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曳一边说,一边认真的打量着周羡。

  周羡一时之间,竟是无语凝噎。

  若是池时说这话,那便是有意损他,他还能够怼回去,可是关曳,他说的是心里话……最过分的是,他忐忑得像是在向夫子背书,你若是说他一句,他仿佛要蹲到墙角去种蘑菇。

  “你开始说什么?”池时打破了这种凝重。

  周羡松了一口气,高兴的看向了池时,“我吗?掐指一算?”

  池时摇了摇头,“不是再往前!”

  周羡试探的问道,“姗姗来迟了,但他到底是来了?”

  池时眼睛一亮,“就是这一句,如果姗姗来迟四个字,指的是人的名字呢?汝南王发现身边有人不对劲,将此事告诉了知情人,在出征之前,写下了四个字的线索……”

  “可是,这不就跟话本子里写的那种,人死之前,说出了一个名字。他身边的人,都以为是杀死他的仇家的名字,但其实是恩人的名字……你认为是知情人的名字,为何不认为是那个出卖他的人的名字呢?”

  周羡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可万一这所谓的“姗姗来迟”是个敌人,那他们一股脑儿的拥上去,岂不是狼入虎口,死得不能再死了。

  池时一听,颇为无语,所以为何这世间总有人说话不说清楚!

  “你说得没有错,也有可能,我的思路是错的,姗姗来迟指的是别的意思,不管如何,这便是汝南王留下来的线索。我们慢慢去查探,自是会有眉目的。”

  池时说着,将那玉佩又噼里啪啦的点了点,玉佩乖巧的恢复了原状。

  “这玉佩上手一摸,有七个微微凸起的小点,构成了北斗七星。点开之时,从摇光星开始,按照顺序点到天枢,便能打开。若是要关上,则要逆行。”

  “先从天枢,再天璇天玑,最后是摇光。”

  池时说着,将那玉佩抵还给了关曳,“你仔细收着,别弄丢了,玉上机关再难不过,能做出这么巧夺天工的东西人,非大师不可。”

  关曳接过那玉佩,对着烛台照了又照,又在手中摩挲了几下,一脸的懵。

  不是,哪里有什么北斗七星?他连一颗心都没有瞧见,明明这玉佩上头,就是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涵义的乱七八糟的花纹。

  他想着,崇敬的看向了池时,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戴回了自己的脖子。

  周羡瞧着,乐了出声,“快吃鱼罢,凉了就该腥了。我听说曾祖母正在给你说亲,过不几日,宫中便要办百花宴,遍请京中贵女。”

  关曳摸了摸自己的头,“哦,不也是要给你……”

  周羡听着,耳朵竖了起来,他余光一瞟,只见池时夹了一大块鱼肉,往自己个嘴里送。旁人都喜欢吃那鱼肚,刺少肉鲜活。

  可偏生池时喜欢吃鱼背,那湖湘之地的人,天生都有一条好舌头,鱼肉进了嘴中,肉便下了肚,一张口吐出的全是刺儿。

  虽然之前河边发生了命案,但是并没有影响河面上画舫人的心情,到了这个时候,咿咿呀呀的小曲儿开始唱了起来,仿佛连吹来的风,都满是甜腻的脂粉气……

  “吃你的鱼吧,听说你喜欢吃鱼唇?各宫人吃鱼,都发现嘴巴美了,还当曾祖母要她们谨言慎行呢,我听闻宫中有段时日,连狗都不敢叫了。”

  周羡看着,夹了一筷子鱼,打断了关曳的话,关曳一见碗里有了吃食,高兴的低着头,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三人都有默契,没有说当初在庄子上相遇的旧事,只说了些京城里有趣的事儿,便早早地散了。

  周羡同池时并肩走在河岸边,这里越夜好似越亮,河上灯火点点,仿佛是一条璀璨的星河一般,河边的风有些大,吹得池时的头发,胡乱的飞舞起来。

  周羡一个转身,同池时换了一个边儿,替她挡住了河风,“关曳还在学规矩,连睡觉都有嬷嬷盯着睡,务必要将他的睡姿给掰过来。我本想要替他说上几句……”

  “这一样米养百样人,他以前自由惯了,大可不必如此。可他自己甘之如饴,我便不多事了。”

  池时脚步微顿,这会儿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先前蒋昌死的地方了,不过她没有停顿很久,便又走了起来,“小时候无人管束,长大了便觉得,有人管着,是关心。”

第三二四章 又见碎片

  周羡顺着池时的视线看了过去,心中一软,“阿时当真是嘴硬心软。你明明觉得那白姨娘同魏姨娘很可怜,蒋昌死有余辜,作甚还要说那样的话?”

