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妃知晓之后,极有可能已经找过漆耘凡了,可是当时边关战事紧急。汝南王妃能够来去自如,可是漆耘凡不可以。”

  “之所以后来这事儿没有大白于天下,乃是因为,汝南王妃死在了祐海附近的那个小庄子里,玉佩挂到了关曳的身上,里头的线索,根本就没有传到京城来。”

  “再后来,漆耘凡也死了。”

  池时认同的点了点头,她站了起身,拿起了一旁关于漆耘凡的卷宗。

  “没有错,这背后之事,厉害到汝南王这么一个手握军权的亲王都死了,他若是直接写漆耘凡名字,只要走路出一点风声,漆耘凡必死无疑。”

  “他写成谜题。对于应该接收遗言的人,汝南王妃,那就是漆耘凡三个字;对于不该看遗言的人,譬如你我,那就是不知所云。”

  “不是他多此一举,而是没有料到后来有这般惨烈……”

  池时说着,叹了口气,汝南王在写下这四个字的时候,压根儿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战场上,尸体会被人当做野狗一般,拖来拖去。

  他的妻子会因为一根人参,在乡野之地丢了性命,连带着他的儿子,与野兽为伍。

  不光是他想不到,便是见证了后来的人,谁不说上一句离谱!

  池时想着,翻开了漆耘凡案子的卷宗。

  这一看,她便愣住了,“这个案子还是一个悬案?”

  周羡点了点头,“大梁的悬案有许多,因为国土疆域大,那些杀人凶手天南海北的一跑,寻个深山老林隐姓埋名做了那流民,根本无从追踪。”

  “漆耘凡是一桩连环杀人案里头的第四名受害者。凶手在杀害他之后,便销声匿迹了。时隔这么多年,也从未再出现过,是以这件案子,便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楚王府执掌清白印,周羡虽然年纪轻,在请池时来京之前,也没有多少破案的经验,但他显然是认真的准备过,时常会来这里翻阅卷宗。

  “这个案子的每一个死者,都少了身体的一部分,在他们的口中,都被放了一只蝉,不是玉蝉,而是一只真正的蝉。而且每一具尸体,都是面带微笑,看上去死得十分的安详。”

  池时翻看着,皱了皱眉头,“漆耘凡的尸体,是在河边的一处凉亭里被人发现的,他穿着戏服,坐在石凳上,面前还摆着果子点心,茶水还冒着热气……”

  “有过路的垂钓者,发现凉亭里渗出了血迹,走过去一看,发现漆耘凡已经死了。而且他的右手,整个都不见了。”

  周羡点了点头,走到了池时身边,凑了过去看卷宗,“不光是他,其他的所有死者,都是在各处的凉亭里发现的……以为太过诡异,当时京兆府像是对待杀人签案一样,并未大肆宣扬。”

  “这桩案子,像是一阵风一样,来得快也去得快。凶手一连四个晚上,每个晚上杀了一个人。”

  “漆耘凡有官职在身,第五日京城三司协作,在每个凉亭周围都部署了人马,就等待着凶手现身。可是,什么都没有等到。”

  “三司一连蹲了五日,凶手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三三零章 极有深意

  周羡说着,帮着池时一道儿,从那架子上,将卷宗一块儿搬了下来,“去议事厅看罢,那里墙上贴了白纸,你可以像以前一样。”

  池时亦是小心翼翼的抱了一些,这些卷宗润润的,感觉脆弱得随便一碰,都要坏了。

  “你不用去睡一会儿么?感觉漆耘凡的悬案未破,你反倒要成为一桩悬案了!嗯,楚王下朝之后,离奇猝死。指不定也能写满一卷,搁在这屋子里。”

  周羡拿手肘捅了捅池时,“那可给我写得玄乎一些,累死的显得多逊。你可以写我羽化升仙,化为金龙,从此管辖地府一方……”

  池时颇为鄙夷,“三岁孩子也不信!龙主水,管的乃是五湖四海之事,你可听过阎君是龙的?再说了,那不是写案件卷宗,那是写神话。”

  周羡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他装模作样的迈着八字步,手抖了抖,“这没有扇子在手,周羡都不是周羡了!”

