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问起官司的开庭时间,褚韶华道,“一月底就开庭了。”

林先生问,“有没有信心?”

“我们遇上最好的时机,今年初众议院和参议院都批准了赋予女性选举权,明年能有3/4的州同意,这一决定便将改写美国□□。”褚韶华把艾玛小姐告诉她的事同诸位男士说起,端起茶喝一口,“前几天,我见了波士顿妇女党的凯拉女士,她对明年的女性选举权有极大的信心。美国的所有党派都不会忽视女性的选票,所有的政党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女性选民。官司胜出的可能性很大。”

楚博士为褚韶华续上茶,声音清雅,“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吴先生点头,“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便是如此了。若有天助,这官司说不定真能赢。”

“一定能赢!”褚韶华坚定的说。

褚韶华也就是脸比较讨喜,她这性子,在男士中欠缺一份八面玲珑,所以,并不讨喜。一般男士都认为褚韶华性情强势,缺少女性的柔美。

还有些男士私下讨论褚韶华有没有结婚,听说她还没结婚,难免有人酸上一两句,“只要是想要命的,都得掂量着些,好不好叫褚小姐一枪崩了,她还能打无罪官司。”

楚博士听着这些话心下暗笑,心说,有本事当着褚小姐的面儿说。背后说人,估计在褚小姐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褚韶华第二次拜访宋先生是在一个星期之后,她在电话里特别同宋先生说了,是单独拜访,有事相求。两人约定时间,宋先生这里并无闲人,将仆佣都打发了出去。

褚韶华带了鲜花过来,仆佣不在,褚韶华帮宋先生换了瓶里的花。宋先生也煮好了茶,两人坐在窗前的橡木桌旁看玻璃外的飞雪。褚韶华酝酿了片刻方道,“我们民事法庭的举证已经开始,我方的律师亚摩斯先生已经看过对方的举例。有一项举证对我非常不利。”褚韶华非常坦诚的说了自己的处境。

宋先生是知道褚韶华在帮一位白人女性打杀夫官司的,宋先生奇怪的事,“怎么会有证据对你不利?你是出于义愤,与官司本身而言,并无刮割。”

褚韶华道,“第一项不利,米勒家族在波士顿颇有资产,这次主持法庭的法官纳尔逊对女权人士非常反感,是有名的反女性选举权协会的成员。我怀疑这次的法官选择有米勒家族的原因,但我拿不出证据,也不能申请换个法官。第二项不利,先生也知道,美国本土的排华情绪非常严重,这也是对方会针对我的原因之一。当初我刚到美国,住进白人社区,社区内一些美人很不喜欢我,联名排挤我,不许我去社区教堂做礼拜。我当时给波士顿区的主教写了一封信,如今,对方律师将这封信当做证据呈上法庭,而且,法庭已经取信了。”

宋先生立知这封信出了问题,问,“你在信里写了什么?”

“我来美国后,发现美国人也是一个既自大又自卑的民族,他们的历史非常短暂。因为原是英属殖民地的原因,对英国人会有一种心理上的自卑。而且,他们也不是对所有的华人都瞧不起,他们嘴上不说,对于有贵族血统的人士总会怀有崇敬的心情。我在信里所有话都没有不妥,但有一句,恐怕要被对方律师抓住小辫子大说特说了,我姓褚,我在信上曾与波士顿区的主教说我是唐时河南郡公之后。”褚韶华道。

宋先生学识渊博,根本不用回忆就知道这位唐时河南郡公是何人?

宋先生望向褚韶华,久久没言语。想着褚遂良竟在一千多年后被人碰瓷,这可真是…

宋先生问,“你怀疑对方律师会抓住这句话,让你自证身份?”

“对。我这种话,对于完全不了解东方历史的人是可以糊弄得住的。但是,稍微对我国历史有所了解,就能知道,我国现在还能勉强称为贵族的是一些前清宗室。像我这种只是跟褚遂良一个姓儿的,根本不能说是贵族。如果被他们证明我没有贵族身份,米勒家族会抓住这一点,大说特说,至于我是骗子还是帮凶,就都不重要了。克拉拉的官司必然会受这桩事件的牵连,再没有机会得到无罪辩论。”褚韶华完全不觉着是冒充了一下褚遂良的后代,她道,“我在家听族中人说,我们祖上是在明朝山西大槐树奉朱元璋的命令迁到了直隶,就此落地生根。褚家可是山西大姓,我们家就是褚遂良之后。”

宋先生有些明白褚韶华的意思,“你希望能在法庭上自证身份?”