  “法理不外乎人情,你放心,京兆府的夏大人并非冷酷无情之人,他自是会斟酌而定的。”

  池时看了看那草地上,先前太过人在那里围观,连草都被踩得好似矮了三寸,死了人的船飘在岸边,别她用石头打的孔,还能够透出光来。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查出,谁是杀死蒋昌的凶手。”

  池时轻声说道,“所以,我没有什么资格,去说一些同情的话,漂亮的话。很多人都为人情说话了,法理因为冷冰冰的,我便替它说了。”

  周羡伸出手来,拍了拍池时的脑袋,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蜜制金桔来,“再吃一颗这个么?先前在床上,看你爱吃,我便装了两颗。”

  金桔生于长江以南,秋冬方才得食,如今桌面上摆的,外头都裹着白白的霜糖,酸酸甜甜的,吃了润肺,最近京城刮起了金桔风,不少达官贵人桌面上,都有了这种甜果子。

  池时拿起了一颗,神色有些怪异的拿起一颗,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你不知道么?这东西都是我阿娘运过来的。南贱北贵,南地去岁大丰收,烂在土里都没有人要。”

  “阿娘叫人制了,送来北地,到是成了待客的好东西了。小时候我格外喜欢吃新鲜的,皮很甜,肉很酸。”

  周羡也拿了一颗塞进了嘴中,他对着池时竖起了大拇指,“活该你阿娘能赚到钱!”

  他正说着,却瞧见池时也对着他伸过来了手,他笑了笑,“莫不成咱们两个,都连吃带拿的?先前关曳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并无选妃的打算。”

  池时“哦”了一声,“你看看这个。”

  她说着,摊开了手心……

  周羡嘴中含着金桔,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他的脸色陡然大变,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朝着池时的手心一盖,小心翼翼的将那东西拿了过来。

  这是一小截碎玉镯子。

  同当初他在祐海,从那个被老虎吞下肚的老宫人遗物里拿到的玉镯子碎片,一看便是同源。

  因为事关他母亲的死,他不知道观摩过多少遍,那种熟悉感,简直刻进了骨子里。

  “你是从哪里来的?”周羡着急的问道。

  池时脚步未停,继续走着,却是压低了声音,“你身上的珠子掉了,滚到了魏姨娘的脚边,我去捡珠子的时候,她趁人不注意,塞到我手中的。”

  “我之前一头雾水,不知她是何意。等吃鳜鱼的时候,看到了南地的金桔,方才想起来在祐海的时候,你给我看过的,玉镯碎片。”

  “我叫曹推官同苏仵作将魏姨娘带走,也是想着,她这个人身上还有别的秘密。”

  见周羡一脸惊讶,池时勾了勾嘴角,“是不是没有想到?咱们两个配合默契,就着那颗珠子,你去抓了水鬼,可有更聪明的人,抓住了机会,送出了这个……”

  周羡点了点头,拽紧了手中的玉镯子碎片,用余光瞟了瞟四周,见并没有可疑的人,快速的将帕子连同玉镯子碎片,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等我回去之后,便会拿出来做比对。现在咱们去京兆府,听她是怎么说的。”

  池时轻轻的嗯了一声。

  周羡快步的牵了两人的马来,这一黑一白的两匹马,在河边树下,一直吃着草,也算是饱餐一顿了。

  “对了,这匹白马,是送给你的。有时候罐罐耍赖皮不想出门,亦或者是要去远一些的地方,你便骑马去。”

  池时摸了摸马背,一个翻身,跃了上去。

  这白马同周羡的黑马,耳鬓厮磨了一翻,方才一前一后的,朝着呢京兆府行去。

  夜里头的京兆府,只在花街那边,热闹非凡。大部分的巷子都冷冷清清的,寻常的百姓舍不得点灯费蜡,多半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快马奔驰了一会儿功夫,便到了京兆府门前,池时同周羡径直入内,刚一进门,就瞧见了院子里停着的大棺材,以及正往棺材上头盖着毛毡的苏仵作。

  “殿下同阿时怎么来了?案子因为阿时你都查清楚了,我验尸写完了卷宗,明日夏大人便会开堂审理此案。太晚了,其他的人都已经回去了。”

  池时点了点头,“那个魏姨娘呢?我担心蒋家会对她不利。”

  苏仵作笑了笑,对着池时眨了眨眼睛,“阿时同你阿爹一样。因为案情未明,她是否是共犯,还有待审问,所以我将她同白姨娘,还有她舅舅一道儿关在狱中了。”

  “京兆府的大牢,区区一个蒋家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把手伸过来的。”

  苏仵作说着,从腰间取下来一把钥匙,扔给了池时,“你们去罢,下头有狱卒守着,他们识得楚王殿下。我盖好棺材,便要走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今夜起了风,瞧着是要落雨的。”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也未同苏仵作解释太多,拿着那钥匙,便进了地牢。

  魏姨娘被关在单独的一间牢房里,里头干干净净的,石板床上铺着新鲜干燥的稻草,被子桌子一应俱全,同其他的犯人,远远的相隔开了,一看便是有人特意交代过的。

  见到池时同周羡过来,她丝毫没有惊讶。

  “没有人跟过来吧?”魏姨娘问道,她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孩子的奶气,但是整个人却镇定无比,同之前在河边瞧见的那个吓得不知所措的孩子,那是截然不同。

  周羡点了点头,“你是何人?”

