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成年之后,宋喜在宋元青面前掉眼泪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像现在这般,哭得撕心裂肺,她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剖出来,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肉都在疼。

  为什么宋元青会瘦这么多?

  他是不是吃苦了?

  是不是有人刁难他了?

  她能为他做点儿什么?

  宋喜恨不能用自己的命来换宋元青平安无事。

  宋元青一边默默的流泪,一边像是小时候一样,伸手轻拍着宋喜的后背,轻声说:“不哭,没事儿,爸没事儿。”

  宋喜一贯要强,也只有在宋元青面前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当个孩子。

  她哭到说不出话,双手无意识的抓紧宋元青的衬衫,宋喜在心里已经问了无数遍:爸,我怎样才能带你出去?

  宋元青一直抚着宋喜的后脑,边哄边道:“听话,不哭了,上面有摄像头,有人在看。”

  宋喜一动没动,窝在宋元青怀里,她拼命忍住眼泪,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声音道:“爸,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宋元青心疼又爱惜的用脸颊蹭着宋喜的头顶,低声回道:“爸只要你好好的。”

  宋喜闭着眼睛,用力咬紧牙关,忍到浑身打摆子,瑟瑟颤抖。

  宋元青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不哭了,我有话跟你说,时间不多,你仔细听着。”

  宋喜生怕错过宋元青的任何嘱咐,所以哪怕她现在心如刀绞,也得立马收回所有情绪,抹了眼泪,抬着红肿的双眼,看着他道:“你说。”

  宋元青拉着她走到座椅处,父女俩面对面坐着,手牵着手,他开口的第一句是:“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宋喜强忍心酸,抿着唇摇头,“没有。”

  宋元青又问:“乔治笙对你怎么样?他有没有为难你?”

  此话一出,宋喜的第一反应是偷着瞄了眼右上角的摄像头,宋元青明白她的意思,开口道:“他们只能看,听不见。”

  宋喜安下心,出声回道:“爸,你不用担心我,乔治笙对我挺好的。”

  宋元青盯着宋喜的脸,像是努力要从她脸上看出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他说:“我虽然对乔治笙不熟,但乔家人我也打交道很多年,姓乔的做事儿,就没有一个不绝的,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与虎谋皮,让你跟乔治笙扯上关系。”

第81章 我等你回家

  宋喜安慰说:“我跟乔治笙也打了交道,他说话算话,这次也是他帮忙送我进来看你。”

  宋元青说:“他爸当年有把柄落在我手上,我现在出不去,外面又有太多人想打你的主意,我要不给你找个强硬的靠山,你就有危险了。我能想到他对你是什么态度,只要他不太过分,你别跟他撕破脸,如今放眼整个夜城,只有他能保你。”

  宋喜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跟他撕破脸的。”

  说完,宋喜稍稍用力握紧宋元青的手,强忍着眼眶瞬间的发烫,出声问:“爸,我想你,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只见宋元青眼眶中的眼泪瞬间滚落,用力回握宋喜的手,他停顿了十秒有余,在此期间,宋喜已经猜到了什么,再次咬破内唇,满嘴的血腥却冲不散内心的惶恐和悲伤。

  宋元青张嘴,先提了一口气,随即谆谆的口吻说道:“小喜,你听我说,不管发生任何事儿,我是说任何事情,首先要保全自己,听见了吗?”

  宋喜痛苦到闭上双眼,想点头,但脖颈不听话,怎么都弯不下去。

  宋元青见状,捏着她的手催促,“你听没听见?”

  宋喜摇头,眼泪掉在桌上,一颗颗的圆点,像是梅雨季节猝不及防落下的大颗雨滴。

  宋元青满眼心疼,他对宋喜说:“你要是这样想,我还周旋什么?你有个三长两短,我真的不用活了。”

  宋喜俯下身,将脸埋在宋元青手背上,宋元青反手摸着她的脸,摸到的是一片潮湿和温热。

  五十多岁的男人,半生官场生涯,见惯了各路人的俯首拍马,他从来都是从容应对,却唯独在宋喜面前,他哭红了双眼,极压抑的声音对她说:“小喜,是爸爸没有照顾好你,你怪我吗?”

