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她根本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什么怪力乱神,更别提什么可笑的狼人以及只有神话本子里才有的巨大的狼。

  一定是有人在作祟。

  先前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赖小兰的尸体上,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洞口。

  ”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在那里头装神弄鬼!大狼脚印又如何?只要我乐意,我的小毛驴还能踩出大象的脚印呢!“

  她说着,同周羡一道儿,朝着那脚印走去,可刚刚抬脚,便突然听到咔嚓一声。

  池时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整个雪狼洞瞬间地动山摇了起来,那洞顶可怕的冰凌,一根根的婉容利剑一般,瞬间倾泻下来。

  ”这个洞要塌了,阿时快跑!“

  这震感实在是太过剧烈,池时触不及防,被摇晃得摔倒在地,周羡瞧着,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朝着那有着巨大脚印的洞口方向推了过去。

  无数的雪,像是山洪一般,朝着这洞中涌来,虽然还没有到这里,但是周羡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死神的脚步。

  周羡说完,摒弃凝神,手中的长剑几乎挥出了残影。那冰凌被剑砍成了多块,像是冰雹一样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池时摔得晕乎乎地,刚刚站起了身,一个冰块直接落在了她的脑门上,她的嘴角抽了抽,提起长鞭朝着空中挥舞而去,”愣着做什么,一起走,我可不要和砸得稀巴烂的尸体冥婚!“

  ”就算是把你从一滩肉泥里抠出来,用剔骨刀刮干净了,那也是一具伤痕累累缺胳膊断腿,骨相不完美了的骷髅。摆在床边同虚目对望,我都觉得这是对虚目的极大伤害!“

  周羡听着手一抖,骨头都疼了起来,手中的长剑一个扫偏,一块冰凌飞快的落了下来,朝着他的面门扎去。

  周羡头微微一偏,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揽住了池时的腰,脚重重一点地,二人宛若炮弹一般,朝着那黑漆漆的洞冲了进去。

  就在他们进去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从身后袭来,白皑皑的大雪像是惊涛骇浪拍打上岸一般,将二人的脚埋了起来。

  池时揉了揉自己的手肘,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抖了抖身上的雪,”周羡,你还不起来做什么?要躺咱们也得平平安安的回到楚王府,你到床榻上再去躺。“

  脚边却是没有动静。

  池时揉着手肘的手一顿,”周羡?“

  她说着,慌忙蹲了下去,伸手朝着他的脖子摸去,周羡被她冰凉的手,冻了一个激灵,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还用不着池仵作验尸。“

  ”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是绝对不同在你的床前,同虚目大眼对小眼的。我可是要躺在床上看虚目的男人!“

  周羡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将手撑在地上,缓缓地坐了起来。

  池时皱了皱眉头,”你受伤了?白长那么大一双眼睛了,就不知道朝着中间瞄准了进来。“

  先前他们都已经听到了洞口坍塌,那些寒冰积雪已经全都涌进了洞里来,再晚走一步,二人不是被那冰凌戳死,便是后来的冰雪洪流掩埋……

  池时想着,朝着洞外看去,先前放有赖小兰尸体,还有巨大的雪狼脚印的空地,如今已经全部都坍塌堵住了。洞外无路,而洞中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在那种情况下,周羡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揽着她冲了进来。

  ”我也有功夫,自己可以进来的,你的伤要紧不要紧?“池时抿了抿嘴,轻轻地问道。

  周羡笑了笑,”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这不一世情急,我想着我看的话本子里都说,这种时候,男主角就应该大吼一声,你先走,我先死!让我豁出老命保护你!“

  ”嘿嘿,这不一世情急,忘记了阿时你眼睛比我大,应该让你来寻路的。要是你乐意揽着我的腰,那也不错,我吃得不多,要不粗的,你的手臂很长,揽得下。“

  一说完,他落了一个脸爆红,心中无比庆幸,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池时根本就看不清楚他。

  周羡想着,两个手指搓了搓,指尖的粘腻还有背上的剧痛,都让他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

  他们到洞口边缘的时候,来不及再调整位置了,他一心想着池时不受伤,将她紧紧地揽在了怀中,整个后背几乎是擦着墙壁的,现在怕不是已经血肉模糊了。

  ”回去就把你的那些话本子都烧掉。再这般下去,我怀疑你的脑子都要被它给吞噬了,演什么苦情戏呢!我是个仵作,早就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儿了!“

  ”我虽然看不见,但是先前扶你的时候,手上的触感,一下子就清楚了。怎么,你的话本子教你,不要告诉神医的师妹,因为她身上带了很多药,大概有七八种都能够治好你。“

  ”男主角就应该失血过多死在女主角怀中,等到十年之后,女主角带着自己的夫君还有儿子,到男主的墓碑前,谢谢你死得这么早,让我嫁给了这个世上骨头生得最好看的人!“

  池时正说着,就听到了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周羡中气十足的说道,”阿时,我已经脱好衣服了,你来吧!给我上药!“

