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莹不忍直视地瞥他一眼:“我要是喜欢了别人,你不替晏宇抱不平?”

  “替情敌抱不平,我脑子进水了吗?”

  “......”

  她没有回答李舟桥的问题,因为知道他在故意用夸张的口吻,开玩笑似的态度说出认真的话。不是他想听的答案,无论她用什么语气回答,玩笑也好,庄重也好,都会再一次带去伤害。

  回避就是答案了,她曾经解释过,舟桥懂的。

  一年多的通信中,每隔几封他便会在结尾处写上小小的“想你”两个字,笔迹浅淡,钟莹能感觉出他那种既想让她看见,又不敢造次的小心翼翼。

  好惨啊,她悲伤地想。舟桥惨,喜欢上了她这么个冒牌货,还沉浸在青梅竹马的感情中不能自拔,根本不知道这具皮囊里包裹了一个多么恶俗世故的灵魂。她也惨,放着好好的新生活不过,狠心拒绝可爱的小哥哥,一心想要重回金字塔尖,钻营来去最后落得一场空。

  最惨的是,当她终于清除恶念,无欲无求地站在这里时,却再也不能接受这份热烈真挚唾手可得的感情了。那个曾经以为的赚钱工具人,已经在她心里扎进了尖利的刺。

  好深,好痛,扎到了最中央的位置。想拔掉它,要把心剖开吧。

  等到了晏辰,三个人在北门外的小饭店吃了一顿。钟莹才知道李舟桥接到晏辰写去的信,听说她要结婚,一急之下用两条烟换了别人的休假名额。哪知连队压着不批,他差点没给指导员跪下,磨来磨去最终还是晚了两天。出部队时心凉半截,以为钟莹成了已婚人士,不知自己还该不该来北城,后来联系上晏辰才松一口气,紧接着又被钟莹“受委屈”的消息激出一肚子火。

  这会儿他开始后悔休假休早了,再迟半个月,就可以和钟莹的暑假重叠,一起回珠州去。假期只有二十天,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家,钟莹满头问号,不然呢?你妈想你想得不行,不回去要上天啊?不孝子!

  晏辰倒是很希望他在北城多留几天:“好久没见,我可太想你了,过几天再回去嘛,我和莹莹领你去玩儿。不过你就不要去找我哥的麻烦了,我已经替莹莹出过气,狠狠打了他一顿,你毕竟是军人,打人影响不好。”

  钟莹震惊:“......你疯了?他是你亲哥呀,你打他干什么?”

  “你是我妹,”晏辰理直气壮,“他欺负你我就要给他一顿天马流星拳,他理亏着呢,都没敢还手。”

  钟莹又急又气,“神经病啊,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去乱打人,他理不亏,理亏的是我!”

  晏辰愣了:“什么意思?”

  李舟桥吭吭两声,不自在地道:“莹莹给你哥戴绿帽子了,自己人我也不能昧着良心为她说话,算起来的确是她理亏。”

  晏辰:......

  钟莹:......这特么都哪儿跟哪儿啊,李舟桥真是个学渣,理解能力也太差了吧!

  “莹莹,这这这...真真真的?你....”晏辰结结巴巴,忽然感觉自己的义薄云天两肋插刀成了笑话,“怪不得我哥什么也不愿说,这也太没面子了。”

  钟莹不想跟这俩傻子废话:“他受伤了吗?”

  晏辰回想英勇时刻:“我真没收着力气,表面上看不出来,应该有点内伤,太阳穴被我捶得不轻。”

  “太阳穴能打吗,那是命门,你要害死他啊!”钟莹倏地站了起来,脚步一动又顿住,伸手拉晏辰:“你去,去看看他有没有事,肿了伤了赶紧上医院。他心情不好,肯定不会自己去,你打的人你负责,快去!”

  晏辰想起在自己滔滔不绝的时候,晏宇始终皱着眉头很痛苦的样子,也有点担心。尤其是得知他“戴绿帽子”之后,内疚感油然而生,敢情哥哥是在给莹莹留情面呢,自己太冲动了。

  他扒两口饭匆匆跑了,临走复杂地盯了钟莹一眼。

  钟莹不打算解释,绿帽子就绿帽子吧,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和劈腿背叛也没什么区别,就让晏辰唾弃她,鄙视她好了,拜金和唾弃合该配套出现的。

  李舟桥目不转睛望着她,从见面到此时,她的所有表现尽落眼底,没谈过恋爱的男孩子也能感受到她身上不同寻常的忧郁。想起她转过头来一瞬间悲怆绝望的泪眼,舟桥心头堵闷:“莹莹,不是我说的那样对吗?你和晏宇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就不谈了呗。”钟莹淡淡笑了笑,起身去买单,李舟桥想抢,被她拦住:“我拍广告挣钱了,你不吃大户是不是傻?等你以后当了军官,涨了工资,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什么拍广告?”