  魏姨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名叫魏语。我母亲曾经在宫中伺候过娘娘。娘娘过世之后,先皇遣散娘娘身边的近侍出宫,以显仁德。”

  “可是她们一出宫,便被人拦路截杀了。我母亲同另外两位姑姑多亏李大人相助,方才逃过一截。她们怀疑娘娘的死因,同她时常戴着的这个镯子有关。”

  “可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细细验看,她们便只能够将镯子摔碎了,一人拿上一截,朝着不同的方向逃走,隐姓埋名的躲了起来。等待时机查明真相。”

  池时闻言,眉头轻蹙,“你以何认为,现在便到了最好的时机?”

  魏姨娘轻叹一声,“我母亲出宫之后,不敢回去常州寻舅父,便去了益州嫁了人。去岁的时候,我父母双亡,这才被舅父接去了常州。不想辗转来了京城……”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时机,但是我知道,这回若是不说,下一回就不知道何时,方才能够见到楚王殿下了。”

第三二五章 皇后旧事

  周羡伸手摸了摸放在怀中的玉镯子,有些着急的说道,“你阿娘还同你说过些什么?捡你记得的,一一细说。”

  “这镯子是哪里来的?我查过中宫的私房册子,一一都对应得上,这只镯子,并无记录在册。你母亲可知晓,镯子剩下的部分在哪里?”

  魏语点了点头,“我母亲常说,她年轻的时候,性子泼辣,经常在惹祸,若非有娘娘护着,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了,也不可能生得有我。”

  “娘娘心善,打小信观音。天下人皆知,娘娘少失怙恃,出身不显,因为陛下看重,力排众议方才做了皇后。孤女哪里来的后族?娘娘进宫之时,身无长物,唯独只戴了这么一只镯子。”

  “这只镯子娘娘从不离身,一直戴在手腕之上,连睡觉吃饭都未曾脱下来过。”

  魏语说得十分的流畅,甚至带有怀念之色,若非她只有十三岁,池时同周羡甚至会觉得,当年伺候在皇后身边的人,就是魏语。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姑姑们一道儿想到的。娘娘时隔好几年,方才怀了殿下您。那会儿怀像不好,时常见红,中宫日日夜夜烧艾草,娘娘躺在床榻上静养。”

  “娘娘心中愁苦,便让艾姑姑……”魏语说着,看了一眼周羡,见他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方才继续说了了起来。

  那艾姑姑以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之一。

  “便让艾姑姑拿着那玉镯子,去观音庙拜了观音。她自己个不能去,便只能拿最贵重的贴身之物去。艾姑姑找观音庙的妙空女尼,给玉镯子开了光,送还给了娘娘。”

  “娘娘不日便好了,还在宫中办了观音会还愿。可没过多久,娘娘便病了……一开始的时候,不像是病了,就是脾气不好,莫名其妙的便哭了,还时常发狠打大皇子……”

  池时听着,若有所思起来。

  当初周羡问过她,说是不是有什么毒,会让人迷失心智,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显然,以前婉柔贤淑的皇后娘娘,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娘娘同陛下在中宫大吵了一架,当时屏退了左右,是以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吵了什么。但是打那日之后,陛下再也没有去过中宫。”

  “宫中太医都没有瞧出什么所以然来,娘娘还是时好时坏的。再后来,殿下出身后不久,娘娘便过世了,艾姑姑当场殉了主子。”

  “娘娘走得蹊跷,母亲她们几人心中直打鼓,明明小皇子年纪尚小,可她们几个在娘娘面前有头脸的姑姑,却全都放了出宫,不让他们留下来照顾小殿下。”

  “她们思来想去,平日里中宫不说滴水不漏,那也并非那么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娘娘发布前后,唯一有变的事情,便是她平日里从来不离身的那只玉镯子。”

  “艾姑姑已经殉葬,当年发生了何事,根本说不清楚。其他姑姑们匆匆逃离京城,也无人能够去城中的观音庙查探。我进京之后,托人打听过了。”

  “说是主持妙空女尼圆寂之后,庙中香火一落千丈,很快便门庭冷落……后来又来了个千慧女尼,方才重振香火,只不过庙中的老人全都不在,已经换了一茬子人了……”

  魏语一口气说完,松了一口气。

  她轻轻的笑了笑,“这些话母亲怕我忘记,不知道同我说过多少回了。如今能够一一说与殿下听,也算是完成了母亲的遗愿。”

  “魏语时运不济,被恶人欺压,唯一的亲人舅父还为了救我而落狱。”

  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池时,“我知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魏语不敢奢求免罪,只有殿下不让蒋家来施压便可。”

  “蒋昌虽然不是独子,但是家中嫡长,这么一死,蒋家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殿下宛若参天大树,自是不在乎这种蛇虫鼠蚁,可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而言,那便是天大的灾祸!”

