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一句话也不曾试着交谈。
魏曕放下碗。
碗底轻轻触及桌面的声音让殷蕙微微抬头,见魏曕吃好了,殷蕙朝伺候在一侧的金盏、银盏使个眼色。
两个丫鬟立即上前服侍三爷漱口。
漱了口,魏曕走到殷蕙身边,接过衡哥儿抱在怀里。
衡哥儿可能更喜欢娘亲,见到父亲,男娃娃歪过脑袋,哼唧着想回到娘亲身边。
魏曕抿唇,转身将儿子递给乳母,看向外面道:“走吧。”
殷蕙跟了上去。
燕王府气势恢宏,与其他藩王府邸一样,由中间一道东西向的长长巷道,将整座王府隔成了前朝后寝的布局。
前朝是燕王处理政事、召见官员的地方,庄严肃穆,后寝是燕王及其家眷生活之处,精致华美。
燕王的寝殿位于后宫中央,西六所分给妻妾居住,东六所分给膝下的儿女们居住。
殷蕙一家三口走出澄心堂,往西行,经过颐志堂的时候,世子爷魏旸与世子妃徐清婉并肩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三个孩子。
殷蕙与魏曕同时顿足,朝魏旸夫妻点头致意:“大哥,大嫂。”
世子爷魏旸穿了一身茶白色锦袍,他个子比魏曕矮一些,然神色温润气质沉稳,颇有长兄风范,笑着对魏曕道:“行囊可都收拾好了

?”
魏曕答道:“都已收拾妥当,命随从搬上马车了。”
魏旸点点头,自然而然地与魏曕走在了前面,聊些京城之行的事宜。
殷蕙则走在了徐清婉身边。
徐清婉是燕王妃的娘家侄女,姑侄俩都出自京城的一等勋贵之家镇国公府,徐清婉身世显赫,仪容气度也是殷蕙几个妯娌当中最顶尖

的,前世殷蕙嫁到燕王府,密切注意着徐清婉的一举一动,言行举止无一不效仿徐清婉,经过一两年的坚持与模仿,殷蕙的礼仪几乎

毫不逊色徐清婉,然则却也变得不再像她自己。
丫鬟们私底下都嘲笑她东施效颦,徐清婉对殷蕙的态度始终如一,客气生疏,不曾傲慢无礼,但也不曾将殷蕙看在眼里。
平时私底下见面,除了最基本的招呼,徐清婉不会主动与殷蕙说什么,都是殷蕙绞尽脑汁找些话题。
今日两位爷就走在前面,相谈甚欢兄友弟恭,徐清婉的话也变得多了些,温声对殷蕙道:“三弟妹放心,此去京城,我与世子爷会照

看好三弟,你在家里安心照顾五郎就是。”
燕王府的几个孙辈都是按照长幼称呼的,殷蕙的儿子衡哥儿排行五,大家都叫他五郎。徐清婉生了两个儿子,六岁的大郎为长,还有

个才三岁的三郎。此时兄弟俩都跟在后面,另有一个五岁的女娃娃,乃是徐清婉的庶女眉姐儿。
因为成亲早,如今颐志堂的孙辈数量最多。
殷蕙看看乳母怀里的衡哥儿,笑着道:“有劳大哥大嫂费心了。”
那声音轻柔随意,再无从前的小心拘束,仿佛她与徐清婉都是一样的贵女出身。
一个常年拘谨的人突然洒脱了,熟悉她的人自然能察觉这种变化。
徐清婉总算正眼朝殷蕙看来。
殷蕙穿了件浅碧色镶金边的绣花褙子,搭配一条白色长裙,体态婀娜,清雅得体。这打扮与平时没有太大的差别,变的是她的神态。

