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问

闻知秋先前提醒过褚韶华关于席肇方会有事找她,褚韶华也进行过许多猜测, 终是未见到席肇方, 不知自己猜测可对。

席肇方请褚韶华喝茶,地点就在席肇方在上海的宅子, 一处黄浦江畔的花园别墅。

上海这个地方非常有意思,你永远不会觉着自己有钱。

如褚韶华,当初她在陈家时, 陈家在北京也不过是有两处铺面,并没有自己的住宅,都是租宅子住, 可在乡间,已称得上大户人家。褚韶华在上海不过一年有余, 就能置起宅院,倘此事叫老家人知晓,还不知要如何赞叹,认为她发达有钱。

褚韶华也觉自己不错,但, 那是还没有来到席家之前。

入眼便是一座东西开阔,南北向的三层混合结构的独立式花园洋房,屋前空地栽有玫瑰郁金香木兰之类的花卉,今在冬日,自是百花凋谢,却可想见春夏盛景。阳台拱门都带着强烈的西式风格,待由佣人恭敬的引褚韶华进屋, 底层客厅大的惊人,地上铺陈着光可鉴人的柚木地板,完全可以随时举办舞会。更有柳按门、落地钢窗、油画、水汀等,无一不豪华时尚。

席先生并不在楼下客厅,褚韶华跟随佣人上楼,才发现,楼梯间的通道都装饰着请多玻璃,在阳光晴好的日子,更显室内明亮。

席肇方在二楼玻璃房喝咖啡,一畔的小圆桌上放着一本洋文书,书页中露出一截浅黄色的书签穗子。褚韶华到时,席肇方起身相迎,两人握手,“刚刚在楼上就看到褚小姐到了,请坐。”

褚韶华顺着席肇方的话往外看,果然自这玻璃屋能一览外面风景,一面坐了,笑道,“这里视野真好。”

“我来上海总喜欢在这里看书,当然得是冬天,夏天就太热了。”又问褚韶华喝什么茶。

褚韶华道,“红茶就好。”

“我这里有上好的武夷山大红袍。”

“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女佣收拾了桌上的咖啡,微身退出,一时便沏了壶茶香氤氲的红茶过来。席肇方倒了两杯,示意褚韶华先请,褚韶华见汤色清澈明亮,似胭脂红色,香气浓长,喝起来也别有一种甘爽之意。褚韶华不禁道,“好茶。”

席肇方笑,“你要见了我大哥肯定与他合得来,他也很喜欢红茶,这茶还是他给我的。”

“我对大席先生久闻其名。”

“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我哥对褚小姐也是久闻其名。”

“大席先生怎么会知道我,我不过晚辈。何况,上海滩俊杰无数,我连末流都排不上。”褚韶华含笑说道。

“褚小姐太谦了,就是我们当年初做生意,也没有一年就能在上海置产的本事的。褚小姐只是人年轻,年纪比我们小,待你到我们的年纪,定比我们更有作为。”

“您夸得我都要不好意思了。”褚韶华正色道,“我过来上海的时候,上海已经是举国闻名。想二三十年之前,如何有现在的繁华,必是有席先生你们这一辈人的积淀与努力,方有如今上海盛景。如我这样的晚辈,都是站在你们开创的局面上做生事,较之你们当年,不论环境还是条件,都更好。”

席肇方也得说褚韶华口才非凡,这种口才并不体现在如何会说,而是褚韶华的思维更为开阔。席肇方并未绕弯子,他道,“这次请褚小姐过来,是有两件事同褚小姐说。”

“您只管说。”

“褚小姐与田家的矛盾很深吗?”

褚韶华有些惊诧,她原以为席肇方找自己来是有要帮忙的事,不明白怎么席肇方反是绕到田家这里去了。褚韶华依旧如实道,“那叫一家子什么东家,我以前在先施公司时做眼镜柜台就瞧不起他家那样的,一点心胸都无。后来也发生过摩擦,我离开先施公司后就没大见过。”

“先前一次与褚小姐吃饭,褚小姐不是说南京的陈老板稀奇,一下子要定十万大洋的货,后来还有些小小不愉么。”席肇方道,“这事我查了查,陈老板并不是个骗子,他与上海商会陈会长算是远房族亲,同田家交情是极好的。我问了问陈会长,他不好瞒我,说是那事有田家的首尾。只是你们做事谨慎,他非但没能糊弄了你们的生意,反是把十万大洋都搁在了上海。不过,他也没赔,今年江南大雪,呢料很好销,他倒也赚了一笔。”

席肇方说的轻描淡写,“问了问”,这“问了问”三字,就能让陈老板乖乖的把内情吐露出来,想不是寻常的问了问。

褚韶华性子烈,当下眉毛一竖,冷笑,“这等小人!”

