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空气因此而充斥着一股腥膻的臭味,这味道令瑞奇身体内不停涌动着的东西兴奋了起来,它们滚动着,将瑞奇的脸拉开,拉出一道巨大而诡异的笑容,在林子幽暗的光线里苍白地微笑着,将薇拉从树上慢慢拖了下去。
“嘎!!”就在这时突兀一声尖啸,阿呜身体猛地朝前一窜,张开巨大的嘴巴对准薇拉脖子上那根柔软的东西就是用力一口。
那东西嘶的下收紧了,继而断裂,啪的一声薇拉失去重心从树上倒垂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装在树干上,阿呜直冲而下对着她手臂处再次一咬,将她手臂上那根东西也撕扯了开来。一自由薇拉赶紧伸手抱住面前的树干,令一只手扯下脖子上的链子,用那上面细长尖锐的骨头对准了腰上和腿上那些细软坚韧的东西一阵划拉。吃痛,悬空在树上的‘瑞奇’开始颤抖起来,神情扭曲而痛苦,扭头对着林子外那些东西过来的方向放声尖叫:“啊!!啊——!!!!”
林外树丛一阵起伏,速度明显变快,隐隐可辨那些矮小而可怕的生物闪烁着它们磷火般得目光朝着自己方向过来,薇拉一咬牙纵身一跳从树上跳了下去。眼见‘瑞奇’低头一个俯冲朝自己扑过来,幸得阿呜半空里猛转身抬起爪子对准他就是一通乱抓,这成功阻挠了他的视线,也令薇拉借机得以逃脱。
却不知接着该逃向哪里,四周全是那些怪物越来越近的喘息和脚步声,唯一安静的只有正北方那片由于长期没有人走而被荆棘和藤蔓覆盖住了的小路。
但那条小路通往北方的沼泽地,这里的人都称之为死亡沼泽的那块无人敢踏入的荒地。
听说那地方居住着上万年前就存在的巨大蜥蜴,还有拿死人的头骨当装饰品的泽地女巫。
想到这里突然头顶一声惊叫,阿呜被‘瑞奇’长长的触手猛第抽到,凌空一个翻滚跌坠了下来。薇拉下意识伸手想去抓,却不知是自己眼花了还是怎的,半空里突然不见了阿呜的身影,只留有‘瑞奇’惨白的脸,以及一双吊垂在外的眼睛,它们直愣愣地看着薇拉,然后慢慢下降,随着它嘴里一声啸叫,无数双触手朝着薇拉闪电般伸了过来!
“噶!”头顶上隐约似乎响起了阿呜的叫声,没来得及确认,薇拉趁着瑞奇一愣神之际扭头朝着北方那条布满了荆棘的小路上急冲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七月的海贝湖有着一年里最漂亮的颜色,大量从女神湾涌入的藻类让这条干净得近乎透明的湖蔓延出一种纯净的靛蓝色,在阳光普照的日子,好似一条镶满了蓝宝石的绸带,闪闪发光沿着阿露贝尔神殿一路朝北流向远处宏伟的丹希洛山脉,所以人们把它称作水之女神的项链。
但这样的景色从三年前开始消失在了圣帝维亚的版图上。
大约从三年前开始,受到持续高温的影响,环绕着水之大陆赛恩利亚的大蓝海沿岸大量藻类生物成批死亡,海底礁石内涌现出一种类似硫磺的物质,它们沿着原先藻类的繁衍路线占据了整片海贝湖,将那条清澈见底的湖水染成了血一样的颜色。
甚至连气味都是腥臭的,它们毒死了湖底每一条鱼,也让生活在周边那些靠打渔为生的居民不得不居家迁徙到彩虹城附近,因为这里有唯一不受海水所污染的淡水水源——由丹希洛山底地下水积累而成的银月河。
“我真不敢相信水之女神会放任那些毒物污染她的这片美丽的土地,殿下,”用斗篷勉强遮了遮头顶灼热的阳光,侍女夏娜捏着鼻子绕过那些赤身裸体忙着织网的渔夫,走到一匹银白色的鲛马身边,紧走几步仰头对马上坐着的那个人抱怨道:“看看现在银月河成了什么样,都快成渔场和市井商贩的聚集地了。”
“我想女神一定会让海贝湖恢复原样的,亲爱的夏娜。”马背上那人轻声道。声音轻柔细软,如她隐在白色斗篷下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孔一样。
“是的,一定会。如果真有女神的话。”夏娜摊手。
“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的,夏娜。”
“说起大逆不道,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您现在骑着这种粗野的鲛马挤在满是汗臭的大街上不是更加大逆不道么??我都不敢想象如果陛下知道了会怎样大动肝火…”
“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希望可以骑一下父王他们的海兽。”用鞭子轻轻抽了下马臀,希露亚催着鲛马朝前快走了两步,因为她在人群中瞥见了王室巡逻队闪闪发光的盔甲。