  池时嘴角抽了抽,拿出了一根火折子,选出了金疮药,朝着周羡的背照了过去。

  饶是她见过了那么多的尸体,见到周羡这般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是不由得心中一紧,”我要开始了,不要哭爹喊娘的,你再怎么叫,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周羡耳根子一红,清了清嗓子,”我是那种怕疼的人么?我倒是在想,日后再也不穿什么绸缎了,我要穿金丝软甲!绸缎一磨就破!“

  ”我还以为你要直接穿金缕玉衣呢!“池时说着,一顿操作猛如虎!

  周羡只感觉一阵剧痛袭来,险些没有晕死过去,他咬着牙关,终于忍不住喊道,”池时!你能等我死了,再用剔骨刀把我的肉削了么!现在还太早了点!“

第四九四章 洞中熟人

  他这嗷的一嗓子叫开来,黑漆漆的山洞里,突然亮堂了起来。

  池时同周羡这才看清楚,这个山洞,就像是个长颈大肚的花瓶一般。走过一顿狭窄的通道,紧接着便是一个椭圆形的封闭的洞穴。

  在那个洞穴正对面的墙上,有一只雪狼石雕。那石雕的狼嘴之上,叼着一根点燃的火把。

  一个长长的黑影,斜斜的站在地上,浅浅的,但依稀的能够看得出来,那是一个人影。

  池时收回了视线,一巴掌拍在了周羡的肩膀,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他的伤口,见血已经止住了,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衣衫穿了起来。

  这里冰天雪地的,虽然衣衫已经破了,但也只能将就着穿着了。

  她想着,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了周羡的身上,然后斯条慢理的给他系上了带子,掸了掸灰。周羡的那一件,在坍塌的时候,已经遗失了。

  “周羡,衣衫破了不要紧,那里头不是有狼人么,现在的皮,咱们不扒白不扒是不是?”

  周羡却是盯着那影子,看了又看,过了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对着池时摇了摇头,轻轻地牵起了她的手,朝着那亮光行去。

  临到那门口,扭头就能够瞧见里头的人真面目时,周羡却是顿住了脚,“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现在不是已经天下太平了么?我们小时候一起发过的誓言,都已经实现了。”

  那影子动了动,一个穿着青色衣袍的男子,走了出来。

  “我就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周羡你更加聪明了。”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了几分温度,“我以为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没有想到,你全部都还记得。我在这里摆了酒菜,就等着同你团聚。”

  “有你最喜欢的珍珠酿,这酿酒的珍珠米,都是我叫人特意种的。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那个宴会上,便有八宝鸭子,酱牛肉,还有葱油拌鸡丝……像今天一样。”

  男子说着,拉开了两个凳子,示意池时同周羡入座,然后又扯开了最后一个凳子,自己坐了进去。在他面前得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观澜,是你找人假扮了狼人,叫他们刺伤了池瑛,米郎中是你安排好的,故意引我同池时来雪狼洞的人。今年这里的宝藏,突然之间变得贵重了,也是你捣的鬼。就连死去的赖小兰,也是你……”

  周羡站在原地,一步也未上前,愤怒的看了过去。

  沈观澜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说得没有错。你们是如何发现的呢?先前我在洞里,听到池时说赖小兰想要人追杀她,就觉得很诧异”,他说着,看向了池时,翻了个白眼儿,“虽然我们不对付,但我也不得不承认。”

  “池时,你真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我时常在想,若是你也生在沈家该多好,这样我虽然咱们相看两厌,但我至少也不用同一群蠢货为伍,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作死了。”

  “虽然按道理,我同你应该有抄家灭族不共戴天之仇,不过无所谓,我并不在意那群蝼蚁。说说看,你是怎么知晓的?又是从哪里知晓的。”

  池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回去,“臭虫一个,也好意思嫌弃蝼蚁。我若是生在沈家,那可能出生那一日就掏出族谱,把我的名字给扣下来。”

  沈观澜呵呵一笑,“光说不练假把式,你不是最喜欢说案子么,不如回答我的问题。”

  池时也懒得同他废话,她伸出脚来一勾,勾过来了一把凳子,扶着周羡坐了下来,然后方才说起了案子,“咱们从头说起。”

  “第一个让我生疑的地方,是凶手为何要选在我哥哥在场的时候杀死孙雪?视他如空气一般,仿佛一早就知晓了,他见血就晕。在我哥哥死命拉住了他的时候,他不选择直接将他杀死。”

  “而是轻轻地划伤我哥哥的手臂,温柔得简直不可思议。当时我就在想,凶手或者说幕后主使的人,是知晓我哥哥病情,并不想要他死的人。”

  沈观澜竖起了大拇指,“池瑛有相公之才,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栋梁,这样的人,怎么能死?”