  “你什么时候回家?”

  李舟桥瞪她:“刚到就赶我走啊?等两天的。”

  “那你今晚住哪儿?”

  “随便找个招待所。”

  “住我家吧,我回学校住,省点钱给你爸妈买些礼物带回去,当兵一年多,津贴都被你拿来买烟了吧?”

  李舟桥惊讶:“你家?”

  “租的房子,不过我可事先跟你说好,不准睡我的床,不准动我的东西,睡沙发或者行军......”钟莹咬了舌头,半晌道:“就睡沙发。晚上你就能看到我拍的什么广告了。”

  “哪个厂家这么没眼光,你长这么丑还拍广告呢,让我猜猜,是猪饲料吧?”

  “李叔说的没错,你真是一天不挨打急得慌。”

  两个人说着话从小饭店出来,一路向东。没有发现街对面的粗壮行道树后,缓缓移出的那个脸颊肿胀,嘴角乌青,左眼紫红,眼皮几乎肿合了缝的黑衣男子。

  看着两人并肩离去,有说有笑,看着那军装少年拍身边人的后脑勺,看着女孩扬起拳头作势要打,他再一次用力按住了胸口,紧咬牙关。想转身离开怎么也迈不动步,好不容易抬起脚,却是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

  十五分钟路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无视路人投来的诧异目光,盯着那两人转弯,直行,再转弯,终于走到了让他不敢相信也不想面对的那个地方。

  心又一次裂开了,裂了一条深而狰狞的口子。他仿佛能感觉到全身血液都在疾速汇聚心脏,从那个口子落下去,落到不见底的深渊里,极度的酸涩痛麻感蔓延四肢百骸。

  你要干什么,钟莹,你要干什么!把话说开了,把真面目暴露了,你就无所顾忌地做自己了是吗!你就带别的男人回......我们的家了。

  他急走几步,张了张嘴,胸口突然一阵剧痛,痛得他弯下腰去,大口大口呼吸着,气息却怎么也沉不到肺里。

  大中午的,这片地方不是主干道,路上也没什么人,路边只有几个三轮车夫戴着草帽在树荫下等活儿。其中一个看见了他异常的模样,叫了声:“哟,这是怎么了?”

  钟莹和李舟桥已经拐进胡同口,听见叫声她回头看了一眼,霎时愣住。一秒不到火速转身飞奔:“宇哥!”

  他弯着腰,低着头,压根没有露出脸来。可是钟莹太熟悉他了,无论他正面背面侧面,还是像此刻略显扭曲的姿态,她都能一眼认出。

  手指接触到他手臂的刹那,两个人同时激灵了一下,晏宇心头的疼痛奇迹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寒意,透心彻骨的凉。

  他没有抬头,甩开钟莹的手,转身就走。

  “宇哥,晏宇!”钟莹追上去拉住他,看到他脸上的伤心如刀割:“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伤得好重,得去医院啊。”

  尚完好的右眼冷冷看向她:“我怎么到这儿来了,我不该来,我现在就走。”

  钟莹僵了片刻:“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他再次甩开她。

  “我必须送你去医院。”她再次拉住。

  “说了不用!”晏宇低吼。

  钟莹坚持:“必须去。”

  “行,我自己去!”

  “你眼瞎了看不见,我送你去。”

  “......”

  李舟桥站在胡同口看着这一幕,拿下帽子扇了扇风,歪头朝旁边唾了一口,骂道:“妈的,贱!”

  也不知是骂他,骂她,还是骂自己。

第85章 她爱金不爱矿

  钟莹自认情商还行,比较顾全大局,只要把道理给她说通,一般不犟,但真犟起来也很少有人能犟过她。

  伤成这副德行不去医院有什么道理?太阳穴鼓老高,一看就有内伤,脑子被捶坏了怎么办?哪怕受伤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也不能看着人家变成傻子啊。

  这边抓着晏宇不放,那边招呼李舟桥去拦面的,说这条路拦不着,就上主干道拦一辆。

  李舟桥:......

  面的拦到了,钟莹推着晏宇上车,示意李舟桥也坐到后面。关上车门,她坐了副驾驶,全程没有回头看一眼,而后座上的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望着窗外,各自想着心事。爱唠嗑的司机不时从后视镜里乱瞄,起了个天气的话头,没人接茬儿,他也就自觉维护了车内冰冻三尺的气氛。

  到了最近的一家区级医院,钟莹去挂急诊,让李舟桥陪晏宇先去诊室处理伤情。李舟桥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钟莹:“那我?”

