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方琮亭无奈,看了看方琮珠:“琮珠,既然孟大哥这般客气,你也就别推让了。”
第6章 谁家少年谁家院
残暮的阳光从窗户外边投射进来,照着方琮珠的身子,仿佛给她的脸上涂了一层金粉一般,她婀娜的身姿被那残阳投射到地面,拉出了长长的一道影子,仿若那
风中杨柳,随便只需攀扯一下,腰肢就会折断。
孟敬儒有些迷惑的看着暮色里的方琮珠,只觉得这模样儿的女子,真是世间顶顶可怜的那一个,她那般纤细精致惹人怜爱,真恨不能轻轻伸手将她那微微蹙起的
双眉抚平。
“大哥,虽然孟大哥这般客气,可琮珠却不能不知轻重。”方琮珠缓缓朝柜台那边走了过去,她的脚步下得很轻,没有一丝声息,带着浓墨淡彩的日影,每走一
步,裙裳上的褶皱就微微晃动,仿佛抖落了片片碎金。
走到柜台前,方琮珠朝那个店员笑了笑:“麻烦请拿纸笔给我。”
店员被她的笑容魅惑,也没问原因,直接递了一支水笔和一个本子给她:“小姐,给您。”
方琮珠在上边略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形,穿的是旗袍,高领旗袍,但是在领口那儿有一点模糊的修饰,不知道究竟是盘花纽扣还是水钻镶嵌,半袖
,略微收腰,下摆的长度在小腿中央。
“孟大哥,我刚刚看了下你的那些衣裳,总感觉欠一点新意,不如试着做一种这样款式的试试看?”方琮珠将那张图递到了孟敬儒面前;“旗袍的改变需得慢慢
的来,一步步的改,若是忽然之间大改也不太好,比如说像这种,长度略略朝上边提一点,大家也不会觉得是有伤风化,等到大家都接受这种长度,再提那么一
点点,到膝盖处,大家也能慢慢接受了。”
孟敬儒凝神看着那件旗袍,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琮珠,你……”方琮亭有些吃惊,琮珠在家里何时学会这种本领了呢?她竟然会画画了,看上去还不是传统的中国工笔画,这分明就是西洋那边过来的速写。
“大哥,我在家里闲着没事情做,碰巧见到了两本画报,我就拿着看了看,上头有这种小像,我便学着画了几笔。”方琮珠冲着方琮亭笑了笑:“大哥,是不是
画得太难看了,丢了你的脸?”
“没有没有,方小姐画得极好。”
孟敬儒拿着那幅画,很是震撼。
这幅衣样图画得太巧妙了,身段比例看上去就跟真人差不多,虽然没有画五官,可仍然让人能感觉到那女子含情凝睇的望着他,嘴角带笑。
“孟大哥,我不能平白无故拿你的东西,咱们礼尚往来吧,这幅衣样图我送给你,你且拿了去让裁缝师傅照着这样子做几件,挂到店里看看会不会有人想买。”
方琮珠含笑道:“如果是我,我定然会想买这种款式的。”
孟敬儒点头:“这款旗袍很好看。”
他抬眼看了看方琮珠:“方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照着你的身材先做一件,请方小姐穿了看看效果?”
说完这一句,孟敬儒忽然觉得失言。
这提议实在荒唐,作为大家闺秀的方琮珠,只怕是会啐他一口,头也不会的转身离开。
“可以啊,没问题的。”方琮珠微笑:“只不过这件衣裳不能再让孟大哥送。”
孟敬儒诧异,方琮珠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他看了一眼方琮亭,或许是因为他的影响?
方琮亭接受了新思想的教育,连带将他的胞妹也熏陶了一番,让她也成为了一个开明活泼的女子?
