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送你一条平安绳

  从给出的时间可以看出晏宇想见她的心情多么迫切。五分钟穿越军部大院,横跨两条街道到南门,要跑断气了吧!

  五分钟是他说的,钟莹可没答应。临时约女孩子出门,就得有预计等待时间乘以十倍的觉悟,这和女孩重视对方的程度成正比。如果她不迟到甚至早到,就珍惜今生兄弟缘吧。

  梳头换衣化裸妆,钟莹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快到八月十五了,月光一天比一天亮堂,南门那儿路灯都是好的,光线充足,妆容不免要细致一些。

  她现在已经不用劣质口红充当腮红了,经过三年积累,杂牌彩妆产品越来越齐全。让她的脸蛋呈现绝佳气色或微醺效果的,是腮红本红。

  正刷得起劲,后窗户叩叩响了两声。屋内亮屋外暗,窗帘上映照了她的影子,现躲也来不及。钟莹皱眉,晏宇等急了?

  她快速打量镜中自己,抓起口红薄涂一层,又用卫生纸按掉,拉开了窗帘。

  准备好惊讶中带着三分抱歉的表情没派上用场,看清窗外人,钟莹脸垮下来:“舟桥?”

  自那天废楼相会,两人也有小二十天没见了。李舟桥穿了件旧旧的白背心,肩宽背阔,肱二头肌线条优秀,似乎刚洗完澡,头发没擦干,湿淋淋滴着水。他半仰着头,浓黑的眉眼也像染了一层水汽。

  “莹莹,我爸给我报了武装部的民兵训练营,明天出发去山界,封闭集训一个月。”

  钟莹立即反应过来:“哦,不能送我了是吗?没关系,你好好集训,注意安全。”

  “你放寒假几月啊?”

  “不知道,我姐他们学校是腊月初十左右,每年不一样的。”

  李舟桥算了算:“那今年赶不上,我十二月中旬就要去部队了。听我姐夫说,新兵没有休假的,要到第二年才能回家。”

  钟莹心里咯噔一下,离别又来得猝不及防,眼下一别,最少一年半或两年后他们才有可能再见。

  “舟桥......”

  李舟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越发沉郁了,看钟莹片刻,微微笑了笑:“部队定下来,你问我妈要地址,给我写信,听见没?”

  “嗯。”

  “你可别骗我,最迟明年二月,必须收到你的信,还得有照片,不然等我休假没你好果子吃。”

  “我肯定给你写。”

  “最少三页。”

  “……好。”

  李舟桥笑开了,像以往那样露出他热情奔放的大白牙,“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说好跟我一起落后,自己偷学,还真考上了本科,不过我可不羡慕你,我当兵了,当兵最光荣!”

  孩子,你想哭就哭,难舍就说出来,不行打我一顿出出气也可以,这样装没事人强颜欢笑,老阿姨的玻璃心真受不了。

  “对不起啊,舟桥。”钟莹小声道歉,她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可是就觉得抱歉。在少年炽热单纯的情感反衬下,她庸俗拜金的内心无所遁形,无地自容。

  “最烦看你假惺惺的,越大越不讨人喜欢。”李舟桥哼了一声,故作漫不经心道:“对了,你对象是回来送你的吧,对你挺好啊。”

  钟莹一怔:“对象?你...你说晏宇哥啊。”

  果然,勉强说出这个词让李舟桥很不舒服,本性毕露:“呸,什么鬼对象,根本不是一路人,说不定明天就散了,我就看你俩能好多久!”

  …好吧,你高兴就好。钟莹尴尬地抿抿嘴:“你碰到他了?”

  李舟桥指指脚下:“昨天下午就在这儿碰到他的,我看他有点想扒你家窗户的意思,就见义勇为制止了他。”

  钟莹:“…别胡说八道,他到我家来了,怎么没来找我呢?”

  “我怎么知道?他还问我你在不在家呢,我说你在。他又问你之前在不在,我说你天天都在,天天不出门,不是睡大觉就是看西游记,笑得跟个傻子的,要么就是跟你姐拌嘴……”

  李舟桥察觉失言,蓦地闭了嘴。钟莹手指颤抖指向他:“你…你…”

  他忙叫:“我可没偷看你,路过,我天天都是路过而已!”

