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徐云风才睡着,起来之后,徐云风在餐馆里要了一份牛肉面,然后自己买了一瓶酒,自己坐着喝起来,现在不是旅游的旺季,吃早点的人不多。就徐云风悠闲的等着同断武……还有曾婷过来。

徐云风的一顿早酒,喝到了中午,期间看见好几拨旅游的游客从客运中转站的旅游车下来,可是并没有看到曾婷和一个日本人。然后又一直等到了天黑。徐云风等不下去了,看来同断武还没有找到这边的线索,或者是同断武有别的事情给拖住。想到这里,徐云风打算离开。毕竟徐云风没有想到同断武之所以没有过来的真正理由,竟然是曾婷恢复了对自己的回忆。

——“……在徐大哥走出了三峡古道,然后和孙家的妹子去见孙拂尘之后,”方浊对着曾婷说,“在那之后,徐大哥在我的记忆里,全部被抹去了。直到王师兄在前段日子找到我。”

曾婷点着头,“所以你一点都不怀疑我对你提出的问题。”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方浊叹口气,“就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想起他来,徐大哥嘴里不说,看起来很无所谓,其实他心里很在意这件事情。”

“我能插个话吗?”同断武在一旁问。

“没事,你说吧。”方浊回答。

“有一件事情我没有想明白,”同断武说起来,“婷婷说她的记忆里,她根本就没有上过大学,很早就在社会上混迹,认识了徐云风,但是婷婷实际上,高中大学后就到了日本,并没有机会认识一个所谓的叫徐云风的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方浊看着曾婷说,“这事,只有孙家的妹子最清楚了。”

方浊说完看着曾婷很久,“徐大哥现在在长阳的龙舟坪,所有的事情我都说完了。”

同断武看着插入在石头里宝剑,想询问什么,但是一直没有说话。曾婷向方浊道谢,然后和同断武离开。

方浊和寻蝉看着两人走远。方浊说:“原来徐大哥之前的女朋友这么漂亮。”

“刚才那个男的是日本人,而且姓同断,”寻蝉说,“就算是日本人,这种姓也很少见,你觉得他们过来是巧合吗?”

“我知道不是,”方浊回答,“这个同断武,一定是当年徐大哥遇到的同断的后人,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们过来,一定是跟阵法有关。”

“既然你都知道,”寻蝉问,“为什么你还把徐云风当年的事情都告诉给他们?”

“我之所以告诉他所有的事情。”方浊解释,“是我相信,徐大哥一定有办法对付他,该来的我们避免不了,还不如让他直接找到徐大哥。”

“你是心好。”寻蝉与方浊自幼一起长大,当然明白方浊的心思,“你觉得徐云风这小子太可怜,故意让这个狐狸精跟他见面。”

“有什么不好呢?”方浊说,“徐大哥孤苦伶仃的,多一个故人记得他,多好。”

寻蝉摆了摆手,“这事结了之后,你还俗吧,别做道士了。你不是做道士的命。”

曾婷和同断武回到了家里,郭玉冷冷的对曾婷说:“有个年轻人来找过你,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曾婷听了,立即问:“他说了他谁没有,是不是叫徐云风?”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郭玉大声的说,“你们快点回日本,别再折腾了。”

曾父和同断武两人无话可说,都很尴尬。

第二天早上,同断武询问曾婷,“你一定要去长阳的那个地方吗?”

“我一定要去。”曾婷坚持。

“昨天阿姨说了,让我们回日本,”同断武说,“干脆这样,你先回去,我做完我的事情后,再回来。”

曾婷摇头。同断武一拳打在墙壁上,“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我对不好吗?”

“有些事情,”曾婷仍然坚持,“我必须要见到人,当面问清楚。”

“好吧,”同断武妥协了,“你去找那个本来应该不存在的人,我去寻找我的当年去世的地方,等我上完香,我们明天就回日本。”

曾婷看着同断武,“就这样吧。”

徐云风如果再多等一天,他就看见了同断武。可是徐云风已经没有耐心了。当同断武到了旅游区,从旅游大巴上下车的时候,徐云风正在排队上车。同断武随便拉了一个人问:“先生你好,请问当年石牌保卫战的遗址在什么地方。”

被问的人礼貌的回答:“对不起,我也是外地游客,不知道呢。”