席肇方道,“商场上虽不泛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总有这些尔虞我诈的小人。好在你们足够小心,并未上当。”

“田家那几棵葱就没一个脑子够使的,找的这么个陈老板也不是什么聪明人,真个蠢的,难道就以往做过几单不大不小的生意,我就能为他去做保?也不动脑子想想!使诈都使的这么不高明,真是不晓得田老爷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修来这等不肖子孙。”褚韶华很是刻薄了田家几句。

席肇方道,“查到这点小事,不好不与你说一声,商场上总要多加小心才好。”

褚韶华点点头,谢过席肇方的关照,先开口问,“第二件事是什么?”

“听闻褚小姐与督军府关系不错,时常能出入督军府,更是深得陆老夫人喜爱。”

席肇方话音刚落,褚韶华就知席肇方为何事找她了。褚韶华向不托大,她道,“每天去督军府巴结奉承的不知多少,我虽每月也去两三遭,不过是陪着她老人家说说话,别的就再没有了。我看老夫人并不管外头的事。”

“外头的事?”席肇方斟酌着这句话,笑睨褚韶华,“褚小姐知道我所为何来了。”

褚韶华吁口气,“打这桩主意的,全上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怕您笑话,我们商行也痴心妄想过,可哪里竞争得过你们这样的前辈?只得老老实实做些小本买卖了。”

“我不知褚小姐也有此意,席家从不做独门生意,既你也有此意,我们双方可以合作。”

褚韶华摆摆手,“还是算了,我们本金太少,再说,原本我们精力也没放在这上头,原是想着看有没有漏捡,要是有,就捡一个,没有也就算了。我跟陆家这点儿浅显交情,您也知道,倘有能用得到我的地方,您只管吩咐。”

席肇方必不会让褚韶华白帮忙,他先说事,“明年五月是陆老夫人的大寿,陆督军最是孝顺,我想准备一样陆老夫人喜欢的寿礼,一直却拿不定主意。”

阳光自玻璃窗顶照耀,似给褚韶华都镀了层淡淡金光,她眼睛微眯,略思量道,“老夫人笃信佛事,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想讨她老人家喜欢,必要从这方面下功夫。可这事,上海消息灵通的都知道,想出奇出新就太难了。”

“是啊。”席肇方道,“可越是难事,才越有挑难。”

“一时想不大出来,凡市面儿上有的都不必想,有的是人送,必要想个常人想不到的才好。”

“对,就是这个意思。”席肇方道,“这事当真是把难着了,我想褚小姐你聪明伶俐,能帮我想一想最好。”

褚韶华拍下肩,笑,“感觉千斤重担。”

席肇方笑,“要是别人,我必要劝他宽心。褚小姐你不同,你是压力越大,事做的越漂亮。这事我便托给褚小姐了。”

难得天气晴好,席肇方又带着褚韶华参观了自家花房,褚韶华对这些奇珍异卉兴趣并不很好,她倒更喜欢这别墅南面,种着香樟、龙柏、罗汉松、广玉兰、桂花树的大块草坪,视眼开阔,意境清幽。

中午饭亦是鲜香可口,无一不好。

晚上闻知秋给褚韶华送东西过来时,褚韶华主动说了席肇方邀她之事,把席肇方让她做的事都与闻知秋说了。闻知秋好笑,“他倒挺会使唤人。”

“这样的事,席先生自然不可能只知会我一个,约摸是他见我时常去陆家,才动的心。”褚韶华也有不解之处,找闻知秋商量,“可就是一事我想不通,我虽时常过去,陆老夫人无非当我过去奉承,如席家这样的显赫,在陆老夫人面前自比我有面子的多,席先生为何要找我这去问陆老夫人寿礼之事呢?他手下,能人无数啊。”

闻知秋给褚韶华空荡荡的书房的书架上填充书籍,这是闻知秋送给褚韶华的安宅礼,甚合褚韶华心意。就是一时书忒多,肯定看不完,不过,褚韶华也不急,慢慢看呗。褚韶华把一套二十四史搁书架上说。

闻知秋道,“席家女眷与陆家女眷肯定也认识,可这种认识更多是商人与军官的来往,你不一样,你一分钱没花,就能在陆老夫人跟前奉承,这种本事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褚韶华打量闻知秋一眼,看闻知秋是不是在笑话她会拍马屁。