徐清婉熟悉的殷蕙总是小心翼翼的,一双美丽的眼睛因为时时刻刻留意旁人的举止而失了大方,又因为常常自惭形秽下意识地垂眸低

头,这样的小家子气,倒也附和她的出身。
但今日的殷蕙言笑晏晏,目光平和,礼仪周到却又毫无模仿造作的痕迹,仿佛一只原本关在笼子里瑟瑟缩缩的画眉鸟,突然飞出牢笼

在阳光下恣意飞翔起来。
当殷蕙瑟缩时,大家很容易忽视她的美貌。
当她变得从容大方,她的美貌也完全展现出来。
徐清婉竟看怔了一瞬。
她怎么才发现,这位妯娌居然拥有如此令人心动的姿色?
世子爷魏旸与家中的弟妹们不熟,虽然听到了殷蕙的话,却也只是觉得再寻常不过,未曾多加留意。
魏曕心中微动,只是不好回头打量殷蕙。
一直到徐清婉的目光从自己脸上移开,殷蕙才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晨光从身后倾洒过来,两家人在地面投下长长短短的影子。
殷蕙看过那些影子,再看向远处的湛蓝天空,那么蓝那么澄净,一如她再无任何杂念的心。
燕王通常都是在勤政殿的侧殿处理家事,平时有什么家宴也会在这边举办。
小辈们都会提前到来,魏旸、魏曕兄弟两家人成了第一波到的。
爷们坐在一侧,殷蕙、徐清婉妯娌俩坐在了西边,中间隔了一张席位。
殷蕙坐好后,一抬头,就对上了对面魏曕的视线,也不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还是巧合。
殷蕙想,应该只是巧合吧,在澄心堂魏曕都很少留意她,更何况是在外面。
她若无其事地避开,正好大房的三郎凑到了衡哥儿身边,殷蕙便自然而然地侧身而坐,看三郎逗弄弟弟。
别管孩子们长大了会不会吵架打斗,现在都还是小娃娃,喜欢谁才会接近谁,单纯不掺假。
“三婶快看,五郎吐口水了。”
几乎三郎才说完,乳母就轻柔地帮衡哥儿擦了口水。
三郎看着还必须让人抱的弟弟,很是得意地道:“我要跟爹爹去京城了,大哥也去,你还小,去不了的。”
衡哥儿哪里听得懂,对着三郎使劲儿,好像要说什么似的。
倒是安安静静坐在徐清婉身后的眉姐儿,十分羡慕地看了三郎一眼,嫡庶有别,五岁的女娃娃已经多少明白了这规矩。
这时,二爷一家也来了。
二爷魏昳容貌俊美而爱笑,风流倜傥,被平城百姓戏称为第一美公子,他的妻子纪纤纤也是出场便令人惊艳的大美人,哪怕此刻怀着

七个月的身孕,风采依然不减。
徐清婉出身最贵气质也最高雅,然则明艳亮丽的纪纤纤一出场,徐清婉顿如月边的星辰变得黯淡无光。
“大哥三弟来得好早,叫我惭愧啊。”魏昳笑着在魏旸、魏曕中间落座道。
魏旸笑道:“没看出你惭愧,倒看出春风满面了,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去了京城,你便可以在老四、老五面前摆兄长威风了?”
魏昳顿时面露苦色:“那大哥还是别去了,你走了,盯着他们俩的重担就要落在我身上,我可懒得管。”
魏曕扯扯嘴角,算是附和一笑。
殷蕙的目光快速在三兄弟的脸上过了一遍,得出了像前世一样的判断,论风姿,魏昳的确是燕王府里最出众的爷,但论俊美,其实她

的丈夫三爷魏曕当属第一,只是魏曕过于严肃冷漠,无论王府里的下人还是平城的百姓们都光怕他了,哪敢对他的五官评评点点。
“哎,可惜三弟妹要留在王府照顾五郎,不然随三弟一同前往京城,见见世面多好。”
旁边,刚刚坐下的纪纤纤突然用一副惋惜的语气道。
而她的言外之意,则是讽刺殷蕙没见过什么世面。
换做以前,殷蕙定会臊得满面通红,此刻她却心如止水,一脸天真地问:“我觉得平城就很繁华了,难道京城比这边更繁华吗?”
纪纤纤也生在京城的勋贵之家,闻言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边鄙夷地看了殷蕙一眼,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起京城如何比平城繁华起来。
等她喘气的功夫,殷蕙才笑道:“可能我从小在平城长大吧,周围的城镇都不如这里繁华,我便觉得平城最好,能去京城游历是我之