  两人走到门口,池时一抬头,便瞧见了沈观澜的那座小楼,上头腾腾的冒着诡异的绿烟。

  她突然想起,适才进府的时候,那些仆妇们说的话。

  这两人,周羡将朝廷搅了个天翻地覆的,将沈观澜的舅父抓了起来。

  周羡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想了想说道,“观澜承认了,那姓耿的,的确是他师父。他一开始学草药,太医还能教他。可后来,他喜欢上了毒药。”

  “太医治的那都是宫中贵人,要不是就是高官命妇,谁都不希望自己同毒物沾边,不然麻烦全都涌上门来,想要毒物害人的,中了毒要来解毒的……”

  “一旦宫中发生同毒有关的案子,那是背锅的一背一个准。于是他母亲便托了娘家人,去安阳寻了姓耿的,教他毒术。”

  “观澜在这方面的确很有天赋,没过几年,姓耿的觉得教无所教,便请辞回了安阳。他这个人性情冷淡,待师父走后,便无往来了。”

  池时听着挑了挑眉,抱着卷宗出了门。

  周羡三两步跟上,也没有接着说这个事儿,关于沈观澜,好似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似的,就这么过去了。

  ……

  池时走到了白纸面前,掏出先前用的炭笔,在上头写了起来。

  “第一名死者,名叫杜春丽,是一个戏子,算不得角儿,乃是一个新出的男旦,在京城之中,略略有些名气。”

  “他被杀害的那天晚上,所在的戏班子正打算让他头一回挑大梁,唱完整出,可临到戏开锣了,他都没有出现。一直到第二日戏班子的人,早起准备练功,都没有见他回来。”

  “于是戏班的班主,叫他的师兄弟们,到四周去找。他的三师兄陈鸣在杜春丽经常吊嗓子的凉亭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盖着盖头,坐在那里。”

  “桌面上摆了果子,热茶”,池时说着,顿了顿,“这一点同漆耘凡死时是一样的。杀人现场,就是那个凉亭,因为里面满是鲜血。”

  “杜春丽画了新娘妆,被人砍掉了一条腿。他的脸上,也带有诡异的微笑。”

  池时说着,又写下了第二个死者的信息。

  “第二名死者,名叫李一。李一是附近酒坊的少东家,他平日里十分的豪气,喜欢同江湖人士往来,有人戏称他为包打听。”

  “因为兜里有几个钱,他时常请狐朋狗友们喝酒,那天喝完酒之后,同友人分别之后,他没有回家。翌日一早,有几个老人去酒楼附近的凉亭里下棋,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的打扮是最怪异的,他被扮成了黑白无常。半身白衣,半身黑衣,嘴中吊着一根长长的舌头。嘴唇却是被人割掉了,牙齿咬着一只蝉。”

  周羡翻着卷宗,补充道,“京兆府当时查这个案子的人,乃是一位姓尉迟的推官,仵作叫钱笠。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两桩案子那种诡异的相似。”

  “于是查了两位死者的关系。他们并不认识,甚至连周围的人,都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杜春丽是男旦,生得十分清秀,像是女子一般。他性子内向,除了唱戏练功,旁的事情几乎全都不沾。”

  “李一则是正好同他相反。李一的那群狐朋狗友,鲜少听戏,都是喝花酒,斗蛐蛐之类的。”

  池时点了点头,又挪了个位置,写下一个三字。

  “第三名死者,名叫周遇,是一个秀才。他的父亲周山在吏部做小官。周遇的姐姐,嫁到了管平巷,姐姐同姐夫怄了气,半夜里闹着回了娘家。”

  “周山觉得他不懂事,哪里有出嫁女自己回家的,便要周遇送姐姐回管平巷。周遇送完人之后,望家中走的路上,不见了。”

  “周山因为是混官场的,知晓京中出了奇案,见周遇迟迟未归,便让家丁出去寻找。他的尸体是唯一一个没有等到天明就被人发现了的。”

  “他穿着绣着铜钱的锦衣,戴了一顶用纸扎的大金冠,同样是坐在凉亭里。周遇的耳朵被割掉了。”

  池时说到这里,顿了顿,“下一个死的便是漆耘凡了。他刚刚从边关回来,因为关将军卫国有功,边关战事平息。漆耘凡率先回京,等着大军归来,陛下便要犒赏三军,到时候他便能够将功折罪,甚至可以往上再升一升。”

  “漆耘凡回京之后,夫人鲍氏给他杀猪宰羊,摆了大宴。他吃得有些多,天黑之后,便同鲍氏说,要出去消消食,寻访老友。因为就在附近转悠,他一个下人都没有带。”

  “结局卷宗里写得很明白了,他被人砍断了右手。”

  周羡点了点头,“四名死者,互相都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关联。死亡的地点,除了是凉亭之外,都并不成线,也无什么规律可循。”

  “感觉就像是一个过路的疯狗,随便在街上抓了一个人,杀掉了一般。毕竟他们四个,都是在夜里,一个人在街上走的时候,消失不见的。”

  “是以,虽然卷宗里头没有写。但是这个案子,以流窜凶手已经离开京城,草草的束之高阁了。”

  池时听着,摇了摇头,“京兆府推官的俸禄,能够都发给我么?难怪我大梁国库空虚,都叫酒囊饭袋白嫖去了。凶手绝对不是随机在街上抓了一个人就杀。”

  “相反,他对这些死者都十分的了解,并且给他们死后的装扮,都极其有深意。”

第三三一章 唯一特殊

  周羡皱了皱眉头,这个卷宗他早前看过,那会儿他还没有遭受池时暴风雨般的洗礼,根本就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到了如今回过头来再好,好似脑子里有那么一点灵光一闪,却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般,串联不起来,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池时说着,在那张白纸上圈了圈,“你养过戏子吗?金屋藏娇的那种?”