  李舟桥不知怎么心情舒畅起来,挑挑眉道:“保证完成任务。”

  钟莹趴在挂号窗口,从玻璃的反光里看见他过去说了几句话,晏宇似乎正望着她的方向,变形的脸在模糊的玻璃上显得更变形了。

  对她无话可说,丧到被弟弟暴揍也不反抗,却又顶着一脸伤突兀地出现在出租房附近。她有理由相信,晏宇并非单纯为她来的,很大可能是因为舟桥。

  爱恨交织反反复复是失恋必经阶段,理智告诉自己现实太丑陋,感情上又一时割舍不下。刚分手,他还不能忍受她身边走着另一个男性,就像她也做不到对他的惨状视而不见一样,心疼,真疼。

  四年,全神贯注围绕着一个人转,骤然剥离,挂血连筋的,她需要时间恢复。

  钟莹垂下眼轻笑了笑,当初的愿望除了发达,基本都实现了呢。他失控的样子见到了,狼狈的样子见到了,痴恋的样子见到了,失恋的样子也见到了,不是全无收获。

  钱嘛,虽然有点意难平,但毕竟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豪宅里也是三餐一宿,出租房里也是。上辈子顶顶豪富的时候嘎嘣死了,说明他的钱注定就不是她的,想开点也就那么回事儿。

  脚踏实地吧,从现在开始把遗愿捡起来,重新做回贫民窟女孩,自己挣自己吃,尝试寻找贫穷带来的快乐。没有爱情她还有亲情啊,爸爸和姐姐对她多好,她不能辜负他们......呃,突然想起来,她要不要去督促一下钟静啊?姐姐也是很有潜力的好吗,干脆就让她把自己腿打断,后半辈子赖上她!

  钟莹被自己危险的想法逗乐,太危险了,嫉恶如仇的姐姐如果知道她这么想,打断腿都是轻的。钱和小命,还是后者重要。

  处理了外伤,做了几个检查,医生告诉钟莹病人无大碍,多是软组织损伤带来的血肿,吃点消炎药,配合冷热敷,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晏宇并不是很配合,每一项检查都是被李舟桥推进去的。他不推钟莹就要去推,李舟桥觉得自己应该挺身而出,以免已分手的双方产生尴尬。

  结束就诊,钟莹把药袋交给晏宇:“没伤到头就好,遵医嘱按时服药,先冷敷再热敷。我替晏辰向你道歉,他是关心则乱,你别怪他。”

  晏宇觉得无稽,那是他亲弟弟!钟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睚眦必报六亲不认的冷血动物?

  想起以前和今天晏辰对他的评价,晏宇有些怔忡,他在别人眼里真的这么刚愎自用骄傲冷情吗?自以为的鞭策让弟弟满腹怨言,钟莹也要靠伪装来接近他,为何伪装,是认为他不会喜欢上真实的她?

  爱玩就玩,不想学习就不学,喜欢喝酒就喝,不怕黑就不开灯,有什么大不了?他不觉得自己不能接受这些,钟莹什么脾性他都能接受!

  唯独不能接受她不爱他。

  看他长得有富贵相,好吧,荒唐是荒唐了点,冲着富贵爱上他也行啊,可惜她说得过于清楚,清楚得让他想假装失聪也做不到。从头到尾都是谎言,她对他好,对他笑,亲吻他,拥抱他,说着让人心旌摇动的甜言蜜语时,心里只把他当作未来的金矿。她爱金,不爱矿。

  屡次感觉她头脑清醒口齿伶俐,适合学法律,不知她为何会选金融,今时今日才懂,她太清醒了,天生就有敏锐的商人触觉。十六岁明确未来目标,挑上合适的人开始做长线投资,二十岁察觉风险来临,及时断尾止损,为他止损,也为自己。显然她很明白,婚后再暴露,影响的将是两人一生。

  真正冷情的人,是谁?

  “你自己回去可以吧?”钟莹问。

  晏宇怔怔望她,努力回想着她要送他来医院时的坚持和急切。当她说出“你眼瞎了看不见”的时候,他恍惚了,语气好像平时和他撒娇斗嘴一般,那时他真有种她心里有他的错觉,所以才会跟她来,想寻找更多证据。可是没有,从上了车起,她就没再正眼看过他,此刻对视,眼神里也一片平静。

  已经不生气了,只觉得无力,面对一个不爱他的人,他该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笑?