  宋喜整张脸都在宋元青的手心之中,肩头颤抖,她哭着摇头。

  宋元青低声道:“你是爸爸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也是我拼命想要保护的人,我每天都在想,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会不会挨人欺负?如果你没有我这样的爸爸,现在的生活也就不会这么辛苦……”

  宋喜觉的,人心疼到一定的极限,就像是从地狱里走了一遭,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慢慢抬起头,她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同样泪流满脸的宋元青,坚强是一种选择,正如宋喜此时此刻。

  她张开唇瓣,慢慢吐纳,待到情绪稍微平和,她开口说道:“爸,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就是我姓宋,我爸是宋元青,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的生活,我不会给你丢脸……”

  费劲儿咽下口水,宋喜问:“你说吧,多久?多久我都在外面等着你。”

  宋喜瞬间的坚强,让宋元青眼中露出璀璨的星光,那是欣慰,也是感伤。

  喉结上下滚动,宋元青道:“七年或者八年,最长也就是八年。”

  宋喜的心不知是麻木还是刀枪不入,这一刻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她只是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好,我等着你。”

  宋元青说:“我跟乔治笙说好了,从今天开始,往后的三年,除非你不想跟他在一起,不然他不能不照顾你。就像你说的,乔治笙说话还算讲信用,把你交给他,确实是爸爸的无奈之举,你就当他是个保护伞,不想接触就不要接触。”

  顿了顿,他继续道:“再过几天,上面会宣判对我的处罚,到时候外界一定会吵得沸沸扬扬,你要是不想听,就暂时别去医院了,在家休息一阵儿。”

  宋喜完全不在意这些,她拉着宋元青的手,红着眼睛,低声问道:“爸,你真的贪污了吗?”

  宋元青下意识的垂下视线,慢了几秒才出声回道:“这些事儿你都别管,相信爸,爸答应你,你绝对不会在外面等八年。”

  宋喜是宋元青教出来的,虽然远不及宋元青精明,但总算是学到了一些皮毛,宋喜觉的宋元青是话里有话。

  沉默片刻,她又换了一个问题,“是谁举报的,你总知道吧?”

  宋元青很快摇头,“不知道。”

  说罢,不待宋喜细问,他主动说:“我现在虽然在里面,但乔家也要忌惮我,所以不用怕乔治笙,他要是敢欺负你一下,你打给程德清,最近岄州那边也派了人给我带话,说你跟乔治笙一起去了,程德清也在探我的口风,我没说破,但程德清会照顾你,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随时联系他。“

  宋喜点头,宋元青说完了要嘱咐的话,他深深地,带着无限心疼和宠溺的目光望着宋喜,半晌才道:“你今年二十五,爸都怕再出去的时候,你婚都结了,估计孩子都能喊我外公了。”

  宋喜窝心,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她努力勾起唇角说道:“我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不着急结婚,什么时候你出来了,我再结。”

  宋元青笑说:“那不成老姑娘了?我可不能耽误我女儿的婚姻大事,爸在里面,也不影响你在外面谈恋爱,如果遇到不错的对象,打算结婚,就带过来让我看看。”

  宋喜边流泪边笑:“那我以后真是山高皇帝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爱干嘛干嘛。”

  两人说着说着笑起来,就像是以前在家的时候一样,宋喜有极短的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她太久没看到宋元青,只想专心跟他聊天,直到房门被人敲响,推开。

  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立在门口,说:“二十分钟到了。”

  宋元青握着宋喜的手一紧,“小喜,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有任何事儿找爸爸。”

  无论他位高权重还是身陷囹圄,一句有任何事儿找爸爸,这是宋元青作为父亲的承诺。

  二十五年来,他一直是宋喜的天,如今连天都不再光明,宋元青剩下的唯有浓浓的不舍和不甘。

  宋喜看有人进来要带走宋元青,她慌了,一手紧紧地拽着宋元青,另一手忙乱的从包中翻出礼盒,盒子打开,是一块儿银色的腕表,符合宋元青的年纪,低调。

  宋喜亲手把腕表戴在宋元青手腕处,强忍泪水,垂着视线说道:“想我的时候看看表,我在等你回家。”

