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行草捂住嘴,把到嘴边的“有”字努力吞回去……

摇欢被帝君看得突然有些害臊,但她又不想被看出她居然也会害臊,便左右转着眼珠子转移视线。

等瞄到跟抽筋似草叶打结的神行草时,眼珠子一顿。

等等,这家伙会读心对吧……所以它知道她在害臊?

摇欢越看越觉得神行草跟笑岔气了一样,草叶一抖一抖的在发颤。

她恼羞成怒,嗷呜一下,咬了神行草一口。

只听神行草“嗷”的一声惨叫,一路滚下了石桌,落地时变成了圆圆滚滚的三岁小男孩,正捂着屁股,燥红着一张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你你咬我屁股!”

第十六章

摇欢惊呆了。

她看着眼前布料只能勉强遮身,又一脸羞愤捂着屁股的小男孩,完全没法把他和那株弱不禁风又格外惹龙讨厌的神行草联想起来。

在她的印象里,那株当初被她一尾巴就砸得神识消散的神行草就是一盆只会读心的杂草。他虽然拥有灵识,可那点灵识在如今的她面前根本不够瞧的。

结果被她咬了一口……突然就落地化形了!

摇欢从石凳上跳下来,也不管神行草一副“你臭流氓你走开”的表情,按住他圆润的小肩膀凑到他身后看了眼。

咦,没有尾巴……

身上连根草都没有。

摇欢一想到这个看着就任人搓圆捏扁的小屁孩是那株惹她讨厌的神行草,便有些欢喜。

她还想强行掰开神行草的手看看被她咬出牙印的地方,还未等她行动,帝君拎着她的后领,轻轻松松地就把她提开了几尺。

妖精之间大多没有男女之防的观念,摇欢从小耳濡目染,更何况这会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男孩。

摇欢不解地抬头看着帝君,见他锁眉不悦的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再看向帝君时,已是一脸的惋惜:“帝君以前那么精心照料小兰,大家都以为帝君是等小兰长大后娶她回去做帝君夫人的……”

顿了顿,她一副感同身受地皱起小眉头:“可惜小兰是男的……”

帝君眉角一抽,险先想把摇欢重新挂回树上,风干个三天三夜。

他冷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善:“我要娶谁还不劳你操心。”

摇欢误会帝君执意要把小兰娶回去,眉头皱得更紧了:“狐妖以前说帝君不近女色是因为喜好男色,原来是真的啊。”

算了,还是挂回去吧……

帝君拎着摇欢的后领,顺手把她挂回槐树上,转身抱起一脸惊魂未定的神行草进屋。

神行草被摇欢刚才那些话吓得不清,脑子里乱纷纷的,直到被帝君放到地面上,才回过神来,认认真真地给帝君行了一礼:“多谢帝君多年来的悉心照料。”

帝君微微颔首,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化形提前了。”

神行草鼓着一张包子脸,表情不是那么愉快地揉了揉屁股。如果不是摇欢这措不及防地一咬,他也不会震惊地落地化形。

“也好。”帝君往窗外看了眼,夜空安宁静谧,星辉错落,就像每一个平常的夜晚。

他幽邃的目光远远落在夜空中的星宿上,仿佛透过这片天空看向了更遥远的天外,良久,他才轻不可闻地说道:“你一苏醒,这里便真的不宜久留。”

神行草继续撅嘴,似是不满被摇欢打乱全盘计划,但在帝君面前,他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忧心忡忡地望了眼外面挂在槐树上的摇欢,对自己摊上这么条龙颇有几分颓丧,草途无望啊。

神行草是九重天上的仙草,伴着天池而生,日日需要天池灵水浇灌。即使这样,神行草能够拥有灵识化形的万年也才一株,具有起死回生之效。

别说对凡人了,就是对元寿将近的神仙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偏偏那条小坏龙当他是草,一点也不懂得珍惜。

——

摇欢在槐树上挂了一夜,夜里困得厉害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等第二日清晨,就被帝君从树上拎下来,带去后山泡温泉……哦不,是修炼吐纳。