徐云风在旁边听到了,指着上游的方向,“从这里走,半个小时就到。”

“谢谢。”同断武礼貌的说。

徐云风心不在焉,都没有听出来同断武的细微的异国口音。然后登上了回市内的旅游大巴。

曾婷打听到了长阳龙舟坪。这个地方她从来就没有来过。根据方浊给的地址,曾婷拿着一个小笔记本,方浊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小半岛,半岛上有个建筑,和一个小亭子。

曾婷在江边行走,看着对岸,一个一个的把对岸的风景跟笔记本上画的半岛和亭子对应。没多久,曾婷就看见对面有一个半岛,而半岛上的亭子已经损毁一半,看来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了。

曾婷连忙找清江上的渔船,央求渔夫把自己带到对岸。可是渔夫全部都拒绝。没有一个人答应带她过去。

“那个地方闹鬼很久了。”最后一个渔夫对曾婷说,“有时候晚上闹得厉害,有东西在上面乱叫,有时候连白天都闹。上面的树都倒了一半,亭子也损毁了。政府已经下了布告,不让我们接近那个地方。你一个小姑娘,过去干嘛。”

曾婷看着半岛上,勉强看见对面有几个人影,也许那个叫徐云风的人,就在上面。可是曾婷无法过去,双脚走进了水中,却不能走进一步。

有一刻,记忆中的有一刻,在曾婷的脑海里异常的清晰,是一个冬天,曾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住在一个简陋的出租屋里,而且自己生病了。是那个人,把自己扛起来。然后恶狠狠的说:

“别他妈的乱动!”

这一切一定是真的,曾婷无法想象,这种细节怎么可能是梦境中的虚幻。

曾婷愣愣的看着对岸的半岛,一个小渔船慢慢的漂到了曾婷的面前。一个苍老瘦弱的老头子站在船头,“我带你过去。只是过去之后,你也不见得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曾婷看见这个老头子说话莫名其妙,可是却又仿佛什么都知道一样。曾婷不由自主,茫然的上了船。老头子用木浆轻轻的划过水面。小船在江面上无声的滑行。

万永武在船头背对着曾婷,“我一直到最后,才知道那个人是另一个世界来的。”

曾婷听了,身体抖动一下。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万永武说,“他走了,但是你还是要去看看这个地方,他在这个半岛上,呆过一段日子。”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知道的人永远知道,不用去问为什么。不知道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曾婷完全理解这个老头子一定见过那个叫徐云风的人,从老头子的语气中,曾婷就能明白他在说谁。而老头子从曾婷的眼光中,也能知道,她是来找谁的。

万永武一言不发,把渔船划到了半岛边,曾婷下了船。慢慢向前走去。他看见了五个中年人站在破损的亭子里,还有一个小丫头,抱着一个古怪的婴儿。那个婴儿,有两个脑袋。

而亭子中央,放着一副棺材。

曾婷感觉一阵冷风吹进了自己的脖子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钟富看着面前衣着考究的年轻女人,“你是……”

“我来找人……”曾婷顿了顿,“听说他已经走了。”

“徐云风?”钟富看着曾婷,“他几天前就走了。”

“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钟富回答,“我没资格询问他的去向。”

曾婷问:“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钟富回答:“如果他没有一身本事,就是一个普通人。”

“他有什么本事?”曾婷最问。

“让我们服服帖帖呆在这个岛上的本事。”钟富不愿意多说,指着秦晓敏,“这个女孩,是他一直照顾的人,不知道你认不认得。”

曾婷看向秦晓敏,秦晓敏抬头,目光茫然,咧着嘴巴笑了一下。双头婴儿的两个脑袋也同时看着曾婷,嘿嘿的笑起来。

曾婷被吓了一个哆嗦,那里敢接近秦晓敏。

钟家的五个兄弟,和两个人傀,加上一个棺材,让曾婷见到了另一个世界才有的事物,她知道自己是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存在了。曾婷慢慢的退到了水边,看着七个古怪的人,一直漠然的盯着她,和她一样,他们也知道,这是一个误入其中的无关人而已。

曾婷对着停在水边渔船上的万永武说:“劳烦你,把我送回去吧。”

万永武怎么把曾婷送过来,也就是原路把曾婷送回去。

“他的本事是不是很大?”曾婷还是忍不住问了。

“很大。”万永武说,“我见过的术士里,只有一个人跟他一样厉害。”

“真没想到。”曾婷说,“他竟然是这么一个人。”

“你劝你不要找他了。”万永武说,“他不属于你看到的世界,他会回去的。”

“我不找了。”曾婷回答,“没必要了。”

船到了岸边,曾婷对着万永武说:“你也跟他一样,不是一个普通人,对吗?”

