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腿贴在一起,把裙摆往下拉了拉。

三分钟过去,前面的那个女生终于有了动静。

她没起身,只是抬手撩了下长发,这个动作不算太小,甜腻腻的香水味瞬间扑鼻而来,陆以凝吸鼻子的幅度更大了。

陆以凝不太习惯这个味道,加上教室没供暖,她这边又是阴面,凉飕飕的似乎四面八方都在冒风,毫无疑问,这对她来说是一种煎熬。

她把书收起来,先一步起了身。

由于这会儿教室里已经空得差不多了,她就是起个身的动作,椅子和地面接触发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还是让前面的人回了下头。

裴绝本来以为后面已经没人了,这一回头,他嘴角一僵,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遇见前女友这事本来就算不上是什么尴尬的事,尴尬就尴尬在两人分手的时候裴绝不是那么光明磊落,他当然是喜欢陆以凝的,加上从小是好学生脸皮薄,分手以后每次见到陆以凝都觉得无地自容,甚至连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裴绝视线一秒都没多停,跟旁边的女生说了句“有事先走了”之后也跟着起身,飞快的落荒而逃。

陆以凝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隔了几秒,她刚要出去,就听到前面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女生开了口:“小白,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吧?”

女孩子的声音娇滴滴,语调过分亲昵了些。

从陆以凝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她的侧脸。

眼睛很大,嘴唇很红,长得很漂亮。

陆以凝用了半分钟,才把这张脸和裴绝的现女友对上,她眉心一跳,步子不由自主顿了下。

女生显然还没注意到她,支起下巴侧着头看向旁边的人,拖长调子喋喋不休:“我听说东苑餐厅的菠萝鸡特别好吃,小白,你带我去吃好不好?”

唐慕白眼睛都没抬一下,他做完最后一行笔记,然后收起笔合上书,“你自己不会去吗?”

“我不认路。”女生明显跟他很熟,一句话四个字说的理直气壮,还隐约能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唐慕白嘴角一弯:“我也不认识。”

“你骗谁啊?”

在学校待了两年,哪可能有不认路的道理,女声顿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问道:“小白,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唐慕白偏头,斜睨了她一眼,“我生什么气?”

“你难道不是看到我跟裴绝在一起生气了吗?”

“……”

唐慕白简直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他懒得理她,“文静,起来。”

“我就不!”

女生非但不起来,还往后靠了靠,严严实实堵住了他出去的路。

陆以凝站在过道那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女生嘴角一弯,笑意慢慢,“小白,你承认吧,你肯定是喜欢我。”

“……”

唐慕白:“再说一遍,起来。”

文静:“你承认我就起来。”

唐慕白看她一眼,似乎是懒得再跟他说话了,椅子一拉,抬腿单脚踩了下椅子,然后又踩到桌子上,干脆利落的跳了下去。

整个动作连贯顺畅,像是已经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文静重重地哼了一声,“唐慕白,你站住!”

她从身边追过去,根本没看陆以凝。

陆以凝像是一个没人注意到的局外人,她耳边嗡嗡乱想,心里像是空了下。

之前姜奈问她介不介意唐慕白有前女友的时候,她说不介意,她确实不介意,因为前女友这种生物,远比现在这种情况要好得多。

陆以凝手指收紧,指甲快要把那本《摄影学概论》抠出个洞来。

耳边上,女生的声音还没停下来:“唐慕白,让你承认喜欢我有这么难吗……你别生气了,我马上就跟他分手……”

反正她之所以跟裴绝在一起,也只是想找个人谈恋爱气一下向来对他爱答不理的唐慕白,既然要气,那少不了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刷存在感,这么一来,裴绝就成了最好的人选,长得不错,跟唐慕白又是同班同学。

文静这句分手说的简单,但是听在唐慕白耳朵里,就不太是滋味了。

还跟裴绝分手……那他算什么?

小三吗?

唐慕白忍无可忍地停了下,他嘴角一扯,眼睛弧度很温柔,但是眼神有点凉:“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

“前阵子我坐在你前面的时候,你还叫我坐你旁边来的,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你在说什么梦话?”唐慕白都被她气笑了,“那是因为你挡到我看黑板了。”

文静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怎么都没想到该如何接话。

倒是陆以凝,阴沉了半天的天空,好像终于放了点晴,她嘴角刚弯了下,就听见门口骤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带着不太明显的不耐烦和催促,“唐慕白,你还打不打算出来……”

男声一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无比惊讶地出了声:“……以凝?”