闻知秋笑着打趣,“我要有你的本事,现在肯定能弄个副市长当当了。”

“副市长有什么好,不过是个副的,瞧你这出息,要我,当就当老大。”褚韶华除了拍马屁厉害,放大话的本事也不逊于拍马屁。

闻知秋好笑,说她,“你就别多想了,这种给陆老夫人准备明年寿礼的事,许多大商家都会提前准备。老席也不指望你一个,估计这次寿礼格外要紧,到时兴许叫你帮着掌掌眼说不定。他约莫这次是要在寿礼上让你做他的智囊之一。”

褚韶华道,“我同褚亭商量好了,要是能帮上席先生的忙最好,帮不上忙,该尽的心尽一尽,也就是了。”

“这是最明智的。依你们的实力,军火生意不要想,倒是若能帮席家这一回,叫他家欠你们个人情,以后你们生意必然好做。”

俩人说话间把书码整齐,褚韶华看这满满一书架的书,心情大好,她手指在一册册书脊上划过,同闻知秋道,“你回去问问你妹妹,当初她来我们商行大闹前,是不是被田家人挑拨过?”

“怎么说?”

“席先生今天与我说的,今冬南京那位十大万洋的陈老板,就是受田家指使过来坑我的。结果,坑我没坑着,把十万大洋都撂上海了。”褚韶华转过身看入闻知秋的眼睛,“我与田家那点子过节,你也知道,这都多长时间了,我都不大理他们。不想他们现下还心心念念找人害我。”

“他们要害我是甭想,我不会给人可乘之机。倒是你那蠢妹妹,要我是田家,动手必然是一内一外,手段并用。你家里,也就你妹妹是个蠢的,必从她那里下手。”褚韶华道,“我是不怕姓田的,也给你提个醒儿。你家里人口少,别总叫这些个蠢货拖你精力。平时你工作那么忙,家里事清静着些好。你那妹妹,别叫人当枪使了,还犯糊涂哪。”

闻知秋这人虽极是狡猾,也不是特别正经的君子,但这人也不是没好处,经常帮褚韶华一些忙。有正经事与他商量,也是个能商量事的人。褚韶华自己是个六亲无靠的,感觉闻知秋虽勉强算出身在破落大户之家,家里除了个母亲比较可靠,那个蠢妹妹闻春华委实够呛,也便好意提醒闻知秋一句。

当然,这里头有没有离间闻知秋与田家关系的意思,也只有褚韶华自己知道了。

果然,闻知秋的脸的笑慢慢收敛起来,他道,“我会问春华。”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159章 一个好母亲的重要性上

褚韶华与田家有些旧怨,这事, 褚韶华从没瞒过闻知秋。甚至, 褚韶华不止一次当着闻知秋的面刻薄田家。闻知秋非但没觉褚韶华刻薄小器,反是认为褚韶华光明磊落, 并非鬼祟小人。

这次褚韶华直接告诉闻知秋田家做的好事,也完全是褚韶华的个性,她就这样的人,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纵有些想让闻知秋与田家生些隔阂的心, 褚韶华却从不是个会乱说的性子。

何况,褚韶华的推断并非没有道理。

若是想收拾谁, 必然是内外一起动手的。

褚韶华如此,闻知秋亦如此。

毕竟是过去的事,闻知秋也没有急着调查。他把书给褚韶华放好,与褚韶华一起读了些德文。如今,褚韶华搬到自己家, 且都在租界,也就没有门禁了。闻知秋待十点方告辞回家,叮嘱褚韶华锁好门,准备再过几天寻两条狼狗送给褚韶华看家护院。

闻知秋没有直接找妹妹问这事,他没得这些闲功夫,他是把事交待给母亲办的。闻太太皱眉,“不至于吧, 你岳母她们待你妹妹都不错。”

“我就怕春华没心眼,叫人糊弄了。妈你敲边鼓问问她,我岳母不至于,保不准是其他人的鬼。”

闻太太道,“成,那明天我叫你妹妹家来好生问一问她。”

相较于闺女这里,闻太太更关心儿子的事,闻太太问,“今天又去褚小姐那里了?”

