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打!钟静可不跟她客气,苕帚一下一下呼到她的头上,背上,屁股上,把钟莹打得嗷嗷叫。

  “姐,姐!住手,别打了,你再这样我翻脸了!”

  两辈子加一块儿第一次挨打,不得不说又是个新鲜的体验——疼啊。

  钟莹急了,猛地转过身来想夺武器,钟静一苕帚没搂住,甩到了她的脸。

  “哎哟!”她尖叫,捂着脸蹲了下去,不一会儿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钟静扔了苕帚歇了劲,累得气喘吁吁,一点也不心疼妹妹的花容月貌,怒斥:“别跟我装腔作势,起来,说说这事儿怎么办!”

  等不来安慰,好在挨打告一段落,钟莹捂着左脸站起来跺脚:“我毁容了我毁容了!后半辈子你负责!”

  “我负责,把你腿打断了我养你,省得你出去丢人现眼。”钟静向来冷酷无情。

  “我怎么丢人现眼了,我够法定年龄了,想结婚就结婚,你们不能侵犯我的婚姻自主权!”

  “你动机不纯,思想堕落,嫁到晏家去闹出什么笑话丑事,不是丢人现眼是什么!”

  钟莹生气了:“胡说八道,你是我姐也不能这么污蔑我,我和晏宇哥相爱才要结婚,什么不纯什么堕落,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钟静面无表情,冷冷看着她:“我问你,如果婚后晏宇不从商,不从政,一个月只拿四五百元死工资,你能坚持多久不闹事?”

  钟莹僵脸:“呃...我闹什么事...宇哥怎么可能一个月只挣四五百呢。”

  “他或许有能力挣四五千,四五万,但是他不去挣,不想挣!来这里之前,我在学校找晏宇谈话了,没有提结婚的事,只问了他对未来的想法,你猜他怎么说?”

  钟莹不吭声,钟静嘲讽一笑:“他说请我放心,他会好好待你,将来的就业方向已经有了规划,既不会辜负你,也不会辜负自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好好想想。”

  钟莹沉沉呼出一口气,半晌道:“他还年轻呢,以后想法会改变的。”

  钟静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你还是这么想?你和晏宇在一起到底在图什么?图他家世好,长得好,个人能力优秀我可以理解,我们院里所有喜欢他的女生都是图这些。可是莹莹,我发现你不一样啊,几次谈话你都明确表示了希望晏宇发大财当大官的意愿,我上次问你如果他发不了财怎么办,你连第二个选项都不考虑,咬死了他一定会发。你哪来的信心?”

  钟莹嘀咕:“我当然对宇哥有信心。”对自己也有信心。

  “至少从我目前得知的消息,他将来的就业方向百分之九十五是在科研岗位。尤其是进入保密科研单位,合同都是十年起步,你知道一个研究员的工资有多少吗?你能坚持十年不闹腾?”钟静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笑了,“我这是在干什么?晏宇拿到的工作资源每一个都是我们华大学生的梦想,我竟然为了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担心他挣不到大钱会被你嫌弃了,简直荒唐!可笑!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用肤浅庸俗形容你都抬举你了!”

  钟莹脸色铁青:“过分了吧姐,你这是未卜先知啊,我什么都没干,从来没妨碍过宇哥的前途,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等你干出来的时候就晚了。”钟静失望地看着她,“莹莹,你小时候整天喊着要穿军装,要当解放军,要为祖国站岗打仗,是有高远志向的啊,为什么现在满脑子都是钱?而且还把算盘打到别人身上,你有手有脚不傻不痴,也是大学生,将来也有好工作,想要钱自己为什么不去挣!”

  “怎么挣也挣不过晏宇哥的,”她偷瞄了一眼钟静,小声道:“未来经济发展是重中之重,谁不想挣大钱,学校分配的那些工作都是死水一潭......”

  “你懒!你贪!你就想不劳而获!”钟静快被气出心梗:“爸从来都不知道你有这种想法,还怕你思想不成熟一时冲动,我看你思想太成熟了!我现在才明白,敢情你十七八岁的时候就看中晏宇,成天在那儿玩花样吊着他,拿我和爸当挡箭牌替你糊弄他,不是因为多喜欢他,是因为他条件好,将来有可能当官发财!”

  那时确实动机不纯,确实不喜欢晏宇,确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来着,钟莹没法否认,脸一阵红一阵白,闷闷道:“我现在喜欢他了。”

  “现在喜欢?”钟静大笑:“你是说你才喜欢上他吗?那你之前都是在干什么?你这种儿戏一样的态度让我和爸怎么放心同意你去结婚?结了婚去祸害晏家,丢光我们钟家的脸,逼晏宇走你想让他走的路,如果他不答应,你会怎么做?跟他离婚?再找一个有钱的?”