幸,不能去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纪纤纤的傲气便好像甩在了一根木头上,没有激起木头的羡慕,她的傲气也便成了摆设。
跟着,纪纤纤的亲儿子,四岁的二郎突然闹了起来,拉着纪纤纤的袖子晃道:“娘,我也要去京城!”
纪纤纤脸色顿变。
偏偏三郎还在朝二郎挤眉弄眼,显摆他能去,二郎不能去。
受了刺激,二郎闹得更凶了,乳母想要牵走他,二郎竟然对乳母拳打脚踢起来。
妻儿在兄弟们面前出丑,二爷魏昳再也笑不出来了,刚要训斥儿子,一道听起来寻常却暗含威严的声音从侧殿左前方的入口处传了过

来:“一大早的,谁在哭闹?”
声音未落,殷蕙等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恭迎家主燕王。


第4章 (王府重地,仅是进出内城,)
燕王是建隆帝的次子,十八岁封王,携家眷迁居燕地,自此长住于平城。
燕王今年四十有三,正当壮年,身长九尺健硕魁梧,其面容俊朗、气质尊贵,颇有王者风范。
重生前,殷蕙最敬畏佩服的人便是这位公爹,武能御敌文能治国,简直是天生的帝王命。
只是燕王气势太盛,从前的殷蕙连沉默寡言的魏曕都怕,更何况不怒自威的王爷公爹。
不仅仅是她,燕王府的小辈们就没有不怕燕王的,此刻都恭恭敬敬地垂着眼,就连哭闹着要去京城的二郎,这会儿都紧张地靠在纪纤

纤身边,不敢动手抹眼泪,只在鼻涕快要掉下去的时候,使劲一抽,发出响彻整个侧殿“秃噜”声。
燕王在前面的主位上落座,目光直接落到了二郎身上,问道:“二郎在哭什么?”
二郎紧张地看向纪纤纤。
纪纤纤后背已经冒出了一片冷汗,如果让公爹知道二郎想去京城,公爹会不会误会是她不满公爹只派世子爷与三爷去京城的安排,故

意撺掇儿子找事?
纪纤纤不敢说啊。
关键时刻,她的丈夫二爷魏昳抬起头,惭愧地对燕王道:“禀父王,是儿子没管教好二郎,因为一些小事便哭哭啼啼的,回头儿子一

定教训他。”
燕王瞥他一眼,看向大房的大郎:“大郎说说,你二弟在哭什么?”
大郎六岁了,早已开始读书启蒙,也是兄弟们当中最懂事的,听祖父问话,他不敢隐瞒,声音清脆地道:“禀祖父,二弟想去京城。


他没有提到纪纤纤对京城的炫耀,也没有提及三郎对二郎的刺激,只说二郎哭的原因。
徐清婉暗暗松了口气,以公爹的脾气,绝不喜欢小辈们揭兄弟或叔婶的短。
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家人犯错固然令人不喜,但其他家人幸灾乐祸地去揭发,也绝不是公爹愿意看到的。
燕王点点头,又问脸上还挂着泪疙瘩的二郎:“你为何想去京城?”
二郎被纪纤纤溺爱,胆子最大,见祖父似乎并没有生气,四岁的男娃抹把眼睛,抱着一丝期待道:“娘说京城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

我想去见见世面。”
这么大的孩子,其实最会模仿大人说话,纪纤纤说去京城是见世面,二郎就学以致用了。
燕王笑了笑:“你娘何时说的?”
二郎被祖父的笑容鼓励,不假思索道:“刚刚说的,跟三婶说的。”
纪纤纤脸上的汗已经开始往下滴了,殷蕙也有些紧张,虽然她没有挑拨是非,可牵扯其中,公爹会不会迁怒?
燕王并没有看两个儿媳,继续问二郎:“京城那么好,你三婶想去吗?”
二郎看看殷蕙,想到如果他说三婶也想去,大家都要去,祖父会不会就同意了?
他点点头,大声道:“三婶想去!”
纪纤纤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儿子平时就喜欢撒谎,她还觉得儿子聪明,可儿子竟然在公爹面前撒谎?
站在纪纤纤身后的殷蕙,能清晰地看到一滴汗沿着纪纤纤的脖子流了下来,就在她犹豫该为自己辩解还是等着公爹审问再开口的时候

,三郎突然指着二郎叫嚷道:“祖父,二哥撒谎,三婶才没想去,三婶说平城最好!”
此言一出,纪纤纤再也忍不住,姿势艰难地跪了下去,另一侧二爷魏昳同时如此,夫妻俩异口同声地道:“父王息怒,都怪儿子(媳