“对,我必需要把贵族之后的身份坐实了,让这些美国佬无话可说!”

宋先生犹豫片刻方道,“小褚,你是不是想多了?”宋先生不能理解这种逻辑,这明明是完全与褚韶华不相干的官司,怎么会说到褚韶华的身份上去?

“我绝对没有想多,如果我是对方律师,我就这么干!克拉拉的案件其实很简单,拉据的地方就在于,克拉拉得到社会上许多人的同情。那是因为我在帮助她,不仅是在金钱上,还是在舆论上。”褚韶华说,“我是克拉拉的根基所在,打倒我,克拉拉自然就倒了。对方一定会这么干!”

“而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谁说她不是贵族之后了,她家老祖宗就是褚遂良!他们一个姓,一个祖宗!家族历史渊源流长!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206章 远航之贵族的品格

原色橡木桌上的鲜花吐露着幽幽芬芳, 梅子青色茶盅里的茶渐渐冷了, 茶香也淡了下去。窗外飘雪慢慢变大,渐转为鹅毛大雪, 雪片扑落落的打在玻璃窗上,转瞬又被寒风吹去。

室内温暖如春。

褚韶华笃定的望向宋先生,她相信,宋先生会帮她这个忙。

宋先生却是问了一个许多人问过褚韶华的问题, “小褚,你为什么要费时费力的帮一个美国女人打官司呢?除了义愤外,有没有别的原因。”

褚韶华说,“先生, 我看过一些明朝的历史,史书上说郑和下西洋时, 曾支持满剌从暹罗独立。当时我国在世界的地位, 约摸相当于现在英美在世界的地位。怎么说呢,譬如一家人过日子,祖上富过, 如今穷了, 于是世道寒凉, 不过如此。可人穷, 志不能穷。我来美国后, 发现我们国人之所以一直被人排挤, 就是太好性了, 也太独了。我们不关心美国的公共事务, 念书的只想把书读好,做生意的只想赚钱,做工的便闷头做工。只关心自己,在这个时代,是不够用的。”

宋先生听后,很中肯的评价道,“有点像实话,也有些像套话。”

褚韶华便知一些大道理的话在宋先生面前不够看的,是啊,宋先生在前清就是一等一的人物了。褚韶华继续道,“贵族要得到尊重,有身份就够了。富人想得到尊重,有钱就够了。如今,我们华人想得到尊重,有钱还远远不够,要有人格。”褚韶华道,“说不上什么原因,我天生就爱较个劲儿,就是想办几件让白人大开眼界的事,他们越是不叫我住在高档社区,我还住着不走了。克拉拉的官司,我一定会为她打赢,一是出于义愤,二是想赢得尊重。我这个人,吃好住好我不觉着开心,人人尊敬我,高看我一眼,就是吃糠咽菜我也觉着舒坦。是不是很虚荣?”褚韶华看向宋先生,坦白的有些泄气,“反正我就这么想的,我也不想说什么大道理糊弄您。我就是这样,我要面子,想叫这些白人尊敬我,对我另眼相待。”

“这些是实话。”宋先生看茶有些冷,遂换了两杯热的。

“还有一个原因。”褚韶华说,“人一辈子才有多长,撑死六七十年。与其活的小心翼翼,不如畅快淋漓的活。我有时会想,当我到垂垂老矣的那一天,纵有山珍海味,也已经品尝不出味道。纵有家财万贯,谁又能带到地底下去呢。要是能有这么一两件畅快之事,也够我年老时回味一下的。这一辈子,也算没白过。有这么件我看不过眼的事,我帮了别人,打赢了官司,真是痛快!”