  她吼起来,声音极大,钟莹皱着眉头捂上耳朵:“不要大喊大叫,我不会那么做的。”

  “好,钟莹。”钟静连名带姓严肃叫她:“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假设晏宇不能按照你预想的路去走,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清贫且辛苦,十年甚至二十年都发不了财,你想尽办法也说服不了他,你会离开他吗?”

  “宇哥不会发不了财。”

  钟静上去一把揪住她:“耳朵没聋吧?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钟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二十二岁的女生逼到无话可说无路可退,她久久地沉默了。

  姐妹对峙,阶梯教室里安静得针落可闻,虚掩的门扇被风吹得忽忽悠悠,走廊上有女生说笑的声音传来。

  她的沉默久到让钟静失望至极,颓然放开了手:“好吧,我知道了。结婚的事家里不同意,我现在就去找你们辅导员,你别想从学校开出证......”

  “不会。”钟莹轻微但坚定地道。她正视着钟静的眼睛,没有一丝闪躲,“即使是那样,我也不离开他。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我不会和他闹的,也不会丢家里的脸。”

  钟静第一反应是怀疑:“你又在耍花样,想骗我答应你?”

  钟莹笑了笑:“前天我的户口证明就开好了,你现在去找学校也拦不住我,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是真心话。今天之前我还没那么确定,谢谢姐姐的当头棒喝,让我不得不面对另一种可能。晏宇哥可能一辈子都发不了财,一辈子都当个穷研究员,我吃不上帝王蟹,戴不上大粉钻,坐不了私人飞机,也不能痛快地买买买。”

  她突然垂下眼皮,睫毛上闪出几点晶莹的光:“因为这样就不要他了吗?我想象了一下,好像做不到呢,宇哥还是比帝王蟹更重要的。”

  钟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姐妹俩在阶梯教室谈了一下午,主要是钟莹进行自我批评,火眼金睛的钟静对她的真心假意进行判断分析。最终得出结论,如果不是妹妹的伪装本领太高,演戏技巧太强,那她就还有被挽救的可能。

  至于领证,姐姐表示她已经来棒喝了,阻止了,妹妹如果一意孤行,就必须亲自和老钟交待,以免把爸爸气出毛病。

  钟莹五点送走姐姐,五点半回到出租房,晏宇还没回来,她便去楼下给老钟打了个电话。小店老板有幸欣赏了一场高超的谈话艺术,其中包括了嘘寒问暖,温和铺陈,缓入主题,耐心倾听,表达尊重,捧高踩低,以情动人等多种技巧,最后在一声含泪的“爸爸你真好”中圆满结束谈判,取得胜利。

  钟莹挂了电话抹抹真挚的眼泪,老钟无可奈何的叹息也打到了她的心尖上,不管未来女婿多好多优秀,在丈人眼里他都是抢走女儿的坏蛋,可纵然百般不愿,他还是妥协了,表示让晏宇给他打电话,有些事情在领证前他一定要说清。

  老父亲的爱不问对错,不求回报,全心全意为女儿着想。关于婚姻自由,她上辈子在许卫东那儿缺失的一角遗憾,老钟给她补上了。爸爸,真好啊。

  回到家里,钟莹收了小阳台上晾晒的衣服,按晏宇早上的指示,把冰箱里的肉拿出来解冻,然后坐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七点半新闻联播播完,他还没回来,钟莹平时被投喂惯了,这个点肚子开始咕咕叫,便翻了一盒蛋卷抱着边看边吃。

  天气预报结束,北城一台开始播放广告。冰箱和农用机的两条播完之后,画面出现了一阵轻烟朦胧,舒缓的钢琴声响起,轻烟渐散,纯白布景中只有摆放着鲜花,粉红色方盒以及一个小瓶子的高桌。

  高桌旁立着身穿方盒同色轻纱长裙的少女背影,她梳着芭蕾头,肩颈白皙优美,腰肢纤细。伸手从桌上拿起小瓶子,手肘微抬举至与肩同高,优雅半转头,露出无暇侧颜,微笑注视瓶子,轻启红唇:“恒安女性口服液,锁住你无与伦比的美。”镜头切换,下接口服液包装大特写。

  总共十秒左右的时间,广告结束,三月增膘四月肥那铿锵有力的男声又吼起来了。钟莹笑得合不拢嘴,第一次看到自己以这种形式出现在电视上,她也不太习惯。不过广告拍得很符合要求,够朦胧够美,她擦了巨厚的粉底,戴了浓密的假睫毛,电视上完全看不出来,依然是淡妆效果。而且只能感觉这个女孩子很美,却很难通过侧脸推测出她完整的长相。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钟莹得意地想,不知许家投放了几个时段,电视剧播完最好再来一波,看看宇哥能不能认出她来。