)没教好二郎。”
燕王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飘飘地道:“养不教,父之过,你们先带二郎下去吧,中秋前都别出来了。”
今日才七月初十,燕王这是直接禁了二房一个多月的足。
魏昳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再次叩首认错后,便来牵住二郎,背对燕王冷冷看眼纪纤纤,打头走了。
二房一家往外走,四爷、五爷以及两位尚未出阁的姑娘终于到了,四人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却知道此时不该胡乱说话,为迟到赔礼

后分别站到了男女两侧。
燕王似乎忘了刚刚的不快,问起魏旸、魏曕兄弟俩行囊车马都收拾好了没有。
兄弟俩一一作答。
燕王交待了一些,离开前让儿子们分别去各自的母亲那里请安道别,然后再出发。
燕王走后,侧殿里的气氛终于轻松下来。
“大哥,二哥二嫂触怒父王了?”四爷魏昡问道,少年郎才十五岁,心直口快。
二爷的胞妹魏杉也担心地看向长兄。
魏旸没有回答,只交待弟弟妹妹们勤读书练武,休要偷懒懈怠。
“好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等会儿也不用送我们。”
打发了年少的弟弟妹妹,魏旸、魏曕分别带领家眷朝西六所走去,因是同路,自然同行。
这一路大家仍然只聊家常,仿佛都将侧殿里发生的事抛到了脑后。
到了西六所,离所门最近的便是徐王妃的住处。
徐王妃是燕王所有子女的嫡母,魏曕、殷蕙也先去给徐王妃请安,徐王妃笑容慈爱地关心两句,便让他们离开了。
魏曕的生母温夫人,住在静好堂。
前往静好堂的路上,殷蕙朝魏曕那边瞥了几眼。
侧殿里的风波,说起来算是纪纤纤咎由自取,然则如果她逆来顺受,默默忍了纪纤纤的奚落,而不是故意设套诱导纪纤纤大肆夸赞京

城,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了。
不过,她诱导纪纤纤的目的,只是想说出她喜欢平城的话,并不羡慕,二郎哭闹完全是意料之外。
如今公爹只惩罚了二房,可她与三郎也卷入了其中,会不会给魏曕添麻烦?
夫妻一体,她只是不想再拿热脸贴魏曕的冷屁股,不想再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可没想给魏曕惹麻烦,坏了一家人的前程。
就要到静好堂了,殷蕙终于没忍住,让乳母抱着孩子稍等,她扯了扯魏曕的袖子。
魏曕朝她看来。
殷蕙往前走了几步,与乳母拉开距离。
魏曕面无表情地来到她身边。
殷蕙难掩忐忑地看着他:“三爷,今早的事,会不会让大哥大嫂记咱们一笔?”
三郎作为弟弟,揭发二郎撒谎,虽然替她省了事,魏旸、徐清婉未必高兴儿子出这个头,如大郎那般两不得罪才是最好。
大房夫妻当然不会责备亲儿子,只会将账算在她甚至魏曕的头上。
京城之行,在京城有贵戚且熟悉京城情况的大房夫妻俩,稍微给魏曕使个绊子,都可能让魏曕犯错,继而失宠于燕王。
魏曕在燕王府的地位,直接关系到她与儿子的处境。
魏曕看着她慌乱的眼,道:“大哥心胸宽广,大嫂也有雅量,应该不会计较,倒是二房那边,与咱们的梁子怕是结下了。”
殷蕙抿唇。
燕王府里形势复杂,她前世那般小心翼翼,也绝非无用之功,至少,她从未给魏曕添过什么乱。
魏曕的视线就落到了妻子的嘴唇上,粉嫩的唇瓣都快被抿得失了颜色。
“这是二哥二嫂心胸的问题,与你无关,你并未犯错,不必担心什么。”魏曕低声道。
难道他还要怕二哥二嫂不成?
他不怕,她也不必怕。
与其她在徐清婉或纪纤纤面前畏畏缩缩,他更希望她以后都能像今早这样,不卑不亢。
殷蕙诧异地看向魏曕,他竟然不怪她?
魏曕:“好了,去见夫人吧。”
他率先往前走去。
殷蕙只好压下心头的困惑,跟着他进了静好堂。
燕王有五位妻妾,其中当属魏曕的生母温夫人出身最低。
温夫人刚进燕王府的时候,家中只有一位农夫父亲,一个还未能考取功名的兄长,这种身份能入燕王的眼,全是她自己貌美动人的缘