闻知秋道,“买了些书给她送去,她那个人,除了赚钱,也没多少爱好,就爱看书学习。”

“这样才好,要不褚小姐发财哪,一看就有见识。”闻太太感慨,“爹好娘好祖上好,都不如自己好。上回那安宅酒,人虽不多,可你看,来的都是体面人。褚小姐那个同乡邵先生,唉哟,是第一批庚子赔款的留学生,多么出众,娶的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如今膝下一儿一女,粉团儿一般,瞧着就让人打心底喜欢。我看褚小姐也并不比邵太太差,无非就是出身不如邵奶奶家是个大户,以后你若是能与褚小姐成亲,生这么几个小孙子,孩子定也聪明上进的。”

闻太太总结,“儿子多是像母亲,女儿则多像父亲,要不是你妹妹像了你爹,她前程不至于此。”

闻太太虽是个偏心眼儿,偏颇儿子,也不是舍不得女儿上学的人,何况,闻春华颇有运道,她渐大时,她的万能哥哥闻知秋就已经是家里顶梁柱,家事都能帮上不少忙,待闻知秋出国念书,第二年就能寄英磅回家,那些个眼尖心利的族人,上赶着过来“帮衬”早已不需帮衬的一家子。

倘闻春华想念书,自家就供的起。

偏生胸无大志。

好在,闻春华觉着自己挺好。

闻太太这位要强的母亲对闺女的亲事也不是不满意,却更欣赏褚韶华这样的性情。

闻太太还有事要提醒儿子,“我买几件女孩子的衣服,不是听说褚小姐的闺女比雅英小两岁么,我照着雅英去年的身量买的。你明天有空给褚小姐送去,就说是给孩子的。”

“孩子不还没来么。”

“要不说你们男人粗心,这当娘的心,就是孩子不在身边也是时时记挂。”闻太太温声道,“我原想我送给褚小姐,虽褚小姐不晓得前番之事,我心里有些内疚,当时没虑周全,倒怪人家褚小姐身上。这生意上的事,原我不该管的,毕竟他们有自己的思量。以后我可不管了,险误了你们的姻缘。我就一直想着送褚小姐些什么,我这心里也好过些。”

“看你这总无进展,就把这礼物给你,当是你买的吧。”闻太太多么聪明的老太太,那事就是褚韶华不知道,她也跟儿子表白一番,不然,儿子要当她不明事理的老太太了。

闻知秋笑,“还是妈你比儿子周到。”

“你们男人,就知道人家女孩子好看能干,瞧着喜欢,不知深想。褚小姐的情况格外不同,她这样好强,又一意要接孩子在身边的。嫁人上头,必然慎重,不说别的,那些个容不得孩子的人家她就不会考虑。咱们不是那样的人,咱家也有雅英哪,这过日子,可不就得你谦着我,我让着你才好。”闻太太传授了儿子一大通的道理,母子俩亲亲热热的说会儿话,方各自歇了去。

闻知秋把事情交给母亲后就将心放在工作和褚韶华身上,闻太太效率极高,第二天就打听出来了。闻春华说了句,“不是田四,是她身边儿的丫头叫小粉的说,那总代理就是以后生意都给姓褚的做,不给别人做了。田四还说小说胡说八道,根本不对。我当时一急,没听田四具体说。要说也是丫头误事,真个没见识。”

闻太太险没气厥,指着闻春华的手颤的仿佛中风病人一般,“你个笨蛋,还说别人没见识,丫头说话还不是主家的意!不然她一个小丫头,如何晓得这些商业上的事?”

闻太太头疼半日,既气闺女蠢叫田四给算计了,又气田家不厚道,晚饭都恹恹的没吃几口,把儿子的毛衣最后一针收了,拿起来看了看,钱嫂子直赞,“这颜色,这厚实,穿上一准儿暖和。外头卖的也就样子好看,不比太太织的保暖。”

“原想早些织好叫阿秋入冬就能穿上,偏生家里这样一桩事,那样一桩事,就耽搁了。”

“如今也不算晚,眼瞅冬至,正是冷的时候。”说着端上一盅暖汤,“太太也歇一歇,少爷一直说不让您操劳,让您好好休养。这汤我炖了一下午,您尝尝。”说闻家以往是大户不是没道理,如钱嫂子,这就是闻太太年轻时陪嫁旧仆。后来也嫁了男人,只是命苦,男人早早故去,钱嫂子就未再改嫁,一直在闻太太身边帮着干活。这样的老仆,其实与半个家人也无异。如今家境好了,钱嫂子帮着操持家事,也能给闻太太做个伴儿。