  “那我和舟桥就先走了。”

  “不可以。”他脱口而出,说完也没后悔,今天跟踪她就已经很可笑了,再可笑一点也无妨。

  钟莹愣了愣:“嗯?”

  “我头很痛,眼睛看不清,自己回去不可以。”

  钟莹很干脆:“行,反正从这里打车先经过华大,我们就先送你,等下我联系晏辰,他应该就在华大找你呢。”

  “我们”俩字刺痛了晏宇,他看着李舟桥似笑非笑的表情,想到他们原本的去向,忽然绝望。他说了可笑的话,提了愚蠢的要求,然而什么也阻止不了。

  没有再上演你来我往扯大锯戏码,三人打了一辆车,和来时一样沉默地到了华大。晏宇给了司机一张五十元钞票,开门下车,说了声谢谢,便头也不回地走掉。

  李舟桥期待的两人独处进行心灵对话的场景并没有发生,钟莹把他带回出租房,噼里啪啦讲解了一番房屋使用说明就回学校去了。期间他想问的问题,想给予的安慰和开导,统统被她四两拨千斤地岔开了。

  晚上,他坐在沙发上看钟莹的广告,从七点半一直看到十点,她一共出现了三次,每一次都朦胧梦幻,遥不可及。

  我来的时机不对,他想,可是什么时机才是对的呢?

  第二天钟莹和晏辰带着李舟桥在北城玩了一圈,他进景点半价,坐公交免费,而另两个早就玩腻了的人还要花全价陪着,算算着实很亏。到了票价挺高的一处,晏辰让舟桥自己进去,他和钟莹在门口喝个汽水等他。舟桥放弃了,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不如一块儿喝汽水去。

  仨人找了一家饮料店坐下,喝着汽水聊着天,从过去聊到未来。晏辰说他准备考托福,申请M国某著名大学的留学资格,如果申请失败,就等大四参加公派留学考试,反正他一定要去崇拜的物理学家母校感受学习一下的。舟桥问他出去还回来吗,不会崇洋媚外当假洋鬼子去了吧。

  晏辰说,出去就是为了更好地回来。

  舟桥理想依然如故,爱军之心从未改变,训练之余坚持不懈参加文化课培训,打算今年先考一次试试,不行明年再考。读完军校他要申请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因为在城市的常规驻军部队建功立业机会太少,显不出他的本事来……

  然后他们又一起问钟莹:“你呢?”

  场景重现,这一次她没有用走一步看一步糊弄过去,尽量把高度拔到与他们差不多的位置,“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争取为国家多贡献税收。”

  李舟桥对晏辰道:“莹莹说她拍一个广告挣了两万,你看过没有?几秒钟就给两万,这钱也太好挣了吧!”

  晏辰脸色尴尬:“看了,昨天晚上和奶奶,我妈我哥一起看的。”

  钟莹没什么特别反应,好像只是听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家常话。

  他一天都没有提到晏宇,当昨天的事没发生过一样,实际只是不想回忆昨晚家里那令人窒息的气氛。妈妈来了,他和哥哥回家了,面对质问,他哥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把妈妈都急哭了,说无颜再见钟叔叔,无颜再见钟莹,还夸他打得好,这样言而无信的儿子就该打。

  走出冰饮店,晏辰悄悄拉了钟莹一把:“我哥说你没给他戴……那什么,他说让我不要再跟你提这些事。你俩到底谁对不起谁?不太严重的话,要不要再谈谈?”

  “我对不起他。”钟莹转过头微笑:“我和你哥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谈不了。他心里越不过那道坎,我也不想将来被人翻旧账,最关键,我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了,注定分开。现在难受只是一时,我也难受啊,慢慢会好的。”

  晏辰和舟桥都听着她的话,彼此互看一眼,皆是迷茫。当他们还在凭着本能摸索,幻想甜甜爱情的时候,钟莹已经触及了更深层的东西,学习进度把他们甩得太远太远了。

  时间,新欢,治疗失恋的两大法宝,熬得住就熬,熬不住就赶紧找下家。钟莹不能熬,也没心情找下家,于是她采用了忙碌疗法,用学习,工作,喝酒,睡觉填满每分每秒。

  李舟桥回珠州后,她自己买了一个传呼机,主动回到威蓝西餐厅询问老板还要不要琴师。老板说从音乐学院雇了一个弹琴的女生,价格比她低,还每晚上工,一周不休。

  做生不如做熟,钟莹懒得再往别家跑,便告诉老板,把周末给她腾出来,原工资不变,她给他带客。

  自从钟莹走后,许卫东再也没来过。钟莹人漂亮琴弹得又好,就是任性了点,没有服务意识,但这都不是大问题,至今还有人打听美女琴师的消息呢,她是有带客实力的。因此老板没多犹豫就跟她签了工作合同。

  工作落定,她给许卫东打了个传呼留下自己的号码,直到六月中才收到回音。原来他带着苏小柔度蜜月去了,考虑到肚子问题,没有出国,就在山清水秀的云川玩了一圈。

  钟莹先恭喜他新婚快乐,提醒他对苏小柔好一点,好好照顾她和宝宝,然后换了一副商场交际口吻跟他说:“许总,上个广告效果如何,市场反馈还不错吧?贵公司将来还有什么新产品需要代言宣传,首先考虑妹妹我啊。”

  许卫东:“......你吃错药了?”

