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翎扬唇,看似戏谑的笑道:“美人儿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到现在才发现本太子我风流倜傥,俊美得不似凡人,一时看走了神?这可不成,怎么也得行完了礼,等咱入了洞房,到时候…本太子一定任你看个够,哈哈…”他说话时的语气极为暧昧,说完便大声的笑。悄悄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警告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如陌一怔,扫了眼四周,见所有人皆带者猜测疑惑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连忙敛了思绪,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南宫晔的目光和思想。

“夫妻交拜——”礼官洪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如陌咬着唇,渐渐的弯了身子,在即将拜下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黑色的身影在风中晃了几晃,险些栽倒。她心中一慌,几乎忍不住想要立刻奔至他身边扶着他,却见他稳住了身子,慢慢的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孤寂萧瑟的背影。

她忽然送了一口气,离开就好。看不见,便不会那么悲伤。

南宫晔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在半空中飘浮着,就如同那些在风中飞舞飘零的雪,找不到自己的重心所在。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头昏昏沉沉…

他强压住身体所带来的不适,缓缓的转身。空蒙的眼神,望见的,是天地间苍茫的一片白,漫无止境。他告诉自己,不能倒在她的面前。

刺骨的寒风,在耳边凛冽的呼啸,发出鸣鸣的声响,似是苍天对于世人的怜悯和悲叹。

他艰难的行走在这一方陌生的土地上,漫天的飞雪,迅速的掩盖了他深浅不一,几乎是一路拖着走过的脚印。猩红的鲜血,抑制不住的自口中流淌而出,仿佛一条永远不会干涩的小溪。

眼皮从几时开始,变得这般的沉重,沉重到,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无法抬起。

累,好累!他感觉自己好疲惫,疲惫到连呼吸都成为一种累赘。

忽然觉得这样的雪天,应该好好的睡上一觉,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用做,就那样静静的躺者。可是,现在还不行,他还未能离开她的视线。

坚持,再坚持一下…不能在她面前倒下,不能…

他不是别人,他是南宫晔…即使再艰难,他也一定可以做得到。

几欲合上的双眼,偶尔勉强睁开一丝的缝隙,只为辨别前方是路还是墙。僵硬而麻木的双腿,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子,在茫茫大雪之中,留下了一道蜿蜒的长线,一直朝着天台之外延伸而去。口角滴落那殷殷红色,在新雪的覆盖下,逐渐的隐没。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台上,婚礼仪式即将结束,岑心言见百官沉默不语,微微凝眉,语气淡漠中隐含嘲讽,道:“众位大人为何不祝贺太子与太子妃新婚大喜?莫非,各位大人对这桩婚事还存有疑议?”

百官连道“微臣不敢”,随即便上前向金翎如陌二人表示恭贺。

远处的天空忽然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于雪茫天空,仿如血色喷溅在一张白纸上,绚丽夺目,却又迅速的消失无踪,来不及捕捉。

金翎眼中的光芒一闪即逝,唇角微勾,随即开怀畅笑,对百官应付自如。

如陌蹙着眉,静静的站着,偶尔回头一瞥,正好看到岑心言的贴身宫婢,从她们身后的方向出现,目光时不时的望她一眼,带着几分猜疑。她暗暗一惊,初到天台之时,这个宫婢还在岑心言的身边,是何时离开的,她竟没有察觉到。

那宫女快步走到岑心言的身边,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岑心言脸色微变,目光顿时一利。这个男子在太子府不准下人近身,也不让人伺候,分明是害怕被人识穿其女子身份。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当她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霎那,她就觉得这是一个女子,而非男子。

此人女扮男装接近太子,并以男子身份嫁人,想必背后大有原因。而太子与她多日来同处一室,就算不同寝,也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端倪,那么只能说明一个原因,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这种协议,绝对与她有关。

岑心言冷笑,原本还想多留他一些时日,既然他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她了。

“来人——”侍卫应声而至,单膝跪地,颌首听命。岑心言目光定定的望着被珠帘挡住的如陌的脸,冷生下令:“带太子妃,去验身。”

那几名侍卫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的抬头看看皇后再望向太子妃,一时间征在那。百官更是诧异,这仪式刚刚结束,好端端的,皇后突然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一般只有女子才需要验身,查证是否贞洁,这一个男人验什么身啊?难不成还能把一个男的验成是女子不成?