第82章 从此往后,无家可归

  分别的场面没有惊天动地,即便宋喜明知道,此次一别,往后时光漫长,她再不可能每天下班都见到宋元青,一扇巨大的铁门,将他们父女二人生生隔开。

  她目送他离开,甚至朝他努力勾起唇角,微笑。

  宋元青也回以最熟悉的笑容,伸手点了点表盘,示意他会想她的。在外人面前,他们默契的将痛苦藏于心底,表露在外的,永远是让人嫉妒的大气与从容。

  一名工作人员带着宋元青往走廊里面走,另一人带着宋喜往外出,同一条走廊,背道而驰。

  宋喜往前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住回头,她看到的是同样驻足凝视她的宋元青,两人目光相对,宋喜瞬间眉头一蹙,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宋元青红着眼睛说:“走吧。”

  宋喜开口,压着哽咽回道:“等我来看你。”

  宋元青点头,宋喜扭过身,快步往外,似是仓皇出逃,她不敢给自己一丝一毫迟疑的机会,不然她怕自己犯法,会拼命想要带宋元青逃出那个鬼地方。

  一路疾步向外,很快宋喜走出来,顾东旭坐在椅子上等候,看见她的身影,立马起身往她的方向迎。

  宋喜微垂着视线,一声不吭,顾东旭也什么都没问,两人前后脚出了楼口,外面已经黑了,在快走到车前的时候,宋喜忽然拽过顾东旭,用她的后背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

  顾东旭感觉到,宋喜在用力抓着他的t恤,脑门抵在他背后,她明明那么想放声大哭,可就连大哭的权利都被剥夺,只能像是小动物一样,不停地发出低声呜咽,伴随着明显的痛苦。

  顾东旭没有转身,也没有安慰,就这么柱子似的站着。

  他明白宋喜这一刻最想要的是什么,她不想让人看见她在哭,那他挡着就好了。

  宋喜原地哭了一分钟,到底是把内心的酸涩和愤懑化作眼泪流出,这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顾东旭从兜里掏出一包现买的面巾纸,宋喜接过,先擤鼻涕,后擦眼泪。

  “去哪儿?”

  得知她恢复正常,顾东旭转过身,看着宋喜问。

  宋喜闷声说:“我不跟你一起走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顾东旭没吱声,但也没同意。

  宋喜道:“不用怕我想不开,我爸还等着我养老呢,我就想一个人躲起来伤心会儿行不行?”

  当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伤心的时候,那才是真的伤心了。

  顾东旭看着路灯下她哭肿的眼睛,唇瓣开启,轻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有我和胖春呢。”

  宋喜应声:“我知道,等会儿你跟她打声招呼,别让她担心,我就不接她电话了。”

  顾东旭送宋喜去街口打车,宋喜坐上车,待到车门关上,司机问:“去哪儿?”

  宋喜说了个地标,司机开车载她过去。

  到地方下车后,宋喜一个人又往前走了十几分钟,其实她要去的是附近的某小区,夜城中懂政治的人都知道,这座小区里面住的全是官员,相当于政府人员的家属楼。

  别看着外表平淡无奇,就连门口的守卫都是特警便衣,闲杂人等插翅也进不去。

  自打宋元青被带走,这里的房子就空下来了,没人跟宋喜说过,这里不能来住,但她就是这么敏感,一丝一毫的话柄都不给人留,不会让人看笑话。

  出示门卡进入,宋喜缓步绕过小半个绿地花园,站在某单元楼下,这边的楼层都不怎么高,顶层也只有十六层。

  宋喜望着十五楼的窗子,无一例外的黑漆漆,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眼下这个时间,正是万家灯火,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的时候,整栋大楼,也只有一户没有开灯。

  宋喜第一次发现,哪怕是把头仰得这么高,眼泪依旧会顺着眼角流下来,又痒又凉,让人忍不住伸手抹掉。

  宋元青最少要判七年,他最少还有七年不能回家,她眼睁睁的看着家,可却不能回去,唯一的家人都不在家,家还是家吗?