  魏语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但求殿下庇护。他日殿下若是要查明娘娘死因,魏语便是您的人证。”

  周羡抬手,将她扶了起来,他转头看向了池时,“你的这个请求,池时早就说过了,如若不然,怎么会让京兆府的人,将你一并带来呢?”

  魏语眼眶一红,重重的点了点头,乖巧的站在一旁,“殿下,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您同池仵作,还是早些上去罢,以免待得久了,令人生疑。”

  周羡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轻轻的“嗯”了一声。

  “君子一诺千金,你的请求我应了。”周羡说着,一把拽起了池时的手腕,牵着她朝着地牢外头走去。

  池时走着,眼睛却是盯着周羡的手,看了又看,像是要将那手烧出一个洞来一般。

  周羡却像是浑然未觉,他拍了拍胸前放着玉石的地方,“我想请程非替我验看一下这个玉镯。”

  池时一愣,也顾不得那手镯了,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周羡,“好。”

  周羡看着池时的眼睛,弯了弯眼角,“不必为我感到难过。哥哥同我说过,母亲最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心中早有准备,是以便不会那么难以接受了。”

  “而且,我没有见过母亲,就算在襁褓中见过,也没有什么印象。比起哥哥的痛,于我而言,查清母亲的死因,只是身为人子的孝道。”

  池时点了点头,“哪个为你感到担心了!就你那心眼,跟水井一样粗!”

  周羡甩了甩袍子,“是是是!你不是说自己个一拳能打一口水井么?怎么着,难不成我那心眼,还是你打的不成?”

  池时少见的梗了梗,“少侠这脸皮,简直比庙里的大钟都厚实,人给你一巴掌,那跟敲钟似的,你还带上了嘚瑟的回响。”

  虽然魏语说了许多,但其实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们上来的时候,苏仵作正好将门落了锁,准备回去,春雷轰隆隆的响了起来,时不时的,天边还划过一道闪电。

  “快要落雨了,赶紧回罢,阿时同你阿爹说一声,明日我请他茶楼饮茶,这么多年不见了,可不能躲着我!”苏仵作说着,拿起了靠着墙放着的一把油纸伞,塞到了池时手中。

  “那魏姨娘明日过堂之后,你们便能接走了,她一个小姑娘,日后当真是不易。”苏仵作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个也拿了一把油纸伞,夺门而出。

  池时瞧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母亲其实就跟苏仵作差不离的,絮絮叨叨的。我阿娘也是这样,一边手脚不停的干着自己的事,一边揪着你说。”

  “若是你阿娘肯定会说,羡儿,那嫦娥西施你都不喜欢,莫不是以为自己个叫馅儿,就连人都不娶了,非要娶饺子皮不成?”

第三二六章 叫声哥哥

  周羡哈哈大笑起来。

  他知晓,池时是在安慰他。

  这个人总是这般,旁人是口蜜腹剑,她倒是好,递给人吃糖,还嘴硬说是鹤顶红。

  “饺子皮同饺子馅,那是天生一对,只有捏在一块儿,永不分离,方才是成了饺子。我阿娘泉下有知,也定是会欢喜。”

  周羡说着,对着池时眨了眨眼睛,“这位小公子,我瞧着你面白如粉,身薄如板,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饺子皮成了精?”

  池时一听,哪里肯依?

  她做了十几载的池九爷,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这般!

  她二话不说,抬脚就朝着周羡飞踹了过去。

  周羡拔腿就跑,却是想着池时内伤未愈,便没有用那轻功。池时见状,忙追了出去,猛的一跳,跳上了周羡的背,一把锁住了他的喉咙。

  “我瞅你这饺子馅,还不够碎,让我再砍上几刀,也像样子些。”

  她说着,抬起手刀,就朝着周羡的脑瓜子劈去,周羡却是没有躲开,手朝背后一搂,将池时稳稳的拖住了,他有些艰难的说道,“少侠你的手松开点,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池时手一松,却是愣住了,“那边有马儿,我叫你背作甚?我是受了内伤,又不是断了腿!”

  周羡无语,又听池时道,“再说了,你身上好些珠子,硌死人了。”

  周羡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手一松,立马改抓池时的双手,池时像是发现了他的目的似的,撑着他的肩膀,翻了一个跟斗,跑到了他的前头。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的嘚瑟,好似在说,这场架我打赢了一般!

