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邵东家潘玉还有大潘先生大潘太太都来了。

穆子儒与潘家前后脚,穆子儒相貌未有大变,依旧是身着长衫手持折扇的斯文人打扮,只是更添气派,身后跟着小弟若干,两人一见面都很欢喜。穆子儒在褚韶华来信借钱时,出手大方,后来褚韶华把钱还给他,穆子儒很生气,写了封信问褚韶华是不是不拿他当大哥,这样生分!

褚韶华回信说,大哥可送我礼物,借的钱一定要还!这是她的原则!请大哥尊重她的原则!

穆子儒托人置了一套很贵重的首饰,说是哥哥给妹妹的,褚韶华写信说喜欢,穆子儒回信,颇是大哥口吻,以后送你更好的。

两人见面自少不了一番兄妹间的问候,褚韶华学成归国,只看穆子儒明明干的是黑道买卖,平时都要做文人打扮,就知这人对文人必然礼遇。褚韶华这样的美国一流女子大学的高材生,上海也屈指可数,这又是自己义妹,穆子儒也颇觉颜面有光。

赵表姐一家人到的时候,席先生倪主编他们都来了,赵表姐原还以为自家来的不晚,结果却是排在后头,不禁心下懊恼出门迟了,连忙上前打招呼。

赵姐夫亦做此想,宴会七点钟开始,这也才七点一刻,如果别的宴会,并不迟。可褚韶华刚回上海,朋友们几年未见,都来的很早,就显得赵姐夫一家迟了。赵姐夫笑道,“你姐姐打前天就开始准备衣裳,出门前还换了三身,你说把我急的。”

闻知秋打趣,“我姐这样的相貌人才,穿什么都是一身的福气。”

赵表姐笑,“又笑话你姐胖是不是?想我年轻二十岁,也是韶华一样的身条儿。”

赵姐夫扶住额头□□,“我的天哪,你可别吹了。”

逗的人直笑。

赵家夫妇都很风趣,赵姐夫望着褚韶华,眼中透出温和,很有姐夫风范,稳重诚恳,“我听内子回家说起过褚小姐,果然人如明珠美玉,我们就等你们的喜帖了。”

“这也快了。”闻知秋一口应下,“今年就让姐夫喝到喜酒!”

赵表姐赵姐夫直笑。

陆许两位三公子是一起结伴而来,陆三一向跳脱,这几年还是那么个性子,见到褚韶华时两眼直瞪,半晌咂舌,“我的个乖乖,褚小姐,你越□□亮了!”

“看三公子说的,我以前就丑了?”

“以前也好看,现在更好看!”

“您过奖了,一会儿我多敬您几杯。”褚韶华笑吟吟的问,“老太太可好?她老人家身子骨儿可结实?”

陆许二人尝到盖公寓的甜头后,把赢来的一条街盖好后,他们背景够硬,又弄了块地皮在盖房。这二人倒也聪明,赚到钱后并没有把褚亭换了,继续让褚亭帮忙。如此,褚氏商行的装修公司也跟着沾光不少。

原以为只是寻常公子哥儿,不想倒颇有可取之处。

陆三道,“挺好的。你时常寄东西回来,我们老太太时常念叨你。”

“那我明天去给老太太请安。”又向许三问侯了许次长夫妇。

这一场宴会,汇聚上海滩不少名流,商人、政客、文化界、还有租界的洋人,另则还有金融界的银行家,外国银行,中国银行,出面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律师行如上海名律师虞律师,画家如张先生,归国留学派人士以曾在哈佛大学留学的吴先生为首,吴先生当初在波士顿接待过宋先生,还有年轻英俊刚刚归国的楚博士。另则陆三许三都在军中任职。

如周雨见识有限,只觉满眼皆耀眼人物,厅中随便拿出一人,都是行内翘楚。如果不是周雨娶了闻春华,这样的宴会,他边儿都沾不上。

如赵姐夫眼光老辣的官员,心下暗道,我说怎么小舅子苦等三年也不娶别人,这样的女子,别说三年,就是十三年也等得!小舅子可真太有眼光了!

