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晚了,”陈平对汉王说,“我已经放出消息,大王今晚就要带领亲兵,在城南脱困。现在楚军的将领已经得到消息,等着汉王。”

“那还等什么,”汉王立即说,“我们马上从城北出城。”

“大王得先让纪信从城南出城,”陈平说,“围困的楚军才会调动军马,集聚城南。”

汉王荥阳脱困后,楚汉相争的局面到了最激烈的阶段,荥阳和成皋两地不断易手,最终汉军夺取了荥阳,并且韩信击败了齐楚联军,从侧翼逼近楚军。

项羽腹背受敌,迫于无奈,与汉王在鸿沟约盟,以鸿沟为界,东归项王,西归汉王。天下大局已定,两雄争霸,但是此消彼长,汉王与韩信三分天下其二,项王的失败,已成定局。

陈平、张良、韩信三人,已经从无数谋士和将领中脱颖而出,是汉王夺取天下的三大豪杰。

其中尤以韩信的地位最为显赫,韩信占领齐地,范围和势力与汉王和项王三足鼎立。

陈平、张良、韩信三人都相互意识到了对方的存在。他们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都同时想到了自己的授业恩师。

三人只能有一个能坚持到最后,他们相互之间已经不再是同僚,而是相互竞争的对手。

陈平与张良又见面了。

两人是当今天下最聪明的人,很多事情不需要再去解释和啰嗦。

“尉僚,”张良问,“阴谋出奇之术?”

“魏辙,”陈平反问,“他教授你的七明二暗的天下九鼎北斗阵法布置?”

“有一点我没想明白,”张良问道,“画眉的法术,尉僚教不了你。”

“什利方,”陈平知道在张良面前无法隐瞒,“他与我有一个交换。”

“曾经蛊惑过的秦始皇的那个妖人,”张良说,“听说他高鼻深目,毛发卷曲,皮肤黝黑。”

“一点不错。”陈平说,“他说来自于昆仑以西万里之外。”

张良问:“很想知道,你跟他之间的交换是什么。”

“比丘,”陈平说,“他让我收拢天下所有的术士,建立一个庞大的组织,所有人都要信奉他的神仙。并且所有信奉这个神仙的术士,都要自称为‘道士’。”

“他应该嘱咐过你,不能把这个交易告诉旁人。”张良说,“可是你却告诉我了。”

“他死了,”陈平狡黠的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听从一个死人的命令。”

“但是你不会放弃这个努力,”张良想了想,“统领天下术士的诱惑,你拒绝不了。如同墨家巨子一样,虽然不能做天下的共主,却能指挥所有的术士。这就是你自己想要的地位吧。”

“如果可能,我为什么不去做,”陈平回答,“但是我得先做自己的事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张良说,“你的目标是要拜相,而且是右丞相。”

陈平点头,“等我做了右丞相,什利方交代的事情,也更加好办了是不是,这样一来,我也不算是违背了当的承诺。”

张良的脸阴沉下来,“你现在的地位,做不了丞相。”

“汉王夺了天下之后,萧何必定是丞相,”陈平说,“可是萧何老了。比汉王的年龄更长。”

陈平说完,眼睛盯着张良,一眨不眨。

“是的,萧丞相之后,一定是我。”张良叹口气,“天下九鼎的排布在我手中。可是我也不希望你统领天下的术士,去信奉室利方的神仙。”

“难么我们可以交换,就跟我当年与室利方的交换一样。”陈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知道张良的内心在犹豫,“你去统领天下的术士,我做我的丞相。”

“你不是一个能信任的人,”张良摇头,“我不知道该这么相信你。”

“统领天下的术士,把他们统一称呼为道士,”陈平继续引诱,“你信奉赤松子,何不如用赤松子的名号,建立这个组织,替汉王的天下保得太平,就叫太平道如何?”

“你背叛什利方,”张良说,“听说他已经培养了好些术士信众……”

“我不信还有人的法术,在当今之世,还能超越于我。”陈平自信的说,“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

突然汉军的消息传来,汉王在于项王两军对峙的时候,被对方的神箭手飞矢射中了胸口。

张良大惊。

陈平轻松的说:“脚趾而已。”

“也是你?”张良看着陈平,“诡变出奇之道……我答应你了。”

陈平与张良相互击掌,汉王于项王也顶下了鸿沟之盟约。

陈平和张良之间根本就没有提起齐王韩信。因为三人之中,韩信的锋芒毕露,必不可久。韩信虽然拥兵自重,但是也无法动摇张良布置的北斗七星布置。而论到阴谋诡计,韩信也比不过陈平的奇谋善变。

韩信就是张良与陈平交易中的牺牲品。这也是两人之间的共识,心照不宣。

而韩信必败的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韩信以为自己是尉僚的唯一传人。陈平和张良已经知道,尉僚真正的传人是陈平。韩信目无旁人,认为自己的唯一的纵横天下的枭雄,他在明处。

陈平和张良都在暗处。

韩信不知道的是诡道传承,师门都倾向于幺房。韩信虽然年纪较陈平年幼,他却是长房,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尉僚从教授他诡道阳谋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抛弃了他。

范增没有死,他只是在回到彭城的路途中,告诉随从,自己背痈发作。然后不辞而别,回到了老家居巢。

随从向项王禀报,范增背痈发作,不见踪影。

“那就是死了吧。”项王心里终于一块石头落地,再也没有人能质疑他所有的决策了。他甚至很感激亚父的这个决定。

让范增做出这个决定的缘由,是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老人。老人跟他在行军营帐里交谈了很久。