  周羡被自己的口水一呛,猛的咳嗽起来。

  自打他的病被治好了,已经许久没有咳嗽过了,居然还有些怀念!

  “没有!我不爱听戏,也没有什么龙阳之好!”周羡说着,认真的看着池时的眼睛,他的手紧张的抓了抓衣角,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

  池时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她用手敲了敲第一名死者杜春丽的名字,“人常说男子有三条腿,杜春丽被砍掉了一条腿,扮成了新娘。凶手在嘲讽他扮女人,丢了男子的一条腿,没有阳刚之气。”

  “再看第二个死者酒坊少东家李一,你们都以为他被扮成了黑白无常,我却不这样认为,我觉得,说他被扮成了颠倒是非黑白的长舌妇,更加贴切一些。”

  “卷宗里说了,李一交友甚广,堪称包打听,这种人通常话很多,叨逼叨的,见了不认识的人,那跟亲人似的,不认识的人家办喜事,他都能坐下来喝上几盅……”

  “那理直气壮的样子,旁人还以为他是新娘的大舅,恨不得连新郎裘裤的色儿,都说与他听。他的舌头长长的垂了下来,也应了我关于长舌妇的想法。”

  周羡恍然大悟,“而且凶手割掉了他的嘴……”

  池时点了点头,“没错。再看第三位,吏部官员的儿子周遇。那绣着大铜钱的衣衫,通常谁最喜欢穿?”

  “商人。”这下周羡的思路也清晰了起来,“商人重利,周遇的父亲在吏部任职,吏部管着官员考核升迁,乃是六部之中,颇为特殊的一部。”

  “凶手割掉了他的耳朵,是因为他探听了,偷听了不该他知晓的秘密,然后拿去换了金钱!譬如说,提前透露官员来去。”

  “而且,死者口中含蝉。蝉有两重含义,一则是圣洁,带有仙性。以为它们活着的时候,只饮树枝而生,在土中休眠之时,那是餐风饮露,如同仙人一般。”

  “二则是重生。周而复始,延绵不绝,前人死时口中含着玉蝉,便是希望新生。但是在这里,我觉得凶手是取的第一种意思!”

  池时点了点头,给了周羡一个赞赏的眼神,“没错,是净化。凶手割掉了三个死者身上的罪大恶极之处,又往他们嘴中放蝉,一边警醒活人,一边度化死人。”

  “那咱们回过来再看漆耘凡,他死的时候,穿着戏服,被人砍掉了右手。戏服指代了什么?指代着他爱大葱插鼻子里头装象。”

  “倘若他真是汝南王的人,却装作同汝南王不睦,那么可不是戏精?为何砍掉右手,是因为他是用笔杆子吃饭的人,他写了很多封奏章,来参奏汝南王。”

  周羡皱了皱眉头,“那照你这么说,漆耘凡的确是被连环杀手杀死的,而并非被人灭了口?这只是一个意外?”

  池时勾了勾嘴角,“恰好相反,这证明了漆耘凡是特殊的,是有人模仿了连环凶手作案,将他杀害了。这个连环凶案,为何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了呢?”

  “他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割掉的是盖在袍子下面的腿,这需要撩起袍子方才能够看到;第二个人,割掉了嘴巴,站在正面能看到;第三名死者,割掉了耳朵,不管你站在那里,都能够清楚的发现,这个人没有耳朵。”

  “他扮演神来净化人类的瘾越来越大,可为何后来没有下文了?因为他也发现,有人模仿了他,杀死一个大官,并且将他的作为神的手段,完全的模仿了。”

  “他可能怕了,也可能觉得,这种唯一性没有了,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去净化。”

  周羡看向了那张白纸,上头漆耘凡的名字,别池时划掉了。

  “既然完全一样,你为何又说是模仿呢?漆耘凡特殊在哪里?”