  钟莹懊恼地捶了下桌面:“哎呀谁让你多嘴啊,害死我了,你给我滚,我不给你写信了!”

  “你敢!”

  “就不写!”

  “写不写!”他急了,双手一撑窗台竟然想跳上来。

  钟莹赶紧推他:“好好好,写写写,滚滚滚!”

  告别仪式到此结束,李舟桥说不上是依依不舍还是心满意足地走掉,钟莹看一眼闹钟,八点五十五了。距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多分钟,他没来家里找她,是还等在南门吗?

  想了想,她把身上的细背带裙裤和鸡心领恤衫脱掉,换了一条白色棉麻裙,腰带系松点,猛一看像睡衣似的。编好的麻花辫全部散开,穿上从羊城批发来的夹脚拖鞋,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红绳系在手腕上,最后调整下妆容,就这样出门。

  晏宇已经靠在南门外右侧第二盏路灯下等了一个多小时,他一路疾速跑来,一秒不差到达约定地点,以平均十秒一眼的频率望着那扇绿色大门。一开始还有人进出,到八点半的时候,大门关了,小门也掩上了,街边店铺陆续打烊,路上没了行人,偶有自行车和汽车驶过。

  九点,汽车也没了,街道上只剩他一个人。积聚了两天的疑问,不快,郁闷,和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想念,都随着夜幕深重而渐渐湮灭。

  他想,钟莹不会出来了,毕竟自己提出见面,并没有征得她的同意,他该回去了。

  又想,再等五分钟吧,如果五分钟后等不到,他就回去。

  划好底线,五分钟竟然过得超乎想象的快。她也许刚出门呢,走过来也得五分钟,还是再等等吧。

  晏宇低头看看手腕上的表,九点二十五,嘴角勾起苦笑,五个五分钟过去了,再等下去,军部大门也要关了。

  直起身子,他慢慢向前踱步,走过第一盏路灯,走过绿色大门,小门,停下,又退回来。

  最后一个五分钟,不来就真的不等了。

  想法刚落定,虚掩的小门就被拉开,一只挂着两根细带子的脚先跨过门槛,身体却还斜在门里,跟值班员说着什么。

  晏宇先盯着纤细的脚踝呆了呆,后又看上那几只圆乎乎的脚趾头。暗想,她的脚指甲是粉红色的,怎么会有人脚指甲是粉红色的呢?粉红且光泽亮丽,这不科学!

  因为涂了指甲油啊笨蛋!

  二三十年代蔻丹就在国内盛行,晏宇当然知道指甲油,但他不知道什么叫美甲。

  钟莹批发了一堆,自己调色加亮粉,力求自然中带着心机,好看又不张扬。她倒想天生长成亮晶晶的粉红色呢,没那么优良的基因。

  她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白棉裙子有皱褶,长发微卷披散着,还穿着拖鞋。拉开门,却没立即走过来,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里犹豫了一会儿,怯生生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晏宇的火气之前就被漫长等待消磨得差不多了,此时也只是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过来啊。”

  钟莹微微嘟着嘴,双手在小腹前扭来扭去,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磨蹭到他跟前,大眼睛眨巴眨巴,小声道:“你生气啦?我可以解释的。”

  他的形象颇有点颓废,白衬衫没有扎到裤子里,松散垂着,袖子挽到肘部,却又没挽得很整齐,看起来更像烦躁时随便撸上去的。头发凌乱,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喉结下绷起了一条青筋,随着他说话愈发明晰。

  “我没生气,只是等你等的有点着急。”

  二十天找不到人,辛辛苦苦赶回珠州发现被骗,约会又迟到一个半小时,脖子都气粗了还没生气?

  钟莹不急着解释,双手背到身后去捣鼓了一阵子:“左手伸出来。”

  “做什么?”他说话都有气无力了。

  “伸出来啊。”

  晏宇见她笑容讨好,无奈伸出手去,一条平结红绳就套上了他的手腕。

  手指擦过手背,晏宇僵住:“这个......”