  “没有,还有两年毕业,未来工作问题总要提前打算一下,许董事长实力雄厚,我也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那你毕业到我这儿来上班。”

  钟莹呵呵:“我对薪资的要求很高,恐怕你接受不了,而且朝九晚五的工作不适合我,我决定干自由职业。拍拍广告卖卖艺啊什么的,毕竟我形象还行对吧?有需要宴会伴奏也可以找我哦,一小时一百,物美价廉。”

  许卫东:“......你肯定是吃错药了,你不是说姓晏的不喜欢你抛头露面吗?怎么着,结了婚反倒让你养起家来了?我早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吧...哎算了算了,木已成舟我也不多那个事了,你自己高兴就行。哦对了,怎么没见你俩搬过来啊?我走的时候还听见十六号叮叮哐哐敲墙呢,回来没动静了,想挑个黄道吉日再搬?”

  钟莹舔舔嘴唇,干干笑了两声:“我同学叫我,我不跟你多说了,周末我在威蓝弹琴,有空过来吃饭啊。”

  “哎哎,你小柔姐让你来家做客......”

  李舟桥回部队的时候又从北城拐了一趟,给钟莹捎来许多家乡特产,是李家妈妈给她带的。他钟叔啥也没让他捎,舟桥纳闷儿是不是都折了钱汇给她了,钟莹笑而不语。老钟不用托人捎东西,他要亲自来关照女儿的生活啦。

  钟静上学期确定保研,毕业季乃至整个暑假都相对轻松。她本来打算回家的,但钟莹要留京打工,老钟又决定请假来看她,考虑到妹妹刚刚遭受过重大打击,钟静决定放弃难得悠闲的一个假期,也去干点兼职,有空再陪陪她。

  不过自从放暑假,钟静从来没在学校找到过钟莹,好在她留了新的传呼号码,只要知道她没事,打工打得热火朝天,钟静也就放心了。

  暑假过去半个多月,姐妹俩在火车站接到了十年第一次休长假的老钟。川流不息的旅客群中,钟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身影,扑上去给了他个大拥抱,充满感情地喊了一声:“爸爸!”

  老钟手上提满大包小包,被动僵硬不知所措,一个劲地说:“哎哟,哎哟哎哟,好了好了。”

  打死钟静都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干这种事,她翻着白眼侧过身去,假装不认识他俩。

  钟莹打了面的,连人带行李一车拉到了自己的出租屋。上楼的时候那父女俩懵然不明:“这是哪儿啊?”

  钟莹不好意思地打开门:“我租的房子,怕姐骂我没敢说,一个人在这儿享受半年了。”

  父女俩异口同声:“你哪来的钱!”

  话音未落,屋子里响起电话铃声,钟莹忙跑进去:“你们先进来,我接个业务电话。”

  钟静大惊失色,对老钟道:“拉电话要三千多,房东不可能给她装,莹莹到底哪来的钱!”

  老钟走进屋,看着一应俱全的家具家电,书架上的录音机,茶几上的照相机,电视机上还有一台录像机,脸色煞白:“你妹妹,你妹妹很乖的,不会干什么不好的事。”

  钟静也在东张西望,推开小房间被堆积如山的衣服鞋子惊得脸都绿了,忽然大叫一声:“这里为什么有张折叠床?还有件男人的夹克!”

  作者有话说:

  茶莹rap:他们说我是绿茶婊,我说绿茶加奶滋味妙,他们说我是恋爱脑,我说多谈恋爱身材好。哟哟切克闹,蜜雪冰城来一套,我的麻麻她有点脱发,她的老板让她当牛做马,每天看评论近视度数加深,路过镜子发现地铁手机老人。存稿箱深得看不见底,存稿量浅得像我的志向,小妖精吵架掏空她的身心,今晚双更明天开始裸奔。这里是AKA茶莹,为我打call转身永不灭灯,Salute!