  八点四十五,一集电视剧看完了,晏宇还是没有回来,自己的传呼机也没动静。钟莹觉得有点不对劲,拿了钥匙下楼打电话。

  呼了两次他没回,钟莹翻看信息,找到实验室隔壁办公室的电话拨过去,没人接,又拨打了他宿舍楼下的磁卡电话,这回有人接了,答应她上楼看看人在不在。十分钟后她再拨,竟是大高接的电话,说晏宇下午不在学校,不知去了哪里。

  钟莹想了想,拨了晏家的外线。这个时间晏奶奶已经睡了,小阿姨也说晏宇没回来过。

  嗯?怎么回事?钟莹不安起来,早上晏宇把她送到人大,明明说要去学校准备论文答辩的啊。就算有事临时需要外出,也不能忙一天没个消息吧,再急的工作起码有吃饭上厕所的时间,怎么能不跟她说一声呢,他应该知道她会着急啊。

  九点半到十点,钟莹不停给晏宇打传呼,打光了身上所有零钱。小店关门,她跑出胡同口,心急如焚朝着他每天回来的方向张望,又一次痛恨起这落后的年代,想联系一个人太困难了。

  将近一个半小时,她等得手臂发涨双腿发麻,马路上空荡荡的,远处有几个摇摇晃晃的男人正在往这方走来,像是喝醉了酒。钟莹退进胡同,一鼓作气跑上五楼,换衣服换鞋,拿了一根晾衣杈防身用,又一鼓作气跑下楼,披星戴月直奔附近的魏村派出所而去。

  次日中午十一点,钟静穿着白大褂从实验室里一出来就看见了妹妹。她靠在窗户边,小衬衫皱巴巴的,头发披散着,脸色憔悴,眼圈泛着淡青,嘴唇焦干,双目无神,真正素颜。

  “你怎么在这儿?”

  钟莹有气无力:“姐,昨天你跟晏宇说什么了,你...你跟他说什么了把他气得一天一夜不肯回家,传呼机关了,谁打都不回。军区没有,宿舍没有,导师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晏辰也不知道,我快找疯了,你到底说什么了?”

  钟静莫名其妙:“什么什么家?我没说什么啊,就问问他未来怎么打算的,问完就去找你了。”

  “没别的吗?啊?”钟莹一夜未睡,精神恍惚,“你是不是告诉他我以前不是真心喜欢他,是不是告诉他我故意吊着他,是不是说我冲着他钱来的,你让他离开我,是不是?”

  钟静火冒三丈:“你失心疯了,就是这么想你姐姐的!”

  钟莹瘪了瘪嘴,想哭却哭不出眼泪:“我知道你不会的,可是他去哪儿了呀,警察不肯帮我找,说失踪七十二小时才立案,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钟静看她那颓唐的样子也不好训斥,只道:“他这么大人了怎么会丢呢,一定是有什么急...”

  话音未落,传呼机嘀嘀响起,钟莹一个激灵精神起来,也不看看号码,径直道:“宇哥回了,电话呢,哪有电话?”

  传呼真的是晏宇打来的,当钟莹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腿脚发软,心神松懈,冲天的疲惫快把她淹没。

  “你在哪儿啊?我找了你一夜知道吗?上太空了还是下海底了,不能打个电话给我说一声?我跑了半个北城,都报警了......”

  “钟莹。”

  她倏地咽回了埋怨,手指紧紧攥着话筒,一股不祥的预感席卷身心,半晌才找到发声的正常位置:“你说。”

  “我接到了403研究所的录取通知,准备去那里读研。”

  钟莹愣愣地看了看钟静,无意识地道:“哦,恭喜你,那你回来,我们庆祝一下。”

  “昨天,研究所的人联系了我,希望我可以签十年工作合同,加上读研一共十三年,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他只字不提失踪一天一夜的事,口气寻常,甚至还有点官方正经的感觉。钟莹不知怎么回答,呐呐然:“我的意见......403在哪儿?”

  “西北九峰市,不过不在市区,离市区很远。”

  从他十七岁起,钟莹就研究他的一举一动,揣测他的喜怒哀乐,寻找适当的迎合方式,可以说对他的脾性十分了解。年轻的他虽然已经有了一些老晏的风范,但还算不上特别会隐藏情绪的人,尤其面对她时,高兴和不高兴都在眼睛里。

  语气越平淡,说明他心里的波澜越大,再配合上面无表情的时候,铁定是处在相当生气的状态中了。老晏也是这样,但比小晏更胜一筹的是他会温和微笑,微笑着阴人才更可怕。

  虽然钟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光听声音也能感觉出他此刻心情很不愉悦,有赌气的意味。就算要去西北也不是今天明天的事,他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还对她直呼全名!