故,也使她成了燕王抵达封地后纳的第一个妾室。
原本温夫人是住在西六所仅次于徐王妃、李侧妃的院子玉琴轩的,后来郭侧妃进门,那可是燕地大将的女儿,温夫人就在徐王妃的安

排下,让出玉琴轩,搬到了静好堂。
这些陈年旧事,也是殷蕙在燕王府待得时间久了,东拼西凑从小丫鬟们口中听到的消息。
不过温夫人性情温柔,从未在殷蕙面前表现出对这些俗事的在意,婆媳俩一个温顺本分一个谨小慎微,相处时从不谈及其他几房的事

,只聊自家人的起居琐碎。
知道他们会来,温夫人已经在厅堂里等着了,尽管一身家常打扮,仍难掩其清丽之色。
美人有千种,温夫人与后来殷蕙见到的魏曕表妹温如月一样,都是那种人淡如菊的美,也许放在美人堆里并不起眼,但一旦目光落在

她们身上,就会发现她们的五官非常耐看,好似夜晚的明月一般动人。
不得不说,温如月这个名字起得非常配她了。
看到温夫人,殷蕙难免就想到了表姑娘温如月,一时心头百般滋味。
温夫人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她没去过京城,只知道京城住了一群达官贵人,儿子第一次去那种富贵地,温夫人担心儿子被人欺负


做父母的,无论子女性格如何,永远都担心子女在外地会被人欺凌。
“叔夜,到了京城,你要事事听从世子爷的,需要外出时最好与世子爷寸步不离,若无事,你就待在下榻之处,莫要随意走动。”温

夫人忧心忡忡地嘱咐道。
魏曕只是淡淡地应了,多余什么也没说。
殷蕙站在一旁,将温夫人的慈心与魏曕的冷漠全部看在眼里,依稀之间,她好像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魏曕就是个冷心肠的,无论母亲妻子都得不到他的笑脸,或许,只有温如月见过吧。
殷蕙垂眸,静静等着母子俩叙别结束。
“时候不早,大哥还在等着,儿子先走了,您好好照顾身体。”
一盏茶的功夫后,魏曕道。
温夫人只好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对殷蕙道:“你去送送吧。”
殷蕙点头,又跟着魏曕离开了。
车马都安排在燕王府的西华门外,离西六所倒是近,出去不久就到了,殷蕙刚站稳,回头看看,就见大房一家四口也正带着随从朝这

边走来。
她看向魏曕。
魏曕负手而立,注视着渐渐靠近的大房一家。
殷蕙想了想,提前请示道:“三爷不在的时候,我可否回娘家看看?早上去,下午就回来。”
上辈子,因为徐清婉、纪纤纤都是远嫁,从未回家省亲,殷蕙也一次都没提过这种要求。
魏曕看看她,道:“可以,记得请示王妃,且带上腰牌。”
虽然他的神色冷淡依旧,但确确实实是同意了她这个大胆的要求。
惊喜之下,殷蕙泄露了笑意出来。
魏曕见了,怕她高兴过头忘了规矩,又补充道:“逢年过节都可以回去走动,其他时候能免则免。”
原来逢年过节都可以的吗?
殷蕙已经非常满足了,忙道:“三爷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魏曕恍若未闻,径直朝走过来的魏旸夫妻点点头,视线无意般掠过三郎。
小家伙一副为即将出门雀跃的神态,眼周也毫无异样。
“不早了,咱们这就出发吧。”魏旸做主道。
魏曕颔首,对殷蕙道:“你们回去吧,不必再往外送了。”
殷蕙刚从他这里得了便利,下意识地道:“我们再在这里站会儿。”
此情此景,她这么一说,更像新婚燕尔舍不得丈夫远行的小媳妇了。
魏旸调侃地看向魏曕。
魏曕只是点点头,又交待乳母照顾好儿子,便往外走了。
出了燕王府内城的西华门,还有护城河拱桥前的西过门,再走一段,又有燕王府外城墙厚重的西外门。
王府重地,仅是进出内城,便要过三重门。
走出西外门的时候,魏曕回头看了眼。
隔着几丈的距离,他的妻子抱着稚子,遥遥地望过来,明亮的晨光将娘俩笼罩其中。
这也是第一次,他出远门时,有人专门跟过来,驻足相送。