  钟莹把结绳拉紧,小臂内侧就贴在他的手指关节上,细腻的,凉凉的。

  “这是我在羊城光孝寺里求来的,开过光的平安绳,送给你做赔罪礼物。愿施主平安喜乐,少生气啊。”

  她收回手,满意地看着红彤彤的编绳挂在皓玉般的手腕上,竟看出了几分靡丽感。虽然不想承认,可晏宇的冷白皮太衬色,比她戴好看。

  晏宇手臂如坠重物,阵阵发麻,想笑一笑,嘴角也麻,“我没生气,你求的平安绳怎么能给我?”

  “我还有呢,求了不止一根,我爸我姐都有,”钟莹说完又嘀咕了一句,“这本来就是给你的。”

  脸又烧,心又乱,晏宇哪里还记得自己约她出来的本意,那点不值一提的小怨恼,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低头看着那条红绳,右手抚上去摩挲了两下,“谢谢。”

  钟莹歪脑袋:“我们往前走走,有话跟你说。”

  将近十点,晏宇此时回家必得接受哨兵查验,父亲盘问。他想,反正也迟了,再迟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肩并肩往东走,大街空空荡荡,路边的梧桐树在月光灯影下摇曳,四下静谧,只有钟莹的拖鞋在方石板人行道上发出刷拉刷拉的声音。

  “你这么晚出来,跟钟叔说了么?”

  “说了,但是不能在外逗留太久,我爸只给我半小时。”

  晏宇看看表,她出来都九点半了,现在只剩下不到十分钟时间,“要不你回去吧,明天我再来找你。”

  钟莹摇摇头,“我知道你见到舟桥了,你等了我这么久,如果我不跟你解释一下,今晚你睡不好,我也睡不好。”

  “我真的没生气,你不用...”

  “我爸不准我接你电话,我姐不让我跟你来往。”

  对不起,圆不过去了,钟爸请原谅我!姐姐可不冤枉。

  “啊?”晏宇有些惊讶,“为什么...”

  钟莹把左侧的头发挽到耳后,偏过头,露出秀颀的脖颈,“你以为我不想接你电话么,可是我姐说让我少跟你接触,说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我和你过从甚密是不对的。”

  晏宇深感莫名其妙:“我没有女朋友。”

  “我姐说你有,是你们学校经管院的,叫什么美莲。”

  “段美莲?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是一个学长的女朋友。”

  “我姐说你把人家女朋友给抢了…”

  晏宇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没说话。

  钟莹停下脚步,幽幽地看着他:“是真的吗?”

  “无稽之谈!”晏宇斩钉截铁说了四个字,然后又道:“这种荒谬的事情你姐怎么会相信?”

  “她说满学校都在传。”

  “……”晏宇显然不知道谣言传播之快之广,如同曾参杀人,当事人一无所知,外人已经把罪行给他定好了。

  “所以你跟那个段美莲没有关系?”

  晏宇无奈:“当然没有,她是校篮球队的管理员助手,说过几句话而已。怪不得那位学长总是找茬,我一直以为是打球起的龃龉。”

  钟莹微笑:“我姐这书呆子都知道了,这件事闹得可不小,我觉得清者自清这句话不适用于所有状况,尤其涉及到名誉。如果你对段美莲没意思,就当众同她说,同她男朋友说,告诉造谣者,诽谤是可以入刑的。”

  晏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蓦地笑了:“有模有样啊,你这是想读律法专业,以后当律师?”

  钟莹挑挑眉:“不想,学法学医都得扒层皮,我懒得很,随便选个专业念念就好了。”

  “选了什么专业。”

  “暂定工商管理,其实我还蛮想去学马列的,可惜马院只招研究生。”

  “南大有马院么?”

  钟莹眨了眨眼,继上上个话题跑偏之后,再次急转弯:“晏宇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戴了我的绳,就是我的人。”

  晏宇脑子一乱,震惊地看向她,却听她道:“等你有了女朋友,就送她一条平安绳,把她绑住,她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希望我将来的男朋友也送我一条。”

  等我有女朋友就送条绳——她送了我一条绳——她希望她男朋友送她一条绳......

  晏宇感觉自己每个字都听明白了,但是完全没搞清其中的逻辑关系。

  “我...还没有女朋友。”他只能机械地接话。

  森系风穿着和夏夜绝配,钟莹拨弄自己“海藻”般的长发,尽量不让它显得像女鬼,温柔地笑着,“我也没有男朋友,所以......”