——

陆竟行是看着陆以凝长大的,这丫头小的时候爱臭美,小花裙子天天换着样穿,不过自从上了中学,她基本上就不碰裙子这些东西了,一张脸更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

所以他第一眼看到唐慕白给他发的那张照片时,根本不相信那是自己的妹妹。

而现在,他虽然看不出来陆以凝化没化妆,不过那件白裙子是真真切切穿在身上的。

北城已经入了秋,气温降得厉害,陆竟行看了眼陆以凝裙子底下两条白花花的腿,“冷不冷?”

当然冷。

不过自己做的孽,陆以凝还是强忍着哆嗦的欲望摇了摇头,刚要说“不冷”,陆竟行就看了眼唐慕白。

两人对视一眼,在进行了一场无声无息的交流之后,陆竟行盯着唐慕白身上的外套开了口:“你不懂我什么意思吗?”

第8章

陆以凝这个人的运气其实也不算太差,家庭虽然不和睦,不过好歹家境不错,从小不愁吃不愁穿;父母和她感情虽然不深,不过至少还有疼爱自己的姑姑姑父。

从记事开始,陆以凝在陆欣蓉家里住的日子就远比在自家多得多。

陆竟行跟她年纪相仿,抛开血缘关系不说,从小还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比普通的堂兄妹要好得多。

加上法律专业的关系,陆竟行心思又比常人要细腻些,所以陆以凝一个眼神递过来,他就能知道什么意思。

比如现在,陆以凝虽然面不改色地说着“不冷”,但是微微抿起得嘴角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本来就不是耐寒的体质,一到冬天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恨不得把棉被直接披在身上穿出来,正常情况下,到了这个季节,陆以凝应该已经开始穿毛衣秋裤了,但是她今天不仅没穿毛衣,胳膊和腿甚至还在外面露着。

陆竟行看着都直皱眉,偏偏他今天又没穿外套,就一件厚一点的衬衣,脱了不仅影响市容,估计还会被保安当场以耍流氓的理由带走,他看了眼依旧没多大反应的好友,皱眉:“唐慕白。”

唐慕白“哦”了声,“我冷。”

“……”

陆竟行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之前谢坤想不明白唐慕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陆竟行当时还不以为意,时过境迁,他现在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都暗示到了这个地步,陆竟行不信他听不懂他的意思。

陆竟行也不是喜欢废话的人,暗示不管用,他干脆就来明示,伸手扯了下唐慕白的外套:“脱了。”

旁边安静了有一会儿的陆以凝倒是先明白过来了,她脸一热,连忙拉了下陆竟行,“哥,我真不冷……”

结果不拉还好,这么一拉,两人手指碰到,体温足足差了好几度。

陆竟行的眉毛皱的更深了。

陆以凝手指一松,她又不是不会看人眼色的人,一看就知道唐慕白的意思,毕竟两人关系还不算太熟,又有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放在这里,他不太想脱再正常不过。

再僵持下去几个人都会尴尬,陆以凝强压下从心里冒出了个头的酸涩感,嘴角勉强弯了弯,先一步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中午约了奈奈吃午饭,再不过去就晚了,我先走了啊……”

话音落下,压根不给陆竟行再说话的声音,陆以凝就侧过身,快速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陆以凝前脚刚走,文静后脚就从教室里出来。

她刚才刻意在里面磨蹭了一会儿,想看看唐慕白会不会回去找她,结果等了几分钟,门口始终毫无动静,只好自己先出来了。

文静本来又气又郁闷,结果一出教室门口,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高个子男生。

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这会儿没人出声,文静不知道前因后果,当然也没办法体会到这沉默里暗藏的尴尬来,还以为唐慕白在外面是等她的,心里头的郁闷瞬间一扫而空,她弯眼笑起来,“小白……”

女声又软又甜,换成别的男生估计心都软了,但是唐慕白只觉得烦躁,他避开文静伸过来的手,扯过旁边的陆竟行隔开她,快步下了楼梯。

——

课是在四楼上的,教学楼不比外面,外头起码还有阳光,但是里面阴凉一片,放在夏天是挺舒服,但是放在这个季节就不一样了。

陆以凝手脚冰凉,两条腿都有些僵硬,像是在冷水中浸了半天,每下一层楼都要停一下跺几次脚。

虽然对驱寒有点作用,不过还是冷。

陆以凝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十二点一刻。

姜奈的消息在十分钟前发过来一条——

【医学院的课上得怎么样,睡了几个小时?】

姜奈倒是了解她。

到了一楼,陆以凝一边往教学楼门口走,一边敲了几个字回复:【不多,就睡了两个小时。】

姜奈:【两个小时还不多?据我所知,那节课一共也才两小时五十分钟吧?】

陆以凝:【那个老师讲的太好了。】

她一个学摄影的,还能听出医学院教授讲的好不好了?