如陌心底一震,面色蓦地一变,双眉微锁。她竟然要验她的身?莫非她发现了什么?她自认为掩饰得很好,不曾有过破绽。

金翎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瞬间又恢复如常,转身面对皇后,笑道:“儿臣不明白母后这是何意?”

岑心言面无表情,冷声道:“本宫怀疑太子妃女扮男装,有意图的接近太子,图谋不轨。”

众人一愣,太子妃是女子?百官目光齐刷刷看向如陌,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来回的打量。先前没注意的细节在这刻意的观察之下,显得愈发清晰。看那纤细的身躯,单薄的双肩,优美的颈项,还有露在外头的娇小玲珑的耳垂,无一不是女子的特征。可一个女子为何要扮作男子嫁人?她难道不知道,一旦被拆穿,便是欺君之罪!

金翎忙恭声道:“母后多虑了。”

岑心言冷哼一声,看向仍然镇定如初的如陌,此女子在这一刻还能保持镇定,看来不简单。她让侍卫去为太子妃验身,无论太子妃是不是女子,太子的脸上都不会好看。试想,由古至今,有哪个男子娶妻,还需要验证新娘是男是女?而她,就是要她们难堪。

她抬高下巴斜眸#视太子,曼声道:“是不是多虑,要验证过,方能知晓。”说罢,凌厉的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还愣在一旁的侍卫,侍卫们身子一哆嗦,慌忙领命,朝着如陌而去。

“慢着!”如陌沉声喝道。即使隔着珠帘,看不清她的眼睛,但那几名侍卫也还是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冷厉之色,不由自主的顿住脚步,为难的左右看看。他们可没忘记统领交代的话,既不能违背皇后,也不能得罪太子,这可如何是好?

如陌直直的看向岑心言,清澈的眼眸闪烁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低沉着声音,道:“皇后娘娘,您说我是女子之身,可有何凭证?难道就因为您是一国之母,单凭一己毫无根据的怀疑,便可随意的将他人的尊严,践踏于脚下不成?”

岑心言忽的笑了,笑得肆意而张扬。缓缓的朝着她走了几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冬日寒冷的寂静空间里,入耳之中,显得格外的清晰而沉闷,她立在与如陌相隔十步远的距离停住,看住她,傲气扬声,道:“是又如何?本宫做事,向来都是凭个人喜好,谁人敢有异议?”

说着转眸朝着周围的人冷冷的扫视了一圈,众人连忙低头,表示不敢有任何抗议。

岑心言讥讽的笑着,目光重又回到如陌的身上,冷声道:“本宫身为一国之母,掌控天下人的生死。本宫的怀疑,不需任何凭证,而他人的尊严,与本宫何干?”

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如陌不禁冷笑出声,眼前这个狂妄傲慢的女子,真的是她的母亲吗?

曾经,她的母亲,是那样的温婉贤良、善解人意,疼她入骨,爱她如命,一个人心底到底有多深的怨恨,可以让她改变的如此彻底??

金翎暗自一凛,以皇后的脾性,若执意要为她验身,谁也阻挡不了。看了看天色,这时辰,他的人也该到了吧。

这时,一个青衣小侍,穿过众位大臣,面带焦急之色,来到金翎的身旁,用只有他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不好了,太子殿下,那个宫女和詹御医…死了!”

金翎一惊,目光顿时变得锐利。“怎么回事?”

那青衣小侍低声道:“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詹御医和那个宫女也答应了要在百官面前,证明皇后下毒谋害皇上和太子殿下。可是,当我们的人安顿好他们二人之后,再去接皇上出宫之时,却发现皇上根本不在寝宫,皇上平常用的龙枕也不见了踪影。而后,我们找了很多地方都没能找到皇上,只好先带着詹御医他们二人来此,却不想,在半路上遭到几十个黑衣高手的伏击…”

金翎平静的问道:“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几十个黑衣高手,绝不会是皇后的人,他之所以选在这时候动手,就是因为他已经得到很确切的消息,皇后的人已经分为两批调往了封国,似乎是为了寻人。而此次出现的诛杀人证的大批高手,究竟会是谁的人?