“但那是男人们才可以骑坐的东西,殿下…”夏娜不得不加快了步子跟上去。
“我知道…”
“殿下,不是夏娜要抱怨,您走得太快了。”
“因为巡逻队在过来,夏娜。”
“那正好,您也该回去了。”
“不,我还想去…”话还没说完,身下的鲛马一阵嘶鸣朝后连退了数步,因为前面的街口突然斜驰过来一匹漆黑色的海兽。迈着稳健的步伐径直来到希露娅近前,巨大的蹄子轻轻一刨,在她那匹受惊了的鲛马前稳稳站定。
那是匹巨大的来自大蓝海深处血统最纯正的海兽,一身乌黑的鳞片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传说里骁勇善战的海妖。突起的背脊上坐着个人,黑铁铠甲黑铁铸就的头盔,头盔下一缕淡金色长发垂在他琥珀色的眼眸边,掩盖着眼角那道月牙状的疤痕。
还未靠近已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犀利的金属的味道,希露娅微微皱了皱眉,在这年轻将军那双锐利的目光下将头侧向一边:
“又是你。”
“公主殿下,奥丁森见过公主殿下。”话音同他目光一样干净却无温,希露亚的眉头因此而拧得更紧,扬起鞭子在马臀上用力抽了一下。
试图让马带着自己从这男人身边绕开,岂料马吃痛嘶鸣,却没有迈步。与生俱来的本能让这种纤细的动物在面前那只巨大的海兽前恐惧着,恐惧令它忽视疼痛,只一味低着头,在对方投来的巨大阴影下轻轻喷着鼻息。
“你怎么会在这里。”放弃了离开的打算,希露亚迎向他视线问他。
“您的父王在到处找您。”
“他限制我出宫并不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但至少宫里比这种地方安全,殿下。”
“那么让我先去神殿转转,奥丁森。”
“那地方更加不安全。”
“那地方更需要的是为女神吟唱的女祭司,而不是军队!”
“殿下,”目光微微一凌,奥丁森侧头朝周围扫了一眼。
此时周围好奇围观的民众被闻声赶来的巡逻队撵开,一眼见到马背上的希露亚,卫队长疾步来到希露亚面前跪下,恭敬道:“殿下,王召您立刻回宫面见他。”
“告诉他等我去过神殿,自然会回去。”
“陛下说,是立刻。”
“让开。”
“殿下,请立刻回宫。”
卫队长的坚持令希露亚的抗拒陷入了僵局,她捏着手里的鞭子,看着自己被镂花的丝绸手套所包围着的细软的手。
这手就同自己的抗拒那样软弱无力。
想到此,不仅嘴角轻轻牵了牵,她抬头望向奥丁森:“如果站在这儿的是个王子,你们还会这样违逆他么。”
奥丁森垂下眼帘:“殿下,那是王的命令。”
“好吧,”不再坚持,她丢掉鞭子挺了挺腰:“带我回去。”
彩虹城如它名字那样,由七种色彩的石头砌成,被世人称作水之大陆最美的建筑。
曾经希露亚在这种美丽的建筑里无忧无虑地长大,以为自己同那些小说里的公主一样,会有一段彩虹般美丽绚烂的未来。
而这希冀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终结。
那是她第一次以公主的身份出席各大陆间王室的社交集会,一支又一支的舞,一张又一张陌生而无礼的手,它们蛮横地托着她的腰将她带入舞池,即使她礼貌地拒绝。直到后来脚尖和脚跟被鞋子磨出了血,她的父王仍一次次微笑着对她说,‘同下一位殿下再跳一支吧,我亲爱的。’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第一次意识到她那美丽富裕的国家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强大。
在众大陆各国的王室间,它是渺小的,她第一次见到她高高在上的父王以那样谦卑的笑容和态度对着周围所有的人。所以没人懂得尊重她的拒绝,正如自己身边的亲人没有一个想到留意她脸上的疲惫。
甚至,如果当某个强国的王子第二或者第三次过来邀请她跳舞时,她父亲还会以满意的笑容朝她点头示意,那刻她觉得,自己同市场上那些等待被人挑选回家的奴隶们真的没有太大区别。
正殿乳白色的大门开启后,如影随形般跟随在希露亚身侧的卫队长退了开来,而奥丁森依旧在她身后跟着,直到她回过神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将两只手套褪下来丢到他脚下:
“还要继续跟我进去么?将军大人?一直把我送到父王身边,好表达你的忠心?”