  “很简单,不光是我们,杀死漆耘凡的真凶,也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池时说着,走到了桌案旁边,给周羡倒了一杯热茶,“先前我说过了,凶手一定不是流民随即杀人。”

  “而是对死者十分的熟悉,甚至经过周密的调查,或者长期相处过,方才会敏锐的察觉出他们身上所谓的恶。”

  “李一是个大嘴巴,到处嘚瑟,这不是个秘密;可是杜春丽呢?案发之后,京兆府去查,都没有查出,他是否好龙阳;还有周遇,他的父亲如今还在朝堂做官,那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周遇拿吏部的秘密换钱财的事情,并没有暴露,得有心人去查,方才知晓。”

  池时说着,敲了敲漆耘凡的名字,“再说回漆耘凡,那场战事打了挺久。他作为监军,几乎一直生活在边关,没有给连环杀手深入了解的机会。”

  “这一点,同前面三个死者,是不同的。你也查了汝南王,要不是我们解开了玉佩的谜底,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漆耘凡的真正立场。甚至于说,我们到现在,都不清楚他是汝南王的朋友还是仇人。”

  “可是杀死他的人,知晓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漆耘凡是汝南王一个特别的棋子,在他代入连环杀手作案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将他所觉得的,漆耘凡最大的恶,体现了出来。”

  “可这些东西,当真是那个连环杀手所能知晓的么?”

  周羡眉头皱得紧紧的,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有两种可能性,一种连环凶手不知道,前三个人,明显层次比较低,他深入不了漆耘凡的那个层面。”

  “如同你而言,有人模仿杀人,将漆耘凡的死掩藏在了一个连环凶案之中,实则是灭口。”

  “第二种,那个连环凶手,本来就是要灭口的漆耘凡的人,他使用了自己最擅长最舒服的手法。

第三三二章 一杯热茶

  池时点了点头。

  第二种太过巧合。

  不是她池时鄙视人,而是前面三个杀人案来看,连环凶手明显层次不高,不像是能够知晓涉及汝南王的大秘密之人。

  是以,在她看来,十有八九是第一种。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咱们在这里关着门推理,更是虚中之虚。现在我要去周遇家中去,你几宿未眠,要不先去歇着。我在祐海能当九爷,在这京城里,也一样能。”

  池时面无表情的说着,可那话里话外的,都腾起了一股子江湖豪气。

  周羡好笑的伸出手来,摸了摸池时的脑袋,池时灵机一动,伸手一拍,在周羡的手上抹了一把。

  周羡的手背像是被烫了似的,快速的收了回来。

  “你你你……”他激动得结结巴巴说了三个你字,余光一瞟,瞬间又无奈的笑了。

  池时先前一直拿着炭笔写字,这手上黑麻麻的东西,全都抹在了他的手背上。

  让他的手,也变得斑驳起来。

  “你这个人,真是的……”周羡说着,无奈的笑了笑,“咱们还是先洗洗手,再去周家吧,不然的话,还以为我们要登门去给人家下黑手。”

  “这么多年过去,周遇的父亲周山,已经不在吏部了,他后来去了户部,是如今的户部侍郎了。我识得周家在哪里,领着你去。”

  “不过,有四名死者,你为何独独要去周家?”周羡说着,正准备朝外叫常康打水来。

  却应面前瞧见久乐,已经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周羡惊叹出声,“你什么都没有说,久乐却是什么都知晓。这般人才,在你那儿做小厮,当真是浪费了。”

  人人都说池时厉害,可久乐在某种意义上,是另外一种厉害!还有池时的母亲姚氏,她一个夫人,也是超凡的厉害!

  周羡这么一想,越发的觉得,池家当真是卧虎藏龙了!

  久乐咧开嘴一笑,端着铜盆就走到了池时身边,“这有何难?我家公子用了炭笔,那自然手会脏,他这个人爱洁,不洗干净会难受。”

  “殿下当真是谬赞了,我一个小厮,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做下人的本分罢了,只要上心一些,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周羡一愣,只要上心一些,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么?

  池时清了清嗓子,在铜盆里洗起手来,“因为周遇的案子当中,有一个东西,十分的特殊。准确的说,这个案子有一个被忽视了的线索,而周遇的案子,让这个线索变得越发的特别起来。”

  “你可记得,卷宗你说过的,每个死者都坐在凉亭中央的石凳上,面前的小圆桌上,摆着果子点心,还有一盏热茶。”

  “其他人的尸体,都是隔了一个晚上,到了清晨,方才被人发现的。那时候茶是热气腾腾的。死亡时间,同尸体被发现的时间,相隔甚久。凶手在什么时候倒的茶水,才会让人发现的时候,茶水还是热的呢?”

  不等周羡回答,池时又道,“在尸体被发现之前,凶手又回到了犯罪现场对不对?这一点,只要注意到热茶的人,都能够想到。”

  “但是我们看周遇的案子。周遇的父亲周山,因为知晓京城里有连环杀手出没的事情,是以周遇送完他姐姐之后,没有回来,他便立即遣了家丁出去找。”

  “他很快就找到了周遇的尸体。周瑜的装扮,比起其他人,也简单了许多。他只是换了衣衫,头上戴了纸冠而已。”

  “但是,他的桌面上,也放着一杯热茶。因为每一个案子,桌上都有热茶,所以周遇面前的热茶,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周羡瞬间了悟,“这就很奇怪了,难不成不管什么时候发现尸体,茶水都是热的吗?凶手是如何掌握这个时机的。”

  “他总不能杀了人之后,站在旁边像是茶博士一般,待茶凉了,就给换上一杯!一直保持那茶热气腾腾的!”