青衣小侍回道:“还没查到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不过…”他说着有些犹豫,目光微微闪烁,金翎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快说。

“我们的人在打斗现场,发现了…这个东西。”

金翎接过青衣小侍手中的一块黑色衣袍一角,很普通的颜色和布料,从衣角的边缘来看,显然是被利刃割落,然而,握在他手中却是那般沉重,他望着手中之物,漆黑中一抹浅淡的暗红印记,心忽然间像是被人用力的戳了一个大窟窿,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往里灌着,整个身子,瞬间便冷了个透彻。

他唇边的笑容,在这一刻,终于脱离了伪装,生生的变成了嘲讽,还有一点点淡淡的不易察觉的伤痛。但也不过维持了片刻不到,便回复了自然。转头望向两道同样凌厉的目光对视中,无声较量的皇后与如陌二人。

如陌微微抬头,面色决然,声音出奇的冷静,道:“既然皇后娘娘并无凭证,那么,请恕我难以从命!”

要她接受别人为她验身,那是不可能的事。别说是一侍卫,就算是宫女,她也绝对不会同意。此时翻脸闹僵,虽然很不理智,但事已至此,她没有选择。也不知金翎的计划进行的如何了?转眸看了眼金翎,见他虽然仍是笑着, 但眼中分明多了一丝沉重,不如先前的轻松笃定,不由得心中一沉,莫非他的计划出了差错?

岑心言见她竟敢当众与她这个皇后交锋,不怒反笑道:“你的胆子,果真是够大,不过,本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敢、不、从、命!”说着对身边的侍卫一挥手,冷了眸,厉声重复了先前的吩咐,道:“带太子妃,去验身。”

那侍卫再不敢犹豫,毕竟在这里,皇后为大。领了命,便齐齐向如陌大步走来。

在即将靠近她的时候,如陌还未作出反应,金翎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横了双臂,将她挡在身后,对着侍卫们大声的喝道:“站住!有本太子在此,谁敢动她?!”

他收起了平日里所有放荡不羁的表情,清俊的面容沉着肃穆,微微眯起的双眼,#射着阴霾的神色,浑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萧杀气息,将那群侍卫震得直往后退,最后也没能立住,都往后倒去。

所有人都怔住,无人见过这样的金翎,在他们的印象中的太子,失忆前,聪明睿智,温和谦逊,失忆后,则常年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而此刻的他,就仿佛是一头沉睡多年的狮子,突然间苏醒过来。

如陌微微一怔,疑惑的望着挡在她身前的金翎的背影,她从未想过金翎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护着她,他不是一向善于隐忍吗?以他八年之间将自己变成另外一种形象来看,不可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暴露自己的实力,与皇后正面冲突,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金翎此刻也有些怔愣,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只是当时的一种很自然地反应,就是想在她面前护着她,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有这样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冲动时刻,当冷静下来之后,他自嘲一笑,其实身后的人,何须他的保护!

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人儿,眼底深藏着一种莫名的复杂情绪。皇后让人为她验身,这,绝对不行!

罢了,事已至此,那他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不如,就赌这一回!用他的性命,和这个江山,赌一个人的底线。

岑心言一时不防,竟被他的内力震得退后了一大步,心中一惊,她一直都知道金翎会武,却没料到他的内力竟如此深厚,看来这些年,他并没有荒废。她忽然心头一跳,莫非他这些年的荒唐都只是一个假象,为了降低她的戒心?可当年的那碗药,她明明是看着他喝下去的。难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不成?

想到此,岑心言更觉得金翎不能留,稳住身子,面色阴沉,道:“太子这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抗本宫的懿旨吗?太子你素来行事荒唐也就罢了,如今,竟连本宫的命令你也敢违抗,你眼中,可还有‘孝道’二字?”

金翎神色镇定,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冷硬,道:“儿臣不敢!儿臣并非有意冒犯母后,只是儿臣才刚刚与太子妃拜过堂,母后便让人为她验身,这似乎有些不妥,也不符合您身为一个长辈应有的德行。而她,既已成为儿臣的妻子,不管她是男是女,儿臣都有责任保护她不受人欺凌!”