“不不不,方小姐,既是我请方小姐做模特,肯定要付报酬的,区区一件衣裳又算得了什么!”孟敬儒引着方琮珠走到一间屋子前边,喊出了一个女工:“先给
方小姐量身,你们照着这件旗袍做一件出来。”
女工点头,带了方琮珠去量过身,又让她去选衣料。
方琮珠选中了一件淡紫色印碎花的料子,孟敬儒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这还是你们方家的好东西。”
方琮亭笑了起来:“上个星期才出来的新货,这个星期就摆在你家店里,我对你可是贴心贴意的。”
孟敬儒拱手:“当然得谢过琮亭老弟关照。”
方家兄妹走出成衣店的大门,孟敬儒追了出来,攀着店门问:“琮亭老弟,给我一个面子,容我请你们兄妹吃个晚饭,权当替方小姐接风洗尘。”
“多谢孟大哥,今日我从苏州过来,车马劳顿有些倦了,现儿就想着要回去好好歇息一会,咱们改日再聚吧。”
孟敬儒眼中的神色方琮珠看得清楚,前世她看过太多这样的眼神。
眼神里写满了爱慕两个字。
方琮珠坐上车,透过玻璃窗看过去,孟敬儒依旧立在门口,眼睛朝方家的车辆看了过来。
她摇下车窗,冲着孟敬儒举手挥了挥,嘴唇边流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容。
那笑容是那般动人,孟敬儒不禁看呆了,站在门口,目送着汽车尾巴冒着青烟,绝尘而去。
暮色渐渐的浓了起来,小小的书房里亮起了油灯,一个年轻人正伏案抄写着什么,一笔一划都十分工整。
“林大哥,林大哥!”
清脆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过来,随着“蹬蹬蹬”的脚步声,一个少女出现在书房门口:“林大哥,我母亲让我来喊你出去吃饭!”
林思虞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菀言,你们自己吃罢,我已经约好同学今晚一起去聚餐了。”
少女是复旦大学教授唐润之的女儿唐菀言,站在门口的她穿一件樱桃红的上衣,下边一件黑色百褶裙,一双黑布鞋配着白色袜子,看上去活泼可爱。
林思虞是唐润之看重的学生,经常喊他来帮着批改作业,权当助教之职——当然,这是有报酬的,因他知道林思虞生活窘迫,为了不伤他自尊又能在经济上能缓
解他的燃眉之急,才采取这样的措施。
在唐家来往得多了,与唐教授的女儿唐菀言也熟悉起来,今日唐菀言借了唐教授的名义喊他来家里帮着干活,竟然去学校四处寻人,在别人的帮助下,把电话都
打到了方琮亭的别墅那边去了。
她想留他在家用饭,然而很明显,林思虞并不想再呆下去。
唐菀言飞快的跑了过来,冲到了书桌旁边:“哼,林大哥,你又在骗我!上回你也说和同学去吃饭,结果你就在那边街口买了个烤地瓜对付着过去了!你这样不
愿意到我们家吃饭,难道我母亲做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林思虞放下笔站了起来:“不是不愿意,只是不能。”
“不愿意和不能,有区别吗?”唐菀言仰起头,圆圆的脸蛋上有一丝恼怒:“反正你的意思就是不想在我们家吃饭,对不对?”
林思虞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把那个本子朝唐菀言那边推了推:“喏,你刚刚让我帮你做的总结我都写好在这里了,你拿着仔细去揣摩一下,复旦招生考试
也就在这一两个月里了,你得要努力呀。”
唐菀言将那个本子拿在手里,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就算我不努力,我想到复旦念书,复旦难道不会收我?我爹可是复旦知名的唐润之教授!”
林思虞笑了笑:“那是,谁敢不录取你啊?”
他快步从书房走出,外边是一个小小的天井,四周的台阶上都摆满了各种花花草草,兰草居多,盛春时节,正是兰草盛放的时候,白色的花朵袅娜在绿叶间摇摆
,恰似碧天里的星星。
天井的一侧是厨房,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端了一碗菜朝堂屋那边走过去,见着林思虞朝屋子外边走,不由得有几分惊诧:“思虞,不吃饭就走?”
林思虞站直身子,朝那妇人行了一礼:“师母,我和同学约好去聚餐。”
唐夫人端着菜的手朝下沉了沉:“行吧,那你去,下次来的时候再留下来吃饭啊。”
“谢谢师母盛情。”
林思虞朝着唐夫人笑了笑,大步走出了小小的庭院。
“林大哥,林大哥!”
站在走廊上的唐菀言本来一直在那里观望,看到林思虞走出了大门,心中一急,朝前边追了过去,唐夫人见状喊住她:“菀言,你这是作甚!”