  十一点二更,世界第九大奇迹,共同见证,仅此一次……我胖虎真的存稿不多,憋为难我。

  另外很多小伙伴问还有多少完结,我预填的是六十,但看大纲达不到那么多,也就是我一贯的长度,五十左右吧。

第86章 钟校花相亲

  钟莹给惊魂未定的爸爸姐姐倒了两杯水:“就是这样,我现在有三个广告一个电影在拍,周末去西餐厅弹琴,固定工资一个月七百多。片酬和广告收入已经拿到一半,也就是两万五,全部拍完后还有两万三左右待结。”

  她把多份合同拿给他俩过目,指着落款公章:“我选择的都是大厂家,饮料,化妆品,还有一个老主顾家的便携式血压计。电影是城影厂拍的,我就是个小配角,戏份不多,合同拟定的很完善,拍摄组也是正规单位,所以不用担心我会上当受骗或者安全问题。”

  “琴...什么琴,你哪会弹琴?”父女俩目瞪口呆,老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钟静呆过之后迅速反应过来:“我先不问你钱的事,那男式夹克和折叠床怎么回事,你不是一个人住吗?”

  “漏了。”钟莹拉张椅子在沙发对面坐下,作招供状:“晏宇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他那件衣服洗后我随手扔到储藏室里,打包的时候遗漏了。他也不缺一件衣服,我等会儿就把它扔了。”

  “晏宇,和你,一起,住过,一段时间。”钟静俩字一顿,字字重音,“住了多久?”

  “三个多月吧。放寒假回来到......分手。”

  这下轮到老钟大惊失色:“什么!那你...…莹莹你怎么答应我的,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曲红素来找我道歉我还跟她客气,说两家没缘分,不影响关系,早知道我就把姓晏的家给砸了!这怎么办?你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没失身。”钟莹低声嘟囔,“折叠床就是证据,我和他要是有什么关系,还用得着多摆一张床吗?”

  说是这么说,可老钟这个过来人压根不信,小年轻能忍得住都是因为没条件,有条件不发了疯了才怪!摆张折叠床装模作样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三个多月啊,九十多天啊,说没发生点什么除非晏宇是...那啥!真正的正人君子就不会做同居这种事!

  “你到现在还在替他隐瞒,莹莹,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钟莹无奈:“意味着什么,爸您不是想说女人贞操大过天吧,没了贞操将来嫁人受歧视?什么年代了!”

  “哦!”老钟轰地站起身来:“哦!你承认了是吧,你们果然......”

  钟静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可怕,太可怕了,你个死丫头,一天不看在眼皮子底下就作死。”

  钟莹:“......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想表达贞操观不该矫枉过正,成为女性的枷锁,但女孩子洁身自好是应该的。我没有失身,绝对没有,不信上医院检查。”

  “你敢去?”

  “我有什么不敢......”钟莹突然收了声,她想起她做了多年的那些幅度极大的瑜伽动作,想起骑车,想起奔跑,想起有一次大姨妈走后内裤上出现的淡淡粉红,这谁敢确定无疑?万一检查她没了,那估计回家之后她就真没了。

  她沉思的表情落在老钟父女俩眼里就是心虚!两人对视一眼,老钟甩了下下巴,钟静微微点头,眼睛一眯,凶相毕露,跟地下党接头打暗号似的。

  父女俩不再纠结于她贞操的事,也没有立刻逼着她去医院,钟莹感恩不尽。中午带两人去饭店吃饭,表示晚上她和姐姐睡一起,爸爸就睡折叠床。这几天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电视上热播的白娘子传奇,她已经把录影带全租回来了,爷俩在家一次看个够。以前他们对她付出很多,现在她累死累活挣点小钱,就是回报给爸爸姐姐花的!

  父女俩:......

  钟莹下午有事,广告导演把她推荐给了一个要拍音乐录影带的流行歌手,让她下午去南山宾馆和对方母亲见面——现在经纪人职业还没全面崛起,大部分演员歌手都是有单位的,少数一部分个体户找了自家亲戚充当助理或者经纪人的角色。也就是说,歌手他妈满意了,这活儿就跑不了了。

  吃完饭回家梳洗打扮一番,钟莹光鲜亮丽地走了。她一出门,老钟父女俩也动起来,找了个塑料袋,把那件男式夹克装进去,老钟问:“去哪儿找他?”

  钟静说:“刚毕业,他应该不会到外地去,我先去学校看看他在不在,不在的话我们就去他家堵他,军区大院,我知道地方。”

  老钟点头:“走!今天非扒了这小子的皮不可!”