  晏宇屏住呼吸,心如擂鼓,不安又期待地看着她。

  “十点过了吧,我该回家了。”

  还记得为什么生气吗小哥哥?忘了就好。

  你不仅现在没有女朋友,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等我表白?做梦比较快。

第26章 上的不是南大

  现在确定关系,于钟莹的长远计划没好处。两年后,她和晏宇到达法定结婚年纪,但是她大学没毕业,晏宇接着读研,前程不定,说起结婚未免突兀。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结婚是两家人的事情。国家提倡晚婚,新时代的家长们也早已不把传宗接代看作头等大事,费心供学培养,不外乎希望孩子能学业有成,自立自强。

  尤其是晏宇这种天之骄子,定然被晏家夫妇寄予厚望,云程发轫,鹏举长天,前景一片大好啊!英年早婚的话,总觉得像天外飞仙身上背了个包袱似的。

  保守估计,等晏宇毕业,她毕业,彼此都有了稳定工作,家中开始考虑两人终成眷属之事的时候,恋爱可能都谈了四五六七年了。

  钟莹不擅长靠内在来吸引男性,实话说她自觉也没什么内在,会得多精得少,交流可以,交心不行。

  小时候许爷带着她去骗老太爷的宝贝,大一些许妈让她装病来哄许卫东回家,钟莹很小就知道如何利用自身优势加完美伪装来达到目的。

  达到目的就撤,因为她装不了一辈子。没有成为灵魂伴侣的本事,就别搞爱情长跑那一套。

  结了婚自然可以放心原形毕露了,只要她不出轨,晏宇不会离婚的。他是要干大事的人,不可能天天把眼睛盯在老婆身上。

  所以,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婚姻保障,长久的保持恋爱关系很危险。晏宇只是初涉情场,被激素蒙蔽了眼睛,他本身极其聪明,爱情一旦走入平淡期,钟莹不敢保证不露马脚,从而被他发现她的真面目。

  再者说,色,不仅衰而爱弛,也会腻而爱弛,心理学上叫做刺激饱和。打个比方,拿到香家的永远钻石包,钟莹觉得“我会爱它一辈子”,等爱家铂金钻石包进门,她又觉得“果然更贵的更美好。”

  恋爱谈个四五六七年,天仙也得腻,吃够了米其林他又想吃苍蝇馆子了怎么办?

  想他在婚前长久的保持骚动,就得让他时时惦记着,但又得不到。

  两年前,钟静带着一个行李箱一床铺盖去大学报道,两年后她看着妹妹的行李,再次诚恳提议:“让爸带你去精神病院检查检查吧。”

  但凡现在有个购物平台,钟莹也不至于陷入尴尬境地,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单一学期的衣服鞋子就装了一个行李箱,两个手提包和两个大纸箱。另外还有化妆品,被褥枕头,考上大学老钟给买的随身听和几十盘磁带没地儿放。

  其实她也冤枉,秋冬季的衣服体积较大,一个箱子装两件棉袄三件毛衣就满了,看起来很多而已。

  钟静拎起一个装电池的小风扇:“马上入冬了,你带这个干嘛?”

  “我从来没住过宿舍,怕有异味,带去当通风扇用。”

  钟静又拿起一个沉甸甸的塑料包:“内裤袜子用得着带这么多吗?这得有二三十条了吧,勤洗勤换,三五条就够了。”

  “勤换我肯定勤换的,勤洗就不一定了。”

  “......你想得太美,宿舍里根本没有那么大地方,一人一个柜子一个书桌,你这么多东西往哪儿塞?”

  钟莹撇着嘴,拉住老钟衣角扭来扭去:“爸,我不习惯跟人住一块儿,万一要是室友脾气不好,嘴碎,爱挑事儿,看我不顺眼,小偷小摸,我可怎么办呀?”

  “人家都能住,就你不能住?有困难克服一下。”

  “我克服不了,我不喜欢跟不认识的人住一起,心里烦会影响学习的。”

  “你不住宿舍还能住哪儿?”

  “要不,租个房子,我和姐一起住?”

  “......”