“母亲,你们难道不留林大哥吃饭吗?我去喊他啊。”
唐菀言有些着急,脚步匆匆的朝屋子外边奔,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了她爹唐润之。
“爹!”唐菀言停住脚,低下头喊了一句。
“这时候了还朝外边跑,这心可真是野!”唐润之很不高兴的看了唐菀言一眼:“你不是说今年要考复旦吗?心思都不在学习上,成天只知道玩耍,我看你拿什
么去考!”
唐夫人站在走廊上,冲着唐润之喊了一句:“快些进来吃饭罢,到门口训斥菀言,是想让隔壁同事们看了笑话去?”
唐润之伸手拉了一把唐菀言:“快些进来,别杵在门口!”
唐菀言嘟着嘴走了进来,一脸的不高兴。
“我上回就跟你说过了,让你不要再去缠着林思虞,你怎么就不听呢?”唐润之很生气的看着唐菀言,这个独生女儿被他们娇惯坏了,他和夫人都快拿她没辙。
“爹,谁叫你把林思虞带回家来改作业的?”唐菀言坐了下来,小小的黑布鞋轻轻踢了下桌子腿:“要不是我也不会认识他了。”
去年的某一天,她放学回来,才走进家门,就听到里边一片欢声笑语。
小小的院落里,她爹带着几个学生坐在天井之侧闲聊,小方桌上放着几个茶盏,腾腾的冒着热气。
她一眼就看到了一张俊秀的脸,浓眉如剑斜斜挑起,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那一刻,仿佛有一只小鹿跑进了心里。
第7章 街口东望路漫漫
从那天起,唐菀言心里就装了一个林思虞。
最开始她还能将这个秘密隐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只是默默的在看着他,默默的想着他,不敢有半分流露,直到有一天她爹带回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这让她
的一片心意再也藏不住,如幼苗破土而出。
“林思虞竟然是已婚人士,现在才晓得!”唐润之摇头叹气:“真是可惜了,这么有才华的年轻人,竟然这么早就结婚了!”
唐夫人也惊讶不已:“林思虞……成亲了?”
父亲大大咧咧可能没看穿女儿的心事,做母亲的如何看不出?唐菀言对于林思虞的各种上心,唐夫人早就看在眼里。
她常常听夫君夸这少年颇有才华,见他生得很俊秀,越看越与女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心里实在欢喜,没想到忽然之间得了这个消息,便如同挨了一闷棍,好半
日说不出话来。
“可不是结婚了?听说就在几个月前结的婚,娶的是隔壁系一个姓方的同学的妹妹,今日我是正好经过那里,听学生们推着林思虞到那边楼上去,口里嚷着说快
去找你大舅子,我留了个心眼问了一句。”
唐润之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也含着郁闷。
唐夫人顿时明白了,自己的丈夫也看出了女儿的那点小心思。
两个人愁眉苦脸的相对无语,心里的乘龙快婿瞬间变成了别人的丈夫,真是让人接受不了。
“爹,爹!”唐菀言从外边冲了进来:“你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她的嘴唇打着哆嗦,脸色发白,身子摇摇晃晃,似乎要站不稳。
“是的,千真万确。”唐润之瞥了女儿一眼:“既然林思虞是已婚人士,那你得注意和他保持距离,瓜田李下,能避开些就尽量避开。”
唐菀言的脸涨得通红,咬着嘴唇不言不语转身冲了出去。
唐夫人叹了一口气:“菀言……克制得很辛苦。”
“这有什么办法?”唐润之摇了摇头:“幸亏她还没有主动向林思虞提出这事来,否则那可真是尴尬。”
“那倒也是,就让这事情烂在肚子里,咱们谁也别提,风过水无痕,就这样算了。”
自从得知了林思虞的已婚身份,唐润之格外小心,再也不将他喊到自己家来改作业,而是让林思虞去办公室,为的就是避免他与唐菀言见面。
可唐润之越是这般小心行事,唐菀言对林思虞的那份心思就越发重了。
这世间的东西,愈是得不到,便愈发显得珍贵,感情亦如此——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便是连古人都晓得呢,何况经过新式教育的她?