万永武回答:“我跟他在刚才的岛上打了一天一夜。我们术士,都会记得这个人的名声,但是你不需要记得他。”

曾婷觉得自己可能是要疯了,她想起了一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也见到了一些诡异古怪的人,这是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世界,和自己的生活太遥远。她看到了送他渡河的那个老头子,在划船的时候,船舷下有无数只惨白的手。但是让曾婷自己都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一点的害怕。

曾婷回到市内,已经是夜色降临,她还不想回家,就在城市里的街道里走着,穿过一个又一个巷子。终于,曾婷在一个巷子的中段,停下了脚步。她看着面前的这个房屋,如果她的记忆是真的,那么面前的这个房屋就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房屋。

门突然开了,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一堆衣服,放到旁边的三轮车上,然后折返回去,又抱了一堆出来的时候,警惕的看着曾婷。中年妇女推着三轮车走了,边走还回头看了看曾婷。

曾婷叹口气,她决定放弃了,她有自己的生活,她打算明天就跟同断武回日本。曾婷转身,去迈不开脚步。

徐云风靠在巷子里的墙壁上,嘴里叼着一支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曾婷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双手交叉,横在胸前,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个动作和神态。曾婷无比的熟悉。

同断武和曾婷分开,自己一个人到石牌来,不仅是两人之间有了争执。而是同断武到湖北来,不仅是为了祭奠自己的爷爷,更重要的目的是找到和泉守鉴定,并且带回去。

当然在同断武看来,这两件事情,实际没什么区别。

同断武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家庭与别人不一样。他出生在中日关系最和谐的时期,对中国其实并没有什么偏见和仇视,不然也不会喜欢上一个中国女孩。虽然他的爷爷是一个士兵,却中国打仗,死于石牌战役,这个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同断家一直认为这是战争的错误,无法怪罪于个人。因此同断武的父亲,是一个汉学家。

但是这一切,在到了同断武成年仪式的那天,全部变了。同断武跟着父亲,来到了他们乡下老屋,在一个神庙里。父亲告诉同断武,他们的家族是避水流的阴阳师世家。但是现在绝不能向外表露自己的阴阳师身份。而且,他们门派其实一直没有放弃与中国为敌的态度,只是同断家族的敌人,是中国的术士。在同断武成年的那天,父亲决定将同断家的阴阳师法术,传授给同断武,并且同断武完全没有拒绝的可能。并且他的父亲把家族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之所以同断家族继续要从事阴阳师的延续,其实来源于二战。二战结束,日本投降,天皇投降的公告里,通告所有的日本军队都无条件投降。但是随日军侵华的阴阳师并非皇军的军队编制,因此投降的公告里,并不包含这些以个人身份参战的各种阴阳师。换句话说,就是无论是滞留在中国,或者是回到了本土的冥战阴阳师,仍旧可以继续对中方的人员处于敌对状态。或者是可以自行其是。

美国人不在乎这点,逼迫日本投降的时候,在乎的是常规部队。并不在意日本的生物研究所,和超自然的人士,美国人信奉基督教,根本也没把东方的巫术放在眼里。而且放过了没有军队身份的一些随军医生。比如731部队中,犯下滔天罪行的那些医生教授,根本就没有受到军事法庭的制裁,后来反而在战后成为了德高望重的医学教授。同样的道理,日本跟随皇军的阴阳师,也是同样的待遇。免于军事制裁。

这件事情中国方面是反对的,但是却无法制止,因为无论是国军还是抗日后方的红色政权,都不可能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事。世界已经进入了第二次工业革命,无神论已经成为主流。绝不可能让日本人在投降宣言里,提出各种巫师,阴阳师的存在。即便是中国方面,也只能按下不提。否则就是国际上的大笑话。认为中国人和日本人都还处于封建落后的状态,打仗还要依靠装神弄鬼来帮村。岂不是跟非洲的土著一样的愚昧。

所以中日两国都同时默契的规避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