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齿缝之中发出冷冷的声音,如消融之时寒冰相击,听得人内心发寒,使我绝望抬头:“不,皇上…”

“你倒是终于明白了,不错,朕要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从此,杜青山再无镇关大将,西夷剩下的半边疆土,将划入朕的版图!说到底,朕倒要感谢你,他定下了这样的计划,有你一半的功劳,六公主,你西夷半壁江山既将不保,实为真正的国破家亡,你心底,是不是有些高兴呢?这中朝皇宫,最终才是你的家。”

我瘫软于地板之上,脸上俱是绝望之色,只是任由眼泪自眼框而出,静静地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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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真以为你能掌控一切(二更)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真以为你能掌控一切

他已下定决心,我从此之后再不得自由之身,所以,他在我面前说了如此多话,我有些不明白,是我的行为使他失却了往日的镇定,还是因为他的将计就计眼看得以成功,能使他再扩中朝疆土,兴奋之下,才把计划和盘托出?

泪眼朦胧之中,我看不清他脸上是愤怒,还是兴奋,反感觉他说这些话时,表情便凝成了一块岗岩,平止不动。

我不由在心底打了一个冷颤,以手撑地,勉强撑起了柔软如绵的身躯,却想着,接下来,他要怎么地处罚我?是不是如以往许多的夜晚一般,让我惊惧至极?

可他说完这些,却不再望我,转身向门外走去,我眼中泪水未消,只看见一角明黄色的袍衫在碧玉屏风边缘擦过,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门外纷乱的脚步声起,渐行渐远。

外室的门被合上,有黄铜锁咔擦上锁之声,连枝青铜灯原有几十根烛火的,被风卷过,却只剩下了几根,屋内变得昏暗静廖。

我这才放下心中那块巨石,真正放松下来,却感觉浑身之力俱被抽走,竟是一丝儿力气也没有,不能站了起身。

又隔了良久,直到院外传来了四更的梆响,这才缓缓地站起身来,站立良久,感觉麻木的双腿重有血液缓流,这才走至连枝青铜灯前,拿了铜制长挑将熄了的烛火点上,又走到被锦帕盖住的菱花镜旁,揭开锦帕,摆好角度,仔细地察探主通道,见除了内侍巡逻,再无其它人,这才吐了一口气,瘫坐在了榻前。

这一次,他没有使人封住窗棂,因而,从半开的窗户,我可以看得见一轮清月西斜,与此同时,太阳却曾透明的白纸之色与月影相辉,只有黎月之前的此时,才能见到日月同辉之景。

生命相替,月沉日升,莫不如此。

夏侯烨,你以为你真能掌控一切?

这一切真如你所想?

缓缓地拭去眼泪流下的泪水,对着那并齐的日月,我不由笑了。

一切,正朝我期望的方向发展。

隔了三日,荣婷便重回到了我的身边,她被去除所有封号,真成了我身边的宫婢,她以为她见到了希望,却发现不过是从那一个冷宫,来到了这一个冷宫而已,脸上的落漠自是不可掩饰。

但她却不敢再对我有任何不满,变得沉默而消瘦,只有无人之时,眼里偶尔发出的一两道光芒,才看得出她的心依旧未死。

因是一年之中极为隆重的祭天仪式,以前为国师主持,如今改由夏候烨亲自操刀,自是隆重了许多,他既带我前去祭天,一应表面功夫自然做得极好,我虽不得自由,却是不断有司制局之人前来为我度量身材,制大典之时所穿冕服,所制头钗,一应制品,无一要求精工细作,极尽奢华,更有礼仪嬷嬷前来教导大典行上步伐,以求不出丝毫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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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数心思

只不过这其间,月中之时,夏侯烨又来了一次,对我如以往一样,我的恐惧使他依旧感觉到了无边的兴奋,却是折腾得比任何时侯都要厉害,我却是再不如以往那样哀肯求饶,只无声地任由眼泪往下趟流,因我知道,怎样的哀肯,换不来他对我丝毫的怜惜。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昏睡过去的,也不明白他当晚为何未走,却是搂着我睡了一晚,直至第二天清晨,我发现他横拦在我腰间的手,看清他面朝着我睡着,微皱的眉头,仿佛有无数心思,全没了醒时的阴冷与残利。

可我却不敢醒来,直至他被林必顺轻声叫醒,起身着衣上朝,他却没有叫我起身侍侯,只悄无声息地去了外间,由宫人侍侯穿衣去了。

寝室内寂静无声,晃金纱由屋顶垂落,外殿之门又被落了锁,案几上早放了每次事后必备的汤水,尤冉冉散着热气,我有些怔忡,将那药水饮下,浑身酸软尽消。

他依旧舍不得让我这个能给他带来欢乐的人一下子被用坏了吗?

