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找王叔文先生谈过了吗?”

“没有。”柳宗元摇摇头。

“为什么?”

“可以说,我目前所面临的困扰,王先生本人也牵扯在内。”

柳宗元呼吸困难般地答道:

“我找你这位外国人商量这样的事,或许有些奇怪。可是,空海先生,我见过您替商贩解围,亲眼目睹您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目前我可以商量的对象,就只有您了,空海先生…”

“只有我?”

“是的。我要商量的事跟您有关,跟杨玉环也有牵扯。”

“总之,您可以把事情说出来吗?”

“是。当然请您务必保密——话虽如此,或许附近的人早已察觉,空海先生也知道了。王叔文先生身边有位女人,很早以前,他就暗中照料她的生活起居。”

“是住在平康坊,名叫李香兰那位吗?”

“喔,您都知道了吗?”柳宗元惊呼说道,“既然您已经知道,那我就直接说了。老实说,有名男子寄住在李香兰家中,是王先生关照进去的,虽说男女同居不大好,但因还有好几个下人,又是王先生所安排,所以我们对这事并未关切太多。”

“嗯。”

“不过,寄住的那位男子,似乎是空海先生搜寻的某道士。”

“是周明德吧。”

“真令人吃惊。您说得没错。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不,这事待会儿再听您高见,现在先让我说说我的事吧——”

如此,柳宗元开始述说事情来龙去脉。

据说,周明德回到那宅邸,时辰已过大半夜。

入门后,周明德便直驱李香兰房间,叫醒她说:

“喂,那信匣呢?”

“信匣?”李香兰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点灯火问道。

“对。”周明德挨近李香兰。

摇曳的灯盘烛火,映照着周明德的脸孔。

李香兰见状,“啊”一声发出惊叫。

原来,周明德满脸是血,那血一直流淌至胸部,甚至衣襟、衣袖也都被鲜血濡湿了。

“喂,信匣呢?”对着几近半瘫软的李香兰,明明寄人篱下,周明德却以主人般的口吻追问。

“信匣?”李香兰猛然想起一件事。

这信匣,正是前不久王叔文来时,吩咐说道:

“这东西寄放在这儿一阵子。”

而后搁置下来的东西。

信匣表面描绘着螺钿图案,模样十分精美。

不过,为什么周明德知道王叔文寄放的信匣呢?

“那、那信匣——”

卧室墙边有个壁橱,就放在那里面。

李香兰话尚未说出,周明德便已找到那壁橱了。

打开壁橱后,周明德一边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一边说道:

“哎呀,可不就在这儿吗?”

沾满血迹的脸,笑得十分得意地伸手取出那信匣。

他打开信匣盒盖。

“怎么,是空的?”

里面空无一物。

“喂,你——”

手拿空信匣,周明德神色骇人地看着李香兰。

“这信匣里面的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不知道。从没见过里面的东西。”

李香兰用双手撑着自己说道。

“嗯哼。”

周明德像在思考什么,又仿佛理解了某事一般,最后点了点头。

“难道被谁拿走了?”

周明德以可怕的眼光,再度瞪视李香兰。

李香兰吓得魂不附体。

“哎,既然不见了,那也没办法。不过——”

说毕,周明德不客气地挨近李香兰,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说道:

“那就来占占你的便宜了。”

那张沾满血迹的脸孔不断逼近,血腥味直往李香兰脸上冲来。

她吓得连发出哀叫的力气全无。

如此,周明德凌辱了李香兰两次。

“真是痛快!”

周明德站起身,裸着身子在宅邸内踱步,还大声使唤下人们:

“喂,起来,起来!”

就在李香兰的注视下,他对起床的下人们说道:

“你,到院子里拿木柴。”

“你,去准备大锅。”

“你,备水。”

下人们各个睡眼惺忪。

虽说周明德裸身吆喝他们,因平素便是熟脸常客,他们也就准备柴火,取出大锅、水。

宅邸宴客时,有时得准备百人以上的料理,所以备有大锅。

遵照周明德的叮嘱,下人们在院子堆柴、架锅、盛水入锅。

“点火!”周明德说。

不一会儿,薪柴起火,大锅底下开始冒出橙黄色火焰。

此时,李香兰也整好装束,到院里来。

不久——

锅水咕噜咕噜地发出声音,开始沸腾起来。热水滚沸得大锅摇摇晃晃。

“好了,应该可以了。”周明德说道,

“接下来,让大家看看好玩的事。”

说毕,周明德便徒手抓住大锅边缘。“滋——”一声,令人厌恶的烤肉焦臭味四溢。

就这样,周明德抬高光溜溜的身子,投身沸水之中。

连制止的时间都来不及。

如果人站在大锅中,肚脐以上会露出水面,不过,周明德是全身下沉投入滚烫沸水中的,没多久,滚水上浮现他那张煮得透红的熟脸。

不知是否在沸水中未曾合眼,周明德的眼珠被煮得白浊不堪。

“真是舒服啊——”周明德用双手擦拭自己红通通的脸孔。

结果,脸皮整张脱落,隐约可见黄中带白的脂肪组织。下一瞬间,整个身体沉入沸水底部,周明德死了。

他竟然将自己下锅煮沸而死。

“总之,空海,因为这事,今早李香兰请我到她宅邸去。”

柳宗元束手无措地说。

“为什么请你到她府上?”

“因为她想找人商量,所以才想起与王叔文最亲近的我吧。”

“换言之,李香兰会这么做,另一层含意是,因周明德凌辱了她的缘故。”

“是的。这事到底该老实告诉王叔文说,还是隐瞒不说的好,李香兰现在惊慌失措得无法判断了。”

“原来如此。不过,柳先生为什么这么急忙找我去呢?李香兰被凌辱的事,不是愈少人知道愈好吗——”

“问题正在这里,空海先生。今天我讲这番话的目的,其实在后面。刚刚那些话,都是为了说明后面的事,实在不该隐瞒空海先生。”

“还有其他事?”

“我到李香兰宅邸时,在那儿见到某样东西。”

“某样东西?”

“就是我刚才提过的信匣。”

“信匣?”

“是的。那正是我收藏晁衡大人信件的信匣。”

“这真是、真是——”连空海也惊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