后山温泉的灵气充裕,摇欢泡在水里堪堪一个时辰,就感觉灵气溢满体内,膨胀得她不得不化为原型继续吸纳。

神行草已经缩回他的石罐里,安安分分地当回了一株毫不起眼的小兰草。不知是不是昨晚在摇欢哪里受得惊吓太大,今日一整天都没搭理过摇欢。

等摇欢得到帝君肯许爬出温泉池时,她整条龙的龙鳞都被泡软了,浑身热气腾腾跟煮熟能吃就差一勺子的孜然了……

她不自在地甩了甩龙鳞,化回人形。

曳地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被凉凉的山风一吹冷得摇欢打了个寒噤,忙不迭往热气腾腾的温泉池边凑了凑。

神行草正在温泉水里打着转,摇欢修炼时他也同样在修炼,因为天生是仙草,修炼的速度比摇欢这条半吊子龙要快多了。

这会懒洋洋地瞄了她一眼,这么一瞄整根草都精神了不少。

摇欢在修炼一事上从来都不马虎,哪怕帝君不时时刻刻盯着,她也认真修炼。

温泉池有帝君聚起的法阵,修炼一天比在别处修炼十天还要有效。

体内灵气充裕后,摇欢再次化形时已和常人无异。象征着龙族特征的龙角和被她当玩具一样总是抱着的龙尾都消失了,就连个子似乎都长了一些。

那五官,也不似初初化形式那么稚气未脱。

那双眼睛眼波流转间明媚肆意,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朝气蓬勃。

此时就连神行草也不得不承认,这条小坏龙的皮相委实和她的做派不太相符啊……实属犯规。

它抖了抖草叶,把自己埋得更深了。

它还在和摇欢生气呢,要继续保持冷艳高贵的姿态拒绝主动跟她说话,也坚决不要多事地告诉她这些变化。

它就等着看这条粗心的小坏龙什么时候能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

回到山洞后,依旧不见雾镜身影,就连躺在槐树底下的封毅也不见了后,摇欢才开始着急起来。

以前雾镜虽然也有宿夜不归的时候,但现在的情况不同,封毅可不是这座山里的妖精能够对付的。他这么一消失,就连槐树都不知情况,显然是有蹊跷。

眼看着天要黑下来了,摇欢担心雾镜,打算去山里找找。

她留了个心眼,先去帝君那说一声。结果刚迈进院子里,便被神行草告知帝君有事要找土地公相商,回来没多久又出去了。

找雾镜这事耽搁不得,而且摇欢总觉得雾镜应该就在山里,不会走远,便自己出去找找。

神行草虽然不太放心这条蠢龙出去找人,一想回来时帝君也发现封毅不见了,但帝君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那说明封毅估计是离开了,或者是构不成对摇欢的威胁,就随她去了。

摇欢从雾镜常去的树林一路找到山顶,把整座山囫囵翻了一遍也没见着雾镜,路过蛇精家时,想起她是这山里的百事通,便进山洞找她。

蛇精昨日被雾镜当着那些花草妖精这么一通说,没面子极了,今日便懒洋洋的也不想出去。

这会突然嗅到龙威,想起雾镜昨日那些暗含警告的话,还以为摇欢是来找麻烦的,顿时吓得面无人色,紧紧贴着山壁警惕地注视着走进洞里的少女龙……

摇欢兀一看见蛇精一副见着了天王老子的架势,还回头张望了眼,确定是她引起蛇精的恐惧,想着还有事相求,清了清嗓子,温声道:“蛇娘娘,你可见过我家雾镜?”