我何其有幸!

心里虽是这样冷冷地想着,可腰间却仿佛还留着他的手放于我的身上的微温,使我的脑有一瞬间的茫然。

太庙离建都城并不远,出城不过三十里左右而已,到了那日,皇家仪杖队婉延漫长,十里长安大街,自街头衔接到了街尾,只听得见旌旗烈烈,脚步划一,我与夏侯烨坐于二十八台大轿之上,在重重帷纱之间,青衣内侍,绕轿而肩,偶有微风揭起帷纱,便可瞧清街道两旁伏首磕头的无数百姓,无人敢抬眼相望。

行至南华门前,四周轿帘便被金绳拉起,戴疏帘珠冠,着皂衣冕服的夏侯烨抬手向周围百姓微笑,换得震天动地的高呼万岁之声。

自来中朝,我从未出过中朝皇宫,嫁入之时,被忧急惊慌所扰,也没有时间打量建都城,此时看来,却是四处商业繁荣,街道整洁,百姓脸有喜乐之色,绝不是官员为迎接皇帝出巡短暂时间的操持便能形成的景象,与父王强权管理之下的临桑城全不相同,百姓的眼里没有惊惧屏息之色…为什么,我心中在不由自主地拿他与父王相比?且仿佛使他比父王在治国之上尤胜了一筹?

我强压下心中对他治国的欣赏,我不过是一个女人,不是吗?天下福祉,又关我什么事?只要我记得母妃就好,记得自己所受的屈辱就好!

我垂下眼帘,不再望向四周,只静静地打量自己的手指,看着冕服之上繁复的缠枝花纹,金织银染,满眼的富贵荣华。

“怎么,不抬头望望,能救你出困境的人可否在这人群之中?”他侧过头来,附于我的耳边低声道。

我只能垂首不语,却换得他伸过手来,紧紧地握住了我的左手,我只觉食指中间戴着的琳琅玉戒将中指压得生疼生疼,眼泪在眼框里打转,却强忍着不使它流了出来:“皇上,臣妾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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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 你的威胁,能起作用吗?(二更)

他终松开了我的手,脸上带着和煦笑意向四周围扬手,身上却是散发冰冷寒气:“知道有罪便好,祭天大典,你如再出什么妖蛾子,杜青山被朕攻破之时,朕不会再象对临桑城那么善待了!”

那又关我什么事?我冷冷地想,你还以为,我是一名慈仁以待天下的公主吗?我有这样的责任吗?你恐不知道,其实你不知道,除了我在意的人,其余人等的生死,又关我何事?

可我在意的人,已被你处死!

我却还有什么顾及?

你恐不知道,我身上流着的,是乌金大王的血!

以残暴凶狠著称的乌金大王,他的女儿,会在意不相关人等的生死吗?

我却是低声颤颤:“皇上,臣妾知晓了。”

“真不知你这幅和善悲弱面孔之下,转着怎么样的心思!”他恨恨地道。

自上次聂戈之事后,我便知道,他已然不再相信我了,不相信我如表面一般的懦弱,可又能怎样,他抓不到我的把柄,我的四周,都是他安排的人,他只会认为聂戈之事我是被逼得忍无可忍的奋起反抗!

他的几翻试探,都落到了空处,我自是露了害怕的样子,微微地垂头不语。

经过京师繁华盛景之处,车队便来到了郊外,虽是人少之处,却无颓废荒凉之态,大片大片的农田,大道两边伏地跪首的百姓,身上还沾有从田里带来的泥土,脸上溢出微笑,我不由想起父汗出巡之时,百姓也是这样的恭敬兼卑,可眼里却有压抑不住的害怕恐慌。

他的黎民是真心地爱戴他。

可为什么,他偏要这样地对我?

