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元清本来是武当的俗家,却是武当的五雷天音政法的唯一传人。

孙鼎已经看到龙元清能够发现自己的障眼法,就知道龙元清的内丹精纯。龙元清和李成素都是修炼的雷法,两人的路数一致,更加相互认同。两人一个是武当,一个是龙门,都是全真正派的分支,本来就对钟义方和黄松柏这这种外道,一直报以轻视。只是嘴上不说而已,现在看到钟家和黄家对孛星孙家的立场暧昧,心里早已不满。

李成素已经恢复镇定,双剑回到自己后背入鞘。和龙元清一起,分别站在孙鼎的左右两边,就要同时发难。

孙鼎看着钟义方和黄松柏,“你们也要跟我动手?”

还没有等钟义方和黄松柏回答,李成素后背的两柄木剑自己凌空飘出来,递到了孙鼎面前,孙鼎伸手把木剑拿在手里。孙鼎双手同时抖动,两柄木剑发出了雷声,黄松柏身后的一棵松树突然被电击,拦腰折断。

钟义方和黄松柏倒还罢了,李成素和龙元清面若死灰,因为他们明白,刚才孙鼎露的这一手,就是武当的五雷天音正法。

钟义方和黄松柏也知道,与孙鼎撕破脸已经不可避免。于是黄松柏的避水符,钟义方嘴唇不停的翕合,树林的蝙蝠漫天飞舞。

就在孙鼎要以一对四的时候,庄崇光走到了孙鼎面前,伸手把孙鼎的两柄木剑的剑尖捏住,然后拿了过来,剑柄朝向李成素,李成素拿起了长剑。

在李成素和龙元清看来,是孙鼎把长剑还给了庄崇光,却不知道是孙鼎逼不得已,庄崇光的左腿抬起,脚下抬了半尺,在龙元清和李成素看来,他是在走罡步,将动未动。

可是钟义方和黄松柏心里清楚,庄崇光的脚踩着一个人,一个看不见的人。而这个人刚才偷偷把李成素的双剑抽出,递给孙鼎。李成素和龙元清不知道缘由,庄崇光却已经把孙鼎的随从行踪瞧得明白,瞬间击倒了孙鼎的无形随从,并且踩在脚下。

庄崇光把黄松柏手中的和泉守鉴定拿过来,递给了孙鼎,“你回去吧,告诉古首长,张真人这次绝不会改变主意。”

“我一定要见张真人一面,”孙鼎也坚定的说:“我有几句话,一定要告诉他。”

庄崇光看了看黄松柏和钟义方,点头示意一下。黄松柏和钟义方把身体闪开。双头的乩童看见孙鼎了,并不友好,不停的朝孙鼎吐口水。

钟义方正手反手,各抽了乩童的一个耳光。乩童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在山林从刺破黑夜,听起来十分的瘆人。钟义方看到孙鼎之后,心情烦躁,就要继续拿乩童出气。

黄松柏把钟义方的胳膊格挡住,想着钟义方摇头。

孙鼎在庄崇光的身后,穿过树林,慢慢走到了张天然打坐的地方。现在孙鼎即便拿着和泉守鉴定行刺,张天然也并不为意。

孙鼎在张天然面前,把和泉守鉴定慢慢的放在身体左侧,然后对着张天然做了一个长鞠。

现在两方的形式十分明显,孙鼎也说不出什么劝降的话出来。张天然和庄崇光也没有与孙鼎叙旧。三峡古道冥战,孙鼎虽然以死相拼,但是他并非张天然的手下。

当然也没有什么旧情可言。

所以孙鼎并不说无关紧要的话,而是开门见山:“张真人看来是已经明白了同断死前说的那些话。”

张天然回答:“完全明白了。”

孙鼎继续说:“古首长让我告诉你,除了这个,他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这些不用多说,”张天然说,“他在给我信中都写的很清楚。”

“那真人为什么还要孤注一掷?”孙鼎看着张天然的眼睛问。

“路中一都能做,”张天然声音很平和,并不焦躁,“我比他更有资格。”

孙鼎的语气轻了一点:“这是不是看谁的本事大的。”

“古赤萧是铁了心让我归隐,”张天然慢慢摇头,“可是他和毛人凤欠我的,该怎么么还?”