  夏季的夜晚,绿植多的地方总会伴随着虫鸣鸟叫,宋喜孤零零的站在楼下,头仰得那么高,固执又倔强的看着黑灯的一层,任由眼泪流下,放纵自己发出不扰人的啜泣声。

  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站到宋喜头晕目眩,僵硬着脖颈把头抬回原处,眼泪流干了,她却舍不得走。

  一个人溜溜达达在小区里转悠,走累了,宋喜找到一处秋千,坐在上面晃悠两下,想到以前晚上常跟宋元青下来遛弯儿,她坐秋千,他在后面推,眼泪顿时又涌上眼眶。

  流泪分两类:反射性流泪和情感性流泪。在情感性流泪中含蛋白质比反射性流泪多,并且情感性流泪有一种类似止痛剂的化学物质。眼泪中的乳铁蛋白、β-溶素等都具有防卫功能,能抑制细菌生长。此外眼泪的分泌会促进细胞正常的新陈代谢,不让其形成肿瘤。

  宋喜一边流眼泪,一边胡思乱想,她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要去看精神科。

  夜越来越深,原本整个小区有八九成的灯都在亮着,后来渐渐的,一家接一家的关灯,最后,只剩下小区里的路灯还亮着。

  宋喜安静的坐在秋千上,额头靠着右边的铁链,有时候酸涩涌上来,她会默默地流眼泪;但更多的时候,是眼泪流干了,只剩下出神的状态。

  她胆子大,平日里上手术台给人开胸缝心都不怕,更别说是黑,可宋元青总是叨叨她,不要走夜路,也不要黑天在外面晃悠。

  想到曾经的一幕幕,宋喜吸了吸鼻子,只恨不能现在有个鬼跳出来,好像这样宋元青就会立刻出现保护她。

  夜深了,人也静了,整个小区都不见一个人影,宋喜耳边唯剩下微微的风声,她出神的盯着眼前某一处,没有听到脚步声,视线里直接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和半截黑色的休闲西裤。

  来者在她面前两米远的位置站定,宋喜慢慢抬起头,顺势往上看去。

  对上那张背光的模糊面孔,宋喜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乔治笙。

  她没有心情诧异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倒是乔治笙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秋千上的宋喜,沉默片刻,主动开口问道:“还想住这里吗?我可以帮你。”

第83章 三年婚约

  还想住这里吗?

  宋喜只要一想,心底就酸的不行,垂下视线,她摇摇头,不想了。

  乔治笙站在原地,宋喜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她紧抿着唇瓣,嘴里面尽是酸涩的味道。

  过了数秒,宋喜听到乔治笙的声音传来,惯常的没有温度,比公式化还多了些许的冷漠。

  “你爸跟你说了吧?三年,之前那几个月算我送你的,从今天开始,三年为限,我保你人身安全,时间一到,我们离婚,大家两不相欠。”

  能在这种时刻说这种话的人,全世界也就只剩下乔治笙了,如果换第二个,宋喜一定怀疑对方是趁机落井下石,但她对乔治笙‘不偏不倚’,原本就没报任何好感,所以此刻也就没有雪上加霜。

  很快的抬手抹掉眼泪,宋喜抬起头,望着对面的乔治笙说:“我不想老调重弹,往后的三年时间里,我也尽量不给你添麻烦,如果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我就有一个请求。”

  乔治笙双手插在裤袋中,一身黑色在暗夜里显得格外的沉魅,尤其是背光而立,俊美的面孔并不清晰,模糊会让人没有安全感,更平添危险气息。

  宋喜的睫毛上沾了眼泪,更看不清乔治笙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的声音,一个字:“说。”

  宋喜捏紧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戳进肉里,身体上的疼痛让她暂时可以抵御心上的疼,她忍着哽咽道:“我爸不是故意讲条件威胁你,他所有的逼于无奈都是因为我,我不会给你找麻烦,也保证我爸绝对说到做到,希望你能理解一个做父亲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别让他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宋喜说完这番话,掌心早已经疼到麻木。