  他说着,脸色正了正,走到了池时身边,就着铜盆里的水,草草的洗了手。

  “走吧,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周家。”

  池时点了点头,有的朝代会避讳天家姓氏,但是大梁朝倒是没有这一条。

  因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姓周的人,实在是不知凡凡,数都数不清。

  那周家虽然也姓周,但是同皇亲国戚,毫无关系。

  那周家的宅院,说起来也是巧了,就在离姜家不远的一条巷子里。这一片地方,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早上说不定还在朝堂上唇枪舌剑,到了夜里,就成了左邻右里了。

  池时随着周羡一道儿下了马车,他这个人比较低调,通常只带常康出门。

  可那马车之上楚王府的标志,不是假的。

  是以马车一停,那门口站着的门房,便一个朝里跑去通报,一个朝外跑迎来,颤颤巍巍的喊着,“殿下……”

  那门房一抬眼,看到了一旁的池时,更加激动起来,“九爷!”

  这下子不光是周羡愣住了,就连池时也一并愣住了。

  池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认得我?你是祐海人?”

  她才刚刚说了,让京城人也管她叫九爷,这嘴又没有开过光,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应验了。

  那门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是祐海人,是我们夫人,最喜欢九爷了。每回九爷断案,都叫小的出去看着,然后回来学给她听。”

  “夫人若是知晓九爷您来了,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池时顿时了然。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不相信,这周夫人会莫名其妙的喜欢她这个仵作。这么多年过去了,周遇的案子早就被束之高阁,成为了一桩无头公案。

  可他的母亲,还没有忘记这件事。

  那门房说着,忙引了池时同周羡进去,几人还没有穿过回廊,走到待客的花厅,便瞧见一位夫人红着眼睛,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她的发髻都跑散了,金步摇都摔在了地上,却像是浑然未知似的。

  一见着池时,她立马双手握了过来,激动地说道,“终于,终于轮到我们遇儿的案子了么?九爷,终于要来给我儿一个公道了么?”

  “这么多年,我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我儿枉死,那凶手却能逍遥法外!我一直都等着这么一天,遇儿的东西,我都保存得好好的,他的屋子,我都没有动过。”

  “我带你们去看!”周夫人说着,慌忙的擦了眼泪,又噔噔噔的在前头引起路来。

第三三三章 善意谎言

  周遇的屋子,用一把硕大的铜锁锁着。

  周夫人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把铜钥匙,颤抖着手,开了锁。

  门一打开,咯吱的落了灰下来,呛得池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周夫人站在门槛前,却是没有踏进一步去,“我知道的,查案的那个现场,不能虽然让人进去,自从遇儿出事,我便把这门给锁了,不让人靠近。”

  “甚至连打扫都没有打扫,我怕有什么线索,被人给扫掉了。同那一日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的。九爷你看,被褥都没有叠。”

  池时点了点头,那一方面巾,系在了脸上。

  “周遇当时出去,是送你的女儿?”池时问道。

  周夫人一听,眼眶又红了,“是我苦命的女儿周兰。她嫁的夫家姓杜,那姓杜的是个举人,生得十分好颜色,兰儿一眼便相中了他。说媒的时候,也是斯斯文文的。”

  “可曾想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赌鬼。我同她爹一直劝她和离,可她一来执迷不悟,二来顾念着孩子,怎么都不肯,打打闹闹的就这么过了下去。”

  “那天夜里,杜举人又赌输了,回来拿钱,兰儿的嫁妆都给他搬空了,哪里还有?他竟是动了手。她气不过,自己个跑了回来,到了半夜里,又想着孩子,一个劲儿的哭,闹着要回去。”

  “杜家离这里并不远,因为是大半夜了,遇儿不想要吵醒车夫,便自己个赶了车,送了兰儿回去。可谁知……”

  周夫人擦了擦眼泪,声音有些哽咽,“谁知他这一去,便再无归途了。兰儿受不住这个打击,出家做了姑子。”

  池时眼眸一动,却是依旧并未进周遇的屋子,又是问道,“周遇是不是通过出卖吏部的一些消息,替杜举人还赌债?”