  池时见他故作凛然,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第二个,便是米郎中给我们的羊皮卷。”

  池时说着,从怀中掏出了羊皮卷,放到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

  “当时我亲眼瞧见,米郎中是从药柜的抽屉里,拿出来的这个羊皮地图。若是他一直放在那里许多年,甚至说在月圆之夜上山的时日起,他便把羊皮卷放在那里,那个羊皮卷也会沾上重重的药味。”

  “可是我在马车上闻了,这个羊皮卷并没有什么药味不说,还有一股子箱笼里防蛀虫的香料的味道。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米郎中知晓那个时间会有人来问雪狼洞的事情。”

  “他临时从自己的箱笼里,把这个羊皮地图取了出来,放在了这个抽屉里,就等着给我们,让我们按照你所期望的,来到这里。”

  沈观澜啪啪啪的鼓起掌来,“鄢颇老矣!米郎中以前在军中的时候,明明威名远扬,是个厉害角色,现在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办事相当不仔细。”

  “你还没有说我觉得最有意思的那一句,赖小兰想要人追杀她?你为何那么说呢?”

  池时竖起了三根手指头,“第三,赖小兰的行为,不合常理。一个小孩子得了巨宝,在那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最正常的做法,是走到相邻中同她亲近的人身边,然后混在大部队中,一起下山去。”

  “可是赖小兰一个小姑娘,黑漆漆的夜里,自己缩在洞中不下山,一直等到有人天神交战之后,再折返回来杀人夺宝,方才开始朝着里头跑。”

  “这里已经是尽头了,是一条死路。就那些寻宝的人,掘地三尺的个性,不可能没有人来探索这一块地方,所有的人都知晓,这里是绝境。”

  “可是,赖小兰却还是一直往里头跑。要不是她真的很傻缺,要不就是,她是受人指使的。雪狼洞根本就没有什么厉害的宝藏,赖小兰是同你串通好了的。”

  “那个同往年大大不一样的宝藏,也是你提前放好,告诉了赖小兰在哪里,让她成为这个幸运儿的。她之所以拼命的往里头跑,是希望当时就在洞穴里的人,来救她。”

  “只可惜,这世间大部分的人都瞎了眼。赖小兰在你眼中,不过是一个连河都没有过的卒子罢了。”

  沈观澜笑了出声,给了池时一个赞赏的眼神,“那么你不如再猜猜,我费尽周折,叫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说着,眼神放空了朝着池时同周羡的来路看了过去,“阿羡,我所向往的大梁,就要实现了呢,你怎么不但不为我高兴,反而像是要哭了呢……”

第四九五章 周羡的毒

  周羡猛地的抬起头来,他看向了沈观澜,拳头握得紧紧地,他的手高高的举起,想要捶在桌子上,可余光看到那些熟悉的菜色时,到底泄了气。

  他将手放了在了自己的腿上,虽然没有任何的动作,手背上的青筋却是根根暴起,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着,明明先前池时上金疮药的那一瞬间,已经疼过了。

  可是这会儿功夫,却像是伤口上洒了盐,整个渗透进了皮肉中去一般。

  “因为你所向往的大梁,根本就不会到来。观澜,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句戏言而已。我以为粉饰太平就可以了,不管阿时怎么明里暗里的提示我,我都装聋作哑,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周羡说着,睫毛轻颤,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明明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么?”

  沈观澜肯定的点了点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我一辈子都欠你的。”

  沈观澜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粉饰太平?”

  “不,被你瞧见的太平,不过是冰山的一角而已。是不是很可笑,世人都说是我救了楚王殿下的性命,我是楚王的恩人。可他们不知道,周羡你的毒,根本就是我下的。”

  沈观澜说着,神色飘忽起来,这是他压在心底里许多年的秘密,他以为自己在说出来的时候,会激动异常,会如释重负,可奇怪的是,这些都没有,他反倒有些茫茫然起来。

  他还记得,头一回见到周羡的时候,是在张皇后的生辰宴上。

  沈家作为后族,自然是来了不少人。

  沈观澜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正襟危坐,抿着嘴唇听着身旁的人,舔着脸笑着,夸赞他公子润如玉,郎君世无双。日后整个沈家,都会在他沈观澜的手中,发扬光大。

  他心中颇为不耐烦,脸上却是不显,这些人,连说话都不会。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穷人,走在路上捡了一个大字儿,便逢人炫耀,来回的说。

  这些人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些自以为是的好话,见了些有地位的公子,便叽叽喳喳的学舌一通,乏味至极。

  不光是周围的人,虽然还是一个小孩,沈观澜却已经觉得,他的人生乏味至极。

  他想着,抬起头来,看向了坐在上坐的新皇帝周渊,他看上去有些战战兢兢的,每隔一小会儿,便会挪动一下自己的身子,局促到不行。

  沈观澜敢肯定,若非他是国君,不能哭,这个人怕不是早就已经嗷嗷的哭了……

  他想着,不由得露出了鄙夷之色,正在这个时候,一颗花生米儿迎面飞来,直直的打在了他的额头了。

  沈观澜出身贵胄,哪里受过这般罪,瞬间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你干什么?”