  她不是爱求人的性子,跟何况是求‘仇人’。

  但是除了乔治笙之外,宋喜不知道还能请谁保宋元青,在夜城还有谁比乔家的势力更大。最重要的是,宋喜怕乔治笙暗地里报复宋元青。

  宋元青让乔治笙窝囊,乔治笙随便想点儿法子,也够如今的宋元青愁,所以宋喜不能不为宋元青打算。

  乔治笙多精明的人,宋喜说完,他立刻就猜到她心中的想法。

  薄唇开启,他出声道:“既然答应了,我就一定不会偷偷摸摸的使绊子,至于其他人有什么想法,不归我管,你让我去保你爸,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宋喜想过,乔治笙未必会答应,但当这些话清楚的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又是另外的一种绝望。

  他的语气没有嘲讽,但内容却是嘲讽的。

  宋喜如鲠在喉,几乎不能直视他。

  略微垂下视线,她偷着咽下涌上嗓子眼儿的酸涩,想要说些什么回复,但大脑一片空白,她努力了好几次,终是沉默不语。

  寂静的夜里,所有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好几倍,宋喜很想让乔治笙快点儿离开,她好痛痛快快的该流泪流泪,该伤心伤心,他在这里,她连最本真的情绪都不能流露。

  也不知道他大晚上跑这儿来干什么,难不成就是通知确认一下,他们的夫妻关系要从今天开始,正式往后顺延三年?

  正想着,乔治笙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我帮不了你爸,就算能帮,我也不会帮,但我答应他会管你,如果你想出国,我可以送你出国。”

  稍顿,他又补了一句:“到了国外,依旧会有人保护你的安全。”

  宋喜果断的摇了摇头,“我不走。”

  宋元青在夜城,她哪儿都不去。

  乔治笙问:“那你有什么要求?”

  宋喜想说,保证宋元青的安全就好,但这样的话先前已经被他否决,她不敢再提,只有低声回道:“我没有要求。”

  说完,她忽然想到什么,抬眼看着他问:“你知道我爸的事儿,什么时候定吗?”

  乔治笙没卖关子,直言回道:“就这几天,不会超过这个星期。”

  宋喜握着秋千铁链的手一紧,微张着唇瓣,小口小口的喘息。

  乔治笙是背光而立,宋喜则是面朝着路灯,因此他清楚看到她煞白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照的。

  他见过很多女人,各式各样,就像是展示柜中的各种酒,单论外表,千秋百态,要论内里,口感不一。

  如果让他用一种酒去形容宋喜,乔治笙脑子里难免转了几道弯儿,第一反应竟然是家里酒柜中,瓶子最漂亮的那一个。

  是啊,单论外表,宋喜当之无愧的‘花瓶’一个,至于口感嘛……乔治笙认真的琢磨了一下,也许元宝说得对,他讨厌宋元青,所以恨屋及乌,但要是实话实说,宋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讨厌,她甚至很识趣儿,每每跟他在一起,都表示绝对不会给他添麻烦。

  乔治笙是有本事解决任何麻烦,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讨厌麻烦,尤其是爱招惹麻烦的女人。就这一点而言,乔治笙还是蛮欣赏宋喜的,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所有的念想都是刹那之间闪过的,乔治笙没有动恻隐之心,只是多了三分耐心,主动开口对宋喜道:“你爸虽然进去了,但他在夜城根基很深,不是什么人说动就能动的。”

  宋喜抬眼看向乔治笙,噙着泪水的眸子中难掩希冀。

  她很信他说的话,仿佛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乔治笙也看懂她眼底的神情,忽然话锋一转,带着轻嘲的口吻道:“我不也被他捏着,他让我往东,我就不能往西。”

  宋喜瞬间又垂下视线,低声回道:“我替我爸跟你说声对不起。”

  乔治笙看她这样,倒也不会欺负一个女人,收回戏谑,他开口说:“我要你的对不起没用,你只要说到做到,以后少给我找麻烦。”

  宋喜已经觉着非常没面子了,但她又能怎么样?跟乔治笙翻脸吗?不能。

  她强迫自己低下僵硬的脖颈,做出一个点头的动作。

  乔治笙淡淡道:“我要回去,你走不走?”