这简直比听到母猪上树还叫人不可思议。

姜奈质疑的话还没打完,陆以凝下一句话就发了过来:【我决定下次来上课的时候录几节,等我哪天失眠了就放着听。】

姜奈:【……】

她信了陆以凝的邪。

5号教学楼构造复杂,转角楼梯口到门口还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打字回消息严重影响走开路的速度,陆以凝恨不得现在就飞出教学楼外,回了几条消息之后,她又停下,原地跺了跺脚,一个电话给姜奈拨了过去。

那边接通地倒也快,姜奈明显刚起床不久,声音有些含糊:“你坐得离你的小白学长很远吗?”

“就在他后面。”

确切的说,一偏头就能看到男生温柔流畅的下颌线,简直近到不能再近。

姜奈越发不可思议:“那你到底是为什么会睡着的?”

“所以说那个老师讲得好啊!”

姜奈:“……”

得,话题又转了回来。

姜奈拉开椅子坐下,“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就我们上次出去逛街买的那条裙子。”

“白的?”

“对。”

“到膝盖的那条?”

“嗯。”

“那不是夏天的裙子吗?”

“对啊。”

陆以凝越说越委屈,十分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可是她现在只有鼻涕没有泪,她缩了缩肩膀,“奈奈你不知道,我都要冷死了……”

最主要的是,她冷,但她不能说。

刚才憋了半天,这次好不容易说出来了,结果话音刚落,下一秒,脑袋上就有什么东西兜头砸了过来。

力道不重,但确实是砸过来的。

陆以凝视野黑了一下,她眉心一跳,被绑票的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身旁就道熟悉的男声响起来:“不是不冷吗?”

唐慕白比她高,他不太懂得怜香惜玉,那件外套是被扔到她头顶上的。

衣领垂下,几乎遮住了陆以凝的大半张脸,她脸色由白转红,心跳快得像是装了小马达,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也是听到了这声音,“诶”了一声:“宝贝,谁在跟你说话啊?”

陆以凝手指捏紧手机,也顾不上跟她解释了,说了句“待会儿说”之后,匆匆挂断了电话。

她躲在那件外套里深呼吸了一口气,刚要抬手把它从头上扒拉下来,隔着一层衣服,那人的手在她后颈处停了半秒,像只是为了固定住那件衣服不让它掉下来,他很快就移开:“冷怎么还穿这么少?”

男生和女生看问题的角度果然不同,唐慕白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是为了见他才穿这么少的。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这时候再说“不冷”就显得太假了,陆以凝还没想好该怎么接话,男生声音靠近,“小学妹。”

很快,他从身边走过,声音又从她耳边远离,“生了病是要吃药的。”

这个时间是饭点,教学楼剩下的人不多,走廊里安安静静,男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陆以凝这才完全反应过来,她一把将那件黑色外套扯了下来。

抬眼一看,唐慕白已经走到了门口,他穿着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越接近阳光,身上那种明朗的少年气就越重。

那件外套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陆以凝耳朵越发地烫,鼻子虽然有些发堵,但还是能闻到衣服上面属于那人的味道。

不是沙雕牌洗衣粉的味道,也不是言情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什么青草的味道,而是一种很淡的香味,像是雨后的空气中夹杂了那么一点似有若无的浅淡烟草味。

慵懒又清冽。

陆以凝突然就想起了裴绝。

她从高一开学不久就认识了裴绝,认识三年多,每一年的生日裴绝都会送礼物,出于礼貌,陆以凝当然每年也都会回个礼。

她特别记得的就是高二那年,她托人从国外代购了一瓶不太好买的男士香水。

那时候陆以凝也不过十六七岁,班级里最流行的还是《霸道校草的小甜心》、《恶魔少爷别吻我》这种类型的玛丽苏小说,小说里面男主一出场,就必定带着一阵青草香。

陆以凝活了十几年,自认见过很多种类型的草,但是带着香味的她还真没见过。

后来她刷微博的时候,看到上面有款男香的香评跟这个形容极像,她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立刻就下了单。