宋先生一口饮尽杯中茶,将茶盅一撂,极痛快的道,“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他应该能解决你的难题。”

褚韶华顿时大喜。

宋先生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给褚韶华提个醒,“我听说你曾在上海的两笔巨额捐款,小褚,美国社会非常看重捐赠事宜。为善还需人知啊。”

褚韶华一点就透,忍不住拍自己脑门儿一记,眼睛闪亮,“我怎么忘这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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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摩斯提交的证物给法庭造成巨大的困难,因为,证物的拥有者褚韶华为这份证物投下 了巨额保险。保险公司要求法庭在鉴定证物时必需有他们的人员在场,不然,证物但有损伤,没人负得起损毁历史的责任。

这是一份超越一千年的家族谱系记录,其历史之悠久,记录之详尽,令美国的学者叹为观止。

褚韶华亲自为大家介绍自己家族的谱系,“我的家族谱系是自中国西汉时始,第一代始祖褚成子,曾为琅琊王氏书童,琅琊王氏,那是中国历史上极显赫的家族。始祖因王氏晋身,后官居军中司马,因疾而终。从始祖延续至今,我的家族迄今有一千两百多年的历史。历史中,出过皇后、将军、学者、宰相、官员等有身份的人物。到我这一代,我家族这一系自明朝,奉明朝皇帝朱元璋之命,自山西迁往直隶,由此在直隶定居。我们这一支褚姓,也被称为直隶褚。”

“我的家族是历史悠久的家族,一千年来,共有六次分支迁徙。第一次是从长安迁至河南,第二次是自河南迁至常山。第三次从常山迁至丹阳,第四次自丹阳迁至山东,第五次自山东迁至山西,第六次自山西迁到直隶。这六次迁徙,历经西汉、东汉、三国、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元、明、清,大大小小十几个王朝,绵延千年,直至如今。”褚韶华声音里充满了家族历史的荣誉感,她的神色高傲而尊贵,带着古老的来自东方的优雅,“每一次族人分支迁徙,都会誊抄一份家族谱系带在身边,以示不忘先祖,不忘根本。我所带来的这份家族谱系,便是明朝洪武三年,也就是1370年誊抄始录,距今五百多年的时光,这便是我的家族历史。”

其实,厅中诸位,谁没一个千年的祖宗,但,有谱系与没有谱系的区别,基本上就是历史与蛮荒的区别,贵族与平民的差别了。

便有美国的学者问,“克莱尔小姐,据我所知,你们东方文明非常注重谱系传承,也非常注重男性传承,家族的谱系一般都保存在族中长辈的手里。为什么家族会允许你一位女子带在身边呢?”

褚韶华道,“我的家族历史非常悠久,但迄今为止,家族都一直生活在东方。如我们直隶褚氏这一支,更是从来没有人来到西方的土地。我带着家族谱系在身边,便是想让家族历代先祖过来一览西方的风景。就是我自己,也希望以后能在家族谱系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克莱尔小姐,你的家族历史是从明朝皇帝时开始记录,以前的都是抄来的,怎么能证明这是真的呢?”也有学者问。

“是啊,就像您如何证明,您是您曾曾祖的重重孙呢?”褚韶华姿态高贵,反问一句,“不知欧洲贵族的谱系是如何流传记载的呢?上千年的家族,都会在各地有不同的分支,他们的分支又是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褚韶华根本没问美国贵族,美国这种短暂历史的国家,没有所谓贵族的存在。

褚韶华可不好对付。

在褚韶华离开后,学者们又探讨了很久关于这份谱系的真伪,最后,他们找来在波士顿游学的最有名的中国学者宋先生、吴先生帮忙鉴定。

结果不言而喻。

宋先生甚至没有隐瞒他与褚韶华事先认识的事实,宋先生道,“我与褚小姐是在来美国的轮船上认识的,因为彼此的舱室很近,经常会在用餐时或者读书室遇到。褚小姐是位非常好学的女士,虔诚的基督徒,她能将《圣经》倒背如流。在她的家族里,她应该是第一位接触西方文明,信奉上帝的人。”

然后,宋先生给大家普及了一下中国的谱系学,吴先生则用专业的眼光及手法鉴定了褚小姐提供的这份谱系。纸是明朝的纸,明朝的纸有什么特点。字是明朝的字,与近代的字有哪些不同。再看自明朝到民国时的宋迹变化,把那些研究东方文明的美国学者听的连连点头。