  不管发生了什么,钟莹都不想两个人带着隔阂对话,她道:“我没有意见,你想去就去,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在哪儿,我要见你,立刻,马上。”

  话筒里沉默。

  钟莹头脑一阵昏沉,她扶住桌边:“你不想见我是吗?那后天,我们还领证吗?”

  话筒里依然沉默。

  “知道了,不领了,我尊重你的决定。”

  钟莹看着桌上的话机变成了两个,四个,无数个,不知哪个才是真的。她抓着话筒随便撂去,然后身子一歪,倒向旁边。

  “莹莹!”钟静疾呼,冲上去一把抱住她。

  钟莹对她笑了笑,声哑音弱:“没事姐,我困。”

第83章 恭喜你恭喜我

  五分钟后,某老师走进教研办公室,见桌上的电话机筒分离,拿起来听了听,“喂?”

  “喂?”那边传来一个急切的男声,“静姐?莹莹怎么了?”

  “什么莹莹,你找谁?”

  晏宇挂掉电话,盯着话机发了会儿呆,猛然站起身,刚想往外走,朋友戴元就从屋外走进,一见他就皱起脸:“你还没走呢?赖我们家了是怎么的,我爸我妈都下乡了,没人给你做饭吃。”

  晏宇顿住脚步,又慢慢坐了下来。戴元看看他胡子拉茬嘴唇起皮的模样,叹口气,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水:“你这气性可真够大的,愣在这儿坐了一夜,钟妹妹怎么惹着你了?还是你惹着人家了不敢回去?女孩子好哄得很,厚着脸皮说两句软话,再不行就能屈能伸跪个搓板儿,她指定能原谅你。”

  电话铃突然响起,晏宇下意识伸手去接,半路又顿住了,看了戴元一眼。

  戴元接起:“喂?嗯,呃......”

  他又回看晏宇一眼,晏宇已经听见话筒里是个男声,摇了摇头。戴元便道:“不在我这儿,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话,戴元脸色复杂地扣下话筒,对晏宇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严冉说你家钟妹妹上午联系他,说你失踪了三十多个小时,拜托他到你可能去的地方找找你,都急哭了。”

  晏宇还是沉默,戴元在他身边坐下,搭上他肩膀:“我跟你女朋友接触不多,但吃了两次饭感觉人挺不错的。长得漂亮就不说了,处事大方,能说会道,多才多艺的是吧,我们哥几个都觉得你俩特相配。要是没有什么特别过不去的事,就回去吧,小姑娘都急哭了,对你多真心实意啊。”

  听着前面的话,晏宇面无表情,听到最后一句嘴角苦涩地抿了一下,微声重复:“真心实意?”

  “那是,不真心实意还找你干嘛?搞对象跟别的事儿不一样,不能把你凡事讲道理的习惯用到女孩子身上,她们就不是讲道理的人!钟妹妹说两句难听的你受着就是,总不能因为吵个嘴就分手吧?”

  晏宇疲倦地靠上沙发,喃喃道:“太难听了,受不了。”

  “那你想怎么的?跟她分?”戴元没好气,“你就是被女孩子捧惯了,以为人人都要围着你转呢,不是我吓唬你,就凭你家钟妹妹那条件,你稍微放松点警惕,她马上就能被别的狼叼走信不信?有得是愿意给她当牛做马的人!”

  宿舍里,钟静看着妹妹沉沉睡去,跟舍友小声交待了一番,替她掖掖被角,轻轻拿过她振动不停的传呼机出了门。

  好多个号码,好多条信息,钟静挨个回过去,有晏宇的同学朋友打来询问情况的,也有钟莹的同学老师问她为什么没来上课的。她给妹妹请了假,冷静地回复那些人,晏宇找到了,钟莹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谢谢大家帮忙。

  其中晏辰最着急,他早上看见莹莹失魂落魄的样子跟着火烧火燎,课都没上出去找了半天的人,还把他哥失踪的消息通知了所有亲戚。

  许卫东最神奇,钟静不知道他和妹妹竟然也相熟,而且对晏宇很不满的样子,问找到的是活人还是尸体......同时他也很古怪,听说钟静是钟莹的姐姐,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你家怎么有那么多孩子。

  众多号码中,有一个呼得最频繁,钟静打电话时,它还在不断地呼进来。回拨第一二次都占线,第三次才接通。

  “你在哪儿?”

  特别喑哑的嗓音,钟静没听出是谁:“我是钟静,钟莹的姐姐,她现在身体不舒服,不能给您回电话,您是哪位?”

  那边无声,许久才断断续续地道:“她...她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睡觉呢,您是哪位啊?”

  “在哪儿睡觉?”

  钟静顿了顿,听出来对方是谁了:“晏宇?”

  那边又沉默了,钟静怒火中烧,冲着话筒吼起来:“你怎么回事,一天一夜跑到哪儿去了,把莹莹都快急疯了,到处找你,找了一夜,人都跟傻了似的,你还有没有点责任心!昨天怎么答应我的,说的话都是放屁啊?”