  周羡被她感染了,佯装拱手,又朝着池时偷袭出去,那树下的两匹马儿瞧见他们走远,噔噔噔的追了上来。

  周羡一个翻身,率先上了马,池时瞧着,哪里甘示弱,跳起来抱住那白马的脖子,朝着周羡追了过去。快马一阵狂奔,很快池府便近在眼前了。

  两人勒住了马,周羡挠了挠头,“我去查那个成语,再查庙。你想想,还有什么特别的解法?这几日你别去楚王府了,好好养伤,等好一些了,再查案不迟。”

  “对了,那个徐青冥,我知晓你想要把他收进楚王府。但是我想过了,最适合他的地方,还是京兆府,他如今洗清了冤屈,便能官复原职。”

  “但凡京兆府内发生的新鲜案子,理应由京兆府处理,没有人比徐青冥更适合现场了。咱们楚王府自打你来了之后,的确是行走在案子的最前头,但是案子最后,还是交还给京兆府,就像今日一般。”

  池时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是她思虑不周。

  楚王府虽然也可以查案,但是这查案的基础,全部建立在周羡是王爷,手握清白印,管着大梁刑罚的基础上。他的下头,除了她这个不入流的仵作之外,其他的都是王府侍卫,属官。

  根本就不像京兆府一样,推官都有品阶。徐青冥是正正经经有功名在身的,去了京兆府,一步步升迁,他的人生方才重新回到了正规上,也不枉费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

  “你也不用觉得失落,左右京城里若是发生了案子,咱们也还是能够撞见,同他在楚王府,没有什么区别。”

  池时摆了摆手,“知晓了,我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罢,一会儿该下雨了。”

  她说着,将手中的雨伞扔给了周羡。

  就在她扔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开关被打开了一般,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周羡一愣,忙撑开了伞,纵身一跃,跳到了池时的马背之后,“只有一把伞,若是淋湿了,少不得要着凉。我阿娘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查清楚的。”

  “要等程非验看过后,方才知晓那镯子到底有没有问题。我会去查观音庙,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线索。倒是汝南王同李将军的案子,乃是当务之急。”

  “好!”池时应道,她拍了拍马,那小白马像是一阵风似的,跑到了种李院的角门前,几乎是在她停住的那一瞬间,门打了开来。

  池瑛撑着一把伞,对着她招了招手,“阿时,你可算是回来了。阿娘叫你去用晚食,没有找到你的人,吓了一跳。下这么大雨,没有淋到吧?”

  他说着,将池时从马车接了下来,对着周羡拱了拱手,“多谢殿下相送,下这么大的雨,不如我叫久乐用马车送殿下回府罢!”

  周羡笑了笑,“不用,那久乐该淋湿了。劳烦哥哥借我蓑衣斗笠。”

  池瑛瞳孔猛的一缩,他快速地瞥了周羡一眼,见他穿得华丽无比,顿了顿,“阿时先随我进去,我给殿下取蓑衣斗笠。”

  池时“哦”了一声,对周羡挥了挥手,转身随着池瑛进了院子。

  姚氏听到响动,忙走了过来,“你这孩子,用晚食了么?阿娘担心你又去验尸,不记得时辰了,锅子上还给你煨着汤呢!我叫人去乘来,正好驱驱湿气。”

  周羡听着里头的絮叨声,雨中将灯笼的橘色晕染了,看上去朦朦胧胧的,却又温暖无比。

  母亲果然如同阿时说的一样,就是絮絮叨叨的。

  “殿下,我替您撑着伞,你快换上蓑衣斗笠。要不还是叫久乐送你吧?”

  池瑛快速的小跑了出来,怀中还抱着蓑衣斗笠。

  周羡将手中的伞递给了他,快速的披好了,“我们习武之人,不怕这个。哥哥是读书人,新科状元乃是国之栋梁,莫要在雨中久待了。”

  “明日京城中的人应该都知晓了,你与姜尚书乃是同门。你想去哪里?方春梁没了,春汛尚未全解,工部缺人,这是去处一。往届状元有去修书的,有御前行走的,也有去六部的。”

  “大部分的人,都选择留在京中,先利用状元的优势,混个人前眼熟,等时机到了再外放。若是姜尚书办不妥当,你可以来寻我。”

  “只不过走上了我的路子,难免被人叫做楚王党羽,哥哥自行决定。”

  池瑛摇了摇头,深深的看了周羡一眼,“多谢殿下美意。瑛已经自有打算了。”

第三二七章 攀高枝儿

  周羡并未强迫,他正了正斗笠,“如此这般,我便先回去了。”

  他想着,又道,“培明先生让你娶姜尚书的女儿,是想你他日,成为第二个姜尚书。”

  池瑛一愣,“你……”

  周羡眨了眨眼睛,“我去永州的时候,拜访过培明先生,想要请他出山,给我哥哥做辅臣,但他老人家不愿意再涉及朝堂纷争,拒绝了我。”

  “当时他说,他虽然不能为新皇效劳,但也会让朝廷看到他的诚意。我那时候,不知道那个诚意便是你。”

  池瑛撑着伞,静静地看着周羡,“成为不管是陛下,还是谁,都不能随便动的人么?”