蛇精被摇欢叫了一声“蛇娘娘”,尾巴尖都忍不住绷直了,她尴尬地扯了扯唇角:“摇姑娘叫我蛇娘就行,至于雾镜姑娘……”

蛇精顿了顿,仔细打量了眼摇欢的神色,见那架势不像是来挑事找麻烦的,心下稍定:“我昨日倒是见过雾镜姑娘,应该是采完朝露回山洞去了,此后倒是一直没见着雾镜姑娘。”

摇欢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昨日雾镜离开山洞后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她心情不好要出去散散心,加上她被帝君挂在槐树上一整夜,等傍晚回山洞后也没见着雾镜,还失踪了个蠢道士,这才有些不放心起来。

夜不归宿这种事……向来是她的专利嘛。

蛇精一直都留心着摇欢的每一个动作,见她皱起眉头,脆弱的小心肝又往嗓子眼一提,一阵发紧。

她想了想,生怕被摇欢殃及,主动道:“我今天身子乏便一直待在山洞里,就算雾镜姑娘路过我这,我也是不知晓的。不如我这会出去帮摇姑娘问问花草妖们,她们整日待在这山里叽叽喳喳的,想必在哪处看到雾镜姑娘了也会知道。”

摇欢平时欺负惯了这些小妖精,哪会想到这个办法,当下摸着下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点点头:“也可。”

蛇精松了一口气,赶紧出去帮她问雾镜的踪迹。

满山遍地都是花草精,有些风吹草动自然都知道。不久便有花草妖精说道:“雾镜姑娘是和昨日那个道士一起下山的。”

摇欢一怔,不信:“雾镜不认识那蠢道士。”

花草精被她吓得瑟瑟发抖,壮了壮胆才颤着声音回道:“小妖不敢骗摇姑娘,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有没有下山姑娘去问问野猪精就知道了,它这几日一直守在山脚下呢。”

蛇精干笑了两声,也从旁说道:“不如我带摇姑娘去找找野猪?这小子上次在山脚下被山民放置的捕兽夹伤了腿,说是要好好教训那些不知好歹的凡人一番,所以这几天一直在那守着呢,一问便知。”

摇欢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她摇了摇尾巴……

然后惊呆了……

她的尾巴呢!

第十七章

尾巴不见了!

摇欢大惊失色。

她扯着裙子回头张望了眼,脸都吓白了。

有生之年,她把尾巴弄丢了……

蛇精站在摇欢身边看她突然大汗淋漓地四处找东西,一头雾水地问道:“摇姑娘是丢了什么东西?”

摇欢头也没回:“我尾巴丢了,你快帮我找找。”

蛇精一怔,满山窃窃私语的花草妖精们也是一静,彻底呆了。

摇欢说完也不见蛇精热心帮忙,刚抬头,就见蛇精脸黑黑的,语气也有些生硬:“摇姑娘可别逗蛇娘了。”

摇欢一脸“我逗你干啥”的表情,正要沿路找回去,但一想起雾镜这会还下落不明,迈出去的脚步生生一顿。

夜幕渐渐降临,夕阳最后一抹光也沉进了地平线里。将暗微暗的天色里,一轮弯月正悬在半空,周围星辉浅淡,已是要入夜的时辰。

摇欢周围的树林也被笼罩在即将到来的黑夜里,指间唯有一席微光,勉强维持视物。

她轻叹一声,转过身,清了清嗓子:“蛇娘还是先带我去找野猪精吧。”比起她的尾巴来,雾镜显然更重要些。

蛇精这会都后悔今天怎么没跟着隔壁的兔妖去赶人间的集市,迎来这么一尊大佛,想送都送不走。

她心里沉甸甸的,脸上的表情却维持得恰到好处:“摇姑娘跟我来。”

野猪精心胸狭窄,疵瑕必报,前几日封毅雇佣附近的山民进山替他领路,临路放了不少捕兽夹。正逢野猪精从丰南镇回来,一不留神沿路都踩中了,这才有了守株待兔这一出。

摇欢听着蛇精的讲解,心里暗想,这要是她,踩中一个都够她把这座山给掀了。

下山的路有些不太好走,但好在有蛇精在前面引路,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正在刨坑的野猪精。

野猪精有五百年的道行,平日里最爱调戏山里漂亮的女妖精,这会见到蛇精带着个他不曾见过的漂亮姑娘,一双眼睛都要看直了。

他下山有一段时间了,恰好错过摇欢化形。回到无名山里,也只知摇欢化形了,却不知到底化成了什么样。

他赶紧拍了拍身上的土,正了正衣襟,站得笔直:“蛇娘娘,你怎么这会下山了?”

