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井与营地的道路上,有无数的饿殍,每三天胡东陵就路过这些饿殍,看着饿殍的尸体腐烂。时间到了春末,胡东陵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那就是这些饿殍的腹部,长出了麦苗。这些麦苗已经长一段日子了。可是胡东陵一直认为是饿殍身上长出了杂草。

现在胡东陵明白了,这些饿殍,并非是饿毙,而是撑死的。这些人偷吃了农场里的麦种,而麦种很难消化,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他们会感到口渴。于是狂奔向水井,去喝水。

但是他们的身体无法让他们支持到水井,于是这几十个人纷纷倒在了水井的路边。由于水井和营地之间的道路非常荒凉,所有人也没有力气掩埋尸体。就将尸体抛弃在这里

这些饿殍胃里的种子,到了春天开始发芽,然后慢慢的长出了麦苗。这些吸取了尸体血肉作为养料的麦子,长得粒粒饱满。胡东陵慢慢的收集这些麦子,仔细的磨了,混合着井水吃掉,勉强捱过了最艰难的那几天。可是如果不是后来的一个发现,胡东陵也无法挺过那一年。

胡东陵在水井边发现了一个鼠洞,他本来是想把里面的田鼠掏出来,吃掉。结果田鼠对他发起了攻击。这个饥饿的年月,老鼠可能已经尝试过人肉的味道,并不害怕人类。

胡东陵咬死了这群田鼠。结果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惊喜。当他看到田鼠里的洞穴里,

竟然囤积了一堆麦子的时候,他自己能够活下来了。

胡东陵再也没有犯傻,把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而是小心翼翼的每天吃一点存粮。看着营地里每天不停的死人。胡东陵在庆幸自己的幸运。

他背上了这一副马鞍,却因祸得福,因为没有人有力气再走向水井,甚至也没人有力气去思考,这个如同牲畜一样的人,每三天驮运一桶水,竟然还能一直坚持下来。

胡东陵在救济粮到的那天,再次逃跑,这一次他成功了。因为谁也不再留意他的死活。后来清点人数的时候,把他计入了病死的名册里。

胡东陵逃跑之后,回到了昆仑山,山下之后的几十年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跟他无关了。当年的畜牧局局长的风光,也在他心里无足轻重。他始终惦记着那些腹部长出麦苗的尸体,还有那一窝为了食物跟他拼命的田鼠。

于是他开始用驯服牲口的方式,驯化老鼠。老鼠被他驯化后,几千只老鼠,会在他的身边发出“克-嗤、克-嗤”的声音,那是老鼠摩擦自己牙齿的声音。这种声音此起彼伏,让人浑身发毛。直到有一天,一个年轻来到昆仑山,站在无数的老鼠之中,对着胡东陵问:“你还记得你是张真人的点传师吗?”

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很快就被排山倒海一样的老鼠磨牙声淹没。

“克-嗤、克-嗤”

……

“克-嗤、克-嗤”

……

黄坤现在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随即知道,刚才的回忆,是胡东陵故意让自己看到的。

无数的老鼠,爬满了十四具铜尸的身体,铜尸静静的站立,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老鼠啃咬。

黄坤因为自己的怜悯,错过了对胡东陵的制胜一击。而胡东陵绝不会为因为黄坤对自己记忆的同情,而放过他。

因为对于胡东陵来说,黄坤的同情心,是胡东陵针对他的武器。胡东陵早已经想通了。他绝不会在这一点上再犯任何的错误。

刘陈策已经要晕掉了,她跳起来大喊大叫,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老鼠。这些老鼠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突然钻出来的。她只知道这些老鼠,与跟黄坤作对的老道士有关系。

但是刘陈策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些事情,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逃跑,逃得越远越好。反而陈秋凌相比之下镇定的多,拉着策策,走向池塘,可是她也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老鼠是能游泳的,并且喜欢集聚在水中。

池塘里全部都是老鼠,在水中密密麻麻的漂浮着,数量之多,几乎把所有的水面覆盖。

陈秋凌就算是不害怕老鼠,现在也被眼前的场景给吓的魂飞魄散。策策已经没有了主意,突然看见了玉泉寺的铁塔,“爬上去,爬的越高越好。”

两个女孩,飞奔到了铁塔之下,然后手足并用,开始向着铁塔顶端爬去。刘陈策也就罢了,她本来就是一个男孩的性格,爬树从小就不在话下。而陈秋凌也会爬树,大大出了黄坤的意料。没想到一向矜持冷漠的陈秋凌,爬铁塔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并且还有余力,帮衬已经手忙脚乱的刘陈策。