宋先生都想借去做深一步的研究,法官纳尔逊很抱歉的没有答应,指着旁边的一位女士道,“这位是保险公司的劳伦女士,克莱尔小姐为她的家族谱系投下巨额保险,这份谱系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历史,记录着长达一千年的光阴,没有保险公司的人在场,我们也不能轻易打开。待官司结束,您可以私下与褚小姐联系,看她是否愿意出借。”

宋先生只好做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没有再说什么。

奥德里奇律师在得知法庭采纳了褚韶华提供的谱系后,就知自己所设下的陷阱已经被那个可恶的东方女人识破。

天哪,世上竟会有这样可恶的女人存在!

奥德里奇律师狠狠的诅咒了一回褚韶华这个可恶的东方女人!原本很容易的官司,就因这东方女人到处折腾,原本十拿九稳的官司如今竟陷入两难境地。

当然,米勒家族也是一群蠢货!竟然把维多丽娅主编推到了那个女人的阵地,那个老婆娘可是很不好对付的。

就是因为维多丽娅出走《正义报》,哪怕米勒家族是波士顿的报业大亨,也无法阻止公共对于米勒家族把持舆论的反感。这一点从《正义报》节节攀升的销量就能看出来。

更让奥德里奇怒气上涨的是,《正义报》非但资助了克拉拉的官司,还资助了波士顿女性选举协会、波士顿妇女党,还有波士顿一些公益机构,这更加令《正义报》在社会上赢得好评,连带褚韶华这位《正义报》的创始人,也在波士顿的社会组织中颇受赞誉。

毕竟,这是一位如此慷慨的小姐。

奥德里奇律师能找到褚韶华写给波士顿主教信件中的一句漏洞,进而打算在此打开缺口,攻击褚韶华的出身。因为,奥德里奇律师对于东方文化有着一定的了解,他才不信褚韶华是什么唐河南郡公之后。他甚至写信给上海的友人打听过褚韶华,打听结果是,这个东方女人在上海被人追杀不过,方躲到了美国来。

一个贵族之后,怎么可能受人追杀!

奥德里奇律师的手段自然不只是这样一种,他还有另外的手段打这场官司。

只是,他的对手是如此机敏的一位小姐,褚韶华经宋先生提醒,借此次机会,向法官展示了另外的一件证物,她在上海的两笔捐款证明。一笔二十万大洋捐给上海红十字会,另一笔二十万大洋的捐款捐给的是上海育善堂。

上海育善堂可能美国人知道的不多,但是,红十字会是世界性的公益组织。褚韶华在上海红十字会有一笔高达二十万大洋的捐款,算下来也有八万三千美金,这于美国社会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更妙的是,褚韶华这样高调的人,却一直对自己曾经慷慨的行为从未提起,这样的高贵,必是传承于家族的熏陶啊!

法庭最终采纳褚韶华带来的谱系,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两份巨额捐款上。

便是一向对女权很有意见的纳尔逊法官也得对褚韶华说,“您真是一个慷慨善良的小姐。”

至此,再没有人对褚韶华的出身有任何意见。

因为,也只有贵族的品格能解释褚韶华对世界的慷慨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207章 远航之大麻烦

其实, 相对于开庭时双方律师的辩论, 功夫反在法庭之外。

褚韶华身为证人,得以经历一点过程。

亚摩斯在法庭采信褚韶华提供的谱系后再无担忧, 只要克莱尔小姐的东方贵族身份没有问题,那么,接下来民事辩论,他自信不会输给奥德里奇律师。

他们已经做足准备。

民事诉讼在波士顿市的法院进行开庭审理, 开庭前,法院按例进行调解,不过,双方都拒绝和解。碍于此事的社会影响,法庭允许部分记者进入旁听。

褚韶华一身黑色羊毛长裙,外面是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 与被告方的几位证人坐在一起。亚摩斯穿上崭新的律师服和律师专用的银色假发,刮的干净的下巴,别有一种中年男子的英俊。更让褚韶华有些意外的是对方律师奥德里奇先生,奥德里奇约五十几岁的模样,相貌中充满学者的斯文儒雅, 只看容貌,完全看不出这是曾险把亚摩斯挤兑到山穷水尽的心胸狭隘的大律师的模样。