“世道变了,”孙鼎说,“日本人走了,国民党也走了,天下已定。已经不再需要我们这些人了。”

张天然默然,他知道孙鼎说的没错。隔了很久,张天然才继续说:“天下的顶尖的术士,屈指可数。我们接触不到的世外高人不算。我算一个。”

“张真人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孙鼎说,“天下所有的道门和术士,提起张真人,都是十分的敬佩,包括古首长。”

“古赤萧算第二个,”张天然苦笑着说,“当年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成为我这辈子最大的对手。”

“为什么不顺应天道,”孙鼎说,“这个世道,已经不属于我们。就是你要去争取的那个所谓的梵天,也终将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张天然笑起来,“原来古赤萧和我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孙鼎和庄崇光相互看了一眼,庄崇光把手摊了摊,“你回去吧,我们都没有退路和选择。”

孙鼎捡起和泉守鉴定,再次向张天然拱手,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你等等,”张天然对孙鼎说,“我当年的旧部,都已经放弃了身份,投身于新政府,我不希望他们跟我一样,被人逼迫到绝境……”张天然说完,眼睛看向庄崇光。

庄崇光把一本名册,拿出来,当着孙鼎放在孙鼎面前,名册顿时冒出火光,不多时就烧的干干净净。

孙鼎深吸一口气,拱手向着张天然用力的摆动,“张真人……嗨。”然后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张天然和庄崇光看着孙鼎的身影消失,张天然叹口气,“吕泰不会来了。”

庄崇光说:“是的,如果不是古赤萧有把握说服了吕泰,也不会让孙鼎过来劝说大哥。”

“吕泰不会被古赤萧说服,”张天然说,“一定是吕泰被古赤萧控制住。”

“古赤萧出身于诡道,他和吕泰是同门师兄弟……”

张天然摇头,“诡道两房,什么时候讲过同门情谊。”

庄崇光叹口气说:“看来只有我了。”

“卯时,”张天然说,“记住卯时,当年红水阵之下的阴兵,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庄崇光拿出三面旗帜,对张天然说:“不等了吕泰了?”

“不等了。”张天然摆手。

庄崇光拿着旗帜,走到钟义方、黄松柏、龙元清、李成素、黄莲清身前,“维护张真人,就托付给各位。”

庄崇光走到七眼泉山巅下的大片平地下,七道泉水在这片平地以洛书的方向流淌交汇,庄崇光站在平地的正中,打开了一道闸门,七道泉水发出红色的光芒,尖啸声从地下传到天空。

红光冲入到了夜空,乌云密布,把天空中的星辰全部隐没。整个七眼泉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只有庄崇光身下的七道泉水映出妖冶的光芒。

尖啸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化作连续的喊杀和兵戈交锋的声音。

山下的部队的所有军人都被山顶的声音吸引住。战士们纷纷把步枪上膛,随时待命。

金盛看着山顶天空中的乌云密布,喃喃的说:“我得马上上去,再也不能停留。”

魏如喜和魏如乐、何欢,也听到了山顶的动静,都激动起来,何欢身体在发抖,“红水阵,一千多年前的道教阵法!”

金盛看着魏如喜,“多谢你一路照应,现在我师门的任务在身,可能我们马上就是敌人了。”

魏如喜说:“先想办法到到山顶。你准备怎么绕开军人上去?”

金盛看着守在山下的军队,“只能从后山攀岩上去了。”

“等你爬上去,”魏如喜说,“也是明天下午,什么都结束了。”

何欢说:“我们身上有介绍信……”

“给了他了,”魏如喜说,“你就上不去,你把介绍信给了对手,我父亲肯定把你踢出魏家。”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想明白,”金盛说,“我们明明是对手,上一辈势同水火。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魏如喜抽动鼻子,“我很憎恶阴谋算计,更愿意光明正大的与你在七眼泉上斗一斗。你不是恶人,我也想弄明白,他们到底为了什么要拼一个你死我活。所以我也必须要上去。”

金盛愕然,他没想到魏如喜竟然固执到了连父亲的命令都可以放弃的地步。为的就是要行事光明磊落,这一份气度,自己就远远不及。金盛说:“是啊,从你的行事所为,也不是奸恶之徒,为什么他们非要争一个你死我活。”

何欢一拍手,“我有办法了。”

魏如喜看着何欢,“我也想到了。”

魏如乐还不知道他们想出了什么办法,可是何欢已经从身上的包袱里,掏出了一件黑色的寿衣,对着金盛说:“要委屈你一下。”

魏如喜说:“我爹追究下来,你们就说是我的主意,跟你们无关。”

何欢说:“我们哥仨,还分什么彼此,有难同当就是。”