褚韶华举行宴会的是银河厅,此时,在另一宴会厅内,正有人说,“姐夫,你跟我姐不是最喜欢银河厅么,也不知怎么这么巧,偏就给人定出去了。这万寿厅到底差了银河厅一头。”

王局长笑呵呵道,“万寿厅万寿厅,倒合咱们中国人的好寓意,也正合老太太过寿的好日子。行了,定的挺好。”

褚韶华的宴会是七点钟到九点钟,待宴会结束,她与闻知秋送别朋友,正巧和王局长一行遇上。闻知秋难免带褚韶华过去打声招呼,“不知道局长您在这儿,我该过去敬酒。”

王局长较之三年前愈发富态,一身黑色西装倒是能包上些肚子,却仍是露了大半肥肚挺在外面,身畔是位身量苗条,眉眼清秀,珠光宝气的年轻小妇人,那小妇人贴在王局长手畔,挽着王局长的胳膊,后面跟着个三四十岁的老妈子抱着个一身锦绸的小孩子,孩子不大,也就两三岁模样,已是裹着小被子,偎在老妈子怀里睡熟。

那小妇人见到褚韶会时瞳孔猛然一缩,眼中迸发出一股恨意。王局长也只觉目光被人所慑,竟是落在褚韶华脸上身上拔不出来,王局长盯着褚韶华,随口应付闻知秋,“哪里哪里,这是褚小姐吧?”唉哟,好几年不见,这出落的可是不得了啊!说着,迈步上前,伸手与褚韶华握手。

褚韶华和王局长轻轻一握,旋即分开。因王局长目光露骨,褚韶华只是笑笑,装得羞涩,没说话。

闻知秋心下极是不悦,笑道,“外头风大,孩子可得抱好,别着了风。我们就不打扰局长。”

“不打扰不打扰。”王局长到底是场面上的人,虽然眼睛不由自主的向褚韶华看去,到底恢复一局之长的风度,拍拍肚皮,笑道,“小闻你是常见的,褚小姐好几年不见,险没认出来。以后有空多聚聚,行,你们去吧,我们也回了。”

闻褚二人请王局长先行,王局长临走前又忍不住看褚韶华一眼,方笑着走了。闻褚二人心下都是一沉,褚韶华是不悦,闻知秋是凝重。

第243章 结婚之七

褚韶华与王局长并不熟,当初在上海也只是因王局长的侄子撞死宋舅妈, 后来王局长因此案受政敌攻诘, 王局长为保官位, 巴结上张市长, 求张市长救命。闻知秋又是张市长的心腹, 褚韶华身为宋舅妈在上海唯一的亲戚,也算是苦主,让王局长出了一笔血, 这场官司最终未曾波及王局长。

后来王局长摆谢宴酒, 一并请了褚韶华, 当时席间种种令人作呕的政客嘴脸, 褚韶华至今记忆深刻。

褚闻二人送走朋友, 闻知秋让小刘开车送母亲妹妹一行回家, 他开车去褚韶华那里。到车上,两人方谈起王局长。想到王局长的露骨眼神, 褚韶华眉间浮现一抹厌恶,“越发没个人样了。”

“这几年王局长在上海可是今非昔比,张市长都不敢掠他的锋芒, 你大概不知, 张市长家长媳车祸过逝,王局长家的闺女已经扶正了。”闻知秋更不可能对王局长有好感,讽刺的同褚韶华说起如今王局长的事。

褚韶华震惊的瞪大眼睛, “张市长家长媳想也是名门闺秀, 就这么叫人害了, 娘家没人追究?!”

“王局长势大,他手下警察上万,上个月陆三看中一个戏子,转眼他就把人弄到手。在上海,敢这么不给陆三面子的,也就他一个。”闻知秋冷哼一声,“上海不是谁能横行的地方,他长不了。”

褚韶华想到王局长身边那浓妆艳抹的小妇人,问,“今天在他身边儿的女的你认识么?”