  南山宾馆坐落在东城区政府西侧,是个新开业一年的星级宾馆,住宿吃饭的条件比较豪华,常有政商演艺界人士和外宾出入。钟莹从海甸赶过去路途遥远,她在车上小睡了一觉,到地方时正好离约定时间差十分钟。

  什么事能迟到,什么事不能迟到,她还是有数的。

  听说歌手的专辑主打是一首情歌,MV想走唯美浪漫风。钟莹特意穿了一条白裙子,上半截是针织紧身的,短袖一字领,使她的优势一览无遗;下半截是纱裙,长及脚踝,纯洁梦幻。长发披下,右侧单扎了一小束,别上小王冠发饰,化淡妆,尽显清纯美丽。

  拎着小坤包走进大堂,右前方的偏厅内涌出来一群人。全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女,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似乎刚吃完中饭准备散伙。

  钟莹无意识地扫过一眼,极快收回目光,径直朝着服务台左侧的电梯走去。

  她两只手叠在腹前拎着包,静静看着楼层显示器以蜗牛爬的速度变动,七,六,五,三层楼足足跳了三分钟,停在五楼就不动了。从包里掏出传呼机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她是等等呢,还是走楼梯?平时五楼都爬惯了,七楼也不算什么,只是爬楼梯气喘吁吁的,有损她的气质和美貌。

  电梯门口还有服务员点头哈腰的迎接指路呢,楼梯口肯定没有。

  正犹豫不定时,身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哟,这是谁啊,钟校花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打扮得这么漂亮给谁看呐?”

  她装没听见,那人直呼全名:“钟莹!”

  钟莹回头,四男一女站在离她不远处,个个面熟。还有一个站在五米开外的男人,白衬衫黑西裤,双手插着裤兜,眼睛望着宾馆外,看也不看这方一眼。

  人很干净清爽,可是好瘦,瘦得都快成骨架子了。

  她神情淡定无波:“你在跟我说话?”

  女生道:“不是你还有谁?”

  “哦,你哪位?”

  女生气急,大概是喝了点酒,脸颊绯红,“装什么蒜啊,你不认识我?”

  钟莹貌似仔细地打量了她:“好像认识,印象不深,你有事吗?”

  “你!”

  一个男子拉她:“走了,玲子,没事找什么事啊,小宇还等着呢。”

  无事生非的人正是最爱无事生非的关玲。她的表情非常奇异,既愤恨,又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既拉着一副冲上去要打她的架势,又让人感觉她可能冲上来只是扭个喜大普奔的秧歌:“你装啊,你还装啊,装不下去了吧!我早就说过你会招报应的,活该,贱...”

  “人”字被人捂进了嘴里,男孩抱歉地对钟莹笑笑:“她喝多了,你别介意,你忙你的,来这儿有事啊?”

  钟莹也回以微笑:“嗯,相亲。”

  就在她说完回头的一瞬间,余光里那个雕塑一样站着不动的男人终于偏了偏头。电梯已经到了,钟莹施施然走进,转身,按键,目光始终压在身前一米。

  不是绝交了吗?又玩到一块儿去了!钟莹在电梯里肆无忌惮地咬牙切齿,放任关玲出来挑事儿真是烂招,挑一万次在她手下也走不过三回合。不就是添堵嘛,来啊,互相伤害啊!

  她迟到了两分钟,可是歌手他妈却还没到。钟莹向露天咖啡厅的服务员交待了一声,选了张桌子坐下,要了一杯咖啡边喝边等。

  十多分钟后,歌手他妈还没来,咖啡厅迎来了一拨男客人。五个人一张桌,位置就在钟莹的左后方。他们要了饮料咖啡后就陷入沉默,五个人中的四个齐刷刷盯着钟莹的后背,还有一个垂头不语。

  偌大的露天场地,总共只有三桌客人,一对情侣,一个独身少女,和一群盯着独身少女的恐怖男人——看在服务员眼里,他们的举动就是诡异又恐怖,不吃不喝,眼珠子不转,好像下一秒就要对那女孩实施绑架似的。

  钟莹镇定自若,小口啜饮,姿态优雅,偶尔会瞄一眼入口处,仿佛没有察觉左后方的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两点半等到快三点,歌手他妈终于来了,还带着歌手和一个摄影师。歌手也是个年轻小伙儿,长得还算俊俏,留了一头半长发,穿着肥大的黑T恤沙滩裤,脖子上挂了一条粗金链子,手上也是乱七八糟戴了一堆,个子不太高,比起情歌,他更像唱摇滚的。

  钟莹站起来自我介绍,歌手他妈先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看看不苟言笑一脸冷酷的儿子,蓦然绽开笑脸:“你好你好,钟小姐,请坐。”