黄坤和黄溪当然不能爬上铁塔。

现在两人与胡东陵面对面站着。三人身体的四周,是一个直径五六米的圆圈。圆圈之外,就是无数的老鼠,老鼠磨牙的声音仍旧没有停歇。

对峙了一段时间之后,十四具铜尸身上的老鼠都纷纷的爬下了尸体。只剩下十四具白森森的枯骨,站立在原地。

魏家辛辛苦苦养的铜尸,现在变成了十四具白骨。

老鼠如潮水一样,涌向了胡东陵和黄家两兄弟。

但是都在圆圈的线外停留。

黄坤已经知道,胡东陵已经不打算让自己认输了,现在让老鼠吃掉黄坤和黄溪,是胡东陵认为最简单的方式。既然有简单的方法,为什么要节外生枝。

胡东陵清晰无误的把这个想法,透露给黄坤。

黄坤看了看黄溪,黄溪点头。

胡东陵对着黄坤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向别人求过绕,所以……”

“我们不会跟你啰嗦,”黄溪主动说:“黄家人也不会恳求别人放过自己一马。”

胡东陵再次看了看黄坤,“你的心肠很好,只是你们黄家的确不该与张真人作对。”

胡东陵的驯化的老鼠全部都把头部转向了黄坤和黄溪。还有一部分跑到了铁塔之下,刘陈策在铁塔上已经吓傻了。陈秋凌沉着很多,慢慢的扶着策策,继续向高处爬去。

黄溪对着十四具铜尸,喃喃的念了一阵子咒语。已经化为枯骨的铜尸,大步走向铁塔,踩着无数的老鼠,都依次爬到了铁塔上。

从塔基到陈秋凌的脚下,铜尸身后的脊背骨紧紧扣住铁塔上的飞挂,每一个铜尸都腾出了双手,虽然有无数的老鼠涌向铁塔,但是到了中部,这些老鼠就背铜尸捏死殆尽。

胡东陵朝着黄溪看了一眼,“黄家的赶尸,不在魏家之下……”

随即无数的老鼠围绕在铁塔之下,开始啃咬铁塔的基座。铜尸不能再主动攻击老鼠,黄溪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鼠用牙齿啃咬铁塔底部。

这本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老鼠的牙齿与金属摩擦的声音,让人听的难受。啃咬铁塔的老鼠牙齿纷纷崩裂,老鼠的头部都鲜血淋漓。但是一拨又一拨的老鼠前赴后继,把铁塔的底部咬的程亮,如同崭新。

黄溪所有的能力都放在了铜尸上面,他现在无法想象,胡东陵为什么要用血肉之躯的老鼠去啃噬金属铁塔。这绝对是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黄溪心里忐忑,既然这种场景的表象如此的不堪,那么就绝对不会如此简单。这是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会想到的事情。

铁塔的底座上的抗塔夜叉,身上的红色铁锈都全部磨去,露出了闪亮的形象。抗塔夜叉的身体发出了白色光芒,铜尸被光芒照射,纷纷从铁塔上跌落下来。

胡东陵来天璇星位之前,就已经了解了铁塔浮屠,那些抗塔夜叉,是铁塔佛法加持的一种方式,绝对不能容忍没有生命铜尸攀附在铁塔之上。

黄溪无法再驱动铜尸,只能自己飞快的跑向铁塔下部,期间老鼠不停的爬上黄溪的腿脚之上,黄溪的勉强站立,咬破自己的手指,绕着铁塔,在地面划了一个圆圈。

老鼠暂时不能进入到这个圆圈内。只在外部飞快的奔跑,黄溪的腿部已经被老鼠咬了十几下,现在鲜血淋漓。他对着头顶的策策和陈秋凌,沉声说:“别慌,有我在。”

黄坤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了,黄溪的能力,不能支撑太久。黄坤把右手按在自己的胸前,然后手臂一挥,一丁点火星,从黄坤的手指间弹到了黄溪身前的圆圈上。

圆圈顿时冒出了火焰。围绕着铁塔的老鼠都纷纷避让,可是最靠内的几只老鼠身体上沾上了火焰,瞬间变成了一个火鼠,火鼠在鼠群里狂奔乱串,火焰随着火鼠沾染到其他的老鼠身体上,顿时铁塔下的老鼠大部分都开始燃烧。

胡东陵呼哨两声,所有的老鼠都不再跑动,停止在地面之上。即便是被火焰燃烧的老鼠也静止不动,一直没烧为灰烬。剩下的老鼠就不再被火鼠引火烧身。

“祝融符?”胡东陵想了想,“也对,听说过黄铁焰有这一手。你手中的赤霄,明明属于诡道。黄家的人投奔诡道的门派,王鲲鹏为了这个阵法也是用尽了手段。破了诡道的规矩,收两个徒弟。”

“我不是王师伯的徒弟。”黄坤回答。

“古赤萧的传人?”胡东陵问,“不会,看来吕泰收了两房徒弟。黄家在当年也算是一个兴盛的家族,怎么后辈不成器,投奔诡道做弟子。”

黄坤把手中的赤霄收起来,放到了后背,“我用黄家的本事跟你较量。”

胡东陵看了看铁塔之下的火焰,“当年我听说过黄家有个厉害人物,叫黄旭初,不知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应该是我的曾祖父辈,”黄坤说,“可是我不认识。”

胡东陵一生都在西北,对中原和西南地区的术士家族的消息,都来源于道听途说和熊浩的简单描述,当然无法知晓黄松柏、黄铁焰两个黄家顶梁柱之间的恩怨。

胡东陵说:“黄旭初当年有一手开山符,听说是黄家最厉害的绝技。不知道你会不会?”