奥丁森站定,弯下腰从地上拾起那副手帕:“陛下最近并不好过,公主殿下,臣只是不希望您加重他的担忧。”
“并不太好过。”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希露亚转身径自走向门内。
的确,最近这段时间,她父王瓦雷里奥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因为来自东方暗之大陆的势力已经蔓延到了水之大陆赛恩利亚。
听说为了取得精灵半岛的所有权,卡卢卡兹王国同暗之大陆的霸主贝因塔恩缔结了盟约,对毗邻的贝兰诺王国发动了战争。三天前希露亚亲眼见到满身是血的贝兰诺信使赶到彩虹城向她的父王寻求援助,但不知道父王究竟答应了没有,城外守军至今按兵不动,想来,一向以谨慎为重的父王,应该不会冒险在这种形式下做出决定,因为此时北方位于风之大陆上的纳兹公国正受到来自罗德王军队的袭击。
听说那是一支无比可怕的军队,曾经一夜间扫荡了绿之大陆西部两大城市,一旦被它攻破了纳兹公国的堡垒,那么毗邻的水之大陆前线显然便变得岌岌可危。
既要防北,又要防东,这两者的确是令人寝食难安,并举棋不定的,更何况这几年气候不正常的变化让人担忧。不仅仅水之大陆的气候异常,更听来自东方大沙漠的商人说,几天前马拉安托山的死火山欧古斯爆发了,距离它上一次爆发已过了上万年之久。
这不能不让人感到吃惊。
思忖间,不知不觉已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议事厅的门外。守在门前的侍卫见到她忙转身去开门,不料门却突兀被从里打开,贝兰诺信使沉着脸怒气冲冲从里头走了出来。
一眼见到希露亚,他几步来到她跟前,不顾侍卫的阻拦一把指住她厉声道:“你们会后悔的!圣帝维亚全国上下的人必然会因为你父王愚蠢的决定而后悔的!!”
然后他被那些惊慌失措的侍卫推搡着撵了出去,留下希露亚一人呆呆站在原地,片刻抿了抿嘴唇,她朝那扇洞开着的大门内走了进去:
“父王,您对贝兰诺信使说了什么?”
法鲁卡列正坐在王座上发着呆。
希露亚突然而来的问话令他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回过神,他朝门口处那道亭亭玉立的身影看了一眼。
淡蓝色的长发,淡蓝色的眼睛,如她母亲一样美得好像水之女神一样的少女,从襁褓里巴掌大小的个子,直到现在像只羽翼丰满的天鹅,十八年弹指一瞬,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的变化如此之大。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过来,孩子。”
希露亚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你见到贝兰诺信使了?”
