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方野和叶吟风二人酒足饭饱,刚放下筷子,叶吟风便又被黄熊捉去下棋。
方野独自沿着碎石铺成的小径往后院走去,忽听得沐芳园方向人声嘈杂,隐隐有烟熏火燎之气。快步上前,却见贺九重带了几名护卫守在月洞门前,伸颈一看

,只见一男子身披道袍,手持木剑,站在院中,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院子正中摆着从沈望舒房里抬出的书桌。桌上一盏清水,一碗朱砂,一碗黑豆和几张灵符,桌角一边一根大红蜡烛,几张燃尽的灵符像灰败的枯叶般伏在地面

,随风轻颤。院子的四角站了四个童子,各执一面灵幡。
就见那巫师举起木剑,从桌上拿起一道灵符,脚踏七星方位在桌前走了一圈,嘴里默念着什么。木剑一指,手里灵符竟像变戏法般自己燃了起来。
方野自言自语道:“难道还真的有鬼不成?”
未几,却又见那巫师拈起一点朱砂,飞快地在园中各处画下些意义不明的符号,回身又抓起一把黑豆,长袖一拂。那些黑豆立时向四周激射出去,没人草丛。
方野心道,以这手法掷暗器倒是不坏,不由暗中跟着比划了两下。
一时叶吟风走了过来,黄熊尾随其后,纠缠不清。原来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他俩棋已下完。黄熊连输两场,还不肯罂手,又追了进来。
两人见到园中场面,都吓了一跳。
叶吟风不屑道:“看不出你家老太太还信这个,可真应了那句‘穷极算命,困极求神’!”黄熊一掌拍上他头顶:“你这浑小子,棋不饶人,嘴也不饶人!”
那巫师又举起木剑,念念有词,在空中画了个圈,忽然手臂一抖,剑尖上冒出一团银星,如同一束劲光,向着重重叠叠绕在柱上的藤蔓激射而去。猛地,却见

那簇藤蔓上重重叶片如鸟冀般展开,通体现出一种离奇。的绿光。那银星冲了进去,却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绿光只微微荡起涟漪,便轻易地将银星包容进去,瞬

间消失。
叶吟风从未见过如此情形,两眼瞪得溜圆,不由“啊”的一声。那巫师竟也跟着轻呼一声,惊讶地盯着园中藤蔓,凝视良久,突然放下木剑,令童儿抬来两大

桶清水,四下洒扫一番,又往空园中深施一礼,道了句“多有得罪”,竟掉头而出。
贺九重忙迎上去,口里连道“大师辛苦”,一边恭恭敬敬把封好的红包交到一个小童手中。那巫师连忙推辞道:“山人无尺寸之功,银子断不敢取。况且贵府

上并无妖孽作祟,山人就此告辞。”说罢翩然而去,留下贺九重愣在当地,瞠目结舌。
叶吟风一把拽住黄熊道:“你家竟真的有鬼怪作祟?”黄熊赶紧摇头:“绝无此事!”
方野捕口道:“既然绝无此事,请这巫师干吗?”黄熊支吾道:“想是太夫人病急乱投医吧!”
叶吟风却依然紧咬不放:“这园中藤蔓从何而来?”一提藤蔓二字,黄熊苦着脸道:“这都是二少爷种的,你问他去!”说完一转身,飞也似的溜了。
方野歪着脑袋看了又看,怪道:“你为何觉得这些藤蔓不妥?那巫师不明明说了园中没有作祟的妖孽么?”
叶吟风瞪大眼睛:“刚才你没看见么?那些叶片化掉了巫师的剑气!”
方野“切”的一声,像看怪物般看着叶吟风:“一把跳大神用的破木剑何来什么剑气!”叶吟风看看方野,又看看园中,一时也不确定方才是否是自己眼花。
两人走进园中时,天上却密密地落起小雨来。峡中的雨似云又似雾,落到地上听不到水声,只是缠绵不绝,罩头罩脸裹了人一身。
叶吟风当下回房休息,方野却还在园中冒着细雨趴在花架后头查看,忽见刚刚离去的黄熊背对园子从月洞门中缓步退来。方野一阵诧异,正准备开口,却发现

黄熊脖子上竟明晃晃地架了把宝剑!
头号镖师居然在自家镖局内被人劫持!方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再一看,劫持黄熊的人现身,竟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方野登时晕头转向,原想着扑上去搭救黄熊,此刻却也迈不开腿了。
等再看清楚,发现那美女竟然还挺着好大个肚子!方野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原来那女子竟是沈望舒的夫人离珠!
这是方野第一次见到龙堂镖局的少夫人。在此之前,少夫人只是一个受害者或者倒霉蛋的代名词。现在待离珠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方野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

头——沈望舒这小子真他妈艳福不浅!
离珠以剑制着黄熊,冷声道:“黄船主好忙啊,天天跟着个不明来历的小混子下棋,身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离珠几番着人相请,竟连个边也挨不着!”黄熊

一脸苦笑:“岂敢岂敢。我那是死性不改……”
“我只问船主一句话,今天这同子里作法,驱的却是哪个鬼?”
“这事全是贺总管安排的,少夫人何不去问他?”
离珠哼了一声:“黄船主真会说笑话,贺总管整天跟着太夫人,我如何能有机会!”
突听园门处一声惊叫:“珠儿!不得无礼!”就见沈望舒疾步追了进来,“黄船主是何等身份,你竟敢这么拿剑逼他!”
离珠手腕一抖,长剑越发往黄熊脖颈处压了一压,冷笑一声:“我父亲被你们扣了,丈夫几天见不着面,我一个孤女,在这儿谁也指望不上,能指望的不过是

手中这把剑!黄船主就担待些吧!”
方野心中一凛。这几天自己住在园中,每每跟沈望舒厮混,确实从未见他去探视过有孕的夫人。此前他亦听说过沈望舒的岳丈被扣之事,却从没细细想过这位

少夫人如今是何等境况。况且前两任夫人都横遭不测,她现在又身怀六甲,是否也有危险在等着她?
方野突然发觉,整个镖局中,处境最堪怜惜的竟是这位少夫人。偏她又生得如花似玉,真不敢相信有人竟会生出伤害她的念头。唯一的问题是她太过厉害,厉

害的女人也许是没人敢怜惜的。
黄熊惊惶道:“少夫人何出此言,黄某如何受得起?”
听着离珠的质问,沈望舒也不由心里发虚。事发之后他确实是在躲着离珠,尽量远离雪浪阁。一来对岳父之事他不知如何向妻子解释,二来心中确实还有一番

更深的因由。
自己的几次婚姻,望舒一概是听从祖母的安排,自以为已然恰如其分地扮演着一个标准好丈夫,可是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是个再差劲不过的男人。
面对如此情景,他只得柔声劝道:“岳父那边,等太夫人气消了自然会恭送回去。黄船主也不会刻意隐瞒什么,珠儿何不先把剑收了?”
离珠看了一眼沈望舒:“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再去费尽心思地找你!黄船主若是不再逃跑,我自然会收剑。”
沈望舒哄道:“珠儿别闹了,黄船主为何要逃?”离珠笑道:“我只道黄船主的船是天下第一快船,却不知腿也是天下第一快腿!这几天为了躲我煞费心机,今

天也不知是什么风竟把黄船主吹到这儿来,离珠岂敢放过?我今日可要好好问船主一些事情。”离珠说着,持剑的手当真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