  坐在周渊旁边的周羡,晃着小脚丫子,像是一只凶恶的老虎似的,跃跃欲试的在手中颠簸着一捧花生米,“再看把你眼珠子抠掉。年纪也不小了,听了旁人的几句话,都恨不得飘天上了。”

  “你若是记不住的话,我让你记住了,这大梁他是姓周的,不是姓沈的。你父亲没有教过你不可冒犯天颜?”

  沈观澜一愣,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说话的那个人,不过只有五岁而已,声音里还带着一股子奶气。虽然很凶恶,但他还是头一回觉得进宫有趣起来。

  他知道,这个人是楚王周羡。

  沈观澜回忆着,看向了周羡同池时,他说的话,宛若平地惊雷,可这两个人,却是眼皮子都没有眨巴一下,好似他说的这些话,远不如雪狼洞的坍塌来得一半震撼。

  沈观澜一惊,“你们早就知道了?”

  他说着,不敢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你一早就知道了么?阿羡?知晓当年,下毒要毒杀你哥哥,最后却被你挡了的那个人是我?”

  周羡轻叹了一口气,“是的,我一早就知晓了。可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么?那一年我学骑马,那匹马被人做了手脚,发了疯一般的跑。我年纪小,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吓了一大跳。”

  “是你果断的跑过来救我,为此你摔断了腿,在床榻上躺了三个月。”

  “我小时候调皮,把张皇后的头发偷偷的剪断了好些。是你替我挨骂罚跪……像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我当时,恨过你,可我知晓,你也是被沈家的人利用了,你……”

  沈观澜自嘲的笑了笑,打断了周羡的话。

  “那又如何呢?你之所以中毒,千真万确是我害的,倘若你没有遇到池时,没有找到程非救你,你现在已经是一抷黄土了。所以,周羡,我欠你的。”

  沈观澜说着,视线有些模糊了起来。

  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这么喜欢回忆往事的人。

  他生在沈家,一个权欲熏心,每日里便想着如何争权夺利的家族里。十来岁的少年郎,最是反骨叛逆,所以周羡在宴会上,一颗花生米集中他的额头的时候。他便认定了,这个人会成为了他独一无二的朋友。

  沈观澜想着,这个世上大约没有人比他更讨厌沈家那股子腐朽的气息,那股子随意安排别人命运的自以为是。他不想继承沈家,于是开始学医学毒。

  他在这一道上,的确是很有天赋。

  虽然不赞同,可是沈家人眼中,你便是想要做一个铲屎的,那也都要拜在最厉害的铲屎名师门下。母亲托付了舅父,请了江湖名师过来,教他学习毒术。

  他沉浸其中,甚至周羡中的那种毒药,便是他配置的。

  只是毒药易配,解药难寻。

  “周羡中的毒药,根本就是你弄出来的吧。”

  沈观澜一愣,他惊讶的看向了池时,若不是他听得出是池时的声音,他甚至要以为,是自己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池时说着,静静地看向了沈观澜,“虽然我对于毒药之术并不精通,但没有办法,谁叫我的师父还有师兄,都是举世无双的神医。没有吃过猪肉,我还是见过两只老猪满地跑的。”

  “你虽然有天分,可惜你的师父死得早,带你走的又不是正道。以你当年的本事,根本就没有越过太医,给周羡弄什么以毒攻毒的平衡法术。”

  “不光是如此。虽然周羡同你是朋友,但是他是楚王,周渊有多护犊子,整个大梁人都看在眼里。你那会儿才多大?有个几斤几两?以毒攻毒那般凶险,周渊为何要把他弟弟的小命,寄托在你的身上。”

  “只有一种可能性,那个毒本身就是你整出来的。你知道他中的是哪几种毒,虽然不能解,但可以相互克制。只可惜,你只学了个半吊子。”

第四九六章 我的国君

  池时说着,轻轻的拍了拍周羡的肩膀。

  “我带周羡去见程非,程非也是这般说的,当年周羡初初中毒,本来轻松可解。可惜有的人以毒攻毒,将他身体里的毒性变得复杂无比,再要解起来,就困难无比。”

  “周羡不怪你,是他的事情。你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可知晓,天下有那么多毒,沈家手中有那么多人,为何非要你端了你做出来的毒药,来毒死他们兄弟么?”