褚韶华暗想,小人往往生得人模人样,真是没天理。

殊不知奥德里奇也看到了褚韶华, 褚韶华非常好认, 一列辩方证人里, 她是唯一的华人,黑发黑眼,一望即知。奥德里奇也早在报纸上看到过褚韶华的照片,还曾在心里恶狠狠的诅咒过这个多事的东方女人,真正见到褚韶华还是头一遭。

黑色的衣裙衬得褚韶华雪白的脸庞越发白皙晶莹,今天天气极好,阳光明媚,金色的光线照在褚韶华脸上,雪白的肤色几近透明。她下巴略尖,水润薄唇,鼻梁高挺坚毅,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视线暗含审视。那视线是如此的敏锐,很快就捕捉到奥德里奇的打量。

褚韶华回视奥德里奇,奥德里奇看向褚韶华。

直待奥德里奇收回视线,褚韶华微微一笑,也别开眼,继续往她作为证人所在的房间走去。

奥德里奇暗道,以前听说东方女人不都是腼腆的不敢与男人对视的吗?这女人到底是不是东方人啊!不过,转念想到褚韶华在舆论界搞风搞雨的事,这也不是腼腆人能做出来的事。

东方女人,哼!

法庭开始便是针锋相对的战场。

奥德里奇律师准备充分,将约翰公司的职员、生意上的合作者、家中亲人,以及约翰长期资助的孤儿院的小朋友,都能证明约翰是个和善的天使。奥德里奇律师振振有词,“一个平时如此和善的年轻人,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事业有成的企业家,乐善好施的慈善捐款人,对待所有人都具有绅士的风度与礼貌,为什么独独对他的妻子不大和善呢?法官大人与诸位陪审员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到底是原告受害者的原因,还是出自被告自身的原因呢?”

亚摩斯面无表情的听着奥德里奇的话,神色中并无愠怒。奥德里奇律师对法官道,“我请求法官大人传讯我的第二组证人。克拉拉小姐的母亲、兄长和姐姐。”

该三位亲人向大家解释了约翰为什么向克拉拉施暴的原因,克拉拉是一位性情偏执且偶尔暴躁的人。克拉拉的兄长基斯看克拉拉一眼,说了一句话,“小时候,克拉拉也会有如何解释都不听,让人想揍她的冲动。”

早在母亲兄姐出来替约翰做证时,克拉拉的脸颊已经苍白成一片,此时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兄长,她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泪水,双手紧紧的握住护栏,却始终未曾歇斯底理,只是喉间发出一声微弱而悲痛的哽咽,然后,克拉拉的眼睛从亲人的脸上移开,眼泪滚滚而下。

克拉拉的悲痛让法庭一时陷入沉静,奥德里奇询问克拉拉,“你第一次被丈夫殴打,是在什么时候?”

“我们新婚的第一个月。”

“什么原因?”

“我烤的芝士蛋糕,用的芝士牌子不对,他打了我一记耳光。”

“恕我直言,给辛苦工作了一天的丈夫烤一个他喜欢的蛋糕做晚餐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吗?您连自己丈夫喜欢的芝士品牌都不知道吗?”

克拉拉道,“我习惯了用惯用的芝士品牌,只是一时记错了。您的妻子从来没出过错吗?您是不是也打她耳光?”

“如果她对我用这种态度的话。”奥德里奇挑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显然,他在掌握对方情绪这一点有着精湛造诣。

克拉拉眼中射出愤怒,奥德里奇愈发道,“瞧瞧吧,如果您是用这种眼神与丈夫解决争端,我得说,你们之间的争执不是一方的原因。至于您为什么会挨耳光,女士,女性在力量上天生逊于男性,这也是为什么世界由男性来主导的原因所在。如果有争端,为什么要用这种愤恨的眼神望着丈夫而不能先退避一时,之后再讲道理呢?我相信依您丈夫受教育的程度,这样体面的绅士,会更愿意与您用道理交谈问题。可您用眼神挑衅于他,他发怒,才会打你,不是吗?”