话落,野猪精装作刚看见她身后摇欢的样子,面露微讶:“蛇娘娘,你身后这位姑娘是谁啊?”

蛇精坏心眼的一笑,往旁边一让,回头看着摇欢介绍道:“这是摇姑娘啊,你不认识?”

摇、摇姑娘?

这山里被叫摇姑娘的,可不就是那位龙祖宗吗……

野猪精一听这名字,哪怕眼前的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也不敢再看一眼,苦哈哈地望了望蛇精,声音委屈得好似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摇、摇姑娘,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摇欢心情不好,抿着嘴没说话。

蛇精见状,立刻接话道:“摇姑娘是想问问你,今日有没有见到雾镜姑娘下山去。”

“雾镜姑娘?”野猪精皱起眉头:“可是跟在摇姑娘身边的那位姑娘?”他连说带比划地跟摇欢确认了雾镜的长相后,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串项链递给她。

夜色已深,整片树林黑漆漆的,头顶茂密的树叶把月光也挡在外面,摇欢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等一接到手里,摸到那条细细的项链时,脸色就是一沉:“她留了什么话给我?”

野猪精还在努力回想着,冷不丁被不耐烦的摇欢一把拎着领口按在身后的树干上,脸都吓青了:“摇、摇姑娘……”

蛇精也吓了一跳,看野猪精吓得面色青白连话都说不出来,连忙劝道:“摇姑娘先放他下来吧,让他好好想想,野猪精肯定不敢欺瞒你。他胆子小,可千万别吓晕了坏了姑娘的事。”

摇欢听劝,听蛇精说的有那么点道理,再不耐烦也松开了手。

她用指尖摩挲着仿佛还带着雾镜体温的石头项链,突然觉得喉间发苦。

这是雾镜化形后一直带在身上的项链,这根链子很普通,普通到掉在山林里绝对没有一个鬼魅精灵会去捡它。

可就是这么一条凡物,却是雾镜的内丹。

她下山之前让野猪精把她交给她,多半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野猪精喘匀了气,生怕再不说点什么就要挨揍,诚惶诚恐道:“雾镜姑娘是跟一个道士一起下的山,把项链交给我时只说要去外面寻个人,和我说话时那道士抱着剑就等在三步外,雾镜姑娘也没告诉我这项链要交给谁,只说谁来找就让我交给谁。”

摇欢脸色凝重。

雾镜是知道她笨的,她什么话也没留,只一句要去外面寻人她根本无法判断她是否有麻烦。如果是自愿离开的,为何不见到她了先告诉她一声?

可若不是自愿离开的,怎么还有时间留下这条项链让野猪精告诉她呢?

她想不通,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像是上次被小百合骗着吃了一大口皂角叶,心底还隐隐有一种被背弃的失落感。

就好像雾镜在她心尖上挖了一个坑,原本捂得是热水,可这会全部变凉,凝成了冰。

——

土地公寿元将近,这座无名山上的封印也以可见的形势在渐渐衰弱。

寻川陪摇欢在后山修炼时,摆完阵法就察觉到这封印在微弱的波动。是有人察觉了这里的封印,在试探。

试探封印的不是别人,是雾镜。

只是他对除了摇欢以外的人漠不关心,留心了片刻,没察觉什么异样便不再搭理。

封印波动让土地公受到的反噬不小,寿元大减,看着竟没有几日了。

土地公对自己还有多少寿元倒并不在乎,他早就做好了回归这片山林的准备,早晚早已不在他担忧的范围之内。

可破封印之事却是需要和帝君协商好的,封印上古龙神寻川的封印岂能以一般概论?

土地公的爱好不多,嗜酒倒是一项。只是他平时极为克制,每日只饮一杯。

眼看着时日无多,他酿造了几百年的好酒无人共赏,土地公委实有些蛋疼,大方地送了帝君几坛,又留了帝君一同饮酒。

“这酒不止闻着香,入口干醇,酒味醇厚,那酒劲就连天界最能喝酒的天王都得醉一醉。”土地公得意地翘起胡子,这会也不在乎什么尊卑之序,变着法得给帝君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