  沈观澜一愣,“为什么?”

  他也问过父亲这个问题,可回答他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从此父母兄弟,恩断义绝。

  “很简单。沈家是张皇后的母族,你们一家早有异心,日后是要支持张玉的儿子做皇帝的。那么身为沈家未来家主,你怎么可以同自己的敌人,成为最好的朋友?”

  “你不管是杀了周渊,还是周羡,势必从此形同水火,他日战场相遇,也不至于因为动了恻隐之心,而坏了大事。”

  池时说着,有些唏嘘。

  “人都说沈家人冷酷无情,我看也未必如此。张玉乃是敌国公主,虽然被送回来之后使了手段使得自己过了明路。但是沈家人要想杀了她以绝后患,有一万种办法,可是他们没有。”

  “沈家老三私造官银案一出,被判了秋后处决。沈家人表面壮士断腕,同他划清界限,立马就寻了人跳出来,想要用汝南王府的免死金牌,救他一命。”

  “再到你,虽然你面上同沈家并无往来。可是周羡病愈回京之后,你作为给他治病的郎中,已经失去了意义不说。当年周羡中的是你的毒这件事,还有可能被程非戳穿。”

  “于是沈家立马安排了钩吻,应该说你庶出的弟弟木桐。用当时地下河道试毒案,来证明你同沈家已经彻底决裂,你是站在周羡这一边的。然后才有了你同赵兰汀的亲事。”

  池时说着,异常的平静。

  “再到方春梁案,方春梁泄洪之后,心中愧疚难当。他在玲珑山庄,找到了一块石头板。上头写着,玲珑山庄的主人,协同他的弟子,用活人试毒。”

  “玲珑山庄的主人,便是你的师父。而他那个一起用活人试毒的弟子,就是你不是么?”

  沈观澜听着,越发的惊讶,随即自嘲的摇了摇头。

  “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原来你们一早就知晓了。我早年不懂事,同师父一起,的确是拿活人试过药。后来,周羡中了毒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拿人试药了。”

  “地下河道里的人,的确是钩吻杀的,同我没有什么干系。”

  池时摇了摇头,“即便我说了你很多不好的话,可是周羡,却是一无既往的相信你,因为他想要给你机会,让你不至于万劫不复。”

  “你要娶赵兰汀,周羡高兴得不得了,给你选宅院,又给你四处搜罗聘礼。赵兰汀腹中的孩子尚未出世,他便已经找银楼开始打金项圈了。”

  “他在为他唯一的朋友沈观澜要做父亲了而感到高兴,而你呢?你在做什么?你说沈家人高高在上,喜欢安排你的命运,喜欢安排别人的命运。”

  “你说拿人试药是歧途,你再也没有走过。可你拿着赖小兰的命,拿着时雨,瓜婶还有孙雪的命来测试人性,把我们引到这里,同你拿人试药又要什么区别呢?”

  “你同你厌恶,背弃的沈家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观澜猛地站起了身,他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复又坐了下来,眼前视乎越发的看不清楚了。

  沈观澜想了想,“是吧,骨子里流着的就是这样的血,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我心中清清楚楚,人本身就有三六九等,有的人聪明又识大局,有的人就如同蝼蚁一般,只剩下贪婪。一个金冠而已,就会让人自相残杀,争个你死我活。”

  “就好像有的人,仗着自己先出生,明明废物得一塌糊涂,却靠着吸着弟弟的血而苟活到现在。就这样的人,还要做国君。”

  “大梁朝臣的眼睛,都叫屎给糊住了么?我梦中的大梁,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张玉的儿子胆小怯懦,怎么能当皇帝?”

  “周渊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这样的人又怎么令人信服?明明周羡你……”

  周羡听到这里,愤怒的打断了沈观澜的话,“沈观澜!”

  沈观澜却是笑了,“我记得小时候,我同你说我梦中的大梁的时候,你也是这般模样。”

  他说着有些落寞的低下了头,“大人们的记性,真的很差。沈家人也好,其他的人也好,都忘记了,我的梦想,不是要当什么药师,而是去做国君的左膀右臂。”

  “只是张玉的儿子也好,周渊也罢,这样的君主,不配我献上自己的忠诚。”

  周羡听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对话,他同沈观澜在小的时候,便有过一次。有且仅有一次。

  那一日京城里下了大雪,像是今日一般,他骑了马同沈观澜一起出城打野鸡,虽然野鸡毛都没有看到一根,却是在山顶上看到了无比瑰丽的日出。

  太阳冲破云霄,落下金光,让先前还一片的雪白的世界,瞬间像是镀了金一样,仿佛置身处地于一个崭新的世界,一瞬间看遍了沧海桑田。

  他激动得嗷嗷了好几嗓子,在沈观澜问道第三遍的时候,他方才听见。

  他说,“阿羡,你为什么不自己做皇帝呢?你样样都比他强,不管是御下,还是治国的想法,甚至连宫斗,你都能比他活得久。”

  “周渊若是没有你的庇护,根本就没有办法坐稳那个位置。你若是想当皇帝,我便拿回沈家,斩杀张玉母子,让整个沈家倒戈于你,不服者诛之。”

  “不光是我有这样的想法,我知道崔家,也是这样想的。你做皇帝一定是有道明君,能征善战平定天下,锐意革新。到时候我就是你的沈相,咱们两个人一起。”

  “你爹在位时的大梁,就像是下雪之后的大梁,而你做国君的大梁,便是太阳升起的崭新的大梁!”