我微微侧了头,朝他望过去,他正侧脸望着帷幕外,重重帷纱半揭,将点点碎光撒于他的身上,冕冠疏珠垂落而下,将他的面容隐于阴影之中,长眉入鬓,修长的脖颈看上去竟带了一丝柔媚…怎么会?我怎么如此的想,他是一个男子,且雄伟之极的男子,我忙转了头过来,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戴了镂空指套的手掌握紧,刺得手心生疼,一再告诉自己,旁人对他的感观,那是旁人的,我绝不能受其影响。

轿子缓缓前行,三重幕纱低垂,隔不了多久便有三呼万岁之声传了过来,偶有微风将帷纱揭起,便可看得见大片金黄色的麦田,有农人跪于田垅之上,麦田里堆了刚刚割好的麦垛子,时至正午,车驾走到了一片开阔之地,面前却是一片的青帐顶蓬,我知道这便是前行官员早已设下的中途休息地点了,果然,轿子停了下来,有人在外低声问道:“皇上,子午镇到了,未将已叫人备下了行帐,略做休息之后,再行出发。”

夏侯烨轻轻答应了一声,却是回过头来望我,忽地俯身过来,伸手将我鬓边插的白玉牡丹正了正,他突忽其来的动作,让我吃了一惊,反射般地想到避开,却是来不及了,他却仅此动作而已,随既端正了身子,仿佛无意一般地道:“爱妃的容颜今日当真的娇艳动人,但朕还是喜欢看你在灯下的样子,红焰映面,如人面桃花相映,娇得可以滴出血来,不知今日,朕有没有机会?”

我愕然抬头,全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是想起了那媚色横流的夜晚,心中一跳,他却是道了一声:“落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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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她为什么在此?

有宫人急急送来了踏脚,揭起纱幕,他便跨步下轿,再也没有望我一眼。

我被人扶下轿来,此时,我才有机会看清楚围住轿子的宫人,却见这些人神光内隐,全不是宫里面的太监气血不足的模样,不由暗暗生警,看来,为了让流沙月一举成擒,更为了不打草惊蛇,夏侯烨并没有调动大部,却是把所有的好手全都调了过来,这些人,想必个个都有以一当十的能力吧?

我头上罩了纱帷,被送至皇帐旁边的青帐休息,一进帐门,却早有几名侍婢侯着,而让我吃惊的是,奶娘也在其列。

看到她的一瞬间,我只觉头昏目眩,为什么,她会被牵扯了进来?夏侯烨当真是心细如发,连她都不放过?

午憩的间隙,帐内终于只剩下我和奶娘,我刚想问她事情经过,她却不动生色地递了一方锦帕给我,眼里的神色有些激动。

柔滑的丝制锦帕贴于我的掌心,锦帕有展翅而翔的鹰隼,与碧蓝的天空相辉而映:孤飞雪点青云破,一击秋生玉宇宽。

虽是丝线绣就的字体,却如人手写,字态潇然,我手一抖,差点将那锦帕跌了落地,见奶娘依旧殷殷地望着我,却是心如刀割。

可我口不能言,因我知道,这帐里帐外,遍布的是夏侯烨的耳目,他今日带来的侍卫,中间的内力高手可轻易地凝注耳内,听清楚这里的一切,只怕事未开始,我便身隐囫囵,更会连累更多的人了。

奶娘却是将锦帕递于我后,从案台上倒了一杯茶,递于我的手里:“公主,隔一会儿便要上路了,中途恐怕再无停留休憩之时,秋干物燥,喝一点儿蜜花茶,对嗓子有好处。”

我接过了她递给我的杯子,慢慢地饮下飘着花香的蜜茶,舌端原应是甘甜的,却只感觉满嘴的苦涩,看她脸上带着隐约的喜意帮我拿了披风披于身上,却只问道:“奶娘,每年这个时侯,您的脚疾之症总会发作,今年可好?”