  噼里啪啦骂了一通,她又想起更重要的讯息:“你在电话里跟莹莹说什么了?不想见她,不领证了不结婚了是吧?好,正合我意!姓晏的,我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出这种幺蛾子,男人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不结就不结,你爱找谁找谁去吧,我们钟家高攀不起!”

  啪地挂断,钟静也没心情继续回电话,径直把传呼给关了机。

  钟莹这一觉睡了个对通,无梦无魇,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后罕见地享受了一次姐姐的服伺,又给她打热水,又给她端早饭,又给她编辫子,就是服务态度不好,耷拉着脸像谁欠了她一百万似的。

  吃早饭的时候,钟静把昨天的情况跟她说了,包括晏宇打来的电话。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钟莹摇头:“我不知道啊。”

  钟静义愤填膺地表示,她看错晏宇了,以为他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还担心妹妹欺负他,没想到心志不坚,临阵反悔,简直是耍着钟家玩儿呢!强烈要求钟莹有点骨气,不许再和他来往。

  钟莹微笑:“嗯。”

  离开华大,她回学校找辅导员补上假条就去上课了。中午在食堂吃饭,前舍友们纷纷对她的身体表示关心,钟莹说昨天胃疼,吃了药睡一觉就没事了。

  江文静坐在她身边道:“我还以为你跟你男朋友吵架,气得不来上课了呢。”

  钟莹停下筷子看向她,“为什么这么说?”

  “前天我看他一个人从博思楼走的时候,脸色好难看啊,那会儿你跟你姐不是在阶梯教室么,我以为你们吵架了,也没敢问你。”

  钟莹低下头,艰难地咧了咧嘴角。猜到了,一早就猜到了,能让他接受不了反常如斯的,也只有她的真面目了。

  怪不得突然说起去西北的事。十六岁就慧眼识珠挑中了潜力股啊,对我寄予厚望啊,明明不爱我也愿意嫁给我来博一个富贵明天啊,那么穷乡僻壤十三年怎么样,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钟莹扑哧笑出了声,接着控制不住大笑起来,前仰后合的,泪花儿都笑喷出来了。

  舍友们惊诧莫名:“怎么了钟莹?”

  “没事没事。”她用无名指拭了拭眼角,笑着道:“突然想起了一个关于报应的笑话。”

  “什么笑话?”

  “狼来了啊,假话说多了,说真话人家也不相信了。”

  狼来了是个笑话吗?没人觉得好笑,只有钟莹一个人笑了足足两分钟,笑容既讽刺又悲伤。

  撒谎的小孩子被狼吃掉了呢,真悲伤啊。

  下午,她回到出租房,晏宇的拖鞋整整齐齐放在门边,和前天晚上她离开时一样。沙发上放着蛋卷盒,卧室床上扔着没叠的衣服,厨房水池里的猪肉已经散发出一股酸腐的气味。

  她什么也没干,连鞋也没换,扑倒在沙发上再次沉沉睡去。

  醒来时窗内窗外一片漆黑,她听到了钥匙在锁孔转动的声音。门被打开,灯光亮起,她把头埋在垫子和扶手的缝隙中,一动不动。

  静如空室许久,终于有了关门和换鞋的动静,随后轻轻的脚步声来到她身边。

  “钟莹,我们谈谈。”

  她还是一动不动。

  “钟莹。”

  她对着那狭窄的缝隙长长吹了一口气,极缓慢地爬起来,灯光刺眼,她垂下长发,跪坐在沙发上,用手挡着眼睛:“谈吧。”

  就在抬手一瞬间,晏宇看到了她的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肿肿的,脸颊却有些凹陷。两天不见,她瘦了一圈。

  他心头像被针扎了一样的疼,腹中千言万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钟莹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吭声,便起身摇摇晃晃走到餐桌边,晃了晃茶壶,倒出一杯水仰头喝下。

  “那是什么时候的水?”

  管它什么时候的水,能解渴就行。喝完她又回到沙发坐下,捞出背后的蛋卷盒,打开就吃,咬得啪嚓啪嚓,嚼得咯吱咯吱,十分专心,一眼也没看过身前的男人。

  “你没吃饭?”

  废话!我这么注重身材的人,怎么可能吃了晚饭还吃夜宵?钟莹咬着蛋卷愣怔了一下,他有时候也会在九点半以后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碗面,她说不吃,他就开始言语诱惑,加火腿肠和鸡蛋哦,再滴一点点酱油,一点点香油,男朋友亲手下的特别香。

  垃圾食品毁我美貌!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吃了!钟莹把头垂得更低,再也吃不到了......

  “我前天......”

  “你不用求证了!”