  面试很简单,问问钟莹拍过什么作品,听没听过歌手的歌,多高多重,能不能接受稍微亲密点的镜头。

  因为身后坐了几个大小伙子,歌手他妈已经有了一定的隐私保护意识,说话声音放得小小的。钟莹在作品和接受度上都用和她同等音量回答问题,其他的则扬开了声音:“一米六六,九十三斤,我很喜欢听歌呢。”

  然后突然又低声:“原野的上张专辑我听了好多遍,最喜欢《爱燃烧》这首歌,当然主打歌很棒,是我个人觉得爱燃烧非常有深度有内涵,旋律也特别耐听。”

  吊儿郎当瘫在椅子上的歌手看了她一眼,直起身伸出手:“英雄所见略同。”

  歌手他妈捂着嘴笑:“哎呀,那首歌就是原野自己作词作曲的。”

  “原野太有才华了。”钟莹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她一首也没听,单在歌词单上找亮点。找到歌手署名的那首,粗略看过一遍,聊起来比较有底气。

  “这样吧...”

  后方的椅子忽然喀拉拉一阵闹腾响动,不止一人拖拉,故意捣乱似的。歌手他妈被打断,不高兴地白了几人一眼,继续道:“你和原野拍两张合照,我们回去做一下对比,合适的话会尽早通知你。”

  “好。”

  她起身走到歌手身边,两人并肩而站,恰与五人面对面,摄影师举起相机:“对视。”

  她转过头,“深情”地看着歌手。

  “离近点再来一张。”

  歌手把手搭上了她肩膀,与此同时,对面的桌子哐地一声巨响。白衫黑裤的男子冷脸走来,一直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歌手,开口道:“让一让。”

  出口在你左手边这位先生,你特么跑到咖啡厅正中间叫人让一让?让哪儿去?直走是大露台围栏,要跳楼啊?

  另四个男的也呼啦啦跟了上来,一群人堵在歌手和钟莹身前。歌手还没反应过来,他妈叫了:“干什么干什么,我们原野不合照不签名的,正在工作呢,赶快让开。”

  “工作?”他那好似不会转弯的目光换了个压迫对象,朝钟莹瞥去。

  钟莹不跟他对视,只看他身后的人,态度良好:“这么巧,你们也来喝咖啡啊,我在做事就不和你们多聊了,慢慢喝。”

  接着又对歌手道:“这里有点逆光,不如我们到花丛那里拍。”

  歌手扫了几人一眼,问钟莹:“你朋友啊?”

  她摇摇头:“认识的。”

  说罢就率先绕过了身前那人,擦肩刹那,她看见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抬起不足十厘米,又放下了。

  一个多月没见,近距离接触钟莹还是只有一种感受,他好瘦,快瘦脱了形,原本极英俊的五官毫无神采,眼睛死气沉沉。反观自己就气色绝佳光彩照人的,他的朋友一定在心里把她骂翻了吧。

  歌手他妈不满:“堵在这里搞什么名堂!”

  嘀嘀嘀,是谁的大哥大在响,摄影师找着最佳角度,钟莹依偎在歌手身旁。

  戴元脸色铁青:“手又他妈搭上了,我忍不住了,要不我去揍那小子一顿?”

  白衬衫没有回头,立在那儿半垂着眼,手指关节攥得发白。

  龚立江道:“我早说了眼不见为净,你非要上来,这不是给小宇找罪受么。”

  严冉挂掉大哥大:“得,也别捉奸了,晏宇你赶紧回家吧。你弟说钟莹的爸爸和姐姐找到你家去了,说你不负责任始乱终弃,让你出来说清楚,正闹得凶呢。”

  他声音巨大,钟莹听得一清二楚,转头撞上晏宇恰好看过来的目光,震惊失控地骂了一声:“卧槽!”

第87章 当时我极力反抗

  歌手母子俩的内心活动有多么丰富,从表情上也可略窥一二。钟莹震惊之后冷静下来,从包里拿出小钱包和便笺,撕了一张写有传呼号码的纸条,连同一张纸币全塞到歌手手里。

  “咖啡我请,抱歉家里有急事得先走一步,觉得合适就联系我,”钟莹冲他点点头,“祝你专辑大卖,再见。”

  歌手看着她匆匆离开,几个男生也买单随之而去,举起纸条看看:“挺漂亮的,就她吧。”

  歌手他妈不赞同:“听起来好像男女关系上有点问题。”

  “我是找女主角,不是找老婆。”

  上来的时候半天等不到电梯,下去的时候它就在七楼候着。钟莹快步走进,反手按键,身后的脚步声急赶上来,在关门刹那人影闪进,多跨一步,站在了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