  当时他气得满脸通红,胸膛高低起伏着,憋了许久,愤怒出声,“沈观澜!”

第四九七章 一厢情愿

  今时往日,仿佛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周羡摇了摇头,“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而且,哥哥会是一位有道明君。所谓的关于崭新的大梁的约定,不过都是你的一己之念罢了。”

  “我以为我们能做一辈子朋友的。楚王府满大梁的查案,阿时是仵作,我来做推官,你辨药草,徐青冥来画现场,还有陶熏,他是一个做神捕的好料子。”

  沈观澜一愣,过了许久,方才摇了摇头,“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说着,目光悠远的朝着京城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会儿功夫,陛下应该已经吃了赵兰汀带进宫去的杏仁酥,直接驾崩了。他一死了之后,你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大梁的国君,无人能够同你争锋。”

  “而我……”

  沈观澜正说着,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幽怨的视线,他循着那目光看了过去,只见池时蹲在墙角根那里,朝着他翻了一个白眼儿。

  然后像是不解气一般,又朝着周羡翻了个白眼儿。

  “我说你们,差不多行了。尤其是你沈观澜,你一没有考取状元,二没做出什么功在千秋的伟业,三甚至没有任何的才名……才都没得,你道理是哪里来的这么多怀才不遇?”

  沈观澜脸一囧,僵硬在了原地。

  “吹牛谁不会?我还说只要我池时想,我一定能够拳打赵相,脚踢姜尚书,手撕关老将军,舌战满朝大儒呢……唉,可惜这天下人只配我池时发挥一根小指头的实力……”

  池时说着,忧伤的摇了摇头,“没有办法,我只好随随便便的活着,只活成了第一仵作罢了。在我面前说怀才不遇,你这不只是鲁班门前抡大斧,你这是女娲面前捏泥人呢!”

  见沈观澜要反驳,池时陡然正色。

  “你不是说了么?崔家也是如此。可你瞅瞅崔家人是如何做的呢?崔江晏考中的进士,做了朝廷命官。崔家所有的人,不论君主是谁,都兢兢业业的做着他们所认为的利国利民之事。”

  “就算你真有远超过崔江晏的才学又如何?你都做了什么?拿寻常百姓试药?用钱财引诱他人厮杀?让自己的妻儿为了你所谓的抱负去弑君,丢了自己的小命?”

  池时说着,冷笑出声,“说到这里,我都忍不住夸赞自己了。看我池时只发挥了一个小指头的本领,都能够慧眼识猪,从见你第一面起,就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周羡上辈子到底是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错,这辈子才要遇到你这么自以为是的人。”

  她说到这里,走到了桌子边,扯了一把椅子,大喇喇的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才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沈观澜。

  那模样活像是在青楼里的嫖客,让妈妈唤了一堆女儿来,任其挑选。

  沈观澜瞧着,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衣衫,他眉毛竖起,愤怒的看向了池时,“池时,你不要仗着周羡喜欢你,你便在这里羞辱于我。若非你救了周羡一命,我一早就毒死了你。”

  “女子出仕,干预朝政,这是祸国殃民之兆!周羡才华洋溢,明明可以做明君,但是因为有周渊在,他顾及着那是他的哥哥,没有办法做出弑君的事情来。”

  “即便是他不理解,天下人唾骂我,那又如何?等到大梁日后成了太平盛世,第一强国,史书上都会赞扬我,幸沈观澜弑君渊,梁方得盖世明君。”

  池时啧啧了几声,“我瞧着你这个人细皮嫩肉的,成日同毒药打交道,实在是太可惜了。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去楚馆里做小倌。”

  “即便是周羡不理解,天下人唾骂我,那又如何?等到楚馆日后成了温柔乡,美人冢,整个梁人都会赞扬我,幸池时卖了沈观澜,梁方得第一小倌……”

  沈观澜一愣,池时言语轻佻,却像是一击重锤,直接击打在他的心里。

  “我……”

  过了许久,他方才有些恍惚的说道,“我真的错了么?我……我只是欠了阿羡的,我想要把我认为的,最好的的东西,送给他,补偿给他。”

  “天下,明明他比周渊强得多,为何他不能得到天下?我错了么?”