  宋喜这次倒很快,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两人分别时话都没说一句,她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乔治笙没有任何迟疑,转身离开,高大的黑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84章 她不会自杀

  夏季的夜里只有闷热,并不会凉爽,宋喜常年在恒温的医院里面待着,其实是怕热的,但她却能在秋千上坐一整个晚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明知道这样于事无补,可能只是想变着法的作一作,不然这满心的酸愁无处安放,她会疯掉。

  待到天边泛亮,小区里也有清洁人员打扫,宋喜从秋千上起身,再次转到家门口看了一圈,然后从后门出了小区。

  后门有条商业街,没有多繁华,但是很便利,宋喜来到一家小面馆门口,因为时间太早,店里面没有客人,只有老板和老板娘在前台坐着。

  宋喜一夜未睡,眼睛又哭肿了,加之宋元青出事儿之后,她有三四个月都没来过,估计老板两口子一时间没认出她来,面色无异的问道:“吃点儿什么?”

  宋喜低声回道:“牛肉面。”

  “辣椒吃吗?”

  “嗯。”

  宋喜找了处背对人的桌子坐下,要是以前,她跟宋元青一起来吃,都会叮嘱一句:“多辣多醋。”

  今儿是实在不想开口讲话,随便了。

  锅里的水是开的,面下进去很快就煮好了,再浇上一马勺的红烧牛肉,一把葱和香菜。

  老板亲自给宋喜端过来,“小心烫。”

  宋喜垂着视线,“谢谢。”

  掰开一次性筷子,宋喜低头搅着面,她右上方挂了个电扇,风一吹,裹着碗里香喷喷的热气,尽数扑在脸上,手一顿,她刹那间就酸了鼻子。

  宋喜是又想到宋元青,想到以前两人早上过来吃面的画面。

  抽了餐巾纸,宋喜抬手擦眼泪,纸巾的质量不怎么好,有些割人,宋喜吸了吸鼻子,不想被人发现异样,所以和着嘴里的酸,味同嚼蜡的吃面。

  胃饿的疼,但是心里堵得慌,宋喜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给钱离开面馆。

  眼下才刚刚六点十五,街上人不多,偶尔能看见家长送孩子上学的。

  宋喜站在路边,迟疑着不知接下来要怎么走,她不想去医院,也不想回乔治笙那边,有那么一瞬间,宋喜惊觉夜城这么大,以前总叨念着忙,没空去玩儿,如今好了,让她选择,她倒不知该去哪儿了。

  人要是心里受了伤,眼睛看什么都能被刺激到。宋喜看见一个爸爸帮女儿拎着书包,女儿看样子顶多六七岁,两人大手牵小手,从宋喜面前走过。

  男人说:“你在学校听老师的话,爸爸周末有空,带你去欢乐谷。”

  小女孩儿马上蹦跳着说:“我听话,老师昨天还表扬我了呢。”

  “是吗?那爸爸也表扬你,你想吃什么?”

  宋喜盯着两人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像个妒妇,她嫉妒小女孩儿可以光明正大的牵着爸爸的手。

  看了几秒,宋喜别开视线,身边有行人经过,他怕别人以为她是神经病。

  但她心里一瞬间有了主意,谁还不是自己爸爸的心头肉了?

  宋喜站在街边,等了会儿,拦到一辆计程车。

  上车后,她说:“宁湾渔场。”

  宁湾渔场在夜城郊区,市中心开过去,不堵车也要一个小时。坐在后座,宋喜疲惫到极致,可是闭上眼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却一点儿困意也没有。

  一路走走停停,开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计程车在宁湾渔场前面停下,宋喜给钱下车,看了眼时间,然后掏出手机给丁慧琴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宋喜说:“丁主任,不好意思又要跟您请假,我想提前休年假,您看方不方便?”

  丁慧琴问:“有什么急事儿吗?”

  宋喜拿着手机,眉头轻蹙。

  原本她不想说,可有些事儿早说晚说,大家都要知道,宋喜咽下哽咽,低声回道:“我爸的事儿,我觉的我要休息几天,不然会影响工作。”

  丁慧琴一听,也是明显的一顿,随即压低声音问:“你爸怎么样了?”