今日唐菀言假冒了唐润之的名义将林思虞骗到家中,就是想要借机与他多多亲近亲近。她本想表白,可最后终究没有勇气。躲在窗户后边看着那个伏案抄写的身
影,唐菀言徘徊良久,终究借了唐夫人留饭的由头和林思虞去攀谈,没想到他却很坚决的拒绝了她的示好,唐菀言追到门边看到他的背影,心里难过得想哭。
“爹,是不是你和林大哥说了什么,他这才会这样躲避我?”
唐菀言咬紧了嘴唇盯住了唐润之,心里十分生气:“方才要是你不拦着我,我肯定能追得上他!”
“还用我说吗?思虞他自然知道要避嫌!”唐润之看到女儿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心里头就生气:“一个已婚的男人,肯定不能和你这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太接近
,他难道不在乎你的名声?再说了,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思虞仿佛对你并无越界的行为,每次他来家里都是彬彬守礼的君子,你如何就能说他和你心意相通?
”
唐菀言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那一桌饭菜,忽然眼圈一红,眼泪珠子就滚了下来。
“菀言,菀言!”唐夫人吃了一惊,伸出手来捉住了唐菀言的胳膊:“你哭什么呢,傻孩子!”
“林大哥那个妻子……根本配不上他!她连学堂都没进过,就在乡下呆着,林大哥让她来上海考学堂,可是她就是不肯来,去年春天的时候林大哥还问过我们女
子学校的报考条件,对她可是费尽了心思,可她却一点也不懂珍惜!”唐菀言低着头,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和林大哥心意相通?林大哥娶
了她,那不是委屈自己吗?”
唐夫人唉声叹气:“菀言,不管你林大哥娶的是什么样的人,他毕竟是有妻室的人了,你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他无拘无束,莫说是别人会在背后议论,便是
母亲瞧着都觉得十分不妥当。”
唐菀言的手背用力的擦着眼睛,不言不语。
唐润之看着女儿那副没出息的模样,低声吼了一句:“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不能再跑去找林思虞,听到了没有?”
唐菀言猛的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朝外边走。
“菀言,菀言!”唐夫人追了出去:“你这孩子,要做什么去?”
“我去隔壁找金雅慧!”唐菀言擦了擦眼睛,止住了哽咽:“母亲,你自去用饭罢。”
“都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你还朝人家家里头走,让人家怎么想呢?”唐夫人拼命拽住了女儿的胳膊:“你先吃过晚饭再说!”
唐菀言转过身,直接朝她的卧室走了过去。
“唉……”唐夫人看着女儿的背影,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莫非就是孽缘?本来看好的那个年轻人,没想到竟已经娶妻!
“你随便她怎么做!”堂屋里出来唐润之的低吼声,听得出来他是极力在抑制自己的愤怒:“要是她定要做这没脸没皮的事情,咱们就当没有生这个女儿!”
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唐菀言听到了她爹的话,难过得又哭了起来。
“卖烤地瓜烤鸡蛋啦……”
巷子口有一个老人,正窝在一堵断墙之后,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炉子,上头放着一个平底的铁板,铁板上摊着几个地瓜几个鸡蛋。
林思虞走了过去,从身上摸出两个铜元:“我买个烤鸡蛋,买个烤地瓜。”
老人笑眯眯的答应了一声,把铜元收下,递给了他一个鸡蛋,一个地瓜:“刚刚熟没多久,热乎着哩。”
“多谢您了。”林思虞把鸡蛋揣进了长衫侧面那个口袋里,手里拿着地瓜开始慢慢的剥皮,一阵热腾腾的气散去,露出了糯黄色的芯子。
他咬了一口,地瓜有些甜,只是太热有些下不了口。
拿着地瓜站在街口,看着那糯黄色的地瓜肉,忽然想起了一个嫩黄色的身影。
她娇娇俏俏的站在那里,抬头对他微笑,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我啊,来上海开开眼界呀……”
她那清脆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仿佛直击他的心房,略略有些酥麻。
这还是那个方家大小姐吗?林思虞觉得错愕,他今天下午见到的人,跟他记忆里的那个她完全不一样啊。
他见过方琮珠的次数,连十次都没有,伸出一只手就能算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是方琮亭邀请他回家玩耍,他心里知道或许方琮亭是存了想让他和未婚妻方琮珠见面的想法——他知道方琮亭一直在努力想撮合他与方琮珠,为了不让好
友失望,心里其实也想见见家里给自己订下的未婚妻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他跟着去了。
然而他只见到一头秀发,方琮珠的脸长得是方还是圆,他压根就没看到。
她低着头从自己身边走过,一身宽大的衣裳,甚至看不出她的胖瘦。
林思虞原以为吃饭的时候或许能见着方琮珠,谁知道用饭的时候只有他和方琮亭两个人,据下人说大小姐说不能见外男,就不出来和大少爷一起用餐了。
听到下人这话,林思虞的心沉了沉,没想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是这样一个思想古板的人。
林思虞小时候在北平长大,一直受的是新式教育,直到十多岁才跟着父亲回苏州。虽然家道中落,可父亲对他的教育一点都没放松,依旧将他送去上海念书,故
此他对于旧式传统教育十分不屑,对于思想守旧的人也无好感。
他想退婚,可家里不允许,私底下曾和方琮亭提过一句,方琮亭旁敲侧击的问过父母,可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允许。
“若你退婚,琮珠这名声也会受损,像她这种死脑筋的人,我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方琮亭叹气:“要不是,你再试着和琮珠处处看?”