褚闻二人都注意到那小妇人看褚韶华的眼神,绝对称不上善意。闻知秋侧头看褚韶华一眼,继续慢吞吞的开着车,即便是晚上九点以后,上海依旧热闹如白昼。

“我还想问你,你是不是跟王局长家这位姨太太有旧怨?”闻知秋说,“他家十来位姨太太,谁分得清哪个是哪个,这一位大家都知道,是王局长三年前收的,给王局长生出了儿子。刚刚老妈子抱的那孩子,就是王局长家千顷地里的一根独苗苗。”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些王局长的事,回家已经快十点钟,便都早早安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程辉早早过来,褚韶华刚和闻知秋跑步回来,见到程辉很高兴,说,“正好一起吃饭,玉嫂买了油条。”程辉很喜欢吃油条和鸡蛋,褚韶华擦着脸上汗珠儿,吩咐玉嫂,“煮几个鸡蛋,小辉喜欢吃。”

待褚韶华洗过澡换了衣服出来,问程辉,“这么早来,是不是有事?”

程辉一本正经的点头,“在报纸上看到小姐要招助理,我来应聘。”

褚韶华险没给他闪着,把额发拂到一畔,“开什么玩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程辉跟在褚韶华身边,俩人一前一后坐沙发上,程辉替褚韶华分析,“小姐您刚回上海,上海的许多事怕是不如以前清楚,身边儿总得有个熟悉的人。倪清那就是个刚毕业的愣头青,他不给您添麻烦就是好的,没个两三年根本锻炼不出来。我多好,知根知底,我昨天就跟褚总说了,过来小姐这边帮忙。褚总都答应了,现在商行的生意挺稳定,我手下有个副手,能接我手里的活儿。等把倪清调理出来,我再回去不迟(反正他是不会再回去的)。小姐您身边儿得有个得力能干活的人啊。我把我公寓的行礼都收拾好了,小姐您要觉着我成,我今天就搬过来,把公寓租出去,每月还能赚些租金,就当小姐你给老员工的补贴了。”

谁说程辉寡言话少啊!

人家觉着不必说话时,话才少。

你看这条分缕晰的,褚韶华都拒绝不了。

闻知秋下楼恰好听到程辉毛遂自荐,点点头,“小辉挺好的,他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程辉很有才干,褚韶华出国前将国内资产交给他要理,那会儿褚韶华资产有限,无非就是这幢房子,程辉把房租出去,挑的房客都是讲究人,价钱谈的也不赖。后来陆三许三分了褚韶华两套公寓,一应装修出租,也都是程辉看着办的。房子出租后的租金再给褚韶华买房买铺面,褚韶华现下在上海四套公寓,两套铺面,其中两套公寓是从陆许二人那里分到的,剩下的两套公寓两套铺面都是程辉用租金置办出来的。

上海的房子一直在涨,褚韶华赚的不老少。

所以,程辉现下在商行里出任经理,并非褚亭看褚韶华的面子,而是程辉的确有这样的本事。

而且,程辉对褚韶华非常忠心。

因褚韶华很信任程辉,闻知秋待程辉也不错,虽未有收买之意,也有拉拢之心。可程辉对闻知秋一直保持距离,闻知秋估计,他在程辉心中的定位一直是:他家小姐的男朋友或未婚夫之类的身份。

“行,先吃饭!”褚韶华也愿意程辉在身边,只是先时看程辉在商行干的挺好,就没开口。如今程辉都过来了,褚韶华唇角飞扬,笑道,“正好楼下还有一间空屋,一会儿让玉嫂给你收拾,你要怎么布置,跟玉嫂说一声。”

“我都听小姐的!”程辉眼睛亮闪闪,闻知秋坐在褚韶华一畔,他就坐另一畔,和小姐一起香喷喷的吃早饭。

早饭后送走闻知秋,褚韶华特意给褚亭打电话,笑道,“我得谢谢老褚你,把小辉给我派过来了。”

“夺我一员大将!”褚亭的声音中既是无奈又带着笑,“唉哟,你不知道那小子昨天跟我叨咕了一路,叨咕的我耳鸣,只得让他过去了。你回上海怎么打算,让你回商行继续坐班不大可能,要不要在附近租一间办公室?”