  宋喜一忍再忍,抬手抵着鼻尖,眼泪滚滚而落。

  丁慧琴那边很快道:“不说了不说了,我给你批假,你想休几天就休几天,医院这边不用担心,基金也有我看着呢。”

  宋喜压抑的声音说:“谢谢丁主任。”

  丁慧琴感叹道:“谢什么,你快去忙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打电话。”

  宋喜应着,待到电话挂断,她用手背遮着眼睛,站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兀自啜泣。

  哭完了,哭累了,宋喜掏出纸巾擤鼻涕,然后迈步往渔场里面走。

  这些年跟宋元青两人相依为命,宋喜从不觉得孤单缺憾,反而觉得宋元青给予她的美好回忆太多太多。

  可能是怕她缺少母爱,所以他既当爸又当妈,明明工作忙到起飞,可还是能见缝插针的制造父女二人的欢乐时光。

  宋喜十一岁的时候,第一次被宋元青带去钓鱼,这是个考验耐心的活动,一般小孩子都坐不住,但宋喜觉的很有趣,尤其是眼看着自己钓上来的鱼,最后变成了自己桌上的盘中餐,这会让她特别有成就感。

  所以打那之后,宋元青跟她约定,再忙,一个月也要抽一次空闲,两人一起出来钓鱼,钓鱼需要的时间长,父女两人可以交流一下各自工作领域上的问题和成就,乍一听就跟政府开大会作报告似的。

  宋喜进了渔场,拿了自己和宋元青存放在这儿的渔具,钓鱼的时候,宋元青的杆儿就撑在旁边,像是他就在这里,只是临时走开,一会儿就回来了。

  翠城山别墅,乔治笙是临近中午才下楼,昨晚他刚回家,朋友有事儿打电话叫他出去,他凌晨才回来。

  瞄了眼玄关处,他很轻易就能判断,宋喜是回来又走了,还是从未回来过。

  一夜未归,感情她是在那边待了一夜?

  她的身影只在他脑海中存留不到五秒,乔治笙很快就想了其他的,一忙就忙到晚上六七点。

  离开公司去赴约的路上,前座开车的元宝说:“宋喜去钓鱼了。”

  乔治笙微微转头往前看,虽没说话,但表情明显是带着疑问的。

  元宝继续道:“派去跟着的人打电话回来,说她一大早打车去了宁湾渔场,在湖边一坐就是一小天,他们怕她跳湖,眼都不敢眨一下,盯得眼睛都酸了。”

  乔治笙闻言,唇角下意识勾起,俊美的面孔上似是彼岸花开,让人目眩神迷。

  他说:“让他们休息会儿,宋喜不会自杀的,她还要等宋元青出来呢。”

第85章 人美不问出处

  元宝边开车边道:“她还是挺坚强的,一般独生子女,又是这种高官二代,十个里面有九个是靠家吃家的,老子一出事儿,下面乱成一锅粥,就这点而言,我几乎有些佩服她。”

  乔治笙瞄着元宝的后脑勺,似笑非笑的道:“你又在帮她说好话。”

  元宝穿了金钟罩铁布衫,丝毫不受影响,直接把话头又丢回去,“你不觉的宋喜挺沉得住气吗?”

  乔治笙别开视线,薄唇一张一合,不变喜怒的回道:“凑合吧。”

  元宝眼底露出一抹无可奈何,乔治笙就是难得夸人,能得他一句凑合,已经是很不错了。

  车子从海威集团一路开到三环新开的一家火锅店,下车进店,直奔楼上包间,房门推开,偌大的空间,靠窗边是一张十人座的圆桌,此时桌上已经对坐了两人,都是男的。

  左边那个一身玫瑰红的半袖t恤,眉眼格外明朗,天生的唇角上扬相;右边那个身穿白色衬衫,袖扣系的一丝不苟,只脖颈处开了一颗扣子,模样依旧俊逸,却明显少了张扬,多了些沉稳。

  看到请乔治笙跟元宝一前一后进来,前者马上浓眉一挑,出声道:“呦,说曹操曹操到,我刚还跟搏衍说呢,某些人说请客,来得比客人还晚,赶紧上座,付账的地儿给你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