  老钟这一段时间以来心力交瘁,人更瘦了,钱包也更瘪了。

  家里出了两个大学生,还都考上了名牌重点,不知羡煞多少旁人。他已经成了处里的教育专家,战友同事纷纷前来取经,想知道他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一对女儿。

  大女儿确实优秀,克己勤奋,大学上了两年,拿了两年的奖学金,现在还进了什么实验室,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规划,从来不让他操心。

  小女儿......怎么说呢,总体来说也挺好的,上了高中就踏实了,不调皮不捣蛋,安心学习,还考上了他原先想都不敢想的大学,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可是,她太能花钱。

  不像小时候那样简单粗暴的“爸,给我钱!”现在的她走迂回战术,摆事实讲道理,撒娇卖惨装可怜无所不用其极。耐性还极好,不给钱也不生气,过两天再跟你磨。

  钱磨到手,她也不过河拆桥,笑眯眯地给你唱什么感恩的心,世上只有爸爸好......

  看在她学习辛苦的份上,老钟一直隐忍不发,尽力让她心情愉快。以前一个月总能存下一百多块钱,近一年来几乎月月光,好在升职后工资涨了,不然他真撑不住。

  家里继冰箱洗衣机之后,又添置了一台双卡录音机,本意是给钟莹学英语用的,没想到她考上大学闹着要买什么随身听,说更方便。买了随身听还要买磁带,英语磁带没见几盘,全是流行歌曲,五块钱一盘,可不便宜。

  租房子!老钟气得头顶冒烟:“我就不该惯着你,租什么房子?宿舍有老虎咬你啊?想都别想我告诉你,老老实实给我上学去!一分钱不挣还大手大脚像话吗,我们是军人家庭,你做不到艰苦朴素就算了,贪图享受绝对不行!”

  钟莹挠挠耳朵:“咱家没钱吗?”

  “没钱!”

  她嘻嘻笑:“爸,您别生气啊,现在没钱不代表永远没钱,您听我的,咱们去北城买房子,不拘二环三环,也不拘新房旧房,哪怕是个破烂棚子,只要有卖的就买下来。二十年后...不对,十年后,您就发了!”

  钟静在老钟发大火之前及时说了一句:“说了让您带她去医院看看呢,我早就发现她精神有问题了。”

  钟莹这番话在往后数年间和许多人说过,凡是跟她关系亲近的都接受过她的点拨,除了囤房买地,还可以买期货,买化工股票,投资电商,医美,养生等产业,未来大财可期。

  可惜没人听进心里去,白白放过了当百万,千万,甚至亿万富翁的机会。

  钟莹自己为什么不想法子赚些本钱去发财,是因为她懒,而且看不上这点小钱。

  后世北城有个姓严的大房产商,家中长辈眼光好,九十年代中后期悄咪咪攥了不少房子在手里。到房市爆发的时候积累起厚实家底,炒而优则建,打造出国内知名的房产品牌。

  房子卖海了去,钱也挣海了去,可是跟晏宇比起来......客气点说,有一定差距。

  钟莹说的巨额,就真的很巨额。五年,最多十年后,晏宇崭露头角,以极快的速度积累财富,站上名利之巅。

  有现成的赚钱工具人,那么多夫妻共同财产在等着她,她疯了吗要费心劳力的炒房卖房盯股票盯市场,美美的迎接金钱洗礼不开心吗?

  听说老钟不准她接电话,晏宇这两天没敢和钟莹语音聊天,晚上七点准时到后窗户下等着,趁钟静看电视的机会,和她说几句话。问她行李有没有收好,买了哪天的票,哪趟车,哪个座位。

  钟莹逐渐听明白了,晏宇是想亲自送她去南大。

  她很惊讶:“你要开学了呀,我姐都准备动身了,你不回校么?”

  晏宇翘着嘴角微笑:“迟几天没关系,钟叔送你是么?别担心,我不会坐你旁边,如果被钟叔发现了,我就说我去看同学。”

  “不是......”钟莹有小小动容,他还挺贴心呢,“一南一北隔那么远你为什么要送我呢?”

  “怕你手忙脚乱,一个女孩子提行李什么的也不方便。”

  钟莹嗔他一眼:“别欺负我没读过大学,我姐说过,学校里都会有学长姐迎新生,安排得好好的。行李有我爸呢,再不济还有学长呢!”

  晏宇突然咳了一声,道:“愿意帮你提行李的学长都没安好心。”

  钟莹扑哧笑出声:“你在说你自己啊?去年你迎新生了没有,帮哪个姑娘提过行李?”