她却是笑道:“今年却比往年好呢。”

我想提醒她,千思万想,却是说不出口,心中抱了万一的希望,希望事情不会发生,希望她不会被卷进去。

可我知道,这只是希望而已。

孤飞雪点青云破,一击秋生玉宇宽。

自我看到这方锦帕开始,便知道,既定之事正朝既定方向发展。

可我看清了奶娘鬓角有几根银发夹在青丝之间,心中一酸,正自不顾一切地提醒她,帐外却有人来传旨:“锦妃娘娘,皇上请您一起用膳。”

我随着宫人走了几步,奶娘上前扶了我,我低声道:“奶娘,秋日里蚊虫虽不多,但这荒郊之外,总有些残余的,不如你帮我茉莉香襄找了出来,侍与皇上用膳之后再用?”

她怔了怔,却笑答道:“公主,老奴都带在身上呢。”

说着她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锦绣香瓤。

我忽有些失措,不知道应该再怎样才能将她支使开,只得任她扶住了手,跟了那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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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 惊变又起

既使是临时搭建的休憩场所,枯草之上也铺了细白的沙子,踩上去沙沙做响,白色帷纱遮掩之下,隐约可见身态沉稳的侍卫来往巡逻…夏侯烨此次出行,当真做足了功夫,外表一平如水,如内里却防范森严。

走入营帐之中,案台上琳琅满目,可随侍之人,却只有林必顺一个,连布菜的宫婢都不见踪影。

传喏的宫婢无声无息地退下了,奶娘见帐内情形,犹豫着想退下,可夏侯烨却道:“侍侯你家主子吧。”

他的左边早摆了铺了锦绣的宽椅,见礼之后,我便被安座于案台旁。

案上的菜肴全是宫内制好了用双层暖褒温着,一路拿了过来,依旧香温可口,不见丝毫败象,有他在场,我自是全无胃口,只将案前的杯子拿着,饮了小口蜜茶入嘴。

林必顺试菜之后,用银筷夹了块蜜酥嫩牛肉在他面前的青花瓷碟之上,他却是将那块蜜酥嫩牛肉摆在了我的碟子里,笑道:“听闻爱妃一连几日食不下咽,今晨也只只是吃了一碗粥而已,这蜜酥嫩牛肉以不到两岁的牛里脊肉加爆炒之后加蜜汁酥炸而成,爱妃试试?”

我望了望摆在我面前青花瓷碟上摆着的嫩红的牛肉,上面浇了金黄的蜜汁,可望在我的眼里,却仿佛那被鲜血染红的受伤部位,开始恶化脓肿,使人胃口全无。

可我感觉到了他冰雪一般的笑容,寒意冷冷,向我袭来,与帐内铺就的锦绣绒毯相衬,却是繁茂梅花之中积于花瓣上的那抹白雪,嫣红俏冷。

我用筷子夹了那块蜜酥嫩牛肉入嘴,只觉滑腻嫩软,虽是入口清甜酥滑,却因放置过久,早没了原本的温热,带着微微的腥味,强咽了入喉,却听他道:“秋高气爽,这菜摆在外面,隔一会儿便凉了,爱妃尚若吃不习惯,倒也不必勉强,以免伤了脾胃…”

我低声道:“皇上的赏赐,是莫大的恩典,臣妾怎敢…?”

他轻声一笑,却是语意冷冷:“怎敢?你敢的事还多着呢!”

正值此时,却听帐外传来一两声呼叫,接着那呼叫之声渐渐变大,有人来往奔跑:“天啊,有火,起火了…”

仿若有夕阳斜照,明黄色的帐篷被映出了一片红色,有人影彰彰,在映于帐篷之上,原是青天白日,那一瞬间却仿佛暗夜浑沌之时,周围全是慌乱人影,我一惊,不由自主地朝夏侯烨望了过去,却见他毫不动色,用银筷夹了一个银鱼入嘴,嘴角带了淡淡的笑意,神色笃定而淡然,与帐外慌乱的人影,失措的叫声相比,却如激流之中的青岩,虽受千万撞击,却勿自屹立不动。

帘幕之隙有烟雾飘了进来,我不由惊呼出声,却听他慢条思理地道:“朕说过,爱妃如若有‘红焰映面,如人面桃花相映’,可不成,这便就来了。”

我倏地一惊,却瞧见四周的帐篷下面开始着火,火舌舔着明黄色的布帐,引得帐内温度倏地增加…我却是想,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场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