方琮亭认为,他的妹妹美貌温柔体贴可人,林思虞与她相处久了定然会喜欢她。
然而世事不如人料,两人成亲以后,并没有像方琮亭那样乐观的发展,两人之间的关系反而是急转直下。
林思虞没有和方琮珠圆房,因为他觉得双方没有感情就在床上滚,那简直是禽兽无异,总得要培养出感情再走那一步,方才能灵肉合一,夫妻间感情水乳交融。
再说,方琮珠嫁他的时候才十六岁,他觉得年纪有些小,若是圆房以后就怀孕,她自己都还没长大成人就要去生养孩子,实在太不容易。
他本是一片好意,可却被方琮珠误会了。
她以为自己不碰她,那是因为瞧不起她,不愿意与她呆在一处,心里头委屈,一个人抱着薄薄的被子挨着墙过了整整一个晚上。
为了让她高兴一点,他与她谈将来的构想:“咱们一块去上海,我给你在玛利亚女子学校报了名,你过去到那里念书,等着中学念完你再去考大学……”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子里边就传出来一个似乎很生气的声音:“你在上海念书已经不能在家中尽孝,若我再跟着你去上海,母亲有谁照顾?乡邻们定然会议论我
这个做媳妇的不贤惠,只图贪恋着外边的花花世界,却将母亲一人扔在家中,这不孝的罪名,你和我都担待不起!”
一片热心,却遭了冷水,他彼时便歇了想与她沟通的心思。
他和她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如何能走到一起?
然而今日见她,好像大不相同,她竟然还穿上了自己送她的那件裙裳。
第8章 乍闻噩耗似惊雷
娇黄色的裙裳,就像云一般轻盈,柔软的面料握在手中,恰似贴着凝脂一般的肌肤。
腰身窄小,显出了那窈窕的身姿。
林思虞跟着方琮亭去成衣店和人谈生意的时候,正好有一位女士在试这件衣裳,他眼前一亮,觉得这件裙裳新颖别致,比满大街的宽袍大袖要好看许多。
彼时他就有一个想法,把这条裙子买下来送给未过门的方琮珠——成亲在即,多多少少总要有点小礼物表示心意。
问过方琮亭他妹妹的身量体形,估摸着买下一件,请方琮亭带回去送给方琮珠,原以为婚前见面的那一次方琮珠应该会穿出来,没想到花园偶遇,她依旧是一身
宽袍大袖。
他有些纳闷,问方琮亭可是衣裳不合身故此方琮珠不愿意穿——若是不合身可拿回来换尺码,方琮亭去问了一句,回来以后闷闷道:“琮珠说她不好意思穿出来
,这衣裳穿着实在太不成体统。”
林思虞的心登时冷了许多,他尴尬的笑了笑:“是我不对,没摸清你妹妹的喜好便胡乱送东西。”
方琮亭亦尴尬:“思虞,你也是一片情意,或许等满街的人都这么穿了,琮珠也会拿出来穿的。”
现在满街的人都不穿这种款式的裙裳,她反而又穿上了。
林思虞想起了几个小时之前看到的方琮珠。
娇嫩的黄色衬得她肌肤雪白,就如精美的瓷器那般光滑,白色的乳胎底子里透出一丝丝淡淡的红,双眉弯弯下一双眼睛含着春水。
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若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这般诗句,正是拿来描写这般美人儿的,真真是恰到好处。
她的浅笑弄得他很慌乱,都不知道该如何自持,想到成亲的这七八个月的各种不和谐,心里又憋着一股气,匆匆忙忙匆忙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去偷偷看她。
那样婀娜的身姿就如风中杨柳招展,纤腰细细,让他竟忽然有伸手去勾住的想法。
她……
林思虞的心渐渐的热了起来。
她穿着他送的衣裳来了上海,莫非是想来修复夫妻关系的?