  周羡叹了口气,“观澜……”

  沈观澜抬起头来,看了周羡一眼,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我……”

  “池时说得对,我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强人所难罢了。可是,这是我这一生,唯一想做的事情了。”

  那石雕狼举着的火把跳跃了起来,屋子里的光一闪一闪的,像是有一阵幽幽地吹了过来。

  沈观澜伸出手来,揉了揉眼睛,手上湿润润的,全都是水,他竟然哭了。

  他想着,猛烈得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好似要把自己的心肝肺全都咳出来一般,他用力的憋红了脸,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周羡见状,猛地跃起,背上伤口瞬间撕裂开来,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时,你身上可有解毒药?观澜可能服了毒。”

  池时皱了皱眉,果断的拿出了一个药瓶,倒了一颗,塞进了沈观澜的嘴中。

  沈观澜却是摇了摇头,“已经晚了。这是我最新做的毒,厉害得很,便是程非的药,都解不开的。周渊死了,我不能活着,不然的话,旁人要说是阿羡弑兄了。”

  “阿羡……我也很想做楚王府的药师,同你一起查案子。真好啊……”

  他说着,身子一颤,蹲在了地上,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周羡忙凑了过去,一把扶住了他,“我们现在立刻出去寻太医。你不会杀我,是以这里一定有出路,我背着你,我们一起出去,你犯了大错,害死了人,应该蹲大狱,等我去给你送饭的时候……”

  沈观澜笑了笑,“再往里头走,便到了一个墓穴了,墓穴里头,有出路。不过等你寻摸出去,已经是明日早晨了。这样,你就赶不回去,救周渊了。对不起,阿羡……”

  “是我让你陷入了两难之地,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了。这毒是我自己下的,我还能不知道么?我就快要死了。”

  “等去了地底下,我再去同周渊道歉。”

  池时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又自说自话了不是?人周渊活得好好的呢!你去了地底下,见不着他的。”

第四九八章 观澜之死

  沈观澜听着,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什么都没有说。

  人死了,就会变得冰冰凉的,沈观澜知晓,自己就快要死了,因为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体温好似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整个世界都变得黑暗而冰冷起来。

  耳朵里亦是嗡嗡作响,他知道周羡同池时一定在说话,他听到了声音,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回望自己的一生,他的的确确如同池时所言,没有做过任何一件有益于天下的好事。那些所谓的抱负,所谓的天下,都仿佛是一个人,在痴人说梦。

  没错,就是痴人说梦。

  在遇到周羡之前,他每日都在嫌恶这个世界,配不上他;在选择了做药师之后,他便一心研究毒药,完全放弃了沈家;在毒害了周羡之后,他又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豁出了性命,也要救他。

  若是周羡死了,他便给他披麻戴孝,摔盆端牌,然后一头撞死在他的大墓之前。

  再后来周羡好了,沈家倒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

  他娶了赵兰汀……

  沈观澜想着,赵兰汀生得什么模样,他都好像记不得清了。只知道她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与仰慕。在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沈家继承人,在他说着家国梦想政治抱负的时候,周围的人眼光便是这样的。

  他试过了,去做一个好的丈夫,去做一个好的父亲,可是他不行。

  他沈观澜的一生,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条道走到黑,永远没有所谓的中庸与平衡,一个阶段只能够耗尽所有的心血做一件事情。

  周羡好了,他不需要做药师了。

  沈观澜的这些年,一直都是围绕着周羡的,他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记得自己坐在小楼之上,推开了窗子,在那一瞬间,见到了万丈金光。

  纵使多年过去,已经是物是人非,可是太阳照耀的世界,一直都在那里,从来都没有改变。他觉得,自己又想起了同周羡一道儿去打野鸡的那一天……

  想起了那一日他们说起治理天下时,默契的相视一笑,同对着大山叫喊要为大梁百姓谋福祉,让大梁天下太平时,那如出一辙的激动与坚定。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正确的路。

  可不想,却是误入了歧途。

  沈观澜知晓,他已经快要死了。

  周羡握着他的手,就像是小时候,胖乎乎的楚王殿下,啪的一声,握住了他的手,差点儿没有把他的十根手指头都捏碎了去,“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说,“嗯,唯一的朋友。”

  可是他,不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

  池时看着闭上了眼睛的沈观澜,轻叹了一口气。

  她等了许久,方才拍了拍周羡的肩膀,“他已经死了。咱们走罢,你哥哥还在外头,等着我们。赵兰汀虽然及时悬崖勒马,但今日的日子,怕不是举步维艰。”

  “楚王府便是她的后盾,这是你能够为沈观澜做的最好的事了。”