如陌心中微动,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他又何必如此认真?在这个时候,以他的性格和立场,应该选择放弃她,和她撇清关系才是,为何他不但不那么做,反而还要刻意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强调她是他的妻子,要保护她是他的责任。

岑心言冷笑道:“不管她是男是女?呵!看来…太子本就知晓她身为女子的事实,否则何以如此相护?太子妃女扮男装嫁入皇室,罪犯欺君,太子你纵容包庇,与她一起,戏弄本宫与皇上,你们二人,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来人——”她面色阴郁,眸光狠厉,猛地一甩袍袖,衣划空,在冷风中呼呼作响。

众人见皇后凤颜大怒,骇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侍卫们忙跪在她脚下,颌首听令,心中却叫苦不迭。

岑心言直盯着金翎,一字一句道:“传本宫懿旨,太子矢德败行,欺君罔上,现除去他太子之衔,将其二人打入天牢,等候皇上的裁决。”

百官皆惊,废太子,乃国之大事,虽说他们都知道大权握在皇后的手中,但如此明目张胆废除太子之位,不经过皇上同意,实在令人震惊不已。

“皇后娘娘,这…恐怕不妥!”一位老臣站出来,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乃我朝唯一皇嗣,若是废了太子,将来待皇上百年之后,何人来继承皇位,一统我金国江山?还请皇后娘娘三思!”

“请皇后娘娘三思!”

朝臣们往往就是这样,有一人出头,便会有一群人跟着附和,但是最后,倒霉的却都是出头的那个人。

他本是实话实说,然而,他忘了,他面对的是皇后,一言不慎,便可拈来杀身灭顶之灾。

岑心言冷眸睇视,看着近半数的大臣都在为太子求情,心中微微一冷,若不是今日之事,她还真不知,从何时起,竟有如此多的大臣们,都成了太子的人。她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最先求情的那位大臣身上,不疾不徐的缓缓重复了他的其中一句:“待皇上百年之后?!林大人,你就这么盼着皇上…”

她的话还未说完,林大人已是面如灰色,扑通一声跪下,冷汗自额角渗出,在冷风中未滴落却已然凝结,他连连叩首,为自己的失言请罪:“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一时失言…绝无他意,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岑心言冷笑不语,众臣更是低下头,不敢开口。

风一如既往的肆意狂卷,卷落了雪花飘进了天台,落在了天台的廊柱之上,紧紧的贴附包裹着,看不见原先的雕画,只剩下冰冷的一片白。

时间如即将干涸的沟渠流出的水滴,一滴一滴,都是艰难。

冷冽的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把钢刀架在众人的颈项,稍不留神,便是头断魂飞。

过了许久,忽然有一声凭长的叹息幽幽传来,带着许多的无奈和数不尽的沧桑之感。

《夜妖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那声叹息,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入耳已是浅淡的几不可闻,却让众人不自觉的带着疑惑回头望去。

只见天台后方离得较近的玄德殿门前,众禁卫纷纷让道两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缓缓自殿内步出。他头戴黑玉冕旒,身着绣有九龙飞腾图案的明黄色龙袍,彰显其主人至尊无上的尊贵身份。俊朗的面庞,不复往日的冷酷威严,微微凹陷的双眼迸发出犀利的目光,在望向天台上暗红色的身影时,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伤感。

“皇上!!”众臣或惊或喜,更多的却是疑惑不解。皇上半年来缠绵病榻,不曾听说病情好转,怎会突然出现在此?他们转头看向皇后和太子,见他二人的面上皆有意外之色,想来皇上的出现,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丞相最先醒过神来,连忙下了天台,快步来到皇帝跟前,一撩衣摆,便跪在雪地中参拜。众臣皆回神,随后跟至。

“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翰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随意的摆了摆手,道:“众卿家平身。”众臣谢恩,金翰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那个暗红色的身影。

岑心言在看到金翰出现的那一刹那,心中一惊,皇宫里的禁军统领是她的人,而金翰被囚禁在寝宫,有禁军的看守,他究竟是怎么出来的?莫非金翎成亲是假,目的便是趁她出宫之际救出金翰?看来是她大意了!金翰一来,所有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握之中,若是此时,再有人能拿出她毒害皇帝的罪证,那么她,今后恐怕再难有翻身之日。握了握拳,目光冷厉,面色决然,实在不行,就算是以卵击石,她也要拼上一把,哪怕是同归于尽!反正她的人生,早已经生无可恋。

金翎虽有意外,却并无太多的惊讶,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的父亲,维持着先前护如陌在身后的姿势,只是双臂早已放下。父皇的出现,在他见到那片断袍衣角之时,便已料到了。那衣角上的暗红印记,为他父皇的暗卫专用,而他费劲心机所寻到的证人,就这样,被同是受害者的他父皇,派人诛杀,他一直以来等待的绝好时机,因为漏算了父皇的心,而全盘崩溃。如今之局,他与皇后的较量,谁胜谁负,似乎已经不在他们二人的掌控。