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

范增的贴身护卫只知道,那个老人是一个疯子,他说自己是当年秦国的太尉,一个统领天下秦军的太尉,却没有带领秦军与天下诸侯打仗。却在秦国灭亡之后,找到了范增。

最为奇怪的是,老者和范增交谈了一夜之后,范增告诉随从自己的背痈发作,然后与老者同时离开,不知所踪。

几日之后,消息才传遍天下,范增病死在去往彭城的路上。他的贴身随从,全部被项王秘密坑杀。

陈平最大的对手死了,陈平虽然不相信范增真的死了。但是真相对于陈平来说并不重要。范增已经不会在成为自己的对手,他用尽了汉王赐给自己的所有钱财,只为了一个目的——让项王愤恨范增。现在看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为了通向自己位极人臣的道路,下一个对手,就是韩信。

当然不是项王,因为张良已经很明确的告诉过自己,项王已经深陷他的七明二暗的北斗大阵布置。绝无可能翻身。

陈平知道在韩信之后,自己不会放过张良。

什利方梦想着要建立道教的目标,是一个巨大的诱惑,陈平怎么可能放弃。

这个事情,陈平当然相信张良其实也知道。可是张良没有选择的余地。

四、算沙部

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

徐云风送走了魏如喜,心里想着当年王鲲鹏拜了赵一二为师之后,欣喜的跑到自己出租屋里,拉着徐云风说:“我知道赵先生……不,我师父的门派竟然不是道教!!!!”

当年的王鲲鹏还不是如现在一般心思莫测,有了点开心的事情,还知道跟徐云风来一同庆祝。

“不是道教?”徐云风傻眼了,“那你激动个什么劲。”

“你不懂,”王鲲鹏兴奋的说,“也就是说赵先生、不,我师父的地位和道教协会的会长是同等的级别和身份。”

“就他一个光杆司令,加上金仲,还跟他不对付,”徐云风轻蔑的说,“这种就要断气的门派,和道教分庭抗礼?”

“门派不是看人多少的好吗,”王鲲鹏解释,“关键是辈分,我师父的辈分!”

“王八,你就扯吧。”徐云风看着平静的清江江面,几艘小船在河面上慢慢掠过,船橹和船舷之间摩擦的嘎吱声音,远远的传来,更加显得黑夜的寂静。

在赵一二三十六岁的时候,王鲲鹏接过了赵先生的衣钵,那一次徐云风看见了诡道的长房金旋子——一个很有趣的人,比他的徒弟金仲有趣多了。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敦厚又风趣的老家伙,竟然教出来一个装逼到了极点的徒弟。

那时候的诡道是何等的风光。

那些流传在山野间的神棍,还有那些妖魅,在赵先生和王八面前,是多么的恭敬和惧怕。

在那一刻,徐云风真的觉得王鲲鹏第一次觉得王鲲鹏会成为天下一等一的术士。而不是如从前那样,只是嘴里满口跑火车,说一些不着调的事情。

王鲲鹏告诉徐云风,诡道本应该是一个统领天下术士的庞大宗教,只是因为陈平当年的一念之差,让张良的后人,聚集了天下术士,成立了道教。

而陈平当年答应过一个叫什利方的天竺人,要创立的道教,却并没有信守承诺。

但是什利方的后来者,在汉朝中期,早在道教出现之前,就算是没有陈平的帮助,就把一个宗教引入到了中土。

什利方信奉的宗教,教义倡导非人、非仙,所以是为“佛”。佛教在中土创立,早于张家道教一百年。并且早期的佛教僧人,自称“道士”。

自太平道创始,五斗米龙虎天师延续,道教成立,奋起直追,从此拉开了佛道两家在魏晋南北朝之间争斗的序幕。

南北朝时期,道教借着北朝几个政权的灭佛政策,终于一鼓作气,超越佛教,从此佛教门徒,再也不能自称“道士”,转而自称“比丘”。

但是道教风光了百年,内部铲截两宗,开始相互杀伐,隋末唐初诛仙阵一战,道教门人死伤殆尽。截教从此烟消云散。铲教幸存的道士十不足一,道法几乎全部失传。

道教门派的传人开始凋零,佛教又趁势而起。从唐朝开始,佛道二教,再也没有绝对的能力,剪灭对方。与此同时,唐朝威名四方,化外之地的人士纷纷来中土朝拜,于是景教、回教、拜火教也进入中土。中土从此,进入宗教的融合的混乱时代。

这种混乱的宗教纷争,终于在宋朝出现了变局,道教之外的诡道黄裳以一人之力,镇服天下所有其他门派,独尊道教。

可是黄裳的真实身份是诡道挂名,终其一生也不能振兴诡道。这就是命数使然。

徐云风无奈的想到,王鲲鹏再如何的厉害,难道还能比北宋黄裳更加厉害不成。竟然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与张元天带领的天下道教正宗较量一番。

这件事情很无稽,但是也很值得一试,八寒地狱的桎梏,既然已经领悟到,从心底深处,徐云风很想去突破一下,一山之高,还有一山,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看的更高更远。

既然张元天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为什么自己要放弃。

就在徐云风坐在清江边的半岛上胡思乱想的之时,魏如喜背着一个麻袋,慢慢的走到了官庄水库。

魏如喜背着麻袋,走到了水库边的一个私家别墅旁,找了一个空地,把麻袋放下来,掏出麻袋里的褥草,仔细的铺在地上。

他的鼻子灵敏,已经嗅到了宋银花养蛊的味道,即便并非如此,他的身体周身开始痛痒难耐。身体里的金蚕蛊开始发作,这是拜当年苗家所赐,一旦魏家传人,接近苗家,蛊毒会开始蠢蠢欲动。

但是现在无所谓了,魏如喜,慢慢的坐到褥草上,看着天空中稀稀拉拉的星辰,从薄云中显露出来,远处山头上一轮黯淡的圆月也被云层遮掩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