  晏宇垂眼,耳根通红:“别瞎说,快告诉我你买的哪趟车。”

  经过长达三年的辅导与被辅导,通信,语音聊天等交流沟通,他俩已经相当熟悉,加上若有若无的暧昧,试探,你进我退,你来我往,此时基本达到恋人未满,友达以上的关系。

  只要不刻意撩拨他,相处起来都很轻松自然。

  钟莹叹了口气,懊恼地说:“哥,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但是你这个人不按套路出牌,我不得不说实话了。”

  晏宇迷惑:“什么?”

  “我要上的是人大,后天我们一起去北城吧,我小舅找了车帮我运行李,我爸不送我,车上加你一个应该坐得下。”

  晏宇吃惊,嘴唇微张:“人大?晏辰说你第一志愿填的是南大。”

  钟莹摇摇头:“我所有志愿都填了北城的学校,晏辰问我我说的也是人大,可能他听错了。本来你第一次问我时我是想说的,被打了岔。后来我就想给你个惊喜,等到了北城再去找你,哪知你说要送我去学校...”

  晏宇啼笑皆非,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个惊喜。

  若不是认为钟莹要去上南大,他不会在她高考前急慌慌的游说她改志愿,听说没改还失落了好一阵子;若不是认为钟莹要去上南大,他不会在电话找不到她的情况下回珠州,希望能在开学前见她一面;若不是认为钟莹要去上南大,他不会患得患失胡思乱想那么久,甚至做出托同学打听南大历届风云学长,和钟莹同届有哪些优秀学生这么无聊的事!

  “难怪你说想进马院,南大又哪有马院......”

  钟莹看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道:“宇哥你不高兴?我不是故意骗你,真的想给你惊喜来着。”

  晏宇没有不高兴,他只是觉得有点混乱失措。小误会说开之后,回头再看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情绪波动很大,理智仿佛不存在似的,不是他历来的处事风格。

  “你能去北城读书,我挺高兴的。”

  “嗯!”钟莹双手比耶,在头顶竖了个兔耳朵:“失败的惊喜也是惊喜嘛,听说人大离你们学校不远,以后我就可以经常去找我姐吃饭逛街啦。”

  晏宇失笑:“你姐可能没空。”

  “那你有没有空?”

  他还没答,钟莹忽然隔着写字台弯腰俯向他,“我以前听晏辰说你上的是人大附中,北城最棒的高中,那时我就想,哥哥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太厉害了,附中这么好,人大岂不是更牛。我不是不敢报华大,只是填志愿的时候,人大老是在我脑子里转啊转的,原来我一直记着这个学校,一直对它有好感,情不自禁就填了。上不到哥哥待过的附中,上它的本部大学,也算圆了我一个梦。”

  晏宇听着她轻声讲述,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握了起来,望向她的眼神,溪水一样清澈,月光一般温柔。

  钟莹粲然一笑,不报华大当然是因为分数不够,填人大当然是因为它离华大近,现编的心路历程,你真的没感觉出一丝扯淡吗?

第27章 我有男朋友

  十一月底北风渐起寒意初露,没被雾霾污染过的天空湛蓝高远,人大校园里的老银杏绽放一树金黄,三两学子抱着书本说说笑笑走过红砖步道。

  东二楼303宿舍的门推开,屋内尖锐的鸣叫声分外清晰。身穿绛紫色厚夹克外套的女孩赶忙走进,反手关紧门,又快速走到发声处,拔下了插头。

  “钟莹,楼下有人找你。”

  窗户右侧的下铺毫无反应,一半被子快掉下床,光溜溜的长腿伸展着,另一半被子捂着上身,枕上只露一簇黑发。

  “烧水倒是看着点啊,开了也不拔,就任它那么响,要是被宿管老师发现,我们可都完了。”

  床上还是没动静,女孩过去一把掀开了被子:“跟你说话呢,以后热得快不能中午晚上使用,太容易暴露了。”

  钟莹蜷起身,抬手挡住窗外明亮光线,烦躁地嘟囔:“你比我姐还烦人。”

  女孩口不饶人:“你比我妹还懒!吃中饭了你还睡,猪都没你能睡,快起来,楼下有人找你!”

  “谁啊?”