如陌仍然站在金翎的身后,面色平静淡然。见金翎不动,她亦不动。金翰的出现,使得局势瞬间变化,绝非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金翰缓缓踏上玉阶,来到岑心言的面前。他面色温和,唇边荡起一抹浅淡笑意,柔声道:“皇后,外边天凉,有什么事,跟朕去大殿里再议。”说罢回身拿过跟在身后之人手中托着的白色狐裘披风,便欲给她披上。

岑心言神色微变,不由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他的手。见他望着她的目光不再有前些日子的愤怒,而是恢复了从前那种带着情深的温柔神色。

她暗自疑惑,在她软禁他的这段日子里,她一有空便去折磨他,羞辱他,以此为乐,当时的他,不是很后悔,也很愤怒吗?那他此刻又是在做什么?难不成他想自欺欺人,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样更好,既然他喜欢自欺欺人,那她不妨再成全他一次,但要她再像从前那样假意讨好承欢,是绝不可能。想到此,对着金翰勾唇一笑,这一笑没有妩媚,不是欢喜,而是极尽嘲讽之意。不再看他一眼,只微微昂着头,与他擦身而过,径直往玄德殿而去。

金翰的手僵在半空,目光微暗,唇边的温柔笑意渐渐的染上了自嘲,半响才将手中的披风丢给身后的宫人,继而看向金翎的眼神极为复杂。“你比朕想象的还要聪明,但有的时候,太聪明了并非好事。戚统领是朕的人,曾跟朕戎马杀敌,平乱定江山,从一个士卒到几万人的皇城守卫军统领,不是他人给一些恩惠就能收买得了的,即便你是将来的皇帝,但你,毕竟不是朕。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你的风流太子,安心的等待朕把江山交给你的那一天。其它没可能的事,就不要多想。”说罢扫了一眼天台的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向金翎的身后,转身进入大殿之时,别有意味的望了如陌一眼。

那一眼,金翎熟悉之极,第一次见,是在八年前,造就了他母妃的死。

抬目四顾,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皇城守卫军包围,城墙上隐约露出的弓箭在雪地银光的反射中,散发着森冷的寒芒,他只觉心中一片冰凉。

回过身,他轻轻抬手,撩起挡在她眼前的珠串,那张绝美的脸庞便呈现在他的面前。面对茫然未知的下一刻,他的眼中忽然就多了一丝伤感。望着她清澈的眼眸,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叫出了心中的那个名字:“如陌…”

如陌面色微变,怔了一怔,他,竟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原来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你怎么会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金翎一只手不自觉的就抚上她的脸庞,如陌连忙躲开,眼中充满疑问,她料到金翎能看出她是女子,但她绝对没想到。金翎竟连她的身份也知道。

“从我抱着你回太子府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女扮男装,在我的妃子闯入寝殿,你和衣躺在我的身侧,被子蒙住了你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么清澈那么美丽,和你以前蒙了黑色面纱的样子一模一样。”金翎缓缓的说着,面容清俊柔和,眼中情意渐浓。

如陌蹙了眉,难道他们以前就见过?黑色面纱?她一般都是戴着白色面纱,很少用黑色…忽然一个身着布衣却有着高贵优雅气质的身影闪现在脑海,她惊讶的望着眼前这张完全不一样的脸,脱口而出:“你是…阎清?”

没错,阎清一定是他的化名,那时候,他应该带了人皮面具。江南第一庄的背后主子,便是金国的太子,她竟然没想到!与他相处的这段时日,他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让她无法将他与记忆中温雅飘然的男子相吻合。

金翎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他忽然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很凉,但是很柔软,柔软的像是要融化了他早已冰冷的心。

如陌一愣,很自然的便要挣脱,却见他望过来的复杂目光中,隐含了一种毁灭与重生的较量,仿佛在暗暗下着某种决心。胜则生,败则亡。

这样的金翎,她仿佛从不曾认识过。不由唤道:“太子殿下…”

“看到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吗?那本是我用来牵制皇后手中禁卫军的皇城守卫,如今却成了架在你我颈间的锋刃。不过,你别担心,我,会保护你!”金翎定定的望着她清澈的双眼,直望到她眼里去。他从她美丽的眼眸当中,看到了一刹那的失神,还有微微的一丝动容,他忽然觉得如果可以一世就这样看着她,那该有多好?他笑,认真的重复了那句话:“我会保护你。所以你…不必担心。”

