“坐吧。”挑了一处光线较好的,她把东西放落长板凳的半边,指指空位对他说。
他从口袋里搜出包维达纸巾,拿纸巾擦了擦板凳。板凳有人坐过,并不脏。她断言,他有洁癖,一般有洁癖的多是城市里土生土长的富家子弟。然后,她会想,若是晓生呢,晓生会不会也这样?诚然她对于晓生了解极少,自己的这段初恋何不是肤浅的,却是不可挽救地一头热喜欢上了对方。可见人是多么矛盾的动物。
苦闷地敲了敲脑瓜,她解开购物袋寻找刚买的速写本和画笔。
“你呢?”他拉拢风衣坐下来,纸巾递到她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