  周夫人身子一震,满脸都是震惊之色,她的嘴唇颤抖了起来,突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是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她扶着门框,平息了许久,方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有……有可能……”

  见池时面无表情,她又急忙解释道,“我不知道这个事情,遇儿也好,兰儿也罢,从未同我提过。不过……不过九爷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桩事来。”

  周夫人说着,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鬓,“周家有一根历代相传的玉簪子。遇儿是长子,于是我家夫君便在他满十六岁的时候,传给了他。”

  “有一阵子,杜举人闹得特别凶,追债的人打上门来,扬言要将他的手给剁了。兰儿登门来哭,被她爹给赶了出去。后来我不忍心,去寻她,她却说事情已经了了……”

  “我当时只觉得庆幸,没有想那么些。今日九爷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段时日,遇儿一直心事重重的,偶尔回来,身上还会沾了酒气。”

  池时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手套来,待在了手上,朝着屋子里走去。

  周夫人踮起脚,扒着门,目不转睛的在里头看着。

  池时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屋子里除了榻上乱糟糟的外,其他的地方都十分的整洁。在屋子的一角,挂着一张画,画上画着的像是街市的一角,上面人头攒动的,十分热闹。

  “阿时,你将那副画拿下来,拿给周夫人认一认,看认不认识里头的什么人。”

  池时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了周羡。

  周羡脸颊微红,又道,“你不觉得,那幅画挂的位置,很奇怪么?通常人挂画,喜欢挂在椅子后头,亦或者是桌案旁边。”

  “可这画挂的地方,是躺在床榻上,能够看到的最显眼的位置。你也是感受到了违和感,所以一直盯着那画看的,不是吗?”

  池时纵身一跃,将那挂在墙上的画,取了下来,朝着门口走去。

  “你知道得倒是清楚,看来你在躺在榻上最显眼的位置,挂了不少东西啊!”

  池时说着,将那副画张开了来,“我看这幅画,不是因为位置的原因。而是因为笔墨,这副画的笔墨浓淡不同,色泽也有区别。我看着,这上头的人,不像是一日画上的去,而是慢慢添加的。”

  “这幅画是周遇画的么?夫人可认得出这是什么地方,上头又是些什么人?”

  周夫人一愣,凑近了过去,“是遇儿画的,他说这副画名叫听心。画的就是我们家附近的一座福瑞茶楼。他时常喜欢坐在二楼的雅室里,看外头。”

  “至于这上头的人……”

  周夫人皱了皱眉头,她有些犹疑的抬手指了指二楼窗户口,那间雅室里,对坐着两个人。她指了指右手边的那个人,“我觉得这个是遇儿,还问过他,他说就是随便画画的。”

  “其他的人,我便不认识了。”

  池时点了点头,将画递给了周羡,又走了进去,仔细的将这屋子里搜查了一遍,方才走了出来,“周夫人,你可以把你们去寻周遇的事情,详细的同我说上一说吗?”

  周夫人用力的点了点头,“那天夜里,遇儿一直没有回来。我家老爷白日在吏部的时候,听闻田或,田或是我夫君的同僚,他的舅兄在京兆府做捕快。”

  “田或说了京城出了命案之事。他心中着急,便让家丁到周围去找。我们就在这里往南去的下河边,发现了遇儿的马车。他就坐在凉亭里……血……”

  “仵作当时验了尸体,说他是被人捅死的,刚死不久。他阿爹疯了一样,让家丁到处找,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说着,期待的看向了池时,“怎么样,有收获吗?有没有新的线索?我都保存得好好的,一点都没有弄坏的。我……”

  池时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很有用。只不过,因为案子不是涉及周遇一个人。而且这个案子,是楚王府秘密在查,是以我不能够把我的发现告诉你。”

  周夫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双手合十,激动的说道,“我懂的,我知道的。若是走漏了消息,凶手指不定就要跑了,或者去销毁证据。”

  “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差那么几天!九爷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告诉了我,我怕我说梦话的时候,不小心说了出去。”

第三三四章 画的视角

  池时拿着那卷画,上了马车,透过马车小窗,能够看着远远的站在回廊上,看着她的周夫人。

  她没有动,放下了帘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除了那一幅画,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周遇是在外头遇害的,他的屋子里,又怎么会有关于凶案的证据呢?”

  “可是阿时你,还是认认真真的查看了一遍。你不忍心告诉周夫人,她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白费功夫对吗?”

  周羡说着,温柔地看向了池时。

  池时哼了一声,“莫非你以前中的毒,是哑巴药么?要不然的话,怎么解了毒之后,那话比黄河里的水都多!”

  周羡见她恼羞成怒了,笑了笑,“是是是,后悔带我去解毒了吧?”

  池时没有理会他,摸了摸那幅画,“我又不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我没有骗她。

  这副画就是线索,你还记得这画的名字叫什么吗?”

  “听心!听……”周羡一愣,接过那张画,“你怀疑周遇画的,便是他出卖消息时候的事?”

  池时点了点头,抬手一指,指向了二楼开着窗户的雅室,“你仔细看看,虽然很小,但是的的确确画了。刚刚周夫人指了,她觉得这个人像周遇,那么你看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什么?”