褚韶华道,“暂时先不用,我另有个合作计划,只是暂不知上海这边的情况,等过几天我抽空,咱们细谈。”

“行,等你啊。对了,还有件事,原想打电话给你,倒是你先打了过来。”褚亭给褚韶华提了个醒,“今天有人找我打听你,你留些心,是一个警察局的朋友。”

褚韶华目光陡然转冷,“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褚韶华叫程辉去书房,拉开白纱帘,推开窗户,阳光伴着一股清透浓郁的桂花香扑面而来,褚韶华深深的吸了口花香,“小辉,你知道王局长家那位生了儿子的姨太太么?”

“知道,上海知道的人不少。”程辉道,“王局长年过不惑,膝下只有七位小姐,后来纳了个小,给他生了个儿子。当时满月酒、周年宴,王局长大作排场不说,还给红十字会捐了一万大洋,城里但凡道观庙宇,都收到了王局长捐的香油钱。这位姨太太听说是位大学生,很受王局长喜欢。”

“是哪个大学?”

“上海挺有名的大学,”程辉平时做生意的,不大留意这些花边儿消息,想了想,才说,“好像是震旦大学的女大学生。”

褚韶华不禁道,“堂堂震旦大学的女大学生,怎么去给人做小?”

“小姐,王局长有权有势,这位姨太太听说家境不好,我以前还在报纸上看过有小报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跟了王局长,一家子兄弟姐妹都住上大房子,有了好差使,成了体面人。这要是靠自己,除非有小姐你的本事,不然得熬到多少辛苦才能熬出来。这样多简单,跟个有权有势的,一家子跟着受益。”程辉说着也颇是不屑,在他看来,为人当如自家小姐一般,宁吃些辛苦,也不能断了骨头。

褚韶华不会把一位什么局长家的姨太太放在心上,原本王局长为人他便不喜,如今只有加个“更”字的,可想到褚亭的提醒,褚韶华同程辉道,“你悄悄打听一下那位姨太太的底,不要给人察觉。”

程辉点头应了。

倪清来上班时,褚韶华就把倪清交给程辉带。

褚韶华尽管颇有资产,却不是个闲人,今天带上自己备的几样礼物,坐车到陆家,给陆老太太请安。

这几年褚韶华身在国外,却时不时的寄东西回来孝敬陆老太太,东西不一定多值钱,依陆老太太今日地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褚韶华在国外寄回来的如何一样,千里迢迢的,礼轻情意重。

陆家管事的依旧是四太太,程辉给了门房五块大洋,门房笑嘻嘻的请褚韶华暂且稍座,上花上果的招待,派一个小子进去传信儿,不一时,那小子跑回来,气喘吁吁的说,“褚小姐请随我来,老太太请您进去说话。”

陆家没什么大变化,中西合壁的督军府,陆老太太的屋里依旧供着菩萨,菩萨前摆着瓜果香炉,一缕清香袅袅而上。陆老太太一见褚韶华就笑了,褚韶华先给老太太请了安,给几位太太奶奶问了好。陆老太太握着她的手让她坐身边儿,先觑着眼睛端量一回,然后说,“可是清瘦了不少!”

褚韶华摸摸自己的脸,笑道,“大概是想您老人家想的。”

陆老太太哈哈大笑,“我也想你啊。好端端的,怎么非要到那洋鬼子的地界儿留学去,一走这好几年,让人记挂。”主要是褚韶华时不时安排闻知秋来送东西,真是叫人想忘都忘不掉。

陆四太太还是快言快语的爽快脾气,“要我说,褚小姐愈发出众了。听小三说,你们昨天的宴会可是热闹,半个上海的名流都到了,怎么不给我派张帖子,我可生气了!”

“您是菩萨面前的神女,这样的俗事,哪敢轻扰?我过来给老太太、太太、奶奶们请安才是正理。”褚韶华一向谦逊,与四太太玩笑几句,握着陆老太太的手说,“老太太比以前更慈悲了。”

褚韶华中午饭就在陆家吃的,程辉带着倪清在门房聊天闲话,中午自有饭菜招待,二人都是四菜一汤,饭食不错。

待第二日,褚韶华去的是许次长家里。

第三天早上,褚韶华闻知秋程辉在吃饭,就有门铃响,玉嫂去开门,一时,带了个捧着一个三尺长一尺高的乳白色绑着缎带的长方纸板盒的伙计进来,玉嫂说,“小姐,倾城花店的伙计来送花。”

褚韶华并没有订花,她问,“是谁送的花?”