  “李家印。”

  钟莹两腿一夹被子,裹着翻了个身:“当我没听见。”

  十五分钟内,又有三个女孩儿陆续回来,进门全是一句话:“钟莹,楼下有人找你。”

  六人间住了五个女生,空出一张上铺可以摆放行李,房间亮堂,床铺干净,有幸分进的同学都挺高兴,唯独钟莹严重不满。人大没有单间宿舍,连两人间都没有,她的如意算盘落空,琢磨着住个四人间也好,结果校务处的人告诉她,研究生才可以住。

  她问,我多给钱行吗?

  对方称,这不是钱的问题。

  哦,是等级压制,身份鄙视么?本科生不配住四人间,那人家华大怎么可以呢?

  这个话腹诽一下就好,说出口无疑自取其辱。华大可以你怎么不去考华大?

  她真的没住过宿舍,无论在国内国外上学,家里都为她安排了独立居所,配备保姆和司机。唯一的经验就是在高中蹭过午休,也只是见识了一下宿舍内景而已。

  想想五个陌生人朝夕相处,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没有隐私可言,简直不能忍。

  后世网络上对室友的各种吐槽连起来可绕地球十万八千圈,她很担心会遇到极品奇葩,故而第一日入住,钟莹就摆出高冷姿态,竖起浑身的刺,抱着警惕,防备,随时准备开撕的态度面对同寝的另四个女孩儿。

  然而,三个月过去,在四个学习努力,劳动积极,乐于助人,单纯热忱的当代大学生映衬下,钟莹发现全宿舍最极品的那个人,好像是自己。

  具体的自我批评就不必展开了,总之舍友们在开学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相信她是军属,也不相信钟静是她亲姐,而她并不是独生子女。

  有缘千里来相会,女孩子间的友谊很容易建立。她们共同参与了军训,迎新会等一系列活动,同吃同住谈天说地,短时间内就熟悉,亲热,不见外了起来。

  其中最不见外的就是舍长赵月兰,她比其他姑娘大一岁,西北人,复读考上的人大。为人热心,不计得失,听说钟莹腿脚不好,主动把自己的下铺换给了她。后来发现她腿脚是好的,也没再换回来。

  其实报道那天,钟莹只是上台阶时崴了一下,走路就有点一瘸一拐,进门打眼一看三张下铺都被占满,瘸得更厉害了。送她的钟静对赵同学说,可不可以让我妹妹坐一下,她腿脚不方便,我上去给她铺床。

  赵月兰立马表示,都瘸成这样了还往上爬啥,睡这儿!

  就冲这爽快劲,选舍长时钟莹给她举了两只手。

  腼腆羞涩的徽州姑娘彭娟,清新俏丽的苏南女孩江文静,和爱说爱笑的北城大妞严蕾,都一致表示赞成。赵月兰没觉着揽了个苦差事,十分高兴地说,你们都比我小,都是我妹妹,当姐的应该为你们服务。

  自那以后,赵月兰就不见外了,管教钟莹真的跟管教妹妹一样——其他人都很自觉,不让舍长操心,只有她,懒散不羁,身上总带着一种“小布尔乔亚气质”。

  钟莹:都九十年代了,咱能别用这么古早的词来形容人吗?直接说我洋气就好。

  舍友们上完课回宿舍拿饭盒,小布尔乔亚还在床上躺尸,赵月兰喊不起她便放弃了:“要不要给你带饭?”

  “不用。”

  “李家印还在下面等你呢。”

  “你转告他去死。”

  “......”

  严蕾哈哈笑起来:“李家印真有毅力,天天堵你,要不你就从了他算了。”

  钟莹转头白她一眼:“呵呵。”

  “他都快成东二楼一道风景线了,”赵月兰道,“这才刚上大学,你不妥善处理这件事,对你的名声会有影响。”

  “难道不是对他自己的名声有影响?”

  “对你也有影响。”

  钟莹慢腾腾坐起身,长呼一口气:“行了知道了,我们去吃饭吧。”

  上课下课活动开的几个女孩儿没觉着天有多冷,不运动的钟莹已经裹上了棉衣。她披散着长发,脸上脂粉未施,戴着白棉布大口罩下楼去。

  路过那个楼门口翘首期盼的瘦长身影,余光也没瞥去半分,跟在赵月兰身后,权当他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