“你也去盛一碗,咱们一起喝。”闻太太喝着汤,也就跟钱嫂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这一辈子,就是没嫁个好男人,你说,春华这没心计的样儿,可不就跟那死鬼一样,嫁了人也不能宽心。”

钱嫂子说,“咱们大小姐如今也嫁了人,儿子都生俩了,在婆家立得住脚。况咱家里还有秋少爷,少爷这样有本事,小姐的日子就差不了。凡事多提点着小姐些,小姐到底年纪小,又是个直性子,不比那些个七弯八绕的。”

“你说说这个田四,怪道阿秋一直瞧不上她,我以往也叫她糊弄住了,竟不知她是这等样人。”闻太太说来也是着恼,喝了半盅汤就放下了,“这亲事也得两厢情愿,阿秋不愿意她,她就来害褚小姐。这叫什么人哪,这样的人,心肠就不正。以后可不能再叫雅英去外家住了,星期六早上去,下午就把她接回来。慢慢远着些才好。”

钱嫂子称是,见闻太太为此烦恼,就岔开话宽慰闻太太,“要说还是少爷眼光好,褚小姐人生得漂亮,又这样能干。以后有这样的媳妇进门儿,太太还愁什么。就是咱们小姐,有这样的兄嫂护着,一辈子也太太平平的。”

果然,闻太太立刻转忧为喜,“我就盼着哪。”

“太太,我瞧褚小姐面相也好,眉毛又浓又长,眼神明亮,一看就有主见。那样标志的瓜子脸,却并不是瘦脸薄腮的薄命相,额头润圆饱满、鼻梁挺直、耳珠有肉,这可旺夫的一等相貌。”钱嫂子仿佛大仙儿一般的说。

闻太太心中愈发欢喜,忽又皱眉,“那你说,褚小姐前头男人怎地去的这样早?”时下礼数多的人家,许多是不愿意给儿女寻寡妇鳏夫一类,闻太太主要是儿子实在喜欢这位褚小姐,再者,就是闻太太也瞧着褚小姐不错,她又是个很跟潮流的老太太,接受了许多潮流新思想,再加上闻太太是个极现实的性子,也就不讲这些命硬不硬的了。只是钱嫂子说起来,难免问一句。

钱嫂子道,“这就是没福啊。福气不到,褚小姐命旺,那男人无福,反是受不得这样的大福,可不就早早去了。不然,褚小姐自己就这般能干,谁家娶了不是一把当家好手。”

“褚小姐这命中姻缘,不在北方,是在南方,要不这一来上海就遇着咱家少爷。”钱嫂子说的神叨叨的,小声道,“太太想,自亲家老爷去了,田家运势转衰,可您瞧瞧,褚小姐一个年轻姑娘来上海,这才多大工夫就在上海安家置产,可知褚小姐运势之旺。咱们少爷是家里的顶梁柱,以前您瞧着四田小姐也好,可少爷就是不愿意,这就是命旺之人必然也会找命旺之人的道理了。”

闻太太听的连连点头,又端起暖盅吃了两口,“有理有理。我瞧着褚小姐命也旺。”又说钱嫂子,“以前你不也说四小姐不错。”

“我那也是想着前头少奶奶去了好几年,少爷一直没个可心人,心里也着急。可见各人有各人的命,少爷打小念书就是必要得头等的性子,咱们前头少奶奶,当年也是上海有名的名媛,只是福薄了些。如今褚小姐,我瞧是个有福的,少爷和太太的眼光再不会错。”

主仆俩说着话,一人喝了碗汤水,都是浑身暖融融的。闻太太又把买的几件小女孩儿的衣裳拿出来,把那崭崭新的百货公司的包装袋擦拭了一遍,准备让儿子下班后带去给褚小姐。

要说闻太太,当真是闻知秋的得力助功。

闻知秋送褚韶华不少东西,都没这几件孩子衣裳让褚韶华高兴,褚韶华拿出来细瞧,见都是好料子的小女孩儿的衣裳,做工也细致,并不便宜。褚韶华也给闺女置得起这样的衣裳,只是这是别人送的,当然又不一样。褚韶华先说闻知秋,“一看就知不是你买的,你也不是会买衣裳的人,肯定是伯母买的,叫你做好人。”

“真是火眼金睛啊。我就说你一眼就能知道。”闻知秋说,“我一去百货公司就头晕,衣裳也看不出分别。这大小怎么样,百货公司能换大小。”

“差不离,我来上海前,萱儿大约这么高,这也一年多了,能长些个子。孩子的衣裳,大些不要紧,千万别小了。”褚韶华说着叹口气,“我走时,她还小,也不知还记不记得我。”