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本就无意与她闹僵,这一次可是个契机让他们关系有所转化。
快步走出街口,林思虞东张西望看了看,心里头想着,该要买点东西送给方琮珠。
送什么比较好?
他捧着地瓜一边吃一边走,眼睛四处望,忽然见到了自己熟悉的一家书店。
既然方琮珠决心要改变过去的自己,那就送一点她用得上的东西。
走进书店,林思虞挑了一支钢笔,一个记事本和一本关于欧洲女性如何逐渐解放的书籍:“帮我包起来。”
店伙计答应了一声,开始动手包装,一边和林思虞说话:“林少爷最近又发了什么文章?”
林思虞笑了笑:“最近功课有些忙,没来得及写。”
“我们老板可佩服林少爷了,说林少爷的文章写得好,文字间自有浩然正气。”
“那是你们老板抬举我了。”林思虞把包好的东西拿在手里,朝店伙计摆摆手,走了出去。
这家书店还兼着办了一份小报,林思虞手头紧的时候也给它家写点文章挣零花钱,店伙计跟他甚是熟稔。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他在《申报》上发文的时候还有自己的笔名。
第一次给《申报》投稿的时候,林思虞还不知道笔名这种事,凭着一腔热血写了一篇针砭时弊的文章,用了本名直接投稿,后来《申报》总编郭子良给他写信,
先是赞扬他的文章写得好,接下来建议他用个笔名:“这样可以遮掩一下自己的身份。”
他很感激郭总编的建议,给自己取了个笔名“时戈”。
这个名字是《申报》专用,谁也不知道这个笔名,他便是连方琮亭都没告诉。
拿着那一包东西出了书店,林思虞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拿不定主意方琮珠已经回了苏州还是在江湾别墅,心里头想着,明天上课的时候问过方琮亭再
说——修复关系也不在于这一时半刻,只要方琮珠愿意到上海来,愿意发生改变,他很乐意一步步引导她走上新时代女性的道路。
是夜,梦里见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如画的眉眼。
第二日,林思虞带着那一包东西去了学校,他先了去方琮亭那边,教室里有好些学生聚在一处窃窃私语,见到林思虞出现在门口,忽然停止了讨论,教室一片鸦
雀无声。
林思虞笑了笑:“方琮亭不在吗?”
几个学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刚刚还在呢,这会子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思虞!”
背后传来方琮亭的声音,林思虞转过头去,看到方琮亭正朝他走过来。
“琮亭!”林思虞开心的走过去:“昨晚我本来想去找你,后来又恐坐太晚不方便回来,还是等今天再来罢。”
方琮亭笑得勉强:“是吗?那你昨晚怎么不过来?”
他心底暗自埋怨,若是昨晚过来,轻言细语的哄着,指不定琮珠会改了心意,连夜赶到《申报》那里,把离婚声明给撤了呢。
林思虞并不知道方琮亭此时心中所想,他把那一包东西拿了出来朝方琮亭手中一放:“我看琮珠昨日过来了,特地给她买了东西,麻烦你转给她一下。”
方琮亭瞠目结舌:“这……”
“我不知道她是否会爽快接受我送的东西,还是请你去转交比较好。”林思虞自说自话:“若是她痛快接受了,我再去你那边找她。”
说话间,方琮亭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带着一丝憧憬。
“思虞……”方琮亭艰难开口:“你没买今天的《申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