克拉拉闭口不言。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道,“真正的绅士,是不会与女人动手的,我不认为,这样的男人是一个绅士。”

“那你为什么会嫁给一个你不认为是绅士的男人呢?因为米勒家族有钱吗?”奥德里奇的问题刻薄又刁钻。

克拉拉恢复平静,她道,“在我与约翰恋爱的时候,他并没有暴力的迹象,不然我不会嫁给她。在他第一次打我后的第二天早上,他痛哭流涕向我道歉,我原谅了他。后来,他变本加厉,总是在第二天哭着向我道歉。我以为他会变好,可是,我一步步退让,他更加过分。”

“那么,让我们来谈谈你为什么会提出离婚吧?”奥德里奇问。

“因为我想活下去。”

“婚姻七年,你们虽然有些小争执,您并没有受到生命安危。”奥德里奇道,“我看过你的报警记录,以及你在医院的情况,真正危及生命的一次是因为,您屡次向您的丈夫提出离婚。天哪,我简直不能想像,您是一位基督徒,您竟然向一位有身份的绅士提出离婚!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恼怒的提议。”

“您刚刚说,如果您的妻子向我一向用愤怒的眼神看您,您也会打她耳光。如果她像我一样向您提出离婚,您也会砍她七刀,对吗?”经历过生死的克拉拉,早不是当初那位一次次的向牧师先生问“上帝会救我吗?”的女子。何况,她对于法庭上要面对的问题已经有心理准备。克莱尔小姐已经帮她分析过了,克拉拉讽刺的看向奥德里奇,“原来,这是绅士的品格,律师先生,您对绅士这个词是有什么误解吗?”

“原来,夫妻吵架,丈夫利用自己的强壮殴打妻子,这便是绅士的品格?妻子忍无可忍提出离婚,第一次打断妻子的手臂,第二次砍她七刀,这也是绅士的品格?律师先生,真难以想像,您竟然是受过教育的人,还是一位律师。”克拉拉讽刺的说。

亚摩斯适时的对奥德里奇发出一阵讥诮笑声,“奥德里奇先生为了掩饰约翰.米勒的罪责,自然会这样说。”

奥德里奇律师问亚摩斯,“这是对我个人的人身攻击。”

亚摩斯耸耸肩,“如果你对我的辩护人问完了,我想开始我的问题。”

“不好意思,还没有结束。”奥德里奇继续问克拉拉,“据我所知,在您未曾遇到那位来自东方的小姐克莱尔.褚之前,您从未有过离婚的念头,对吗?”

克拉拉道,“我很早就有了离婚的念头。”

“与克莱尔.褚无关吗?”

“无关。”

“可是,在您住院的时候,克莱尔.褚去看您,您对她说了什么?”

“我说,克莱尔小姐,请借我一点勇气。”

“为什么会这样说?”

“因为克莱尔小姐是个很有勇气的人。”

“当时克莱尔小姐是如何回答的?”

“她说,好,我将勇气借给你,请你一定要快些养好身体。你还年轻,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于是,您伤好后回家就把丈夫杀了。”

亚摩斯立刻道,“我严重抗议对方律师有误导法官与陪审员逻辑之嫌!”

奥德里奇道,“我建议法庭立刻传唤克莱尔小姐,我们可以当面问她!”

克莱尔.褚本身做为被告方证人已经来到法庭,法官警告奥德里奇一句,令法警请褚韶华到证人席。

看得出来,奥德里奇很想坐实这件事,他又问了褚韶华一遍同样的问题,奥德里奇道,“克拉拉女士在医院对您说,想借一点勇气。您说,好。对吗?请回答是与不是?”

褚韶华道,“是。”

“您与克拉拉女士什么时候相识的?”

“那一天,我的家庭教师帮我补习课程,我要准备明年的女子学院入学考试。课程结束后,我送她出门,在门口,看到一位女士满脸是血的扑倒在地,喊着救命,后面跟着一位暴徒在打她。我立刻让我的家庭教师报警,我救下的那名女士,便是克拉拉。我从未见过有这样歹毒的男人,竟然打一位女士打成那个样子。报警后,我和夏洛特,还有我的家庭教师一起送了克拉拉去医院,她伤的不轻。”褚韶华很细致的描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形。

“除此之外,您与她还有其他的交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