“是的,他看上去相当气愤。”
“因为我刚刚拒绝了对他们国家进行军事援助的请求。”
这回答并不在意料之外,但希露亚仍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父王,贝兰诺就好似我国设在东部的一道防御屏障,一旦它被攻破,那我们岂不是…”
“希露亚,”不等她将话说完,法鲁卡列冷冷将之打断:“这不是作为一个公主的你所应该去担心的。”
“那我应该担心什么,父王。”
“你已经十八岁了,未来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夫婿以巩固我国的势力,这才是身为公主所应该去关心的问题。”
这话一出希露亚瞬间涨红了脸。没想到就在自己满脑子都是东北两个区域战事形势的时候,身为一国之主的父亲却提起了这种事情,这不禁让人感到恼火起来。
当下费了点时间让自己的情绪稍稍平缓,她稳了稳声音道:“父王,我才十八岁,您不觉得谈论这件事还太早些了么?”
“你母后十八岁时已经生下了你那位早逝的哥哥。”
“但那时候我国的形势并不像现在这样莫测不是么,父王。”
“的确是这样,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在此时慎重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
“为什么…”她不明白,因而直愣愣望着面前的父亲。
最近这些年他老了很多,满脸的皱纹,满头的白发,令人无法想到他才年仅四十。她知道他关心这国家胜过关心她这个女儿,所以她亦知道,在她哥哥早夭后他的父亲从此就没再快乐过,因为他一直渴望有一个继承人,一个英武的,能比他更加令这国家强大的继承人。
“如你所说,贝兰诺就好似我国设在东部的一道防御屏障,一旦它被攻破,我国的前沿就将□□呈现在野心勃勃的卡卢卡兹国面前。况且他们还有一个更有野心的联盟者,暗之大陆的霸主贝因塔恩,听说他是如同罗德王一样可怕的军事天才,以及野心家。”
“那您为什么还要拒绝对贝兰诺的援助?”
“你很聪明,我亲爱的希露亚,所以你一定也知道,此时北方的纳兹公国正同罗德王的军队进行交战。”
“是的,我知道。”
“一旦战败,北部沿海必然向罗德王的军队开放,这样,我国将直接受到来自北部沿海罗德王军队的威胁。”
“…的确是这样。”
“相比暗之大陆的贝因塔恩,你觉得这两者谁更强大,更有威胁一些,希露亚?”
希露亚沉默。
抬头望向侧面的墙壁,那上面挂着幅巨大的维恩帝世界图,图上清晰标着七大陆上所有的国家,以及国家的势力分布,有些东西是一目了然的,因而片刻后转过头,她道:“贝因塔恩的国家很强大,最近尤其如此,但它有个弱点。”
“什么弱点。”
“它上方是光之大陆的奥尔都,也就是罗德王的主城。如果罗德王侵吞了风之大陆,那么这两个地方将对处在其间的暗之大陆形成威胁。”
“的确是这样。所以…”
“所以?”
“所以,”略略犹豫了下,在接触到自己女儿那双清澈而略带着丝不安的目光后,法鲁卡列慢慢道:“所以我希望我唯一的女儿能在此时,为我的国家,她所深爱着的这个国家,做一点事。”
“什么事?”
“同光之大陆的罗德王联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生活在雾村的人都知道,在这村子里有一个流传了好几百年的传说。
传说在村子正北方那片被终年被迷雾所笼罩这的沼泽地里,住着一些从几万年前开始就生活在这片陆地上的食人蜥。它们体格很庞大,不动的时候就好像横卧在沼泽边一根巨大的树干,一旦动起来却比东方沙漠里的响尾蛇更加迅速,巨大的颚骨能在一瞬间将一头水牛的头撕成碎片,碰上它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而这些古老的蜥蜴是被一个谁都不知道名字的女巫所操控着的。都说,它们是她的奴仆,白天在沼泽里沉睡,到了夜晚,当沼泽的雾气弥漫进村庄的时候,它们便遁在雾气中开始狩猎,把夜归的村民或牲口咬死拖进沼泽,然后啃去坚硬的头颅部位,将余下的部分送至沼泽深处的女巫栖息地。