  周羡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穿过池瑛的肩膀,看向了院内。

  种李院不大,从角门一眼就能够看到花厅。池时坐在窗前喝着热汤,窗上映着她的身影。

  “你不想让我帮你,不就是想着,他日若是池时出事,你能成为她的助力吗?我能够明白,因为这么多年,我便一直是这样想的。”

  “独立的,不是因为陛下,只是因为周羡,所拥有的力量。如果有朝一日,他山穷水尽,文武百官皆弃之,那我这些年所部署的一切,便是他最后的退路。”

  “所以,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姜尚书是你最好的选择,若是能够再进一步,他日为辅为宰,那你们池家,便真正站起来了。”

  周羡说着,收回了目光,又道,“不管周遭怎么改变,我同哥哥一样,只希望阿时这一辈子,能够一直做她喜欢做的事。”

  他说着,鼓起了腮帮子,想起了今夜输给了死人,又酸涩地道,“除非这世间再也没有冤屈,没有尸体。”

  池瑛看着周羡,瞠目结舌。

  他阿妹不说拳打镇关西,脚踢赛黄河,在祐海提起她的大名,谁不说上一句,这是我们这里的第一凶汉!自打知晓池时是女郎之后,他是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她的身份暴露了,叫人说嘴。

  可哪曾想,池时就算下河捞尸,湿漉漉的上了岸,周遭的人也都这般夸:九爷铁血真汉子,健若游龙!他们就算是怀疑花魁娘子是男扮女装的,也从未有人怀疑过池时是个美娇娥。

  虽然姚氏让池时嫁人的心不死。

  可他一直觉得,池时十有八九是不会嫁人的,他实在是无法想象,有哪个男子站在他的身边,还像个大丈夫!

  谁还能理直气壮的拍着胸脯自称小爷!

  楚王他到底是发现了池时的女儿身,还是……好龙阳?

  池瑛晃了晃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周羡已经翻身了上了马,朝着大雨中奔驰而去。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池时撑着伞,好奇地探过来小脑袋,“哥哥怎么这么久?那是周羡,又不是什么好看的姑娘,哪里用得着十八相送。”

  “赶紧进来喝汤,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今儿夜里吃了好些鱼,不怎么吃得下了,阿娘却是给我乘了一海碗,快些江湖救急。”

  池瑛点了点头,快速地关了角门,神色有些无奈。

  “你虽不饿,阿娘觉得你饿,你还是得多吃些的。你在外头吃的,阿娘瞧不见,这般倒也能理解,我在家中吃的,虽然没有进去瞧,但可以想象,留给我的海碗,那定是比你的还大!”

  “你晓得的,阿娘给我装饭,那都是恨不得用脚踩实了!”

  池时听着池瑛的抱怨,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那怎么办?”

  池瑛眼珠子一转,“孝敬阿爹!”

  “孝敬阿爹!”池时眼睛瞬间亮了。

  撑着伞走在她身边的池瑛,看着池时的侧脸,突然想起了适才周羡的说那一句话,他希望池时永远都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池瑛想着,叹了口气,“楚王殿下做事,向来都快刀斩乱麻么?”

  池时摇了摇头,回想起周羡,露出了一个鄙视的眼神,“哪里快了?明明磨磨唧唧的!说他妇人之仁,那都是在羞辱妇人。”

  “我瞧着,他迟早有一日,要吃大亏的,到时候指不定连小命都玩玩了。有的狼披着羊皮呢,他倒是抱着一顿亲。”

  “一顿……一顿亲?”池瑛瞬间结巴了……

  池时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就是随口夸大一二,哥哥在想什么?果然这世间最令人讨厌的季节便是春日,花开得满城都是,一浪一浪的。”

  “连哥哥你自从见了姜家姐姐,都想七想八了。”

  提到姜芸,池瑛脚步一停,耳根子微红,“我想娶姜芸,今日见过,乃是心怀宽广之人。我们家中与寻常人家不一样,虽然很奇怪,但是我觉得甚好。”

  “想法这种东西,乃是天生的。姜大人不古怪,姜芸行事不拘泥。”

  池时也停住了,兄妹二人便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李子树下,说了起来。

  可不是么?池家的四个人,好似各有各的事情,谁也不干涉谁,甚至就连池祝的那两房妾室,都好像是心灰意冷,知晓靠着主母养家,吃软饭的没资格作妖似的,乖巧得很。

  的确是绝无仅有的怪异。

  池瑛在池时面前说话,从不遮遮掩掩,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而且,我虽然是先生的关门弟子,但是先生毕竟去了永州这么多年,同京中那些关系淡了,师徒情分也好,当年的同朝旧仪也罢……都是一样的。”

  “也怪不着谁,人就是这样,远亲不如近邻。先生叫我娶姜芸,便是想要我借着姜尚书的势。”

  “这么说来,有些无耻。但姜家若是瞧得上我,我不想辜负了先生的一番美意。当初我们还笑长房费劲功夫搭上了国公府,如今看来,我亦无所不同。”

  “阿时听了,是否会觉得哥哥攀高枝?落了俗套?”