第5章 (李侧妃赔了夫人又折兵)
马车出发了,王府的三重门也依次合上。
看看紧闭的城门,再看看怀里还不知道爹爹已经离开的儿子,殷蕙竟有种恍然如梦之感。
只是说不清,究竟此刻是梦,还是曾经经历过的那十年是梦。
在那个长达十年的梦中,她对今日的记忆非常淡,大概就是纪纤纤奚落她了,她默默忍受,二房一家没有受罚,她也没有壮胆询问魏

曕她是否可以回娘家看看。
“夫人,咱们也回去吧?”金盏轻声道。
殷蕙收起思绪,带着金盏与乳母回了澄心堂。
昨晚没睡好,一大早又在王府各处绕了一个大圈,殷蕙有些疲惫,叫乳母抱走儿子,她靠在榻上假寐。
看似睡着了,实则还在琢磨这一晚前后的惊变。
那漫长的十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有的事她乐见其成,譬如公爹登基魏曕封了王爷她也成了王妃,有的事殷蕙却希望从来没有发生过

,譬如娘家祖父的死,譬如最后魏曕要纳温如月为妾。
无论前生今世哪个是梦,殷蕙都要努力去改变那些她不想见到的事,魏曕的心她是不期待了,也不信自己能让他忘了那位青梅竹马的

表妹,但祖父的横死她要管,衡哥儿的教养方式她也要改。
二爷魏昳与纪纤纤住在畅远堂。
从侧殿那边回来,到畅远堂的这一路上,魏昳一句话都没有,只是脸色越走越难看,等一家人进了自家地盘,门房刚关上门,魏昳便

转身,将躲在纪纤纤身后的二郎揪了出来,压着二郎趴在他的膝盖上,魏昳高高抬起手掌,啪啪啪地打了起来:“让你撒谎,我看你

以后还敢不敢撒谎!”
二郎才四岁,一直都是爹娘眼里的宝贝疙瘩,何曾挨过这种揍,才受了一下便嚎啕大哭起来:“娘!娘快来救我!”
救?
魏昳都气笑了,巴掌拍得更狠:“还敢哭,你到底认不认错?”
二郎太疼了,嗷嗷哭的他根本没听见父亲说了什么,只喊着娘快来救他。
纪纤纤见状,眼睛一转,猛地吸一口气,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扶住身边的丫鬟,痛苦地道:“二爷,我肚子疼……”
魏昳手一顿,扭头去看纪纤纤,正好捕捉到纪纤纤心虚躲闪的眼神。
可就算肚子疼是假装的,她终究怀着孩子,都七个月了,万一真出个好歹,后悔的还是他。
怒火翻滚,魏昳最后拍了二郎一下,丢开二郎,他指着纪纤纤骂道:“你就装吧,你就继续惯着他,看看人家大郎,再看看你惯出来

的好儿子!”
纪纤纤低着头,楚楚可怜地看眼丈夫,她小声替儿子说话道:“大郎都六岁了,咱们二郎还小,再说了,还不是三郎在那边挑唆,如

果不是三郎,二郎也不会闹。”
魏昳的吐沫星子马上喷了过来:“二郎小你也小吗?若不是你在三弟妹面前炫耀你那点见识,二郎会闹着要去京城?”
纪纤纤被他喷得脖子一缩,然而任性骄傲惯了的人,怎会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仍是狡辩道:“我怎么炫耀了,我只是惋惜她不能跟

着三爷一块儿去,是她想知道京城的繁华,我才给她介绍的。”
得太多了,弄馋了儿子,才惹出后面的事来。
纪纤纤委委屈屈地看着魏昳。
魏昳一点都不觉得她委屈,今日夫妻俩所受的惩罚,错都在纪纤纤,第一不该拿话奚落妯娌,第二不该溺爱二郎养得他撒谎成性!
见纪纤纤还不肯认错,他说一句她能了,瞪着二郎道:“行,你们母子俩都没错,我错了行了吧!我这就思过去,你们娘俩谁也不用

改,反正中秋前你们都能出去了,就算再犯错,大不了继续禁足,反正你们平时也没事干,只会耽误我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