  晏宇刚平复下一见她就紊乱的心绪,开口就被她打断。

  钟莹扔下蛋卷盒,不讲究地抹了抹嘴,抬头道:“前天我和我姐在阶梯教室说的话,都是真的,都是事实。”

  晏宇同样憔悴的脸泛出青白色,腮骨紧紧绷着,眼睛里的伤痛几乎凝成实质,刺得钟莹不得不别过脸去。

  “我就是冲着你条件好,将来能让我过人上人的生活来的,动机就是这么俗不可耐,我本人就是和我姐说的一样,懒,贪,想不劳而获。十六岁时已经对你没安好心,为了套牢你耍了不少心机,和你在一起,包括想嫁给你,都是为了近距离督促你干大事发大财,好满足我的物质需求。我一点也不单纯,一点也不天真,庸俗拜金,欲壑难填,很多时候为了讨好你迎合你故意装清纯少女,装上进好学生,其实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钱,平时看你就像在看一座移动金矿。”

  晏宇受不了了,钟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利刃插入心肺,比他听到的那些还直白,赤.裸,残忍,血淋淋!他不想听,也不想相信,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急促呼吸。

  “但是后来......”说了四个字,钟莹停顿片刻,继而神经质地笑起来:“什么狗屁后来,事实就是这样,我就是这么坏的,和你的完美女友根本不是一个人。”

  晏宇颤抖着嘴唇:“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会算命啊,看你有富贵相,呵呵。”

  她说得没错,短短几分钟内,晏宇发现自己已经不认识面前的女孩了,她平时爱如生命的长发此刻乱糟糟的,说着不正经的话,口气尖酸,精致的眉眼呈现病态,表情冷漠眼神阴暗,笑容里透着满满的厌世感。好陌生,太陌生了,和他娇俏可爱的莹莹一点都不一样。

  “如果我...不从商,你就...离开...”

  钟莹沉默着,和他在阶梯教室外感受到的沉默一样压抑,郁塞,让人呼吸困难,让人如坠深渊,让人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怎么会有人能把自己伪装到这般地步,怎么会有人十六岁就有这般深沉的心机,难道四年来,她都是在过着双面人的生活吗?

  来之前抱着是否会有误解的侥幸,想要好好和她谈谈的心态彻底崩塌,面对面说出的话远比他那日听到的片段更令人生怖!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晏宇沉下肩膀,茫然地道。

  早料到了,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撕裂假面具,让他对她无话可说。

  其实,局面不是不可以扭转的。晏宇今天还能回到出租屋来,就是给了她继续耍心机玩花样的机会,可是,钟莹没力气了。

  找人很费劲的,她从来都不曾彻夜不眠地为一个人奔波过;被人拒婚也很难堪的,她还没有无耻到出卖自尊的地步。

  又累又饿,睡了那么多还是累,吃了三根蛋卷还是饿。她再次站起身,对晏宇视若无睹地在屋里溜达了两圈。拉开书桌抽屉看看,又打开冰箱看看,吃的不少,可惜都是生食,于是抓了钥匙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好像条件反射一般,晏宇不想问这句话,可还是问出了口。

  “买酒,我挺喜欢喝两杯的,尤其是睡前,为了你我可真是牺牲太多个人爱好了。走的时候记得关灯,我其实不怕黑。”

  钟莹拉开门,没有立刻迈步,看着黑乎乎的楼道,轻声说:“再见晏先生,去做你喜欢的事吧,恭喜你这一世逃过一劫,也恭喜我自己...”

  她说得太含糊,晏宇只听清了前五个字,那决绝而生疏的五个字。

  钟莹回来的时候,晏宇已经不在了,他的个人物品却全没有拿走,也许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没心思收拾了。

  她灌了一瓶啤酒,从小房间里腾出一个蛇皮袋,把他的衣服鞋子枕头磁带书籍洗漱用品统统扔了进去。装满一个袋子,横看竖看家里还是不顺眼,又腾出一个,他盖过的被子,用过的厨具,吃饭的碗,喝水的杯子同样扔了进去。如果不是装不下,她想把他买的家具家电也扔进去。

  十八号早上,钟莹在胡同口找了两个蹬三轮的男子,一人五十块钱,让他们把两个巨大巨满的蛇皮袋送到华大,说清要计科院晏宇签收。蛇皮袋里的东西远超五十元,可钟莹管不了那么多,爱偷偷去吧,谁让他不及时保管好自己的财物。

  车夫没有偷东西,回来就向钟莹展示了晏宇的亲笔签名,以此证实自己人品可靠,以后有苦力活还可以找他们。小姑娘出手大方,能靠劳动吃饭,挣清白的钱,谁也不想干下作事啊。

  钟莹对他俩却没什么好脸色,你们人品好,你们全家人品都好,就我下作,我不想挣清白钱!