  “放了一方信封。你再看另外一个人的面前,放了什么?放了一个小木箱子。”

  “虽然信和木箱子都没有打开,但我认为,这并非是一个巧合。这幅画,就是画的周遇心中最羞愧的一件事。”

  池时说着,皱了皱眉头,“线索不止这一个,周夫人说了一点新鲜的有趣的事,她说周遇是架了马车的,发现尸体的时候,马车就在凉亭附近。”

  “她又说,周遇是被人捅死的。我看过卷宗,里头说,凉亭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人走在路上,容易被打闷棍,但是周遇驾着车,是怎么被人拐到凉亭里去的?”

  “你的意思是,周遇有可能是自己去凉亭里的,可是为什么呢?”周羡问道。

  池时敲了敲那副画,“答案就在这张画里,周遇早就把这个事情,说得一清二楚了。”

  “这画是周遇自己画的,可画画的视角,却不是他自己的眼睛,因为他自己也是画中人。那么这是谁的眼睛看到的一切呢?”

  周羡猛的一惊,站了起身来,他的脑袋撞在了马车顶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驾着马车的常康听了,忙吆喝道,“殿下,怎么了,你又长高了,要把马车顶戳一个洞么?还是又被九爷打了?没关系,明儿个我就叫人,把这马车加高一些!”

  周羡疼得眼泪汪汪的,他捂住了脑袋,“去福瑞茶楼。”

  常康吆喝了一声,停住了马车,“您说得可真及时,这不正是路过福瑞茶楼么?”

  池时与周羡一听,齐刷刷的抬手,各自撩开了一边的马车窗户帘。

  “茶楼的对面,是东来酒楼,这酒楼我知晓,擅长做鸭子,在京城也是老字号了”,周羡说着,朝着场外看去。

  这茶楼对面,同样是一个二层的小楼。

  站在酒楼的窗户边,能够清楚的看到对面所有的情形。

  周羡说着,将那张画摊开,对照着画中视角调整了一下方向,让它完全符合这条街道的方位。然后往下一看,“东来酒楼径深长,却是没有对面的茶楼宽。”

  “看到他交易的人,是站在斜着的方向的,应该是福瑞茶楼紧挨着的宝亨银楼。”

  他正说着,抬头一看,却见池时已经率先跳下了马车,朝着那宝亨银楼走了过去。

  “这位小公子,可是要选首饰送姑娘,我们这里出了好些新样式,还来了红珊瑚珠串儿。”

  池时没有说话,一直跟着她的久乐挡在了她的身前,恼道,“这都是什么俗物,也配入我们公子的眼?你们东家姓什么?”

  “我家夫人给公子算了命,今年他同姓王的相克,若是东家姓王,那我们就不白费功夫了……对了,东家家中可有入狱的,若是有,那也晦气。”

  银楼的掌柜的一听,笑眯眯的迎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池时的衣衫,又打量了一下嚣张跋扈的久乐,笑容更加灿烂了些。

  这是哪里来的脑子不清白的嚣张纨绔,像这种肥羊,宰一只够吃半年的!

  “活计不懂事,公子莫要怪罪,还请随我上楼。小人一瞧公子这气派,就知晓,我们镇店之宝的主人,今儿个可算来了!”

  那掌柜的是一个圆乎乎的胖子,说起话来,声音怪腔怪调的,像是宫中的太监一般。

  他说着,率先上了小楼,“诸位可尽管放心,我们做买卖的人,年年都要拜关公,算吉凶的。我们东家不姓王,姓李。别说家中有入狱的了,便是祖宗八代,那都是顺民。”

  “我们东家啊,以前是京兆府的捕快,这后来啊,入了军营。那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人物。”

  久乐一定,顿时不乐意了,“你这老东西,我们公子是吓大的,你说这些,是在吓唬谁呢!只要我们公子乐意,随手就能买下你这银楼。”

  “一口唾沫一口钉算什么,我们公子,那是一口唾沫一锭金!”

  他说着,分开了那胖掌柜的,弯下腰来,“公子,那间雅室不错,乃是今日您吉祥的方位。”

  池时听着,抬起了下巴,面无表情的抬起了头,也不理那个胖掌柜的,径直的推门走了进去。

  那掌柜的一瞧,顿时急眼了,“那间是不待客的,公子……”

  他正说着,就瞧见久乐随手一甩,扔了他一锭银子,“我家公子,想进哪间,就进哪间。触了我家公子霉头,你赔得起吗?赶紧的,把好东西端上来。”

  掌柜的一愣,将那银子一揣,笑成了眯眯眼,“好叻您!那间的确是不待一般的客人,专门待的,就是像贵公子这种不一般的客人!”

  池时像是不满他的聒噪似的,不耐烦的哼了哼,走到了窗边,啪的一掌,推开了窗子。

  她朝着窗户往外看去,周遇的画功确实不错。

  虽然同徐青冥是不同风格的,但是该有的一应俱全,将这整条街的感觉,都画下来了。

  她站在这个角度往外看,就像是那幅画活过来了一般。

  周羡倚着门框,看着趾高气扬的池时主仆,忍不住惊叹出声,京城第一戏子都比不得他们两个会演!真的!