金盛已经明白了何欢到底要做什么,心里矛盾的很,可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也是机缘巧合,如果不是自己被狼咬了,中了尸毒,耽误行程,就不会拖延时间,被军队隔绝在山下。

何欢让金盛穿戴了寿衣,然后拿出一张符贴,贴在了金盛的额头上,金盛的脸被遮住。魏如乐也明白了,要做什么,于是把墨线缠绕在金盛的身体上。

三人拿着介绍信,带着金盛朝着通往山顶的路上行走。介绍信上面有古赤萧的签字,守卫路口的军人,对尸体没有任何好奇,所有军人都对魏如喜、魏如乐、何欢一路放行。

子时,魏如喜三人,带着扮作尸体的金盛,来到了七眼泉山顶。

钟义方看着三个年轻人,赶着一具尸体,知道对方是魏家的传人。魏如喜问:“魏家魏如喜,魏如乐,何欢,来向各位前辈请教。”

钟义方脸色铁青,黄松柏心中愤怒,魏永柒自己不现身,竟然派了自己的儿子过来,这种轻视,让他们对魏永柒非常。

龙元清和李成素看见魏家来的是三个年轻人,他们与魏永柒从未谋面,就没有钟义方表现的这么气愤。

龙元清看着三人带着一个尸体,询问魏如喜,“这个就是你们魏家养的铜尸?”

魏如喜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个人走到了自己的身前,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大汉拦在自己的身前对着龙元清说:“不是铜尸,是个能喘气的活人,还是个熟人。”

魏如喜看着魏如乐,魏如乐看着何欢,三人的眼神,都只有一个疑问,这个大汉竟然跟着自己一路上来,为什么三人没有一丝察觉。这个大汉到底是谁。

他们很快得到了答案。

黄松柏看着大汉,“你还是来了。你的伤养好了吗?”

“不碍事。”大汉对着黄松柏说,“黄家现在到底谁说了算?”

黄莲清看着大汉,惊喜的喊起来:“大哥你是来帮我们的吗?”

大汉说:“我是来劝你们下山的。”

李成素和龙元清看着黄莲清叫大汉为大哥,面面相觑,然后顶着黄松柏。

黄松柏讪讪的说:“这是我的大哥黄铁焰,我以为他的伤势没有痊愈,不会来了……”

只有钟义方在一旁冷笑,对着黄铁焰说,“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黄铁焰的声音洪亮,一点都听不出来是受过重伤的人,“我们这次却要成为对手。”

钟义方说:“七年前,跟着张真人在三峡古道里对付同断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就差禾篾女、魏永柒,魏永柒也是奇怪,自己不来,却把自己的儿子、侄子和徒弟使唤上送死。”

“魏永柒怎么会是这种人,”黄铁焰说,“他只是喜欢装神弄鬼而已。”

“看来人真的都到齐了,”黄松柏看着魏如喜身边的尸体,“可惜我们各为其主。”

“兄弟阋墙,你们黄家又何苦呢,”尸体慢慢的走到黄松柏面前,一把将自己脸上的符贴撕下来。

魏如喜当即呆若木鸡,虽然他只看得见尸体的背影,可是声音却是熟悉到绝无出错的可能。

魏如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何欢却战战兢兢的问:“师父,怎么是你?”

魏永柒向钟义方等四人拱手作揖,然后扭头对着魏如喜说:“如果你真的把诡道的金盛带上来,知道会惹下多大的祸事?”

魏如喜迟疑很久,“金盛呢,我答应带他上来的。”

“你真的以为就凭你们的小聪明,就能带着一个外人上来?”魏永柒说,“金盛现在没事,在他师叔身边。”

何欢傻乎乎的问:“师父,你什么时候,替换的金盛?”

“回去再跟你们算账,”魏永柒说,“古首长早就知道你们带着金盛过来了,金盛身上带着他们诡道的信物螟蛉,古首长会看不到?”

魏如喜、魏如乐、何欢不再说话,只能相互看着,何欢伸了伸舌头。

“你们三个人,马上下山。”魏永柒说,“红水阵一旦开启,你们再想脱身,也没机会。”

魏如喜摇头,“来了,我就不走了。”

黄铁焰摇头,“老魏,你教的好儿子,好徒弟。”

魏永柒反唇相讥,“你们黄家也好不到那里去。”

黄铁焰被戳中的痛楚,看着黄松柏,“黄莲清年纪还小,你把他拉进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