但从未有人亲眼见过那个女巫的样子,因为能到达她身边的除了她的那些蜥蜴奴仆外,只有死尸。甚至也没人真的亲眼见过那些传说中能一口咬断水牛脖子的食人蜥,因为几乎没人会靠近那片沼泽,不仅仅因为那些关于它的可怕传说,也因为沼泽地里终年弥漫着的那些瘴气。
瘴气是有毒的,据说是聚积在沼泽地里的死尸长年腐烂发酵后生出来的东西,看上去和弥漫在村里的雾气很相似,但有一股很浓重的死亡的味道,那味道闻多了会让人从身体内部开始腐烂,直到每一个器官都被腐蚀干净。
此时薇拉正奔跑在这样的气味间,疲惫不堪,漫无目的。
弥漫在身周那股味道是冰冷而咸腥的,掺杂着某种腐烂物质的恶臭,它们从她脚边那些噗噗冒着气泡的沼泽泥浆里蒸腾出来,同四周浓密的雾气融合在一起,幽灵般亦步亦趋跟随在她身侧。
而放眼周围则全是树,密集的樟木和刺槐,它们无声无息伫立在沼泽边,如果不想被沼泽的泥浆拖进去,就必须从它们坚硬锐利的枝杈间走过。它们割破了她的衣服也扰乱着她的视线,令她无法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杈看到更远的地方,因而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总是来回在一个地方兜转着,无论走了多久,前面除了树仍是树,它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并且在雾气中仿佛有生命似的,目不转睛注视着她从它们粗大的枝干间跑过,一边在腥臭的风里晃动出一些如同妖精低语般沙沙的声音。
这样不知跑了多久,最初她感觉天亮了,因为晨曦划破了雾的浓稠,在黑暗的沼泽密林里投进了一道道乳白色的光线。于是她匆忙地跟着那些光线往前跑,以为自己最终可以找到走出沼泽的路,却没有成功,那些光带她走向的并非沼泽边缘,而是它更深的深处。
后来天又黑了,虫子在树丛里霍霍低鸣,更多的浓雾随着寒气被从沼泽内蒸发出来,于是泥塘里那些闪闪烁烁的磷光成了她分辨道路的唯一光源。
那一段时间似乎是格外漫长的,夜里的沼泽比白天寒冷得多,那股死亡的气味也浓烈得多,它们掺杂在空气里,让她呼吸变得越来越浑浊,头和四肢因此而变得沉甸甸的,从骨头深处透出一种酸痛的感觉。这种感觉令她想吐,但是被她使劲忍住了,她担心自己是不是正如同传说里所讲的那样,在由身体内部开始发生腐烂。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会不会把自己身体里的器官给吐出来?这念头在她被沼气熏得发涨的脑子里稍纵即逝,随即带着丝愈加不安的惶恐,她用力抓紧了胸前的骨头坠子加快步子继续朝前奔跑。
那样似乎又是一个晚上慢慢过去了,天蒙蒙发亮的时候,薇拉觉得自己再也没法朝前跑动,即使挪也不行。将近一天一夜没吃过一点东西让她全身抖得厉害,她哆哆嗦嗦用自己两条疼得火烧火燎的腿跨过了眼前一片密集尖锐的灌木丛,在一棵被苔藓裹成了深蓝色的刺枣树前坐了下来,歇了两口气,用自己剩余的力气匆匆在地上刨了几下,刨出里头一些乳白色块茎样的东西,一边抬起头朝来时的方向小心看了看,一边将那些东西胡乱塞进嘴里用力嚼了起来。
刺枣树一到夏天就会结满拳头大小的枣子,但那些枣子是不能吃的,有毒。而刺枣树的根却能吃,虽然味道就像软化了的木头,却是缺粮时候可以救命的东西,同养父母一家迁移到这里的路上它就曾救了他们全家的命,此时边吃着它边就想起那时的过往,鼻子不禁一酸,眼泪扑扑地掉了出来,却又不敢哭出声,只小心翼翼捂住嘴,一边握着骨坠缩在树边轻轻抽泣着。
莎丽妈妈说这坠子是薇拉的守护者,因为在他们初遇薇拉的时候,有一头狼正在嗅着她胸前这块饰物,而小小的薇拉则缩成一团哇哇大哭,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不知情。
此时它是否能如过去般守护自己呢?薇拉不知道。它光滑的表面泛着点微微的暖意,像莎丽妈妈的手指一样令薇拉紧绷的心脏得到一丝安抚,因而她用力握着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手指习惯性地轻轻摩挲着它。
突然身边倏地一阵响动。
