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让您舒服一点。”

惠果呼出一口气来,右手轻按顺宗后脑勺。

瞬间——顺宗伏卧在地。

“皇上…”

众随从赶忙上前,顺宗已在惠果脚下蜷曲成团,静静地打呼酣睡了。

空海在西明寺自己的房里。

自方才起,他便坐在靠窗书桌前,一直奋笔疾书。

橘逸势孤伶伶地坐在空海斜后方,一种略感不满的神情挂在脸上。

自窗边望去,庭院春色一览无遗。

槐树新绿摇曳,牡丹也开始绽放。

西明寺是长安屈指可数的牡丹名胜。

由于牡丹花季里,西明寺也对一般人开放,赏花客应该很快便会把此地弄得热闹异常。

“喂…”

逸势自空海身后唤道。

“方才起,你一直在写些什么?”

“种种事。”

空海头也不回地响应。

他说话的口吻,听来有些喜不自禁。

“种种事,是什么事呢?”

“就是种种事啊。”

“光说种种事,我怎么听得懂。”

逸势闹别扭地响应。

然后——

“原来如此。”

空海在书桌上搁笔,终于特意转过身来。

“原来因为我不理你,所以你觉得很无聊。”

空海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才、才不是这样。”

“那,不然是为了什么?”

“我是要你告诉我,你在写些什么。你却故意卖关子不肯告诉我。”

“我没有卖关子。”

“那,你说说看。”

“我该怎么说呢?”

“你在写的是什么?反正,大概是和这次的事有关吧。”

“没错。现在刚好写完了。我写的是乐器。”

“乐器?”

“就是要带去华清池的东西。”

“要带什么乐器去呢?”

“编钟、编磬、鼓、瑟等等。”

空海将方才振笔疾书的纸张,递给逸势。

逸势接手一看,上面果真写着乐器名。

编钟。

编磬。

鼓。

瑟。

琴。

笙。

排萧。

篪。

“其他的,我还打算凑齐五弦月琴、十弦琴等。”

“包括昨天你咐吩赤的那些吗?”

“是的。不仅乐器,似乎还需要搭配的衣裳等。今天我又重新誊写了一遍——”

“——”

“我还想召集会使用胡国乐器的人——”

“——”

“不仅乐器,食物也要考虑。这样就得召募会做胡国料理的人,还要准备琉璃酒杯、葡萄酒。为了怕忘记,所以才写了下来。”

“你也会忘记?”

“不,不是怕自己忘记。是要让负责收集的人记住。”

“负责收集的人?”

“总之,待会赤来了,我就拜托他去收集。皇上遭逢困难的时刻,不方便公开收集这种器具,所以必须秘密行事——”

“——”

“何时、何地、如何成行,我把一切安排全都写了下来。”

“你说,要办一场宴会?”

“嗯。”

“你也说过,要在华清池举行。”

“对,我说了。”

“做这件事到底和这次的事有没有关系,我还是搞不清楚。”

“逸势,你放心。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觉得该这么做——”

“咦?”

“守护皇上的方法,并非仅限于对抗妖魅吧。”

“你的话,我还、还是听不太懂。”

逸势响应。

空海展颜一笑,随后喃喃自语般说道:“可是,太慢了。”

“太慢了?”

“赤来得太慢了。”

空海话才刚说完,外面便传来大猴的呼喊声:“空海先生。”

“怎么了?”

“赤先生来了。刘禹锡先生也一道来了。很焦急的样子。”

“快请他们到房里来。”

空海语毕,不久,赤便出现了。

刘禹锡站在赤的身旁。

脸色欠佳。

“怎么了?”空海问。

“我替柳宗元先生传话来了。”刘禹锡响应。

文人出身的刘禹锡,是柳宗元的好友。现在,两人同在王叔文手下共事。

刘禹锡和赤一道出现,难道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传什么话?”空海开口问。

“昨晚,皇上仿佛精神错乱——”

“唔…”

“惠果和尚虽也设法帮忙,却说危险时刻或许即将来临。”

“危险时刻?”

“皇上和惠果和尚都很危险。”

“唔。”

“他没告诉我详情。请您见谅。这件事若传出宫外,后果将会很严重——”

“我知道了。”空海点了点头。

他心里十分明白,攸关大唐天子生死之事,岂可轻易泄露风声。

“那,我这边也要赶紧行事了。这些器具,请您安排。方法由您决定——”

空海将逸势手上的纸张,及书桌上搁着的纸片,一道交付给赤和刘禹锡。

“知道了。”

刘禹锡颔首致意,却满脸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