  没好脸色归没好脸色,十八号下午钟莹又找他俩干了一次活,把小汉显呼机和很多晏宇买给她的小礼物,以及晏奶奶的玉镯和派克笔都送还了回去。贵重物品她还是亲自押车的,偷偷躲在暗处,见晏宇出校门亲手接下才放心。

  他好好的,除了看起来沧桑了一点,憔悴了一点,不修边幅了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变化。接过东西后,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目光从南扫到北,又从北扫到南,不知在找谁。

  钟莹猫着腰躲在街对面馄饨店的大炉子后面,胖老板身躯宽大,可以很好掩藏她的行迹,并且对她诡异的行为没有异议——她一个人要了十碗馄饨,可是大客户呢。

  等到晏宇进了校门,钟莹直起身,问老板:“咱们海甸的民政局在哪儿啊?”

  “就在科学南路。”

  “哦,我只知道朝阳区的。”

  “要办事啊?离这儿可近了,走过去就行,不用坐车。”

  钟莹呵呵笑:“问问而已,不办了。”

  两天后,她在系部接到了老钟打来的电话,父女俩无言默对良久,老钟开口:“你曲阿姨赶去北城了,说问清楚了会给我们一个交代,要爸爸去吗?”

  “不用,没事的爸,嗨,曲阿姨也太......反正我没事的,都是我不好,您别跟晏伯伯起冲突,不关晏宇的事,是我不好。”

  “你特别好,我女儿没有不好的。”

  老钟一句话让钟莹破防,心中爆发出巨大的羞惭愧疚后悔,眼泪决堤而出,拼命压抑着不哭出声,忍得浑身发抖。

  “不要难过,莹莹,你还年轻知道吗?优秀的人还有很多。”

  “嗯。”她从嗓子眼里挤出一点声音。

  “爸爸姐姐永远是你的后盾,没什么的,毕业就回来,珠州好小伙子多得是,咱们军就有很多……”老钟听出她的哭音,绞尽脑汁想话安慰。

  “钟莹,有人找你。”

  门口有人喊道,钟莹颤抖着回过头去,一抹橄榄绿映入朦胧泪眼,高大的身影大步走来,放下手里的袋子,一把攥上她肩膀,攥得她生疼。

  “没良心的臭丫头,被人欺负了也不说,哭个屁啊!”

  作者有话说:

  ……说点啥呢,真的是he啊,绝对的he,我就不会写be。另外不会有老少配,那只是个背景,立意是热血青春嘛。

  感谢所有看文小伙伴,谢谢支持,鞠躬。

第84章 给你哥戴绿帽子

  中午十一点半,晏宇和几个同学走出科学礼堂,谢绝了他们结伴吃饭的邀请,低着头把牛皮纸袋上的棉绳一圈一圈绕上结扣。八级台阶没下完,一个人影像离弦的箭般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嘭”地一拳砸中他太阳穴。

  晏宇被打偏了头,趔趄连步,紧接着第二拳又追了上来,又凶又重,一点没留余力,狠狠将他捶倒在地。

  “行凶者”随即扑上去,用膝盖压住晏宇的腰,揪住他的衣领,一声不吭,拳头疯狂下落。

  几个没走远的同学惊呼出声,慌忙回身去拉,“住手,不要打了,你是谁啊,快报保卫处!”

  第二拳的时候,晏宇就已经看清了来人,他有机会也有能力反击,但没那么做,任那带着浓浓激愤的拳头一下一下砸在脸上身上。在那人被拉开,控制,同学们叫着要去报保卫处的时候,艰难摆了摆手:“别去,是我弟弟。”

  几分钟后,他坐在礼堂门口的台阶上,用手抹着鼻血,衣服裤子蹭得全是灰尘。晏辰站在他身前,双目喷火,胸口剧烈起伏,紧握的拳头表明了怒气尚未完全发泄出来。

  “为什么不结婚了?如果不是昨天我回家一趟还不知道这件事,你说啊,为什么不结婚了?”

  晏宇不说话,皱着眉头揉太阳穴,这小子下手可真狠。

  “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晏辰逼近一步,仿佛他只要敢说是,就要跟他拼命。

  “没有。”

  “那为什么呢!总要有个理由有个解释啊!上上个礼拜我回家,奶奶还高兴得不行,说要给你们置办家具,昨天躺在床上起不来,气得心脏病都犯了!说结婚就结婚,说不结就不结,你是耍莹莹还是耍家里人玩呢?”

  晏宇盯着脚下的地面,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

  晏辰冷笑:“我一直都不希望莹莹和你在一起,不是胳膊肘向外拐,而是早知道你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她。你太傲,太有原则,从小到大都活在规范里,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实际上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的朋友都看不出来,是因为他们没和你生活在一起,珠州那一年我算是彻底领教了,越亲近的人,你的要求越高,达不到你的要求你就想方设法去纠正,纠正不了就摆出一副失望鄙视的态度,谁受得了?”