惊得薇拉从地上直跳起来,急急朝后倒退了几步,几乎因此而跌进身后那片埋在枯叶底下的泥塘里去。惊魂不定间一条草蛇从她原先待着的那片灌木里钻了出来,循着她反向吐了吐血红色信子,一扭身朝别处滑了过去。
见状薇拉微微松了口气,一屁股在那片泥塘边坐了下来,用力按了按自己跳得飞快的心口。
还以为是食人蜥,原来只是条蛇。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似乎在这片充满了毒气的沼泽地里迷失了方向,但迄今为止,薇拉并没有遇到那些传说中的食人蜥。因而定过神后她想,或者那种传说里的可怕怪物也许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虽然村子里的确在雾气最浓的那些夜晚常会发现有人或者牲口失踪,但不论怎样,那些从未亲眼见过的东西,总比闯进她家让她一夜间失去了所有亲人的那种怪物要好得多。
只是,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
平静下来后继续啃着手里的树根,她不由得想起这个问题。至今薇拉仍拼凑不出那些东西最完整的样子,记忆是零碎而令人恐惧的,那些可怕的生物并不像她所见过的任何一种野兽,因为没有一种野兽能有它们那样迅捷的速度和尖锐的爪牙。因而她想,也许那些东西是从地狱里出来的,只有地狱里的恶鬼才会有这么可怕的攻击力,它们袭击人并不是为了吃食,而仅仅只是为了杀戮。
想到这里突然身子猛地一震,薇拉停止了嘴里的咀嚼,扭头朝前方看了看,因为她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忽然间从远处比较开阔的地带传了过来。
那是一种像是飓风吹过平原一样的声音,低沉辽阔,在沼泽上方的天空里隐隐回荡,令身边那些虫鸣声一瞬间静了下来。这种仿佛时间突然停止了一般的感觉让薇拉一时间呼吸感到有点艰难,此时沼泽深处那些浑浊的雾气更浓了,浓白色的气体好像飘荡的长裙一样遮挡着周围越来越多的空间,渐渐几步开外她再也看不到什么,只依稀可以辨别出一些植物的轮廓,影影绰绰的,仿佛一些披着黑纱的幽灵。
薇拉觉得自己的呼吸再次急促了起来,心脏一阵急跳,她挪动身子慢慢从泥塘边挪开,摸索着边上的树木打算朝植物密集的地带里躲进去,可就在这时突然面前一丛植物猛地一阵晃动,随即一团黑影扑地从里头直冲了出来,伴着“嘎”的声怪叫,它一头朝着薇拉身上猛撞了过去!
薇拉惊得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半个身子都僵了,眼睁睁看着那东西闪电般扑向自己,下意识想后退,腿却一软直直地在地上跪坐了下去,而那东西就势撞到了她胸口上,硕大的脑壳一阵摇晃,从嘴里喷出股细小的烟来:“嘎!咕哇!”
像蛤蟆又不是蛤蟆的声音,听着极其耳熟,这令薇拉迅速缓过了神:
“…阿…阿呜??”
撞在她怀里的正是她所饲养的那头小侏儒龙阿呜。
应该同薇拉一样在这片沼泽里跑了很久了,它满身遍布被荆棘撕扯出来的伤痕和泥浆,以致乍然出现时薇拉错把她看成了那些闯入她家里的怪物,直到此时辨认出它的声音,才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
“阿呜…真的是你…你找我找到现在么??”
却不知为什么这头小小的龙在见到主人后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更激动了起来,灰白色的皮肤由此而透出层暗红,它猛地从薇拉怀里跳了出来,一边鼓动着它那对微小的翅膀,一边用力抬着它硕大的头颅,咧开嘴朝着薇拉一阵尖叫:“嘎!嘎嘎呱啊!!嘎!”
“你怎么了?”它的样子让人看着有点害怕,当下薇拉抬头看向它来时的方向,那地方一片寂静,连树叶似乎都是静止的。
因而不知道阿呜到底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紧张,她皱紧了眉靠近阿呜,伸手试图安抚这小动物紧绷得微微有些发抖的身体:“你到底怎么了阿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