  那日在城南遇到赵兰汀,她便觉得十分的不对劲。

  当时的赵兰汀,分明就是甩开了身边老嬷嬷,有话要对他们说。她明显的表达了两个意思,一他们不要出城去雪狼洞,二希望周羡能够进宫。

  虽然当时池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更加不知道沈观澜这个奇葩钻了什么牛角尖,整出这么一档子破事来,但是她知晓,宫中有事发生,赵兰汀是知情人。

  而且,他们来城南,是因为池瑛出了事,临死才跑过来的。而赵兰汀却是在那里蹲他们,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雪狼洞引发的三条人命案,都是有人给他们摆的局。

  要引他们离开京城,要让周羡今夜进不了宫,以免阻拦宫中变故。

  池时想着,眯了眯眼睛。

  她同周羡若是不将计就计的出城,那么幕后之人,一定会改变计划。这一回赵兰汀能够过来提醒,下一回可不一定了,毕竟敌人在暗,他们在明。

  于是,她同周羡果断的装聋作哑,只当不知道,却是安排了常康和阴山偷偷的折回去,告知赵相此事。有赵相在,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周渊发生什么变故的。

  周羡揉揉眼睛,站了起身,将披风解了下来,将沈观澜的脸,盖了起来。

  “人总是很矛盾,我知晓观澜做了很多错事,按照大梁律,他罪当死。可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以前我们兄弟在宫中生存举步维艰,观澜总是忤逆他的父亲,来帮助我。”

  “我中毒了之后,楚王府的烟囱里,永远都冒着古古怪怪的黑烟,观澜小楼的灯,半夜都还是亮着的。甚至有好几回,他都自己试药,险些丢了半条性命。”

  “他要杀死我哥哥,我应该怪他的。我身为楚王,面对杀人凶手,应该果断说上一句死有余辜的。可是……”

  周羡说着,所有的话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说道:“若是当年,我中毒之事,同他无关该有多好。那观澜……”

  池时一听,打断了他,“要是你中的毒不是他下的,首先,你早就一命呜呼了,成了一堆白骨;其次,他是姓沈的,同其他姓沈的一道儿,被抄家灭族,早就死了。”

  “这么算来,老天爷还是厚待你们了。”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山洞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起来。

  池时赶忙走了过去,一把扶住了周羡。山壁上的石头灰,簌簌的落了下来,那只叼着火把的石头狼咔嚓一声,裂出了一条大缝来。

  等震动平息,外头立马传来了一阵带着哭腔的声音。

  “阿羡阿羡!你怎么样,死了没有?哥哥这就来救你了!常康你愣着做什么啊,还不快点刨!你这弄的什么火药,炸个山都炸不开!”

  紧接着就是常康的破铜锣嗓子,“陛下,你说得轻松,要不你来刨?再说了,为什么要用刨的,应该说用挖的,狗才喜欢刨!”

  周渊带着哭腔的声音,越发的近了,“你才知道,你是个傻狗!我的阿羡,就是天下第一善良,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都不告诉你,怕伤害了你的自尊心!”

  “你给我起开,我自己挖!阿羡阿羡,你怎么样啊?阿时阿时,你听到了吗?就算你们想要冥婚,那也不能不让哥哥参加啊!”

  周羡同池时对视了一眼,不想应声是怎么回事!

  他有这样的哥哥还有小厮,居然还是上天厚待的结果!

  池时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沈观澜,喂!怎么突然觉得你想的没有错,大梁有这样的皇帝,感觉随时都要完蛋了是怎么回事!

第四九九章 我的弟弟

  就在他们犹豫之际,只听得噗的一声,那好好的山洞破了一个小窟窿,一个大大的脑袋快速的伸了进来。

  周渊裂开嘴,露出了大大的白牙,一见二人,欣喜若狂,“哈哈,太好了,阿羡,阿时,你们都还活着!我就知道,好人一定长命!”

  他说着眼睛一瞟,瞟到了周羡破烂的衣衫,和满是血迹的背,顿时又惊呼出声,“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快,阿羡受了伤,太医呢!”

  池时眼皮子跳了跳,下一秒就听到常康在后头说道,“陛下,你堵在前头,我们怎么刨啊!不是,怎么挖啊!”

  周渊幡然醒悟点了点头,往后一缩,然后又是一阵惊呼,“糟了糟了!朕的脖子卡住了!”

  ……

  池时觉得,以周渊为圆心,方圆一百里现在都鸦雀无声。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颗大脑袋走了过去,对着他周围的山壁就是一掌。余光一瞟,周渊伸着脖子,大呼小叫的,她掌风袭来,这人竟然没有半点惧意。

  他一动不动的,好似从来都没有想过,沈观澜想让周羡当皇帝,能给他下毒;她池时会不会为了让周羡当皇帝,在这个最好的时机里,对着他的脑门拍上一掌,让他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