伙计捧着盒子,“王局长吩咐小人送来的。”

闻知秋脸色一黑,褚韶华让伙计把花盒把开,里面是满满一盒红的耀眼的红玫瑰,中间放着一张乳白卡片。玉嫂取出卡片拿过去,卡片做成玫瑰花的样子,打开来,里面两行字:

欢迎褚小姐回上海。落款:王耀宗。

褚韶华面无表情的吩咐玉嫂,“扔到外头大街上去!”

第244章 结婚之八

端看褚韶华在一无所有,还任先施公司售货员时, 身为市政厅秘书长、留学生的闻知秋追求她, 她都没有直接接受, 就知道她对于感情婚姻是如何的慎重了。

这种送玫瑰花的事, 或者可以取悦别的女子, 却是绝不可能取悦褚韶华!

褚韶华继续吃饭,给闻知秋夹个煎饺,“吃完去上班。”

闻知秋尽量恢复心情, 理智而平静的说, “一会儿我让老席派几个保镖过来。”

“嗯, 我也向穆大哥要几个人。”褚韶华剥了个水煮蛋, “先上班, 晚上回家再说。”

听到这个“家”字, 闻知秋完全冷静下来,是啊, 凭韶华的性情,姓王的就是送座玫瑰山来,怕也动不了韶华的心。姓王的虽棘手, 可只要两人一心, 无非就是费些周折。

待送闻知秋出门时,褚韶华轻声,“你悄悄探一探张市长的口风。”

闻知秋在张市长身边多年, 非常了解此人, 凝望着褚韶华, “我们所要面临的,怕是一场硬仗。”

“怕什么。”褚韶华一只手握住闻知秋的手,掌与掌相对,指与指交缠。闻知秋忽地一笑,与褚韶华十指相握,低头轻吻褚韶华额角,“说得对。”怕什么,他早不是初来上海立足未稳的毛头小子,依两人今日今时的实力,纵是王局长,如果那姓王的真有把握,怕根本不会送什么玫瑰花,直接就要上门来抢人了!

送花这样的手段,可见姓王的也不敢用强!

送走闻知秋,褚韶华站在客厅打电话给穆子儒,并未相瞒,毕竟王局长在上海也不是无名之辈,如果穆子儒不想得罪姓王的,褚韶华从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情。褚韶华不掩气愤,冷笑道,“王局长真是好笑,不知他是真不懂礼数还是装糊涂,竟然送我玫瑰花!我难道是没有男朋友的人吗?还是他认为我是那种随便会接受别人玫瑰花的轻薄女性?简直岂有此理!”

穆子儒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褚韶华要人手,穆子儒当即道,“我这就派几个可靠的人过去。王局长那里的事,要不要我帮你去说一说。”

“大哥只管等着,他应该会先去找你,你只管把我这话说给他听,叫他放尊重些!”

穆子儒又劝了褚韶华几句,让她别为这点子小事生气。挂断电话,穆子儒心说,姓王的眼光倒是不错,胆量也好,要搁褚义妹未出国前,姓王的要得手不难,可如今嘛,何必去得罪褚义妹,她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女子!

挂断电话,褚韶华脸上根本无半分怒容,刚刚那怒火冲天的口吻,倘不是亲眼所见,倪清都不相信竟是同一人所言。褚韶华出门前还看了一回妆容,待席肇方和穆子儒派的人到了,褚韶华方自沙发起身,拎起手包,带一群人浩浩荡荡出门。

出门前交待程辉,“一会儿去车行提两辆车,以后用得着。”那口气与吩咐玉嫂今天多买二斤青菜仿佛。

今天的行程是去许次长家拜望,王局长这恶心的东西还不至于影响到褚韶华的出行计划,待自许家告辞,褚韶华去了褚氏商行,正赶上有客人在,褚韶华先在休息室等了一会儿。

褚亭把人打发走,与褚韶华道,“陈家公子开呢料厂,机器买回来了,现在纺不出能用的呢料,打算处理机器。已经是两年的旧机器,要价高不说,现在上海也没人能干得了。”