  池时诧异地摇了摇头,“哥哥不必这般想,姜尚书都说了,得双方你情我愿的,他不兴盲婚哑嫁那一套。你觉得合适没有用,得人家姜姐姐也觉得合适才行。”

  她想着,摸了摸自己的嘴,“你若是觉得自己个攀了高枝,那便待姜姐姐好,让她觉得你是良配。你也使劲长长,比他们长得还高就是了!”

  池时说着,拍了拍池瑛的肩膀,“再说了,攀高枝吃软饭,是阿爹传下来的优良传统,哥哥不必挂怀!”

第三二八章 北斗七星

  池瑛脸一黑,完全没有被安慰到是怎么回事!

  京城这雨,一下便是整整两日,汛情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方夫人在方春梁的尸体运回去的那一日夜里,离世了,那名叫方邑的孩子,一夜之间成了孤儿。

  池时帮着办了丧礼,又托那商队按照方夫人的遗愿,将那孩子送回老家去了。

  姜大人什么都来不及问,便早早的出了城;周羡自打那日河上吃鱼过后,便一直没有露过面。

  池瑛的差事下来了,没有去工部,反而去了兵部。池时见他自有打算,也没有多问,倒是姚氏喜忧参半,担心池瑛会要上战场去。

  池时站在楚王府的门前,大雨过后,世界都好像被刷新了一遍一般,连那门匾上的字,都变得清晰些了。

  虽然不过两日光景,可发生了那般多事,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池时摇了摇头,抬脚迈进门去,刚走到回廊上,便听到有人在说着话儿。

  “你们听说了么?殿下今日早朝,对沈药师的舅父发难,列了八项大罪,那打头的一桩,便是拿人试药,残害无辜乡民。”说话的人声音有些大,应该是个惯常碎嘴的婆子。

  “嘘!你小声些,若是叫常统领亦或者是管家听见了,还不见我们给打出去!怎么没听说,没瞧见今日街上乱成了一锅粥,连卖烧饼的吆喝声,都变得小了!”另一个女声响起。

  婆子闻言,啧啧了几声,“看不出来,平日里殿下和和气气的,笑得像是那庙里的观音菩萨似的,这整治起人来,专捡亲的杀。”

  “沈药师同殿下什么情分,他的亲舅舅,说翻脸就翻脸了!”

  “你们两个婆子,这般闲得慌吗?”一个低沉的男声喝道,池时听着耳熟得很,应该是楚王府的管家。

  “有这说嘴的功夫,不如去缝寿衣,纳鞋底!人家池仵作,给咱们楚王府做事,还要倒贴棺材,寿衣,像什么话?下回再让我听着,你们两个就给我打棺材去!”

  池时听着,摇了摇头,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连楚王府都要同她抢生意了。

  她想着,等那些人全都走了,方才朝着放卷宗的地方走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光是周羡不在,就连常康也瞧不见人影儿。

  因为连续的下雨,放卷宗的屋子里,都好似有了些潮气似的,摸着那卷宗,感觉凉凉的。

  池时拿起一卷,又放了下去,她顺着放卷宗的架子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汝南王出事那段时间的架子前,便停了下来。

  “姗姗来迟,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池时喃喃的说道。

  这几日忙着方春梁家中的事,她都没有来得及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想着,席地而坐,从腰间挂着的锦袋里,掏出了一枝碳笔,又拿出了一张白纸,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如果按照名字来,有一个知情人叫迟姗姗?又或者叫迟来?可那姗姗又是何意?”

  池时想着,眉头蹙了起来,她握着炭笔的手一顿,突然之间,灵光一闪,又在纸上画出了北斗七星,从勺柄到勺边,依次标上北斗七星的名字:

  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

  “那块玉佩,打开的时候,是从摇光到天枢,关上的时候,是从天枢到摇光。可这同姗姗来迟又有什么关系?姗……”

  池时捏着炭笔的手一紧,她扶住了纸,快速的在天权星上画了一个圈。

  “姗姗来迟,从摇光数起,第三个是玉衡,从天枢数起,第三个是天玑。可是这都不对,因为姗姗来迟,所谓迟,是慢,是落后的意思……”

  “是以是三的后面一个,不管从左数还是从右数,都是天权。汝南王想告诉我们,天权?”

  池时想着,将炭笔一扔,天权是什么呢?是人名,还是地名,亦或者是某个道士的法号?