他的神色,那样坚定,而他此刻的笑容,是她二人相识至今,见过的最真心的一次。她忽觉心中一乱,面色也变得极不自然。唇角尴尬微牵,这样的金翎,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心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不安。她张了张口,想说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我…”

“我们走吧。”金翎望着她略带拒绝的表情,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果决道,“莫让父皇母后等得久了。”

玄德殿,金砖碧瓦,华美中大气超然,梁柱之上雕龙腾空,气势恢弘。

金翰与岑心言并排端坐在高位之上,,百官分立两旁。

金翎如陌二人静静的立在大殿中央,没有行礼,也没开口说话。金翎不曾松开她的手,反而越握越紧,交握的手心,渐渐有些湿润。

金翰面色沉了沉,欲开口斥责:“太子…”

“皇上!”金翰话才出口,便被岑心言冷声打断道:“太子多年来,失德败行,今又纵容太子妃女扮男装欺瞒君主,戏弄臣妾与皇上,实在罪无可恕。臣妾已经下了懿旨,废除他的太子之位,想必皇上您也都听见了,如今还当众称他为太子,难道您是想诏告天下,臣妾的懿旨可以不作数的吗?”

金翰一愣 ,眉头皱起,望着她的眼中尽是无奈之色。暗叹了一口气道:“皇后误会了,朕曾说过,皇后的懿旨就等同于朕的圣旨,又岂会不作数?只不过,废太子一事,事关重大,怎可因这些小事,随随便便说废就废呢?”

岑心言眉梢一挑,转过头来与金翰对视良久,唇角冷笑,道:“小事?皇上认为,欺君也算是小事吗?哈…那好啊,往后天下臣民百姓,都不必再遵守君臣之道,都可以随意欺君,戏弄皇上,反正都只是小事,而已。您说呢,皇上?”

金翰面色变了几变,望着她讥诮的表情,半响没做声。她一定要在群臣面前如此与他针锋相对吗?见她面上神色决然,看来今日若不给她个交代,是难以过去了。转头望向安静的如陌,沉着声问道:“太子妃,皇后说你是女扮男装,嫁入皇家别有所图,可有其事?你的身份,可曾向太子提起过?”

他的目光异常凌厉,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如陌暗暗冷笑,他这是想保自己的儿子,选择牺牲她吗?这金国的皇帝对金翎也不是全然的无情,至少还有几分在意,不论是出于父子之情,还是出于为江山考虑。

她微微一笑,但还未开口,金翎已抢先道:“父皇…”

“朕没问你!”金翰浓眉紧皱,对着金翎,怒声呵斥。他这个儿子一向聪明过人,应该明白他是想保住他,可他为何还要强出头,难道他也动了真心了?这心思一转,目光顿时变得晦暗难明,若是他的儿子也如他这般情痴,那将来,金国未来的江山还有什么指望,不行,他绝对不能让他的儿子也走他的老路。

金翎在他的大喝之下,并未退缩,反而上前两步,迎上金翰的目光,大胆的与其对视,表述自己的决心,再出口的声音也重了几分,道:“父皇,您又想故技重施吗?为了您所追求的和局,八年前皇后欲下毒害我,因为我是您唯一的儿子,为确保江山后继有人,您选择了牺牲我的母妃,让我八年来有痛不能言,有仇不得报。八年后的今日,您又想牺牲我的妻子…既然您爱皇后至深,便应该懂得爱一个人的心情,但是,为了讨您爱的女人欢心,您就要牺牲儿臣所爱,您…太自私了!这一次儿臣,绝不会同意!”

他每一句,咬字极重,如闷雷贯耳,清晰而沉重。金翰心底一震,面上却并无表情。他的儿子说的没错,他确实很自私,他一直在平衡着爱人和江山,任何威胁到这其中一方的人或者事物,他都会铲除。而当这两点相互冲突的时候,他便在暗中去平衡。八年前,皇后欲给太子下毒,那种毒男子服用轻则使人失去记忆,性情大变,重则活不过三日,而女子服用会在一个月之后吐血而亡,此毒无解。太子是他的唯一继承人,他自然不会让他出事,所以暗中将毒调换给了太子的生母苏贵妃,既成全了皇后,又保全了他的儿子。这便是太子所说的和局。