第三三五章 疑凶是谁

  那胖掌柜的瞧着,脸上笑嘻嘻的,心中连呸了好几口。

  他走到门口,吆喝了一声,“田三儿,还愣着干啥,给贵客上些点心茶水的。”

  胖掌柜的说着,从腰间取下了一串钥匙,走到了这屋子里靠着的一个黄花梨大木柜子前,开了最下头那一格的锁,抽出了一个托盘来。

  那托盘之上,金光灿灿的,能够闪瞎人的眼睛。

  那金步摇坠的流苏粗壮得像是一根根的金条。

  周羡一瞧,眼皮子抽了抽,他该说池时同久乐的戏太好了么?这胖子拿出来的分明就是专门给那种突然暴富,没有底蕴的人准备的。

  项圈如铁饼,金钗像棒槌,手镯像手铐……

  胖掌柜的吃力的端着,笑着看向了端着茶点过来的厨子,笑道,“您别看田三儿生得糙,那可是有家学渊源的,他家中以前是开茶庄的,沏得一手好茶,做得一手好点心。”

  “家中落了难,是我们东家贵眼识伯乐,从街上捡了他来。”

  那田三儿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是依旧十分的腼腆,像是被夸了不好意思似的,他的手在白色的衣衫上擦了擦,将茶水点心摆好了之后,便一言不发的退出去了。

  胖掌柜的将那托盘往桌子轻轻的一放,笑道,“小公子,您瞧瞧,这里可有您喜欢的!”

  池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那胖掌柜的额头上都是汗珠子了,袖子一甩,朝着门口走去。

  胖掌柜一瞧肥鱼要跑,顿时着急了,他噔噔噔的跑了过来,“小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对?若是您都不喜欢,我们还有旁的。”

  池时抬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用鼻子对着他哼了哼,“从街上捡来的人,做的东西,也能给人吃?”

  她说着,袖子一甩,大摇大摆的下了楼。

  久乐一瞧,顿时着急了,他身子半躬,朝着胖掌柜的呸了一口,“够眼睛不会看人,不如抠了去。那什么烂东西,糊弄谁呢?就你这首饰,我们公子还不如掰了金锭子送人呢!狗眼看人低,呸!”

  他说着,狂奔的追了出去。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主仆二人怕了个没影儿,只留下周羡站在这里,风中凌乱。

  他对着胖掌柜的干笑了两声,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这茶水的确不错。你家公子,搁哪来捡到这么厉害的人?”

  他说着,拿起托盘里的一只金镯子,在手中颠了颠,又扔了回去,“我那兄弟,是个讲究人,你可把他给得罪了。这些俗物拿回去。先前瞧见你的柜子里,有刻章的玉石,拿来我看看。”

  胖掌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是我不周到,这就给您拿。说起来是一件雅事,二十年前,我们东家夜里在街上,正好遇见田三儿在打更,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茶香味儿。”

  “便上前攀谈,这一问方才知晓,他从小在茶堆里打滚儿,方才沾染上了那股子味道。”

  周羡点了点头,在那托盘里,挑了一块,付了银钱,方才斯条慢理的下了楼。

  胖掌柜开了张,乐得不成样子,恭敬的送了周羡到门口,又瞧见池时的马车就停在这大门口,二郎腿翘着,斜着眼睛看他,一个激灵,缩了回去。

  池时瞧着周羡拿着玉石,哼了一声,“人傻钱多!”

  然后一个转身,进了马车里,周羡摇了摇头,将那玉石朝着常康一扔,“你不是要刻章子么?”

  常康一接,顿时激动了起来,“我就知道,我们家公子,心里头一直惦记着我!”

  周羡正抬脚上车,被他这么一说,脚底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了,他瞪了常康一眼,“恶心吧啦的干什么?谁惦记你了。”

  他说着,将马车帘子一摔,上了马车,坐到了池时的身边。

  “那间雅室,应该只接待特别的客人。如果周遇那幅画的意思是,有人在那个地方,瞧见了他拿吏部的事情换银钱。那么这个人,有四种可能。”

  “东家,来端首饰的胖掌柜的,还有送茶点的田三儿,还有贵客……这家银楼,显然不是那种达官贵人喜欢来的地方,里头的首饰样式,都比较老旧。都金银,少玉石珠子什么的。”

  池时点了点头,她可不信那间屋子不待客。

  周羡都没有亮身份,她同久乐演的是那种兜里有钱,但是地位不高的纨绔公子哥儿,就这么闯进去,胖掌柜的也没有阻拦住。那么其他能够进去的人,应该也不少。

  是以,当时是谁看见了,当真是很难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