“我不用开山符。”黄坤说,“我师父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使出开山符。”

“祝融符,”胡东陵也没有跟黄坤废话,“我不认为能够对我有多大的影响。”

“谁说过我一定要用祝融符。”黄坤全身的身体绷的直直的,每一寸肌肉都蓄势待发。

“听说黄家从前的门人兴盛,每一代传人都会学习一个或者两个五行符,难道你还会三种不成吗?”

“当然不是。”黄坤说,“我给你说个笑话,从前有两个兄弟,一母同胞,同一个时间出生,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们从来不承认自己是双胞胎,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三胞胎。”胡东陵吃吃的笑起来,如果不是被黄坤这个傻到了极点的问题逗乐,这人应该是从来不笑的,脸上的笑容十分的僵硬。

“对,他们如果不是三胞胎呢?”黄坤说完。

身体的右肋一道青气盘旋出来,围绕在黄坤的身前,画出了青龙的形象,青龙张牙舞爪,发出一阵龙啸。

“剖木符!”胡东陵开始有所忌惮。

黄坤背后白光冒起,在赤霄宝剑立在中央,两边分列出六把白色的长剑。

“这不是龙门派职高攻的孔雀翎吗?”胡东陵把身体慢慢移动,一直走到了池塘边。

“我见过了李成素的四剑佩戴,觉得用在锻金符上挺合适的。”黄坤的语气越来越滞涩。

池塘里的老鼠突然从水中飞快的窜出来,湿漉漉的老鼠在地面上四处逃窜,池塘里的水面,突然一分为二,黑色的池水在迅速的流动。

避水符。

黄坤依借着池塘,而池塘里的水,并非只有池塘的一潭泉水这么简单。

玉泉寺兴建与东汉建安年间,早期由僧人普净在此结庐。看中的就是玉泉寺这里的地下泉水的贯通。当时这里的地名还不叫“玉泉山、玉泉寺”,而是叫覆舟山,覆舟山的山丘之下,一十八条地下的泉水水系,在山下交叉融汇,而整个山丘如同一个颠覆过来的大船,所以命名为覆舟山,普净僧人之后,僧侣渐渐扩大寺庙,到了南北朝时期,后梁的皇帝册封此地为“覆船山寺”。

隋末唐初的铲截最后一站,本来是在这里定下了战场,截教集聚最后的道士,选中了覆舟山下的十八条地下黄泉,准备布下道教大阵“红水阵”。

可是由于临阵之前,截教九龙宗的司掌突然遭受了暗算,截教中人,再也没有人能够驱动十八条地下水系,布置红水阵。九龙宗司掌的大徒弟,本事只有师父的一半,能够驱使九条水系。

当时铲教知道如果最后一场红水阵,由九龙宗的司掌摆布,铲教必定全军覆没。于是设计害死了当时九龙宗的司掌。当时红水阵已经布下。铲教釜底抽薪,用了违背道德的阴险招数。

截教无奈,只能让九龙宗的首徒来主导红水阵。但是覆舟山已经不合适,截教的高手临时在覆舟山附近寻找相近的水系。结果就找到了七眼泉。

七眼泉七条水系,九龙宗首徒能够操纵。可是七条地下水系,比不上十八条水系运作的凶狠。截教最终还是输掉了最后一场冥战。红水阵就此成为道教大阵的绝唱。

而九龙宗的首徒,因为眼见截教的所有高手都埋没于红水阵一战,也不愿意在中土看着铲教碾压截教剩下的凋零门徒,更不会转而投奔铲教。于是心灰意冷,转而离开中原,根据当年鉴真和尚的路线,东渡到了倭国。在倭国投奔了一个大名,受到倭国土著的尊敬,开创了倭国的九龙宗。

这个九龙宗,就是后来同断所属门派避水流的前身。以至于后来避水流参与甲午水战,还有三峡冥战,都是当年中土道教争斗的历史遗留。

这段历史说起来让人唏嘘。

如果不是当年铲截二教,相互斗争。九龙宗这种层次的门派,怎么可能流传到日本,并且还要回过头来继续纠缠当年的恩怨,并且还卷入到了中日之间的民族仇恨。(笔者:九龙宗东渡的事情,暂且不细说,留到《铜炉》再慢慢的讲述。)

总之,就是当年九龙宗看中了覆舟山地下的十八条黄泉水系,差点将最后的道教大阵放在了这里,启动红水阵。只是后来功亏一篑。

铲教获胜后,对九龙宗的红水阵十分的忌惮,就要破坏覆舟山的十八条水系,以绝后患。可是驻守在覆舟山的僧人不乐意了,僧人认为,你们道教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到佛教身上来,于是覆舟山的僧人又和铲教的传人为这件事情纠缠了几十年,于是因为铲教自己的门人也凋零落魄,没有能力一举击败覆舟山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