如陌感觉到握住她的那只手,在微微的颤抖着。她猜到他的母亲不会真如传言所说是被他气死,但也没料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死因,金翎他,要笑着活过这八年,心里一定很苦。她用力的反握住他的手,这一刻,她想给他一些力量,给他一点温暖和安慰。

金翎略显激动的面容,在感受到她手心传递过来的力量,回头对上她带着温暖的安抚目光之时,忽然间,整个人就平静了下来。

众臣开始议论纷纷,原来苏贵妃是这么死的啊?皇后毒害太子,皇上不但不将其治罪,反而还害死了苏贵妃!这个消息,真让人难以相信。

岑心言怔了怔,面上的神色变得复杂难辨,那件事金翰不但知道,而且还掉了包!他以为他这么做了,她就可以原谅他了吗?她冷笑着不屑的哼了一声!

金翰脸色阴沉,见大臣们议论之声越来越激烈,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不由怒从心起,对金翎斥道:“身为太子,你要懂得分寸,没有证据的事随便说出口,如何取信于人?”

金翎笑了起来,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眸中怨痛渐深,抬眼死死盯住金翰,方道:“证据?儿臣有没有拿到证据,相信父皇您要比谁都来得清楚!这八年来,皇后的每一件事,虽巧妙却并不高明,凡事皆有迹可查,而我搜查到证据,又何止一两次,只可惜到最后都被人莫名其妙的毁去。我一直都很奇怪,究竟是谁一直在暗中帮助皇后掩盖她的恶行,在我金国能有如此强大的势力?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父皇您!呵呵…我真是傻,我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您赐予的,和您斗,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的声音,平静到极点,只是在那平静中却无奈的透出一丝丝悲凉的味道。

从怀里掏出那黑衣人留下的证物,两根手指捏着一个角,将那有着暗红印记的一边正好展现在金翰的方向。

金翰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眸中怒火渐炽,手抓住龙椅的扶手,越收越紧。金翎这是在威胁他,逼他做一个选择,究竟是要爱人还是江山?他一直都知道这局棋,不可能永远都是和局,总要分出个胜负来。而金翎和皇后这几年来暗中所做的一切,都没能逃过他的耳目,应该说是,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无论是金翎想要拉拢的皇城守卫军统领,还是一直被当做皇后心腹的皇宫禁卫军统领,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他金翰的人。

金翎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只自顾自的继续木然道:“这些年来,您对皇后包庇纵容,任其胡作非为。我自母妃死后,忍辱偷生,为求保命,只得在人前故作风流放荡,好似为寻求安逸奢靡的生活,而向她摇尾乞怜,亦背负着气死母亲的罪名,为世人所唾弃。八年时间,足足八年时间,我暗中苦心谋划经营,只为等待一个时机。当半年前父皇您突然染病,卧床不起,我便料到其中定有问题。皇后善于毒术,我用足几个月的时间,终于查到父皇您用的龙枕是经过有毒的药材熏染而成,那种毒气一旦侵入人的身体,中毒之人,每到夜里,便会承受锥心刺骨之痛,无法安睡。待到白日里,即使睡了,也会被梦魇缠身,苦不堪言。我以为,父皇您经过这些日子的痛苦折磨,能看清是非,有所觉悟,可是,我还是错了。我本想趁皇后的势力空虚之时,借着我大婚之机,带出我早已寻到的能证明皇后毒害你我的证人,准备救您出宫,然后在天下臣民面前揭开皇后的恶行,还我金国一片安宁,可谁能想到,就在半个时辰前,您竟然为保皇后,派去皇卫诛杀人证灭口!我,谋算到了一切,却唯独算不到,父皇…您的心。”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不禁停下微微喘息后,又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在父皇您的心里,江山社稷最为重要,原来,竟是我错了…”他唇含淡讽,语气依然平静如常,然而,他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却仿佛含血带泪,让人的心,不自觉的抽紧。如陌冷眼看帝后二人面色铁青,这世上就因为有了这些残忍绝情的父母,才造就了如他们这般不幸的人生。她侧眸看金翎,他淡笑的面容掩盖了埋在心底的看不见的伤痛。但那种痛,她能懂。

这一个又一个如惊天悍雷的消息,令堂下众臣皆是瞠目结舌。虽然没见到证据,但太子敢公然当着帝后的面说出来,想来也是不中亦不远矣。一时间,百官哗然,议论纷纷。

“皇上是被人软禁了?不是生病了吗?”

“怎么又是中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