  晏宇不作声,默默听着。

  “莹莹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她活泼,调皮,爱玩,人来疯,奇思妙想一大堆,注意力不集中,最讨厌被人管制,可是你看看她和你在一起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说你早就喜欢她了,那看来她也早就喜欢你了,所以才会在高中时期性情大变!变得少言寡语,成天闷在家里装淑女,变得热爱学习,呵!她原来一点也不热爱学习你知道吗?讨厌看书,讨厌做题,我和舟桥都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转了性,是为了你啊!”

  晏宇心中溢满苦涩,转变性格,强迫自己做不喜欢做的事,是为了我吗?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惜不是啊。

  “那天在家里吃饭,我看见莹莹跟在你身后出门,一脸讨好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我当时真想上去摇醒她,被你约束,受你规范,处处迎合你,这样委屈自己何必呢,装能装多久,一年,十年,一辈子?做自己不好吗,有人就喜欢真实的她啊!”

  四年,晏宇颓然闭上眼睛,装了四年,她不想再装了,不想再装喜欢他了。

  “可是几天前我改变了想法,你莫名其妙失踪,莹莹跑来学校找我,你没有看到她当时的样子,”晏辰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天塌了,慌得不知道往哪儿躲,拉着我一个劲说再想想,想想你哥能去哪儿,一个劲担心你会出事。那一刻我觉得,我对莹莹的看法可能过于主观了,子非鱼焉知鱼乐,她真心喜欢你,为你改变甘之如饴,失去你痛不欲生,我想我应该祝福你们。可是没想到,竟然是你先......”

  晏辰说了一大段话,似乎也用完了力气,拳头渐渐松开,语气平静下来:“你做事总有你的理由,我也不问你什么原因了,只是为好朋友抱个不平。分手也好,莹莹值得更珍惜她的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嗤笑一声:“我刚刚先把舟桥送到人大才来找你的,莹莹现在一定很需要人安慰。打你一顿肚子好饿,走了,跟好朋友吃饭去。”

  晏宇心脏一紧,猛地抬起头:“李舟桥回来了?”

  晏辰翻个白眼,甩着胳膊大步流星地走了。

  五月的阳光明媚,人大校园绿意葱茏,一勺池水波光粼粼,倒映着亭亭玉立的红裙少女和她身边伟岸的身影。一年多不见,李舟桥穿着帅气的军装,肩膀上两道杠,戴着八一军徽大檐帽,帽檐压着浓眉,无形中显出几分酷劲,整个人又高又壮...又黑。

  “你这是天天野外作业啊,怎么黑成这样?”

  李舟桥寒着脸:“别给我转移话题,事儿还没说清楚呢,要不是晏辰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打算背着我结婚,信里为什么不提?心虚啊?”

  钟莹的眼泪早干了,从见到他那一刻起,眼泪就被吓回去了。慌忙说两句挂了老钟的电话,反手紧抓住李舟桥的袖子,生怕他看到自己梨花带雨的模样,怒火上头跑去找晏宇麻烦。不是她小看晏宇,舟桥这身板儿,他真不一定能扛住。

  不怪她有这份“自信”,事实上李舟桥确实是那么打算的。许久没见,分外想念,幻想了无数次的笑脸和拥抱统统不存在,他只看到了一个消瘦,苍白,委屈,备受欺凌的小可怜,当时杀了晏宇的心都有。

  “瞧你说的,我心虚什么,结婚也就随口一提,不作数的事儿,”钟莹笑得看不出半点阴霾,“这不没结成嘛,告诉你让你今天来笑话我?”

  李舟桥满脸杀气:“我不会笑话你,我会为你报仇。”

  “噗!”钟莹笑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中二,都下士了一点不成熟呢,还报仇,你以为你是大侠啊。”

  “中二是什么?”

  “......中字不重要,你知道你很二就行了。”

  “我说真的,”李舟桥不想笑,严肃道,“你们瞒着我结了我也没办法,最多探亲回来打你一顿,但为什么他又不愿意结了呢,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钟莹保持笑容:“你这话逻辑不通啊,他不愿意结了,怎么是他做对不起我的事呢,应该是我对不起他才对。”

  “他有别的女人了,不喜欢你了,逻辑不通吗?”

  “没有。他没有别的女人,也很喜欢我。”

  “那为什么......”

  “所以就是我对不起他嘛。”钟莹避开李舟桥的目光看向小池,嘴角含笑,眼睛里却氤氲着化不开的忧伤。

  “难道你...”想了想话意,李舟桥勃然,“你又看上谁了?钟莹,你个臭丫头还有没有点谱,谁都能喜欢就是不能喜欢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