“孩子怎么会忘了母亲呢。”闻知秋宽慰说,“你这也没离开多久,直隶那边,我也有几个认识的朋友,你老家是哪里,我打听一下,有没有认识的人,要不现在就把孩子接来。”

褚韶华说了个县名,闻知秋听都没听过,闻知秋道,“倒是有个朋友在保定府,托他打听一下吧。”

“没事,今年我实在撂不开手,年下生意太忙,褚总一人忙不过来。明年开春正是寡淡的时候,我回老家一趟,就把孩子接来。”

“要是那边儿族里不愿意放人,多给些银钱就是,没听说哪家拿着闺女这么不放手的。”褚韶华并不是不要孩子的性子,相反,褚韶华心心念念必要接孩子在身边的,闻知秋猜测,必是褚韶华前婆家有些棘手。闻知秋还别有主意,闻知秋道,“你娘家还有没有人?”

褚韶华道,“有跟没有一样,我都当他们死了的。”

闻知秋:…

“你就别替我发愁了,我已有万全之策。”褚韶华把闻知秋送来的衣裳挂到柜子里去,“谁家还没几门子上不得台面的亲戚,你不还有个蠢妹妹么。”

闻知秋知褚韶华最要面子,只是笑,“是啊,这回得谢你,倒是叫春华长了些教训。”

闻知秋耐得住性子,这般温文尔雅,褚韶华反觉自己急躁了,有些不好意思。关好柜门方道,“你哪里知道我家的事,要不是我强撑着一口气出来,现在早叫他们气死了。我祖父在世时常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你没见过那不争气的样儿,我也不知倒了几辈子的霉,修来这样的娘家!好在如今离的远,一辈子都不必见的。”

见褚韶华连“一辈子都不必见”的话都说出来,闻知秋便知不是寻常不睦,立刻消了劝褚韶华的话,转而与她说起别个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ps:第一更,晚上九点第二更!

第160章 一个好母亲的重要性下

闻知秋深觉还是母亲细致,如今他总觉着, 能同褚韶华说些更亲近的话了。譬如, 以往褚韶华从不提老家之事的,如今倒愿意同闻知秋说上几句。

闻知秋也便知道, 褚韶华与娘家关系极淡,当初就因势单力寡才不得已把孩子留在夫家,如今只是和几位姨家表兄有信件来往。当然, 北京那里也有些以前交际下的朋友。像潘家,褚韶华最初就是在北京与潘二先生有了交情,与上海的潘大先生还是后来认识的。与邵家, 非但是同乡,关系也是极近的。

闻知秋自打上番与邵初相识, 他虽是在政府部门,可如邵初这样在上海做实业且小有名声的,自也愿意与闻知秋相交。彼此着意亲近,邵初一则想与闻知秋处下些交情,二则也是想看一看闻知秋的人品, 私下还打听一番。闻知秋倒无恶名,哪怕丧妻多年,也没听闻在外有什么相好外室,家里竟无小妾姨娘之流。

要说现在真是一个混乱的年代,一些旧家庭自不必提,现在还会姨娘之类。如今法律上是不允许纳二房的,可这些人哪里肯理, 都是自顾自。就是受新式教育的男人,于男女事也多有不检点的。闻知秋倒是难得的检点人,再加上两人都有留学背影,说起话倒是更合拍些。闻知秋既表明了自己对褚韶华追求的真心,也自邵初这里打听到了一些褚韶华的旧况。知道褚韶华以前过的很不容易,娘家提不起来,前夫不错,却是命短。婆家败落后,想守寡都不能,转而来了上海。

邵初自不会与闻知秋细说,可这短短几句,闻知秋也能猜出褚韶华先前艰难,也亏得褚韶华这性子,换个略软弱半分的,还不得折在中途。褚韶华却是能闯出自己的一条生路,闻知秋越发认为自己没看错人。

而且,闻知秋发现,褚韶华交友极有一手。褚韶华认真交往的朋友,都颇有可取之处,从中亦可见褚韶华为人,也可知褚韶华为何对娘家这等厌恶不喜。

闻知秋想,以后倒是省得跟岳家打交道了。

闻知秋深觉褚韶华前头二十几年运道不济,对褚韶华颇是温柔细致,如今俩人也不总在外吃饭了。多数时候,不是让刘嫂子做,就是闻知秋下厨。闻知秋完全不是吹牛,这位十项全能先生,不论中餐西餐,都能烧得几道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