  “若是人名的话,倘若他手中有汝南王留下的证据,为何这么多年,从未站出来过,说过一句?”

  池时听着身后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周羡从架子一旁走了出来,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袍皱巴巴地,看上去像是几宿没睡了。

  见池时看他,周羡靠着架子,整了整袍子,“我叫人查过了,当年汝南王身边,并没有一个叫做迟姗姗的人。便是同这四字成语有关的人,都不存在。”

  “若真有人以天权为名,那给他取名的人,倒是宏大。”

  池时点了点头,掏出了半根人参,扔给了周羡,“我阿娘给的,提神用的,年份不高,你就随便吃吃吧。苦了吧唧的,我不爱吃。”

  “不用还给我了,我多得是。”

  池时说着,又沉思了起来,“天权,乃是北斗七星当中,最暗最隐晦的一颗。权者时也……天权又被称作文曲星。”

  她一说完,有些无语的抬起了头,“若我生在那会儿,倒是暗合了我的名字池(迟)时(权),我哥哥高中状元,通常这种人,被称之为文曲星下凡……”

  池时的话音一落,周羡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的站直了身子!

  “你知道是谁了?”

  池时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直直的看向了周羡。

  周羡掰着手指数了起来,“文曲星下凡,中过状元;当年又在汝南王身边,在边关同他有过接触的人,当真有一个!”

  “那人名叫漆耘凡,状元出身,像你哥哥一样,他高中之后,直接进了兵部,在京城里待了几年之后,边关有战事,他随着汝南王一起出征,成为了监军。”

  “漆耘凡像所有的文臣一样,对于武将格外的看不顺眼。汝南王在边关作战期间,他一连上过八道奏章,参汝南王的不是。当时还有许多主战之人,对他颇有微词!”

  池时眼睛一亮,“汝南王可没有说他留下的线索,是指向可信赖的人,还是指向仇人。他是中毒而亡,当时身边有叛徒。这漆耘凡黑白不明,但我想着,是他没跑了。如今他身在何处?”

  周羡闻言,脸色顿时不好了起来,“漆耘凡已经死了,看到你正前方右手边的卷宗了么,那便是他的案子。”

第三二九章 无头悬案

  池时看了那卷宗一眼,手上却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站在她身边的周羡,好奇的问道,“怎么了,不像是你的风格。若换做平时,你早就扑上看去看卷宗了。”

  池时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何汝南王要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这世间的人,如何不能都像我师父一样,直接把仇人登记造册,还贴心的用不同的颜色,来标明仇恨的深浅。这样若是后人想要报仇,也知晓找谁去,不想报仇,那也能够绕道儿走……”

  “总不至于怂都怂了,还丢了性命。我师父临终之前……”池时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

  “我赶到的时候,他就剩那么一口气了,却是格外有条理的说,胸膛上的伤是我二师娘捅的,肚子上的伤是我四师娘砍的……如此这般,交代得格外清楚。”

  “这机关精巧无比,可也很有局限,得格外有空的时候,才能留下遗言。写蝇头小字,还得把纸搓成细绳,塞进那么小的玉佩孔里去!有这功夫,简直能把仇家祖宗八代的事都交代清楚了!”

  池时说着,一脸无语,为何要这么造作,像是话本子里那种临终之前说了一箩筐的话,等到那句关键的话“杀我的是……”出来的时候,就立马断气了。

  你丫的之前那个劲劲儿,都赶上江湖说书的了,咋就不能多说那两三个字!

  “这漆耘凡三个字的确是笔画繁多,可那是三个字,姗姗来迟是四个字!汝南王写下这四个字的时候,定是还没有打响最后一战,他也不知道自己个一定会死。”

  “但他既然留下了话,说明他已经有了预感,亦或者说,他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他为何不向朝廷递折子?若是知晓身边有叛徒,还执意出征……”

  池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世人都道汝南王骁勇善战,有将帅之才……可如此看来,传言虚尔。”

  她说着,抬起眸来,看向了周羡,问道:“汝南王的玉佩,是给谁的?那里头的遗言,又是留给谁的?”

  周羡恍然大悟,“玉佩是给汝南王妃的,遗言也是留给她的。他们夫妻二人鹣鲽情深,乃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我们看起来是很难猜透的谜题,可是对汝南王妃而言,兴许只是他们夫妻之间的默契。”

  池时点了点头,“兴许这是人家夫妻的闺房情趣,把所有人都编号什么,譬如有的人是闲的蛋疼,有的人是蠢钝如猪……还有的人……”

  池时挺了挺胸膛,意有所指的说道,“是财大气粗……”

  周羡无奈的看向了池时,这人那是一会儿不损他,都觉得自己嘴巴疼得厉害。

  他想着,接着自己先前的话说道,“漆耘凡同汝南王明面上便不和,是以若是他才是汝南王的人的话,是所有人不管怎么样都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