褚韶华道,“先时不是说潘家要干这买卖么。”潘家还曾想请褚韶华过去干,给褚韶华一成分子,褚韶华当时觉着跟潘家比还是差的远,她这人,宁可鸡首,不为牛后,没答应。

“这事说起来还挺有点儿故事,原是潘家大公子想干,陈公子娶的是潘公子的妹妹,俩人正经郎舅之亲。潘公子后来去干发电厂,腾不出手来,这事陈公子听说,觉着是条发财的路子,就去干了。”褚亭倒了两杯茶,递一杯给褚韶华,“这都两年了,都是只往里贴钱。约是陈家也吃不消,想把机器转手。”

褚韶华笑,“这事儿可不好接,贵了谁愿意接啊,除非上赶着给陈公子送钱。再说,等接手把买卖做成了,怕又要有人说,陈公子都做不成,你做成了,明摆着压陈公子一头。”

“这些挑拨离间的还是小事,要真好干,潘家就接了。潘家都不接,可见不少干。”

“少拿这话哄我,你要没这意思,怎么偏找你来推销机器?”褚韶华不信这鬼话。

褚亭嘿嘿一笑,凑近了褚韶华些,悄与褚韶华说,“不是我小瞧陈家公子,他们这些富贵出身的公子,哪里吃得了干实业的苦。咱们干这些年的呢料买卖,你想想,光上海一年进口多少呢料。欧洲、美洲、多少国的呢料子往上海来,这纺呢料不是什么不传之密的机密事。以前咱们是没本钱,这几年也赚了家当,你又在美国好几年,上海也有想干毛纺的,可就是一直弄不成,这定是卡在什么关窍上了。这事儿,要是找个懂行的来,一点就通。咱们出大价钱,大不了请几个懂行的洋鬼子过来指点一下。等咱们这里技工学会了,也就不用他们了。”

褚韶华啧啧两声,“亏你刚刚一脸无欲无求的样儿。”

“我跟你讲,干呢纺投入大,光我的钱还不够,我是想拉你一起干。这不现在还没把握,先商量商量。”

褚韶华一向认可褚亭忽悠人的本事,做生意合伙,就得找褚亭这样狐狸性情的,褚韶华同褚亭道,“先抻一抻陈家,你不知道现在机器更新换代有多快,他这机器别说放两年,放半年就又有新机器出来了。再打听着先前陈家用的呢料厂的懂技术管事的那些人,看他们卡在什么地方了。要是能干,这路子不错。当时大潘先生提起时,我就觉着是个发财的营生。”

“成!我这里先着手打听,要是办工厂的话,咱们得先弄块地皮。”

“地皮的事暂缓,你先打听着,姓王的今天给我送了一大盒玫瑰恶心我,我先把他这事解决了。”

“哪个姓王的?”褚亭问。

“警察局王局长。”

褚亭倒吸一口凉气,王局长不会是看上褚韶华了吧?褚亭与褚韶华不是寻常交情,问,“要不要我帮你打听打听?”

“不用,他自己会先到我跟前来!”

形势比褚韶华想的更加严峻。

闻知秋在市政府食堂吃了最堵心的一顿午餐。

市长有自己的包厢,原木色的餐桌上摆放着四菜一汤,张市长拿出自己惯用的餐具,一双镶银的筷子,一柄银把青瓷汤匙。

闻知秋给张市长倒好烫热的黄酒,他在张市长身边七年,没想到,这位一头灰发银丝的张市长端着一张学者文士般干净俊雅的脸劝他一句,“小闻,大丈夫何患无妻,是不是?咱们市还少一位副市长,你看有没有兴趣。你在我身边这几年,我一直当你亲儿子一般。你放心,待我任满,我这位子便是你的。”

如果闻知秋年轻十岁,手里的热茶会直接泼到张市长的脸上,不要说他不是张市长亲儿子,便是亲儿子,难道你张家的儿媳妇都要姓王不成!

闻知秋投身政界,自然有想往上动一动的想法,但也绝不做不出出妻卖子换官位的下作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